容镜顺手摸了两把。
“你光摸它们不给吃的可不行,它们会缠着你不放的。”声音从容镜的头顶响起,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
青年看上去二十来岁,染着一头漂亮的粉色短发,钻石耳钉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啪嗒一声。
青年在容镜的身边坐下,弯腰抱起一只蹭他腿的橘猫,又十分熟练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根猫条,将一根分给了容镜,另一根由自己拆开,哄着橘猫吃。
容镜看小猫吧嗒吧嗒舔猫条吃,也来了兴趣,不由得好奇地问:“你经常来这里给它们喂吃的吗?”
青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容镜夸夸他:“你人真好。”
青年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握着猫条的手微微一顿,多看了少年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一眼。容镜已经完全沉浸在喂养猫猫的快乐之中,一双眼睛跟装满了星星一样,好像会发光。
他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笑意,半晌才用颇为随意的语气说了句:“不是人好,只是发现我们同病相怜,所以难得起了善心而已。”
“那就是人好,有善心的人都好。”
容镜一边说,一边掏出湿纸巾给自己和青年擦一擦沾上猫条腥味的手指。
他显然还想跟青年说些什么,但谢长时来了电话,容镜便将腿上的白猫也放到了青年的腿上,笑盈盈地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先走啦,下次再见。”
青年托着下巴朝他挥手,心头却漫无边际地想,路上随便遇到的人,也能下次再见吗?
容镜背着包跑出公园大门时便瞧见了那辆停在一旁的黑色库里南,以及站在库里南旁望过来的男人。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头撞进谢长时的怀里,然后抬起乌黑的眼睛,说了句:“我闻到香味了。”
谢长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模样,笑了一声:“你是小狗吗?鼻子那么灵?”
“我不是小狗我是小僵尸。”容镜将身上的包塞到他怀里,迫不及待地上了车。到了车内,那股属于蛋糕的香甜气息便愈发的浓郁,勾得容镜浑身的馋虫都爬出来了。
谢长时将包放到一旁,从车座取来小巧的蛋糕放到他面前:“芒果慕斯没有了,不过甜品店出了新品,老板娘说你肯定会喜欢,你尝尝。”
打开蛋糕盒,容镜挖了一大勺,第一口却并没有给自己,反倒递到了谢长时的面前。
男人垂眸看了看柔软的奶油,沉寂几秒后,到底还是低头含住了勺子。
容镜好奇地问他:“好吃吗?”
这家的奶油并不甜腻,吃一口也不算勉强,因此谢长时难得说出了一句“味道还不错”,引得容镜眉眼弯弯。
三两口干掉一个小蛋糕,少年咬着吸管才对谢长时说起了今日发生在医院的所有事情。
他道:“本来我是很害怕,但算了卦,卦象还可以,就没那么担心了。”
当年谢长时在亭阳捡到容镜以后,也和太虚老道见过几次面。对方第一次见着他,掐了两下手指便嘀咕了一句“真有缘分”,随后便任由容镜与他来往。后续太虚老道偶尔出现,也会在饭桌上提及玄天观的几位老道。
字里行间能听得出来,玄天观的众人个个都有真本事,绝对不是一般人。
谢长时心想也是,一般人可不会往道观里养只小僵尸。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抚道:“确实不必担心,你的师长们各有神技,规避风险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容镜虽总被太虚老道夸赞天赋绝佳,但到底年纪尚小,论经验论道行,肯定还是那几个年长的老家伙强。
他都能算出来的卦象,老道们肯定也不在话下。
容镜心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便乖乖地点头:“等祖师爷觉得时间到了,我就去找他们。”
“嗯,我跟你一块去。”
“谢长时你人真好。”容镜颇为感动地发了一张好人卡。
谢长时轻叹一声。
认识十三年,相处一年,也不知道收到多少张好人卡了。
回到云江湾已经是下午两点,容镜盘腿坐在沙发上拆陆云霁送的巧克力。
巧克力被做成了很多可爱的动物形状,有兔子、猫咪、小狗等等。容镜嘎嘣一口咬掉了小兔子的脑袋,巧克力的醇香瞬间弥漫整个口腔,他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真好吃。
啪啪啪,啪啪啪。
浴室的门被粗暴敲响,谢长时偏过头,花洒中喷涌而出的水流沿着他的发梢淌入地砖,他抬手按下了开关,扯过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又随意套了件浴袍,才推开门。
鱼焈湍堆
黑影毫无征兆地砸入怀中。
猝不及防的一下令男人不由得垂眸,结果一眼对上了双朦朦胧胧夹杂着几分水意的眼眸。
容镜双手环着谢长时的腰,贴过去嗅一嗅,小声喃喃:“谢长时,你身上好香啊。”
谢长时长眉微挑,手指抬起少年的下巴,再看两眼,给出肯定的反问:“你偷偷喝酒了?”
“我们小僵尸不喝酒,喝石榴汁。”
——他还记得当初在烧烤摊上,谢长时的话。
谢长时难得见他将自己的话记得这么牢,薄唇刚勾起,却发现容镜似乎觉得抬着脑袋的姿势不舒服,挣扎了两下便轻易将下巴从他的掌心中挪开了。
随后,容镜再度贴上来,脸颊蹭蹭丝绸质感的睡袍,轻易便将睡袍的领口给扯开大半,然后,吧嗒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好一个石榴汁。
谢长时轻轻地嘶了一声,拎着人的后衣领将人拉开,然而容镜死活不愿意,扑腾两下啪嗒又撞上去。
带着酒后炙热的唇贴上锁骨,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
刹那间,箍着容镜腰肢的手收紧,谢长时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幽沉,他闭了闭眼睛,气息有些不稳地喊了一句:“容镜。”
容镜抬起湿漉漉的眼,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你好凶。”
谢长时:“……”
被一只醉酒的小僵尸占了便宜,还要被指责一句“你好凶”。
谢长时气笑了,吓唬他:“我不止凶,我还喜欢吃僵尸,尤其是你这种年纪不大长得还好看的小僵尸。”
雁城减少了白天的喧嚣和热闹,陷入黑暗的寂静。
云江湾八栋十六楼的大平层亮着昏暗的灯光,容镜一头懵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也软趴趴的有些无力。
眼神迷茫地在卧室内转了两圈,他起床走向门口。
开门的刹那正好撞上正欲推门进来的谢长时。谢长时垂眸看向面前这张透露出迷茫神色的脸蛋,将手里的水杯递到他手中,问他:“脑袋疼不疼?”
容镜觉得谢长时真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他现在渴得能灌下一桶水?
他三两口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摇头:“头不疼,但我做了个噩梦。”
‘噩梦’两个字顺利拖住了男人转身的步伐,他眉梢微微扬了扬:“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有个坏东西顶着你的脸说要吃了我!”
谢长时表情一顿,漆黑狭长的眼眸再望向容镜时染上了几分似笑非笑,他慢条斯理地问:“然后呢?”
那坏东西坏得要命,不止说要吃了他,还说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年纪轻长得好看的小僵尸。容镜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的挑衅,所以他二话不说掏出一张符纸就拍在了他的脑门上,并气势汹汹地大吼一句:“想吃我,做梦去吧!”
然后报复心四起,啪啪啪地往对方身上贴了不知道多少符纸。
“是这样的符纸吗?”在容镜还沉浸在梦境的回忆中时,面前的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说是符纸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纸上没有朱砂,也就是说,这是最简单的黄色纸缯。
但是……这东西怎么会在谢长时的手里?
容镜的脑袋就像老旧的器械咔哒咔哒地转动起来,他盯着纸缯眨眨眼想不明白,于是直接问他:“你拿我的纸缯干什么?”
“可能是为了报仇吧。”
落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谢长时手一抬,一张纸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黏在了容镜的脑门上。纸缯略长,从双眼之间垂下来,还被风吹了吹,晃过他的视野。
不等容镜反应过来,谢长时便动作优雅地将手里剩余的符纸一张张全部贴在了容镜的脸上、后肩、手臂、心口。
“好了小僵尸,你现在被封印了,可以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容镜被贴了满满一身,在原地呆愣几秒以后才猛地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他所做噩梦里的坏东西竟然真是谢长时,而且……也不是噩梦,分明就是他的真实经历。
容镜这一觉睡得够了,根本没有丝毫困意,两只手将脑袋上的纸缯揭起,露出乌黑的眼眸。他跟在谢长时的身后,充满好奇地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陆云霁那个不靠谱的送巧克力送了份酒心巧克力。
然后容镜吃巧克力给吃醉了。
“这样啊,怪不得吃到后来我觉得晕晕乎乎的。”容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将脑门上的纸缯都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紧接着又看向谢长时,小声嘀咕,“还好我的符纸都用完了,不然谢氏从此以后可能就没有谢总了。”
容镜向来嫌画符占据心神和时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符纸都用在了薛苍和哑巴小鬼小鱼的身上,所以谢长时身上的都是没画符箓的。
谢长时听到这话,瞥他一眼:“有没有谢总我不知道,不过云江湾可能会多一只小猪。”
容镜:“……?”
他没听懂这话,直到几分钟后他去浴室洗了把脸,凉水冲在脸上似乎将那些被藏到角落的记忆也给冻醒了。
当时他将纸缯当做变换符拍在谢长时的脑门上,喊得是:“给我变成猪!”
容镜:“……”
他倒吸一口凉气,脑袋探出浴室大门悄悄瞧了一眼正站在中岛台前的男人背影,根本无法将小猪和谢长时联系在一起。
要是真将谢长时变成小猪猪了……
容镜赶紧再度冲了下脑袋冷静冷静。
喝酒误事,他以后绝对只喝石榴汁,再也不碰酒了。
谢长时被心虚的容镜推到房间里去睡觉了。
临走时,谢长时说了句:“把门关紧。”
容镜的手握着门把手,眨眨眼看他:“干什么,你怕我半夜进来占你便宜吗?”
谢长时:“不是,怕你把我变成猪。”
容镜:“……”
容镜气急败坏,收回一张好人卡,并给出去一张记仇的坏蛋卡。
啪嗒一下,用力地将门撞上,然后站在门口大喊:“你记得锁门,不然我还会半夜摸进来把你变成小花猪!”
不想听谢长时的回答,容镜哼了一声便扭头去了客厅。反正也睡不着,符纸又用完了,那不如趁今天把符纸的货给补一补。
但画符之前,容镜却先掏出龟壳给自己算了一卦。
所谓坎卦,水为险,水上水下,两水相叠,险上加险,险阻重重。*
爻辞六三,意为处在危机四伏的险境中,必须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看到这个卦象,容镜倒没有觉得奇怪,他算的是自己前往盈自山的可能性。按照现实情况分析,韩裕似乎只是他们师门的一个普通道士,但他却可以得到一只能将整个流云观屠杀的恶鬼。这足以证明,那劳什子师门估计底蕴颇丰,不容小觑。
直接找上门去,太不现实。
但他如今因为薛苍一事和韩裕有了冲突,以韩裕虐杀整个流云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个不择手段的狠辣之辈。这种人在容镜的手里吃了亏,必然会想办法将场子找回来。
因此,以后容镜有的是机会与韩裕交手。
更别提韩裕铁定不会放任薛苍活着。
……要是能趁此机会抓到韩裕,不管是对薛苍还是对容镜,都是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容镜画符的动力满满。
他要把所有会画的符都画上一遍,到时候给韩裕一点颜色瞧瞧!
容镜埋头就是干,谢长时睡觉时他在画符,谢长时醒来时他还在画符,谢长时准备去上班了他依旧在画符。
谢长时没敢打扰他,毕竟他眼尖地瞧见了容镜左侧的小盒子内放了两张变换符。
喝醉酒的容镜只能耍耍酒疯,但现在的容镜是真有本事将他变成小猪。
谢长时做人还没做够,暂且不想尝试变成其他生物。
于是便留下了张纸条,写了自己去上班了,拎起西装外套推门离开。
等容镜感觉到身体僵硬放下朱砂笔时,整个客厅内已然空空荡荡,安静得仿佛窗外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环视四周,意料之内地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公司了,冰箱内还有昨天吃剩的蛋糕,烤箱内也留了早餐,记得吃。
后面跟了只简笔小猪猪。
容镜一乐,心道谢长时在这纸上画小猪,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自己承认自己是小猪了吗?不然谁会在备注的位置画猪猪啊?
结果再仔细一瞧,这小猪的中间写着一个‘镜’字。
容镜:“……”
再收回一张好人卡,颁一张坏蛋卡。
他气哄哄地吃掉了早餐和蛋糕,抱着自己的成品符纸去了谢氏私立医院。昨天走的时候容镜还浑浑噩噩,看上去不太好,今天回来又是那只乐观开心的小僵尸。
推开1206的门,没有医生护士,只有薛苍和小鱼在打打闹闹。
或者准确来说,是薛苍靠在床头看着小鱼飘来飘去,模仿电视剧里的各种人物。
真可爱。
容镜凑过去,跟薛苍和小鱼打了个招呼。
薛苍从昨天容镜听闻玄天观一事离开医院起,便十分担心容镜。如今见到他恢复了最开始的笑脸,倒也松了一口气,他对容镜笑了笑,问道:“怎么过来了?我听池副说,你平时这个点应该在长华街摆摊算卦。”
容镜点点头:“但最近不是有特殊情况嘛。”
他从兜里掏出了符纸,塞到了薛苍的床头:“这些是我昨天晚上画的符,你先拿去用。”
薛苍一愣,随即道:“其实不——”
容镜却打断了他的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韩裕没能杀了你,心里肯定不服气。你现在又受了伤住院,他要是再来,肯定得出大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薛苍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待一待?
待在医院,他不安全,医院的其他病人也不安全。
容镜想到的这一点,薛苍显然也想到了:“昨天我就和池副他们聊过了,他们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他们特殊部门当个编外人员,到时候还可以给我安排员工宿舍。”
就是工资低了点。
但工资一事对于薛苍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他只是担心,若是等那只恶鬼恢复过来,再有韩裕带到雁城的特殊部门寻仇,那该怎么办?
容镜用变换符给小鱼变了条小鱼玩,然后盘着腿手指撑着下巴,认真想:“我听段姐姐说,特殊部门的老大很厉害的,韩裕若是真的找上门,指不定是自寻死路。”
“而且这些事情池白他们肯定都考虑到了,你不要担心,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修养。”
容镜的声音清脆,说话时眼眸又真诚无比,薛苍被他看得心软,垂头思考了半晌,呼出一口气,笑着道:“是我思想狭隘了。”
接下去的几天,整个雁城似乎又陷入了平静之中。
薛苍于第二天做过全身检查以后便出院前往了雁城警局特殊部门,而容镜也恢复了往常摆摊的日子。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常天瑞事件带来的热度已经逐渐减少,但长华街的流量还是好得夸张。
曹震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铺着一块红绸,红绸的上方写着:神机妙算。左右两侧则分别是:手相算卦样样行,预知未来福祸事。
三行字的中间,黑白八卦图分外显眼。
“我刚从那边过来,那个叫容镜的小子生意是真好啊。”曹震右侧摊位是个卖古玩的男人,长得瘦小,缩在小板凳上跟曹震搭话。
曹震闻言不由得撇撇嘴:“现在生意都在他那边。”
说完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一卦五百竟然也有这么多人上门,简直荒唐。”
古玩老板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人家算得准吗?
说实话他也挺心动的,不过他和曹震认识有一两年了,总觉得背着他去别人的小摊上算卦有点奇怪,所以便歇了心思。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聊回到了容镜身上,曹震字里行间都是酸气,古玩老板又不能反驳,只能苦哈哈地点头应和,非常后悔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就主动提起了容镜,这不给自己找事吗?
但就当他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视线中却撞入了三道人影。
其中两人年纪偏大,脸上皱纹沟壑明显,头发已经一片花白,他们相互搀扶着,应该是一对夫妻。
站在夫妻旁边的男人看着年轻一点,但也有个四十岁上下,穿得了件黑夹克,拿着手机瞧了瞧,又朝着长华街的两侧瞧了瞧。
这模样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估计是在找容镜的小摊。
因为前段时间听闻容镜算卦很灵而特地从外地赶来的顾客都是这副模样。
古玩老板的眼珠转了一圈,忽然碰了碰曹震的手臂,曹震皱着眉看过来,就见古玩老板已经热情地招呼起三人了:“三位,要不要来看看相,算算卦?”
那四十岁上下的黑夹克男人闻言,狐疑地看了曹震一眼,问道:“你是容镜吗?我看着好像不太像,网上说他看上去才二十不到。”
但曹震就不一样了,本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又蓄起了长长的胡子,看着确实像个得道高人,但和‘二十不到’这个形容没有半分关系。
听到‘容镜’二字,曹震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倒是古玩老板笑着说:“你们找容大师啊,他在那边呢,不过他那边算卦贵得很,还要排很久的队,今天还不一定轮得到你们。所以你们要不要试试我们曹大师?曹大师也很有实力的,而且收费还便宜,绝对不坑人。”
听到说要排很久的队,夫妻俩对视一眼,男人拍拍妻子的手,说了句“我去看看”,便抬步往街尾走过去。
等他来到街尾,发现那古玩老板虽然长得贼眉鼠眼,却并没有骗人,小摊前的队伍排了起码有二十人。男人上去问了下,发现这二十人中间还有十几个人领了号码牌,但去逛街的。
跟男人搭话的是个热心肠的小女生,很直白地对他说:“这几天容大师收摊都挺早的,这会儿排队估计轮不到,只能明天来。”
“这样啊,谢谢你啊小姑娘。”
小女生赶忙摆摆手。
男人回到妻子身旁,将刚刚得来的消息与妻子说了说,妻子一时也有些愣住了,他们不是雁城本地人,也不是特意赶到这里找容镜算命的,只是路过雁城时,她的小叔子说这边有个很厉害的大师,所以才打算过来碰碰运气。
却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哎呦,那位容大师也就是网上吹嘘得厉害了点,刚刚这位叔叔过去看了,是不是发现排队的都是些小姑娘?我说实话吧,她们啊多半是冲着那位容大师的脸去的。”
古玩老板又指了指身旁的摊位:“但我们曹大师可不一样,不信你们问问这边的老板们,曹大师是不是在这儿都摆了好几年了,绝对有能力的。”
古玩老板的边上是一个套玩具的摊位,那老板对算命这种东西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傻到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人家不好,便点点头:“确实摆了有两年了。”
黑夹克男人听到这话,当即便道:“那就先在曹大师这边算一算吧?”
曹震终于开了口:“我这边的费用都在写在上头了,算卦二十,求签四十,看相稍贵一些,得六十,你们自己挑吧。”
“先算一卦吧。”
“你们想算什么?”
古玩老板搬出了两张椅子示意夫妻二人坐下,夫妻纷纷说过谢谢,才由丈夫哑着嗓音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女儿,走丢了十一年,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就想算一算,我们能在哪里找到她。”
在哪里找到她?
“这得算个正确的方位,价格就不止二十了,你若问我能不能找到,就是二十的价格。”曹震摆弄着兆龟和铜钱,看了一眼夫妻俩。
他的突然改口和坐地起价令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几分后悔。
或许他们就不该对这种迷信的行为抱有任何希望,可……他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整整十一年,四千多个日夜,漫长得两人几乎熬不下去,可一想到女儿或许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等待他们,便只能咬咬牙继续坚持。
沉默间,黑夹克男人出了声:“就算我侄女儿在哪儿,钱我出,大师你就说你要多少吧。”
曹震朝着三人张开手,示意:五百。
曹震脑子好使,这三人最初就是奔着容镜去的,他们肯定知道容镜一卦五百,既然已经做好花费五百的准备,那他就没必要替他们省钱。
黑夹克对这五百的加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这些年挣了不少钱,没多想便点了点头:“我现在给您转,您帮我们算我侄女现在在什么地方。”
“行。”
钱到账什么都好说。
曹震将铜钱塞入龟壳,用力晃了晃,再将铜钱一个个丢出来。
六枚铜钱在三人面前放平,黑夹克的男人问:“这是什么意思?”
曹震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你们是从南方来的?是不是已经路过康山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三人还对曹震保持怀疑态度,那么随着他说出“康山”二字,这种怀疑便在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黑夹克男人表情一滞,而夫妻俩的眼睛陡然亮起,女人眼眶微红地直点头,“对,我们路过康山了,但是没找到人。大师,你是不是算到什么了?”
“你们当然没找到人,因为人在北边。”曹震又摆弄了一阵兆龟,说了句,“她应该是被拐卖了,具体位置不太明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在山多的地方。”
“山多的地方?”黑夹克男人像是抒出一口气,随后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北方哪边山多,很快网页便跳出了答案,他赶紧将手机递给哥哥嫂嫂, “大哥,嫂子,灵灵会不会在邢潭那边?”
古玩老板听到邢潭两个字,不由得点了下头:“我去过邢潭,那边确实山多,而且我当时去的那个小村里确实有上了年纪的单身汉从外面带年轻媳妇回来的说法。”
单身汉、外面、年轻媳妇。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是明说拐卖。
女人的眼眶顿时更红,尽管在女儿走丢时她便有所猜想,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真的会落入这般境地,她还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古玩老板像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起这位母亲这么大反应,一时表情也有些讪讪的。
倒是那男人坚强点,冲古玩老板连说抱歉。
古玩老板见不得这种,赶紧冲他们摆摆手:“那你们现在赶紧去找人吧,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但能早一点找到人还是早一点找到人的好。”
“您说的是。”
黑夹克男人不停地朝着曹震说着谢谢,而男人则是扶起浑身发软的妻子,三人一道从长华街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商量:“本来买了明天去勤宁的票,这样,我们直接改签去邢潭,大哥嫂子,你们觉得呢?”
夫妻俩自然都点头,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叔子,女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阿炜,这两个月你跟着我们跑了不少地方了,要不邢潭就我和你哥去吧。”
男人也点头:“是啊,你还有工作呢。”
黑夹克摇摇头:“没事,我跟你们一块去。”
另一旁。
容镜今天收摊收得有些晚,他便在长华街附近逛了逛,买了两个全家福煎饼。
咬着煎饼等红灯过马路时,他听到旁边的几个女生在讨论。
“就这里,刚才有一辆车撞了一对夫妻,男的没事,就是女的好像被撞折了腿,我看她疼得站不起来。”
“怎么会撞上?”
“那司机说是刹车好端端地失灵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那可真倒霉。”
“谁说不是呢。”
绿灯亮起。
容镜抬起脚往马路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容镜前脚刚坐上谢长时的车回到云江湾,后脚便接到了李建中的电话。
李建中上次受流云观的小鬼影响险些丧命以后,便一直在医院修养。一周多的时间下来,虽然现在还得坐轮椅,但身体状态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了。
出院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按照当初的约定邀请容镜去顺记吃饭。
容镜当初便答应了,现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第二天下午,他提早收了小摊,谢长时将他送到餐厅门口,看少年走哪儿都不忘背着他那装兆龟和铜钱的包,提醒道:“吃得差不多了给我发信息,我过来接你。”
谢长时今天晚上也有饭局,听说是和傅氏的老板吃饭。
容镜见他又恢复了老父亲的做派,赶紧点头应下,随后冲着人挥挥手跑向了餐厅内。
“容大师!”
走了没两步,便瞧见了一身西装的陈荣站在电梯口朝他招手,容镜走过去,对方便打趣道,“知道老李要请大师吃饭,我厚着脸皮来蹭一顿,大师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容镜笑吟吟地弯了弯眼睛,“两位可都是我的大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