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想要掩饰或者隐藏什么的时候,他的样子总归是很明显的,更何况夜斗也并不会演戏,所以被源雉泉发现不对劲也理所当然。
“你为什么这几天怪怪的?”源雉泉目露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夜斗支支吾吾,他当然知道自己说什么“你要节哀啦”、“缘一他可能也不希望你一直难过下去”、“放下才是新生活的开始”这样的话不痛不痒,因为真实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本人才懂,没有经历过的人说一些安慰的话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所以他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你还好吧?”
源雉泉先是没懂,直到夜斗的目光落到他随身携带的那把黑色的日轮刀后,才意识到那是作为朋友一点体贴的小心思。
他摩挲了一下身侧的刀鞘,轻松地笑了一声:“你想说缘一对吗?”
“他已经死了。”源雉泉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在谈论前任爱人的生死,“或许现在已经投胎转世了。”
夜斗一时看不出源雉泉是难过到极点的心如死灰还是单纯的无所谓。
他作为祸津神的时候,不是没有看过生死相许的爱人天人永隔之后的痛苦情状,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和源雉泉相似。
于是他问:“你不难过吗?”
这下轮到源雉泉不解了,“我为什么要难过?”
“他是寿终正寝,说起来也算是喜丧。”源雉泉道:“我亲手把他下葬,也算是圆满,没什么好难过的。”
圆满?圆满什么?亲手把自己爱人埋葬的圆满吗?
夜斗不懂,但是大为震撼,于是他想,自己可能对人类口中的“爱”是真的了解不深。
朋友之间的相聚并没有太久,等到夜斗再次见到源雉泉的时候,源雉泉又陪伴在另一个妖怪的身后,那是一个犬妖,名字叫杀生丸,据说还是未来的国王,有着一头银月似的长发和漂亮的妖纹,雪白的皮毛像上好的锦缎,听说相当多的妖怪被那个犬妖迷得要生要死。
就像当初陪在缘一身边一样,源雉泉依然无微不至地关怀着那个犬妖。
他以为那个犬妖和缘一有相似的地方,但是见到那只犬妖后夜斗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缘一和杀生丸之间可以称得上天差地别,如果说缘一像冬日的暖阳,那么杀生丸就是极地的寒风。
“你又喜欢上他了吗?”夜斗问:“那缘一呢?”
源雉泉愣了愣,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喜欢他和喜欢缘一有什么冲突吗?”源雉泉反问道:“喜欢缘一是喜欢,喜欢杀生丸也是喜欢,我一样的对待他们,他们感受到的爱也是一样的,那些表现出来的爱都是真的,我喜欢杀生丸不是因为缘一,喜欢缘一也不是因为别人,所以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享受爱情,他们也享受我的爱,这样不好吗?”
夜斗仔细一想,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又好像哪里都不对。他一时说不上来,最后只能原地独自郁闷。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夜斗离开了自己的“父亲”正开始为成为八百万神明中的一员而努力的时候,又听说了西国的新任的王和自己的情人分道扬镳,开辟了一个妖怪的世外桃源带着西国的妖怪隐居并且治愈情伤的传闻。
夜斗:……
他想,我这个朋友果真不一般。
现在,他不一般的朋友又喜欢上了一个人类,一个和缘一还有杀生丸截然不同的人类,看样子,这个人类同样乐在其中。
仗着五条悟作为人类无法看到神明,夜斗飘在五条悟身边仔细观察他,摸着下巴思考这次源雉泉喜欢上五条悟的理由,心里又有些怜悯他被源雉泉盯上了。
不过看样子五条悟还不知道源雉泉丰富的感情生活,也或许有些猜测,但是并不在意,他现在大概还是很自得其乐的,毕竟就这么一会儿,夜斗已经见他摸了自己的嘴巴七八次,像是在回味。
那天晚上约会成功,夜斗可以很自豪地说自己的功劳得占一半。
说起来也是让人震惊,虽然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人,五条悟的恋爱经验却依然为零,尽管平时五条悟装作久经情场的模样,实际上那些最多也只是嘴巴上说说,就算他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但是依然是个纯纯的恋爱小白。
同样发现五条悟不对劲的还有家入硝子,毕竟五条悟脸上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家入硝子上半身倚在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看向五条悟,直接单刀直入:“你和泉水交往了?”
站在一旁的夜斗直接朝家入硝子伸出了大拇指,感慨:牛哇。
五条悟其实也在想,这样算是交往了吗?毕竟谁也没有说出那句“和我在一起吧”这种类似的话。
但是不管是萤火虫约会还是那个吻,代表的意思应该都是交往吧。
反正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又水到渠成。
于是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袋里盘旋了不过两秒,白发教师就非常顺畅地承认了,“对,我们在交往。”
如果只是单纯的承认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五条悟这家伙性格恶劣,自己谈恋爱就算了,但是非要跑到家入硝子面前炫耀。
“不过就算是交往,作为学生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学习,泉水也很听我的话呢。”五条悟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欠揍,至少家入硝子感觉自己的拳头有一点痒痒。
“对了。”说完,五条悟又露出一个稍显苦恼的神情,不知道在哪里掏出了一个餐盒摆在了桌面上,用一种无所谓但是谁都能听出来在极力掩盖自己炫耀的口吻说:“泉水做的便当有点多了,我好像吃不完,所以硝子你要来一点吗?”
家入硝子很想冷笑着说一声不要,但是嗅到便当盒里的香味后,家入硝子又很快转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五条悟这家伙有性格有多垃圾,但是便当总归是无辜的。
于是家入硝子直接说:“好啊。”
这下轮到五条悟的笑容僵在嘴角。
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五条悟有些郁闷,便当盒里的饭在两个人的加持下如风卷残云一般地极速消耗,直到最后一个天妇罗落入了家入硝子的口中。
矜持地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家入硝子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在她眼中五条悟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至少靠着这张脸能天天吃到这样好吃的便当,就连那样欠揍的性格也变得讨喜了起来。
吃完便当家入硝子就回去自己的医疗室了,她还有东西没解剖。而夜蛾校长这时候才姗姗来迟,昨夜下了一场冬雨,天气更冷了一些,夜蛾正道才从咒术高层那里回来,身上还沾着深冬的冷气和潮湿的露水。
酒足饭饱的五条悟正靠在椅子上回味,隔着绷带的目光触及到夜蛾正道脸上有些凝重的神情之后原本慵懒的姿态也收了回来,嘴角微微向下撇。
他知道夜蛾正道带来的或许不是什么好消息。
“悟。”夜蛾正道叫了一声五条悟的名字。
五条悟语气平淡,他早已经预料到,接着说:“他回来了。”
夏油杰,夜蛾正道当初的得意门生,五条悟意气相投的挚友,最后却选择了一条和他们所设想的截然不同的道路。
夜蛾正道想到这里,总是不免叹气,谁能想到当初最让人担心他走上歪路的五条悟当上了正经的高专老师,反而是称得上好学生的夏油杰误入歧途。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
两个人站在窗边说这话,院子里的学生刚刚外出祓除咒灵回来,源雉泉也在其中,正和乙骨忧太聊天的他感觉到上方传来的视线,于是自然而然地抬头看向楼上正在看他的五条悟。
虽然两个人交往的事情并没有和其他人说,但是也不耽误一些小小的动作。
他看着五条悟,悄悄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交叉,给他比了个小心心。
五条悟看东西靠的是六眼,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他有些想笑,只不过想到身边的夜蛾正道又努力的掰直了嘴角,这导致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夜蛾正道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五条悟不提,他也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正在讨论的人是夏油杰,两个人话还没有说完,空气里却飘来了熟悉的咒力波动。
夜蛾正道脸色立刻凝重起来,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五条悟,原本周身都透漏着散漫不羁的白发青年已经挺直了腰板,眉头微蹙,抬手轻轻扯了扯自己眼上的绷带,松散的绷带缝隙间露出了那双好像淬着寒冰的眼睛。
随着一只巨鸟似的咒灵落下的,是身着袈裟的黑发僧人。
他对高专很是熟悉的模样,落地并没有看向离他不过数十米远的乙骨忧太等人,而是抬起手仔细地眺望了一下周围的风景,对乙骨忧太他们充满警惕的表现视而不见——不如说毫不在意更为恰当。
你会觉得在你面前拿着塑料刀剑的小孩子危险吗?
“就算过了快十年,高专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嘛。”穿着五条袈裟的僧人自言自语。
“夏油杰!”乙骨忧太警惕地看着夏油杰,他的手已经摸上了身后的咒具,禅院真希和胖达他们同样也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你好啊,乙骨同学。”夏油杰下一瞬就出现在了乙骨忧太的面前握住了那双正要拿出武器的手。他脸上的笑容亲切,只是那样的笑容太像是工厂里标准而又模式化的样板,再加上夏油杰周身诡谲的气质和身后跟随的人,不仅不会让人放松警惕,反而越发带着一丝悚然。
乙骨忧太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第六感正在疯狂地叫嚣着面前的人的危险。
“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夏油杰微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揽着乙骨忧太的肩膀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他先是夸奖了一番乙骨忧太的咒力,接着开始不遗余力地向乙骨忧太传播自己的理念,语重心长的模样像是天生的演说家,最后千言万语凝结成了一句话。
“我们一起杀光非术师,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吧。”
就像是没有看到乙骨忧太愕然的表情,夏油杰放开乙骨忧太的肩膀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源雉泉,同样兴致勃勃地打招呼。
“还有源雉泉同学……我期待见到你已经很久了。”
夏油杰朝源雉泉伸出一只手。
源雉泉并没有立刻握上去,他看向夏油杰目光里像是单纯疑惑的打量,又像是冷漠的扫视。
他打量了多久,夏油杰的手就放了多久,直到源雉泉忽然翘起嘴角笑起来,似乎要握上那只手。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五条悟握住了源雉泉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的身后,薄冰似的眸子看着面前已然面目全非的故人,五条悟语气冰冷。
“离我的学生远一点,杰。”
第35章 海王的第三十五天
见到阔别已久的老友夏油杰并没有展现出应有的开心,不过五条悟也是一样。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如果依旧表现的这近十年的时光都不存在依旧一如往常反而才奇怪。
收回手,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脸上笑容却更灿烂,用欢快的口吻和五条悟打招呼:“好久不见啦,悟。”
“真是没想到,悟你也当上高专的老师了。”夏油杰声音轻快,欢快的话语里带上了不为人知的叹息。
当初的五条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五条家家主,虽然性格恣意妄为,但是却天生咒力强大,咒术界无人能出其右,那时候的咒术界毫不怀疑他会是数百年来咒术界最出色的咒术师,将会带领五条家走向咒术界的巅峰。可最后五条悟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咒术高专当了一名老师。
说起来,当初夏油杰还是学生时,也曾经想过自己或许回来高专当老师。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五条悟冷淡道:“不管是老师也好还是咒术师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过——”他话锋一转,周身凌厉的气势毫不留情地朝对面的夏油杰席卷而去,“你还是少在我面前对我的学生传播你疯狂的想法。”
“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这样的态度着实毫不留情,不过夏油杰也并不在意,他依然笑着,对五条悟身后逐渐聚集起来的咒术师也不见胆怯,站在乙骨忧太他们周围的咒灵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眼神扫过五条悟身后的学生,夏油杰一个个地轻声念出了他们的身份,直到视线轻飘飘地落到最后的源雉泉身上。
“太久不见,悟你也变凶了很多嘛。”夏油杰摆摆手道:“我对你的学生——特别是乙骨同学和源同学非常的感兴趣”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我这次来只是过来通知大家一件事情。”他轻描淡写地朝高专的众人宣战,时间定在了不久的圣诞节傍晚。
刚刚说完宣战似的话,夏油杰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秒他就站到了源雉泉的面前握住了之前没能握到的双手,幽深黑沉的眸子凝视着源雉泉好像能够看破他精致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怪物,嘴角却翘着亲切的微笑告别:“那就再见了,源雉泉同学。”
离开高专后,夏油杰身旁的双胞胎女孩其中之一好奇地询问:“夏油大人,那个源雉泉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咒术师,你为什么那么关注他?”
夏油杰并没有解释,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白发女孩的额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有些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譬如他,譬如五条悟。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身后四溅的血迹和人类的残肢断臂。
“因为有些人的皮囊下藏着的,也许是个怪物。”
夏油杰挥了挥衣袖就轻飘飘地离开了,但是却在高专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尽管夜蛾正道已经私下对在校的学生说了不用太过担忧,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从高专里日渐凝重的气氛里就可以看出不少。
今天代课的人还是家入硝子小姐,抱着教案踏进教室的时候她依然步履潇洒,白色的外套扬起漂亮的弧度。
她大概是在夏油杰宣战之后整个高专里最为淡定的人了,因为她的咒术更多用在治疗方面,所以对学校里三五不时就会开一场的关于“针对诅咒师夏油杰攻击方案”的研讨会兴趣缺缺,于是夜蛾正道近期让她代替其他老师上了大部分课程。
高专里凝重的气氛瞒不过学生的眼睛,他们对夏油杰很是好奇,尤其是夏油杰特别关照的乙骨忧太和源雉泉。
“所以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在意忧太你和泉水啊?”胖达趴在桌子上脸色纠结地询问。
“是因为乙骨的能力吧。”禅院真希冷静地分析道:“就算是在咒术界,乙骨的能力也很特殊,特级过咒怨灵也不是谁都能随意驱使的,而且听说那个诅咒师夏油杰的咒力能够驱使诅咒。”
“至于泉水……”真希眨眨眼,口吻犹豫起来,因为她也没有相通夏油杰关注泉水的原因。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源雉泉,而作为被众人瞩目中心的源雉泉本人却颇为无辜地眨眨眼睛道:“或许……”
胖达屏住呼吸:“或许?”
源雉泉:“或许是因为我太好看了吧。”
所有人:……
虽然他说的也的确没错,但是不管怎么看夏油杰都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吧。
这个秘密没有解开,台上的家入硝子小姐拍了拍桌子,慵懒道:“上课了。”
开始上课后大家不再交头接耳,源雉泉虽然撑着下巴看着黑板,但是眼神却有些散漫,身边的夜斗双手枕在脑后飘在源雉泉身边,同样有些好奇地询问:“所以那个夏油杰为什么那么关注你?”
其实源雉泉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之前夏油杰闯进京都校大摇大摆地抢走了降魔刃绝不会没有原因,当初降魔刃既然能够砍下宿傩的手指,那么对和宿傩差不多的咒灵也会有同样的效果,现在再次来到东京高专,对他的关注显然十分特殊,那么理由就可以猜测到一些了,“我是咒灵的事情,他或许知道了。”
只是源雉泉到底活了很久所以隐瞒的也好,夏油杰并不确定,那天接近他目的或许还有试探,等到下次见面也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不管源雉泉是否真的是咒灵,都不妨碍夏油杰的想法——就算源雉泉死了,也只是他的不幸罢了。
夜斗震惊的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站起,握着源雉泉的肩膀大声道:“你怎么这么冷静啊!!!”
就算不冷静也改变不了结果,源雉泉奇怪地看了一眼夜斗,没有接话,不过夜斗在震惊过后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比起不知深浅的夏油杰,他对自己朋友的能力还是更有把握。
夜斗心道,源雉泉这样冷静的原因或许就是对自己胜券在握,所以想通后自己也就放心了下来。不过他今天来到高专还有一件事。
夜斗要暂时告别了。
下课后两人去了高专里的一处隐蔽的凉亭,那个凉亭里爬满了紫藤花藤,夏天的时候凉亭上长满了青翠的叶子和沉甸甸的一簇簇紫藤花,但是现在不管是花还是叶子都已经落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因为冬天很少有人驻足这里的凉亭,所以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我打算到九州岛开拓新业务,想要成为八百万神明之首的愿望第一步就是要让自己的信徒遍布全日本!”夜斗言之凿凿,“而且听说九州最近恙变得有些严重了,现在就需要像夜斗大人我这样伟大的神明去祓除那些恙!”说完,夜斗自信而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
夜斗想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源雉泉没有阻止,只是听到九州岛这个熟悉的地名,让他不免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他记得,当初杀生丸撕裂空间带着全体西国隐居的方位,好像就在现在的九州岛。
源雉泉:……
虽然但是,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吧。
不管是妖怪还是神明相聚分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夜斗和源雉泉道别后就欢快地挥着手消失了,而夜斗一走,光秃秃的凉亭里只剩下坐在了石凳上的源雉泉。
他还在想夜斗口中说的恙是否会和杀生丸有关,但是仔细想想,如果杀生丸从西国出来那么肯定只会做一件事——来追杀他。
可是这么久依然风平浪静,源雉泉便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他源雉泉在发呆,安静的凉亭又来了一位客人,他的脚落在枯枝败叶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直到在源雉泉的身后站定。
“泉水,你是在等我吗?”
五条悟换下了之前缠绕在眼上的白色绷带带上了原本的那副墨镜,墨镜相比较他的脸来说有些大,所以虚虚的挂在他的鼻尖,露出了那双苍蓝的眼眸。
五条悟看着眼前的源雉泉转过身朝他露出灿烂的笑。
刚刚和夜蛾正道等一干咒术师开完了会议,他不喜欢那样的氛围,所以在会议结束后就脚步不停地出了会议室,直到经过走廊的时候微微垂眼看到了窗外在教学楼背面的凉亭里坐着的源雉泉。
是在等我吗?
五条悟脑子里蹦出这样的想法,这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五条悟还是难以抑制从心底里开始泛滥的雀跃,就算刚才压抑的会议过程导致的糟糕心情在此时此刻都好像被风吹散了阴云后露出的晴朗天空一般阳光起来。
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太过明显的心情,尽管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感情充沛的模样,但是真正的情绪永远都只会被五条悟埋在心里,只有触及到他的底线是才会泄露出一丝踪迹。
源雉泉承认的大方,点点头道:“对,我听硝子小姐说老师你在这里开会,为了不打扰你,所以就在这里等。”
虽然这个地方靠近夜蛾正道他们开会的地方,但是不注意的话很难有人会发现这里还坐着一个人,虽然是等待,但其实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五条悟眉头一挑,弯下腰看着泉水有些坏坏地说:“如果我没看到你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因为发现和没有发现的比例不过是五五开,反正源雉泉也不会损失什么。
“当然不会。”源雉泉斩钉截铁,本身柔软的声音也变得坚定,“我觉得老师一定会发现我的。”
他朝五条悟眨眨眼,张开双臂扑进了五条悟的怀里环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肢,抬头看向五条悟的眼睛里露出少年人的灵动狡黠,“毕竟,身为恋人,这点心有灵犀的羁绊也应该要有吧?”
“你说呢?悟?”
五条悟顺理成章地揽住了源雉泉的身体,他笑起来,没有否认源雉泉的话,“你说的对,泉水。”
五条悟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的会议了。
他靠在墙上,双手插兜,夜蛾正道坐在他的前面,正面容冷肃地对在场的咒术师说着有关于叛逃的前咒术师现诅咒师夏油杰的事情,而他虽然站在现场,但是视线却透过鼻上的墨镜空茫茫地不知道落在何处。
会议来的快,结束的也快,整个咒术界现在如临大敌,紧锣密鼓地部署着针对夏油杰的作战,他参与了整个过程,却不由得想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夏油杰。
到底在一起做了三年的同学,五条悟不好说自己十分了解他,但是还是能大概想到夏油杰或许正和他的一帮属下正嘲讽着正在想着针对他的作战计划。
——不,也许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五条悟想,就像当初他所意料不到的夏油杰的叛逃。
会议结束,五条悟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他的脚步刚刚踏出教室门,家入硝子正倚在一旁的窗沿上,双手环胸侧着头看着窗外。
五条悟顺着家入硝子的视线看去,圈起的训练场里,一年级的学生自发两两组合起来握着各自的武器朝对方攻击。
“你说乙骨他们为什么拼了命地开始练习?”家入硝子忽然出声。
这个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自从那天夏油杰的不请自来后,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出高专里沉重凝滞的氛围,尽管夜蛾正道和五条悟已经无数次对胖达他们强调夏油杰的目标并不是作为学生的他们,但是作为学生,胖达他们还是自发的开始自我训练起来。
狗卷棘已经不知道给自己灌下了多少瓶润喉糖浆,胖达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次使出了自己的“大猩猩模式”,即使五条悟并没有说过让他们帮忙的话,学校也没有下放那些命令,但是他们还是为那些会派上用场的可能性而准备着。
五条悟目光从训练场里的学生身上一个个扫过,落到了源雉泉和乙骨忧太的身上。
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开心的神色,但是微微柔软下来的眼神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真实的心情。
“他们可是我的学生。”五条悟轻声道。
这话颇有深意,又带着一丝属于五条悟的自得,不过家入硝子这次没有打击五条悟,反而默认了一样没有说什么。
窗外,源雉泉这次没用之前和乙骨忧太初次见面时使用的软鞭,反而拿着一把熟悉的太刀——他猜测或许是泉水从禅院真希那里借来的,虽然平时真希把自己收藏的宝贝咒具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如果朋友想借用的话也不会不舍。
相比起宛如蟒蛇一样灵活缠人的软鞭,握着太刀的泉水神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他双手持刀朝对面的乙骨忧太挥去,刀锋无影干脆利落地将乙骨忧太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本该是杀人于无形的刀法,然而源雉泉的脸上却隐约带着悲悯。
那种悲悯的感觉太奇怪了,出现在源雉泉的脸上就像是带着面具一样违和,好像源雉泉的每一次挥刀不是在斩向敌人,而是在宽恕犯错的罪人。
他在模仿谁?
五条悟微微蹙起眉头,他隐约有些察觉,源雉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或许是在模仿一个他不知道的人,他很好奇,又觉得那或许并不是一个他乐于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家都很努力哦。”
练习结束,场外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五条悟鼓起了掌,墨镜下苍蓝色的眼眸带上了一丝戏谑,用欣慰的口吻道:“看到大家这样努力,老师真是要感动地哭出来。”
现在正在中场休息,胖达等人彼此对视一眼,几个人推推搡搡,最后让最冷静理智的真希站了出来。
真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五条悟,替自己和胖达他们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想法:“五条老师,我们也想参加明天的战斗!”
五条悟没有问为什么,在他看来询问自己的学生理由简直就是对真希他们的侮辱。
不管是真希还是其他人,就算知道自己或许还不够资历实力也不足,但是依然想要为保护平民这件事贡献一分力量,即使那点力量微不足道。正因如此,或许他们才会成为五条悟的学生。
五条悟没有立刻答应,目光转向了真希身后的乙骨忧太和源雉泉等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然后五条悟忽然笑了,他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沁出了一点眼泪,然后笑声慢慢停止,五条悟伸手揩去了眼角的水渍,隔着墨镜看着面前的学生收敛起平时玩世不恭的姿态。
“我说,我可还没有废物到需要我学生出手的地步哦。”
五条悟慢吞吞地道,墨镜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向下滑,五条悟似笑非笑地抬手摁着乙骨忧太的脑袋狠狠地揉搓了一顿,用轻快地口吻说:“明明身为老师却让自己的学生冲在危险的前面,我可是会被京都校的那些家伙取笑的啊。”
“而且——”五条悟扬眉恣意一笑,用理所当然地口吻道: “我可是最强的咒术师,对我也要有一些信心吧?”
阳光落在五条悟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闪闪发亮,源雉泉静静地看着他,整个过程他一直都没有出声,现在却不由得翘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