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鸦羽在空中翩然而落,悠悠然然地飘落到了地上,如果不是鸦羽上那浓厚的诅咒气味几乎能把人熏晕,鸦羽从空中落下的场景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唯美。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黑色乌鸦飞在半空中,体型足有半个本堂一般大,翅膀张开的时候几乎将半个天空遮蔽,它张开尖锐冰冷的鸟喙再次鸣叫,发出阴森凄厉又尖锐的声音,鸟喙上泛着宛若钢铁一般银黑的色泽,红黑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地上的乙骨忧太,接着俯身冲去。
源雉泉没有出手,因为除了乙骨忧太那里形似乌鸦的咒灵,佛龛里还藏着一个。
他伸手朝佛龛伸去,本堂之外是乙骨忧太和那只乌鸦咒灵激烈的交战声,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本该是被摆在高台之上的艺术品,此时此刻却好像带着万钧的气势伸向佛龛在半空中虚虚的抓住了什么,然后抬手一提,一道虚影随即便被源雉泉从佛龛中被抓了出来。
宛若肉球一般的咒灵身体层层叠叠的盘踞起来,头顶上长着几颗眼球,正随着它身体的动作转来转去,它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从口腔中伸出一个宛若吸盘一般东西,重在空中扭曲地乱舞,反复的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吃掉……好多好多……吃掉!”
“要……变强……诅咒……变强!”
被源雉泉拽出来的咒灵头部上的眼球疯狂地转来转去,最后视线落在源雉泉的身上凝固,露出贪婪又惧怕的神色。
“诅咒……变强……吃掉……诅咒……诅咒!!!”
咒灵的几只眼珠紧紧地盯着源雉泉,贪婪又渴望的高声大喊。
源雉泉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那贪婪地看着他的咒灵,他大概明白了浅草寺为什么诅咒如此稀少的缘故了,想来浅草寺里产生的负面情绪,以及前来参拜的人所带来的咒灵,都被藏在佛龛里借着神佛气息隐藏起来的咒灵所吞噬掉了,要不然面前的咒灵也不会有现在这样混杂的气息和朦胧的神智。
咒灵和咒灵之间本就有相似之处,面前按照人类的标准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准特级的咒灵能够凭借源雉泉一时泄露出去的气息认出它是咒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源雉泉从来都讨厌将自己和这些咒灵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脚下一点便向后退开了一点,宛若琉璃一般剔透的红眸看向那个咒灵好像在看着死物,他垂眼看向地上扭曲着身体的咒灵,眼下的泪痣微微闪起了暗淡的红光,源雉泉隔着一些距离朝咒灵的方向抬起手,白皙柔软的手掌隔空放在咒灵的脑袋之上,纤长的五指略微弯曲,随着他的动作,那只吞噬诅咒的咒灵脑袋便如气球一般砰地爆开,黑色的血液溅了满地。
在他放下手后,眼角下的泪痣也不在亮起红光,变为了平常的泪痣。
目光触及自己的袖口,源雉泉在看到上面被溅到的一点黑色的血迹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抬起手指轻轻一划,将沾着咒灵血迹的袖口处削断了。
本堂之外乙骨忧太和乌鸦咒灵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乙骨忧太踩着咒灵的翅膀一跃而起,挥动着手里的太刀将刀锋狠狠地插进了咒灵的脑袋,巨大的乌鸦咒灵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翅膀无助地摆了摆,彻底失去了动静。
站在乌鸦头顶上的乙骨忧太沉沉的松了口气,伸手擦去了额角冒出的汗水,擦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了还在本堂那里的源雉泉,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接着就要跳下来朝源雉泉所在的地方跑去,然而还没走两步,乙骨忧太就看到自己的同学源雉泉已经平静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没有丝毫凌乱。
“泉…泉水?”乙骨忧太看到了源雉泉身后脑袋已经被碾爆的咒灵,声音讷讷,“你已经解决了啊。”
源雉泉轻轻松松地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浅笑,“嗯,不是很厉害的咒灵,很简单就解决了。”
乙骨忧太怎么可能相信源雉泉口中“不是很厉害的咒灵”,他看了看源雉泉身后咒灵的尸体,轻笑一声,表情放松了许多。
“嘎——嘎——”
本堂之上又响起了乌鸦的叫声,源雉泉和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只普通的乌鸦站在本堂的屋顶上,鲜红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站在下面的源雉泉和乙骨忧太,然后在攻击到来之前挥舞着自己的翅膀飞走,冲出了伊地知布下的黑色的帐。
“那是……”乙骨忧太有些担忧。
源雉泉的视线停留在乌鸦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没什么。”他轻声道,“不过是个偷窥者。”
而那个偷窥者的身份,简直是昭然若揭。
盘星教本部——
坐在榻榻米上,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一头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半丸子头,圆润厚实的耳垂上坠着形似耳扩的耳钉,他侧着身子用手撑着侧脸合着双眼浅眠,敞开的窗户忽然传来鸟类扑扇着翅膀的声响,有着一身漆黑鸟羽的乌鸦飞进了房间,落到了榻榻米上的男人身旁,然后冲进他的身体里消失无踪,一段时间后,侧躺着的男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空旷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快的笑声。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发现啊。”
房间的拉门在此时被拉开,扎着白色丸子头的少女一脸好奇地探头进来,手里还握着带着粉色兔子壳的手机。
“夏油大人,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夏油杰的视线落在拉门外黑白发的双胞胎少女身上,扯着嘴角轻轻地笑起来,直起身子坐正,朝门外的两个少女招了招手。
“美美子,夏油大人在叫我们哦。”
“嗯,菜菜子。”
白发丸子头的少女招呼着自己黑发的妹妹,两人手拉着手走到夏油杰的面前坐下,憧憬而仰望地看着面前面容俊朗的男人。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笑吗?”夏油杰低声询问。
白发丸子头的女孩儿性格明显要活泼一些,闻言欢快地点了点头。
夏油杰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双眼明明看向的是两个女孩儿的身后,却好像看着不知名的地方,视线冰冷又悠长。
“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什么,夏油大人,可以告诉我吗?”白发丸子头的女孩儿好奇地询问道。
黑发的女孩儿也露出同样好奇地表情。
夏油杰朝她们两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摇了摇头,道:“当然不行。”
两个女孩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话头一转,夏油杰低声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故事也好,菜菜子和美美子喜欢听她们的夏油大人讲故事,就算是很无聊的故事也没有什么关系,菜菜子和美美子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就算无聊她们也会很配合的鼓掌的。
“好啊,夏油大人!”两人异口同声。
夏油杰轻笑一声,张口缓缓道来。
“千年之前的日本是一个阴阳术和咒术并存的年代,那时候的日本虽然没有什么大型的战争,但是却有远比战争和咒灵还恐怖的东西,因为那个时代不仅有咒灵,也有实力强劲,甚至可以移山填海的大妖。”
“千年之前的平安京咒术师和阴阳师并驾齐驱,阴阳师消灭妖怪,咒术师祓除咒灵,虽然彼此之间的力量体系不大相同,但是也有共同之处,只是阴阳师和咒术师一向互不打扰,彼此之间很少交流。”
“如果只是这样下去,也没什么问题,而在那个混乱却灿烂的时代,出现了一个冠绝整个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这个名字只要稍微懂一些浅显的日本史都会知道,菜菜子和美美子屏息凝神,听的认真。
“传说中,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虽然有一半的妖怪血统,但是在阴阳术上却天赋异禀,从他成名的那一刻起,所有阴阳师的名字都笼罩在他的光辉之下,而他曾拥有的式神也世所罕见,几乎那个时代有名的大妖怪,都曾受过他的驱使当过他的式神……”
“而在那些式神之中,还有一个特别的式神,它不属于妖怪,却是一个咒灵。”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阴阳师能够收复咒灵作为式神驱使,但是安倍晴明做到了,据说那个咒灵外表形似人类,容貌姣好——最特别的是,有一双血一般的瞳孔。”
“任何生物的视线和他的双眼对上,都会失去理智成为他手下的傀儡——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受他驱使。”
认真倾听的两个少女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能够操控对方的理智和身体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果仔细去想,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和思想情感沦为别人手中的傀儡的人,那么就算是将刀锋对向自己的家人或者自己的脖颈大概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那个咒灵拥有的力量太过特殊,在安倍晴明还活着的时候他作为安倍晴明的式神没有人敢对他动念头,然而在安倍晴明死后,无数的阴阳师和咒术师前仆后继想要降伏他,但是没人能够成功,他将那些阴阳师和咒术师都杀死后就消失在了埋葬安倍晴明的坟墓之中。”
“最后……”夏油杰的声音戛然而止,在收到两个女孩儿催促的视线后,他才轻声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两面宿傩的身边。”
就像安倍晴明之于日本人,两面宿傩对于咒术师来说依然是如雷贯耳绝不可提的禁忌,就算当初的诅咒之王被封印了千年之久,那些由他的手指转化而成的咒物依然实力强大恐怖的让人心悸。
谁也不知道两面宿傩从何而来,但是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整个平安京中实力强横,就算和那些稀少的大妖相比也绝不逊色的诅咒之王了。
夏油杰摸了摸下巴,轻笑一声。
“而我发现,好像那个咒灵,又再次出现了。”
浅棕色的眼眸目光悠长地望向远方,夏油杰嘴角虽然带着轻笑,但是瞳孔中闪烁着浓厚的恶意,尽管还不清楚源雉泉的实力深浅是否如古籍记载中的那样恐怖,也不知道源雉泉为什么会隐瞒自己的身份作为人类就读咒术高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源雉泉深深渴望。
如果将他收服供自己驱使,那么离他建成自己理想的世界的目标,毫无疑问绝对会靠近非常多。
源雉泉还不知道来浅草寺一趟自己就被人盯上了,现在帐已经被伊地知撤回,那些杀死的咒灵在帐收回,触及到阳光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浅草寺还是像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安静。
“已经解决了吗?”
伊地知小跑着过来询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伊地知松了一口气,立刻将事情上报给了咒术高层,然而就在他提出要将两人送回高专的时候,源雉泉却拒绝了。
“我想在这里逛一逛,监督,你不会拒绝的吧。”
源雉泉声音温温柔柔,朝伊地知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一双漂亮水灵的杏眼望着伊地知,白皙漂亮的脸上挂着亲近温和的笑容,眼角的那颗泪痣又为源雉泉增添了一丝风情,就算伊地知暗恋家入硝子也不妨碍他会被美色所迷。
伊地知大脑忽的空白,晕晕乎乎答应了。
伊地知载着乙骨忧太离开后,源雉泉也并没有去什么地方,他顺着浅草寺旁的小路向北走,经过石板路,没有多远就到了浅草寺旁的浅草神社旁。
浅草神社已经没有了客人,现在夕阳西下,红色的阳光照着本就鲜红的木制的柱子,显出一片温暖的色泽 ,源雉泉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神社看了看,却正好看到正抱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瓶,数着其中铜钱的黑发少年。
少年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运动服,脖颈处系着一条破旧的白围巾,正抱着怀中巨大的玻璃瓶兴高采烈地亲吻,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只要好好努力攒够钱建造神社收服信徒,成为八百万神明之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源雉泉:……
明明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但是那个人怎么看却都不像是那个人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抱着酒瓶傻笑的少年半天,直到神社内坐着的少年察觉到源雉泉的视线朝他看来,两个人视线相对,身体具是一僵。
“源源源源源!!!!”
少年抱着瓶子狂奔而来,双手握住源雉泉的肩膀狠狠地摇了摇,苍蓝色的瞳孔之中满是惊愕。
“源雉泉!!!你怎么还活着!!!!”
源雉泉:……
不,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源雉泉抬手握住了面前少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柔却不失力道地将少年的手扯开,缓缓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夜卜,你怎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尽管外表出色,但是邋遢普通的打扮足足将面前少年的外表拉了十个点。
“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被叫做夜卜的少年脸上的表情一僵,摆摆手忿忿不平道:“这只是暂时的!!我以后可是会成为拥有百万信徒,神社遍布日本的伟大神明!”
“还有——”少年用自己那双苍青色的眼眸死死地看着源雉泉,神色认真而严肃地开口:“我不叫夜卜,我现在是夜斗!”
源雉泉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哦,那,夜斗?”
一边说,源雉泉心想,夜卜这个名字,千年之前明明还是他自己严肃认真地告诉他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改名了。
夜斗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双手,用手擦擦鼻尖,满意地说:“以后就叫我夜斗吧。”
太久太久没有见面的两个旧友再次相见的时候却是在千年之后,世界天翻地覆,他们两个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说来好像还有一些可笑。
源雉泉看着夜斗,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是那些话涌到喉咙口,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句:“你现在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看夜斗手中满瓶子的五元硬币。
夜斗晃了晃手里的装满硬币的玻璃瓶,心满意足道:“很好哦,我现在正努力攒钱,准备为自己买个神社。”
源雉泉心想那要攒到猴年马月去,更何况夜斗身为祸津神哪里需要神社,但是当源雉泉的目光触及到夜斗神采奕奕的双眸看到他像是乐在其中的模样,还是将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到底是曾经在一起相处过的朋友,源雉泉清楚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你怎么攒钱?”源雉泉忍不住问。
夜斗拍拍怀里的瓶子,坦然地说:“帮信徒实现愿望,一次五元。”
实现一次信徒的愿望只要五元,不管放在那里都称得上一句脸颊,但是想要凭借这种方法一点一点的积攒起足够建立一座神社的数量,又是谈何容易。
要是换成别人听到这句话,大概早已经笑出了声。
然而源雉泉摸了摸夜斗怀里宝贝似的瓶子,弯起眼睛笑起来:“很厉害,夜斗神。”
反而是坦然的夜斗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尽管如此,他还是美滋滋地笑起来,刚把自己宝贝瓶子收好,寂静的神社却忽然响起了响亮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声音的来源显而易见,源雉泉的目光落在了夜斗的肚子上。
白皙的脸霎时间通红,夜斗捂着自己的肚子狡辩:“我只是肚子疼!”
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神,但是作为神灵,没有特殊原因又怎么会出现肚子疼这种人类才会有的问题呢?
源雉泉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的只是静静地看着通红着脸的夜斗,翘翘唇角口吻温和地:“我知道。”
“不过……”他低下头,从自己的口袋里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一个五元硬币,递到了夜斗面前。
夜斗不明所以。
“虽然不是人类,但是也可以向神灵许愿吧?”源雉泉轻声道。
当然可以,夜斗收起了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苍蓝色的双眸静静地看了源雉泉片刻,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捏住了硬币的另一端。
“你有什么愿望?”夜斗轻声问。
“我现在有些饿,希望有朋友能够陪我一起吃一顿饭。”
源雉泉声音轻柔,像是在撒娇,可是看着他的双眼,却并没有那些暧昧的情愫。
“夜斗神,你能够实现我的愿望吗?”
夜斗握紧了手心里的五元硬币,翘着嘴角笑起来。
“当然。”
他将那枚硬币高高抛起,黄铜色的硬币在空中翻转下坠,被他握在手心。
夜斗看着面前的人,嘴角略微上扬。
“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
第29章 海王的第二十九天
五条悟坐在屋顶抬眼看着夜空上的月亮,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烟头亮着暗淡的红光,白色的烟雾随着空气上升,然后不疾不徐地在他周围缭绕。
他很久没有抽过烟了。
准确来说,距离上次抽烟已经过去了十年零四个月。
那是他第二次抽烟。
他第一次抽烟是和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三个人无法无天惯了,瞒着那时候还是老师的夜蛾正道躲在学校里的角落偷偷抽,三个人明明还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却偏偏搞出了一种□□大哥的氛围,学校的角落里烟雾缭绕,满是烟草燃烧后呛人的气味。
虽然背着老师家长放纵的感觉难得让五条悟感到一些隐秘的刺激,但是回过神来,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抽完那根被偷带进学校的香烟后,五条悟转头就把这段经历抛在了脑后,和夏油杰打打闹闹的继续在学校里学习。
然而一年后,夏油杰就叛变了。
他不仅杀了一个村庄的人,还返回了自己的家杀了自己的父母。
得到这个消息的五条悟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愤怒,然而愤怒退却大脑冷静下来之后,他想了想那一年夏油杰的所作所为,忽然意识到夏油杰叛变的行为也许早有迹象。
他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只是没有在意而已。
他天生就是天之骄子,所有人目光的重心,从来都不会去在意其他人的一举一动,所以理所应当的以为夏油杰在经历星浆体的事件后会自己将那些糟糕情绪排遣干净,然而此时此刻五条悟意识到自己错了,夏油杰并没有忘记那些事情,他只是将那些情绪隐藏起来,那些情绪积压起来,越来越多,最后无法控制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夏油杰叛变后,五条悟接过杀死自己曾经“挚友”的任务,在繁华的街头遇到了自己性格大变的夏油杰。
他看着夏油杰的背影,尽管知道自己动动手指夏油杰就会死去,但是他最后还是没能下去手。
他看着夏油杰消失在人群里,然后转头在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回到高专点了一根。
这是第二次。
0.5毫克的尼古丁足够让一个成年人上瘾,它会给一个人的大脑带来足够的刺激感让人精神振奋,但是对五条悟来说,不管抽多少只烟都没法对他的脑子产生一点点放松的感觉,因为能力觉醒后一直保持运转的反转术式会将五条悟身体内所有对他有害的东西统统消灭干净,包括会让人上瘾的尼古丁。
所以他抽的越多,大脑反而越发冷静。
家入硝子看到了,没问他为什么抽烟,反而坐到他的身边同样点了一根。
还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角落,却少了一个人。
烟雾缭绕中,家入硝子神情淡淡:“你杀了他吗?”
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谁,也就没有说名字。
五条悟看了一眼家入硝子,“没有。”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意料之中,她没说什么,涂了一点口红的嘴唇微抿,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缕白烟。
烟雾将家入硝子的面孔半遮半掩,她神情疏懒,带着一点冷艳。
两个人在月色下把一包烟抽了个一干二净,临走的时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家入硝子忽然回头看向了五条悟。
“下一次你会杀了他吧,悟。”家入硝子平静地说。
五条悟听不出她声音里悲伤的意味,不过家入硝子一直都是这样。
从来都叫五条悟“你这家伙”、“喂”的家入硝子,这次难得叫了一次五条悟的名字。
五条悟没有否认,他清楚在夏油杰决定叛逃那天开始,他们这两个曾经的挚友,也就注定了未来会有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当然了。”五条悟扯了扯自己额头上带着的眼罩,用它遮住了自己苍蓝色的双眼,也遮住了眼底的冰冷,对着家入硝子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我一定会杀了他。”
现在是第三次,从高层那里回来之后,五条悟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摸着口袋,然后进去随手买了一包烟。
他其实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欲望,只是想买就买了,现在闲来无事,看着高专上空的夜景也就给自己随手点了一根。
只是点燃之后也没有抽两口,目光落在正缓缓飘荡的烟雾上,五条悟漫不经心的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刚见过不久的高层。
那些高层平均年龄都有七十了,鹤发鸡皮,脸上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肉堆叠在一起就像是放久了的橘子,皮肉干瘪暗淡。
他们还活着,但是在五条悟眼中却像是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他不喜欢高层,没有关系,因为高层个也不喜欢他。
年老的高层没有了年轻时会有的意气风发,年纪的增大不会让他们变得慈祥平和,也不会让他们的思想进步放权给下面的年轻人,越衰老他们反而越发固执和不可理喻,反感一切会对咒术界有改变的事情,就算是五条悟也一样。
几双混浊的双眼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中间的五条悟,眼神充满的都是傲慢和警惕,然后从他们的口中,五条悟又一次听到了那一个已经数年没有再听过的名字。
“夏油杰又出现了!”
“他还活着!”
“他现在出现一定有什么阴谋!”
五条悟双手插兜站在中央,被眼罩遮掩的双眸之中满是略微有些波动,很快又变成了漫不经心,他心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叛逃的夏油杰再次出现如果没什么阴谋才会奇怪。
懒得应付高层,五条悟离开议事厅就回了高专,只是这次家入硝子已经戒烟第四年,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解剖尸体,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点着烟,又觉得没滋没味。
屋顶下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五条悟耳朵很好,视线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人还没有出现“六眼”已经尽职尽责地告诉了他正朝着屋顶爬上来的人是谁。
他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传来悉悉索索声音的角落,看着月光照耀下的屋顶旁忽然冒出一个头发乱翘的脑袋来。
是源雉泉。
源雉泉双手一撑站在了屋顶上,抬眼看去,五条悟正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半燃的香烟。
微风吹过来,固执地守在烟头上的烟灰终于承受不住,落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也没有被五条悟发现的不安,朝着五条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轻声喊道:“五条老师。”
五条悟饶有兴致,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泉水,你到这里做什么?”
源雉泉又眨了眨眼,神色自然地道:“看星星。”
五条悟抬眼看向夜空上一轮硕大的月亮,月亮周围别说星星,连朵云都没有。
“看星星?”五条悟弯起眼睛,“兴致很好哦。”
睁眼说瞎话被拆穿,源雉泉也不慌不乱,看了一眼夜空表情讶然:“今天没有星星吗?”
五条悟没回答,看着源雉泉似笑非笑。
源雉泉:……
源雉泉耸耸肩,表情无奈:“好吧,我其实是看到五条老师你在这里,所以专门跑过来找老师的。”
“对我来说,五条老师比星星重要的多。”
话说的真好听,五条悟挺喜欢,不过他还有个疑问,那就是源雉泉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于是他轻笑一声,继续问:“但是,泉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源雉泉视线像是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树梢,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或许是因为我对五条老师有特殊的心灵感应吧,不管五条老师在哪里,我都会发现的。”
“因为我心里都是五条老师嘛。”
一旁蹲在树梢上的夜斗捂着嘴巴,敬佩地朝源雉泉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你!
夜斗心里想,虽然发现蹲在屋顶的这个白毛是我,告诉你白毛蹲在屋顶的也是我,但是源雉泉不仅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见长,而且算过了这么久,撩人的技术不减反增!
五条悟虽然是当世最强咒术师,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人类,所以当然看不到身为神灵的夜斗,但是这并不影响五条悟看得出来源雉泉在睁眼说瞎话。
五条悟眯了眯眼,对源雉泉的话做出判断。
源雉泉为什么半夜爬楼顶,他不清楚,但是并不妨碍源雉泉说话好听,他视线下垂,落到源雉泉亮晶晶的眼睛上,然后缓缓勾勒出一个笑容。
“是这样吗?”五条悟轻笑,“老师很荣幸哦。”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源雉泉坐过来,源雉泉装模作样地凑过去,坐在五条悟的身边,不着痕迹地摆摆手,示意工具人夜斗可以下线了。
夜斗也不生气,毕竟源雉泉支付了他的报酬——一顿足够能填饱他肚子的大餐和香火。
挥了挥手夜斗就消失在原地,大概是满世界去找适合他的神器了,上一任神器嫌弃他手汗太重,和他解除了契约跑掉了。
一边走,夜斗一边叹气,现在找个神器也好难。
五条悟看不到夜斗,但是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阵奇怪的风,他下意识地朝有那阵奇怪波动的地方看过去,入目却两眼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