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烈坐起身来, 中年人随着楼月西进了病房。
他手里提着价值不菲的保健品:“贺先生, 我是轩轩的父亲,这一次真的感谢您!要不是您冒着大火进去, 我家轩轩就和他母亲一样……”
中年男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实在太感谢您了!”
这场意外,灵异局对外解释是变压器故障引起火灾, 所有逃出来的幸存者灵异局都对他们进行了催眠, 让他们忘掉不该记得的东西。
“我家轩轩醒来后就一直哭着要见你,孩子受了惊吓, 有些胡言乱语,一会儿又说蜘蛛一会儿又叫妈妈……哎……”
中年男人口中的轩轩就是那个小男孩。
贺烈和楼月西对视一眼,那个小男孩可能因为牵扯太深,催眠没有完全发挥作用。
中年男人还在继续说:“能不能麻烦您去一下三楼,我家孩子也在医院里,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搅你……但是他怎么也说不听,一直在哭,已经打了一针镇定剂了……醒了又继续哭……”
他搓着手皱着眉,双眼通红,这两天他显然过得很艰难,一边要处理妻子的后事,一边又要照顾儿子。
“走吧。”贺烈从床上下来,楼月西抿抿嘴唇,还是拿起了输液瓶。
“谢谢!谢谢!”中年男人连忙在前面带路。
还没到病房,贺烈就听到里面的哭声。因为哭了太久,声音已经哑了。
“小鬼。”贺烈走了进去,“真能哭啊。”
躺在床上的男孩立马坐了起来,看起来没受多大的伤。
可贺烈记得蜘蛛的八只步足全是从他的下腹部破体而出的。
“哥哥!”因为催眠,小孩的记忆也不连贯,他只记得被一个男人抱着奔跑。
身后是狂躁的巨蛛。
他们一路跑,跳上了顶部的鸟巢,男人托着他让他爬到了横梁上。
因为小孩儿年纪小,他输液的地方在小腿上。他挣扎着起来扑进了贺烈的怀里。
“嘶——”这小鬼。
鼻涕都糊到贺烈的衣领上了。
“哥哥,哥哥!呜呜呜!”他哭得很大声,又哑,听起来撕心裂肺的,后来声音小了,就开始打嗝。
贺烈坐在病床上,男孩伏在他颈窝睡着了。
睡着前他压低声音在贺烈耳边说:“哥哥,你是不是超人?”
贺烈失笑:“不是。”
男孩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他体温又高,抱在怀里像是一坨刚从缸里拿出来的烤红薯:“那你为、为什么……还会爬墙壁?还会打怪兽?”
不等贺烈回答,他声音就低了下去:“你……你就是……”
“谢谢哥哥……”
等男孩儿父亲将男孩接过去的时候,小孩儿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脸上还有泪痕,和花猫似的。
“谢谢贺先生了……”中年男人将男孩抱上床,为他掩上被子。
贺烈和楼月西从病房里走出来,中年男人还在向他们道谢。
“进去陪着孩子吧。”楼月西说道,中年人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沿着走廊慢慢地走。
“贺队很喜欢小孩?”楼月西落后贺烈一步,缓慢地问道。
虽然伤贺烈的罪魁祸首不是这个小鬼,但是确确实实是借着他的身体来骗到贺烈的,寻常人就算不迁怒,也会心生芥蒂。
“还凑合。”贺烈答得随意,“太爱哭就有些烦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贺烈问道,“这次鬼域不像是自然生成的。”
事实上也确实不是。
后来大火灭后,进入现场的工作人员发现里面并没有乌子默和楼月西所说的巨型昆虫,在大火未波及到的角落倒是发现了满地的昆虫尸体,它们只有寻常大小,除了过于密集,并无什么异样。
但是现场也发现了一些结晶,是断秋草、墨霜宝砂经过煅烧后形成的。就是这些东西在鬼域中影响了昆虫的生长,让它们数倍于原来的体型。
而原有的鬼域则是因为耿学民拍摄的动物照片。
为了获得“令人称叹的拍摄效果”,他残忍地用胶水、鱼线、细绳、钉子来固定这些无辜的小动物,然后后期再将这些痕迹p掉。
这些胶水和鱼线给动物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它们的骨骼、翅膀都可能受到伤害,青蛙的皮肤因为胶水过强的黏性而被撕裂,蜘蛛的步足被扯断。
这还是幸运的,更多时候,完成拍摄以后,这些被固定了数小时的昆虫就已经失去了性命。
然而一只蜘蛛、一只青蛙对于人类而言是多么渺小。摄影师并不在意一张照片的背后有多少死亡,那张握着树叶的雨蛙被评上了大奖。
人们称它为“治愈的画面”、“童话一般的角度”。
昆虫死亡的多了,也就形成了怨气。日久天长,有一两只化为了鬼也不足为奇。
然后有心之人利用了动物化鬼的契机,想要借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是我?”贺烈皱眉。
楼月西停顿片刻点头道:“不仅仅是。贺队,灵异局在里面还发现了破损的醒魂阵。”
醒魂阵可没有字面上看着那么好看。
因为它醒的魂都是死魂。
前面已经说过了,刚死的死魂是没有记忆和思维的,它们往往只会呆滞地等在原地,在短暂的时间内各地的阴差就会将它们接回地府。
而醒魂阵就是让这些死魂尽快找回自己的记忆,若是自然死亡还好,若是受无妄之灾而死,那不甘和怨恨可想而知有多大。
一旦有了怨恨,死魂化鬼的几率可就大多了。
不管怎么说,在闹市布下这种阵法,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贺烈眸色深沉,此次事件中意外死亡的有八个人。除了前来检查会场的耿学民死有余辜以外,其他人都是被无故牵扯进去。
他们有些是为了在商场里乘会儿凉,有一些是逛街买点小玩意儿。
这只是他们生命中最为平凡的一天,他们自己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一天猝不及防的与家人永别。
幕后之人是谁,会和泗盘一事有牵连吗?
贺烈天生至阳之体,这样的消息玄云道祖虽有遮掩,但依然架不住有人可以打听。
会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你呢?”贺烈突然想起什么,他停下脚步看向楼月西,“此次鬼域已算大型,我听说青山道修行之后,体内的功法会自行运转,源源不断纳入阴气,你怎么样?”
“贺队放心,太乙引火符是用来保命的符咒,业火会将阴气一同燃烧,我没什么大碍。”楼月西说得云淡风轻。
贺烈已经知道他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了。
“让我看看手腕。”只可惜他现在双手受伤,没有办法直接拉住楼月西。
楼月西沉默着没动。
贺烈心里有了猜想。
鬼蛛混在昆虫之间无法辨认,他担心楼月西是将整个鬼域中的阴气都吸入了体内。
昏迷前他被黑色的烟雾包裹,那应该是阴气所化的实体。
能做到阴气外放,楼月西的修为绝对比他展现出来的要高。
只是他体内的阴气过重,凡人血肉之躯无法承受,所以才总是一副苍白孱弱的模样。
“小少爷,想要我怎么报答你?”贺烈突然凑近楼月西。
楼月西手上还拿着贺烈输液的吊瓶,他连忙把吊瓶举得更高,防止针管回血。
“你小心点。”他开口责备。语气中的亲昵和疼惜让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贺烈凑得更近,看楼月西垂眸的样子他总是很想逗他。只是双手受伤真不方便。
“要我怎么报恩?快说。”贺烈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的,“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恩人看我这身板怎样?”贺烈想摸一下自己的肌肉展示下自己的身强力壮,但是两手都被包扎的模样显然没有很大的说服力。
楼月西没有搭他的话,安静地举着吊瓶走在前面。
贺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跟你回去住吧,楼月西。”
“我给你吸阳气。”
杨母也来了。
“小烈!伤都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呢!”杨母不赞同地看着贺烈,催促着他赶快上床躺着。
桌上放着保温桶, 杨母从里面端出来一碗香喷喷的骨头汤。
“伤筋动骨一百天, 小烈等出院了就搬到我们家来吧!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杨母忙前忙后, 还有空看了眼楼月西。
“还有小楼,快回去休息一下,芮静说你都熬了两宿了,年轻人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好就随便糟蹋,你看看你,眼底下黑眼圈都多深了!”
“伯母,不麻烦您了。”贺烈说道, 似笑非笑地看向楼月西, “月西已经答应收留我了, 我们两个男的也方便些。”
他说出后面的话杨母也不好再说什么。
“哎, 这也行……”杨妈妈想了一下, 贺烈毕竟是个大男人了,又是手受伤,洗澡那些不方便她也没办法帮忙, “就辛苦小楼了, 阿姨到时候给你们做饭送过来。”
“受了伤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才能跟得上, 我给你们炖筒子骨汤好好补补……”
“伯母,我们月西很会做菜。”杨芮静家在西边, 离这边有点距离, 杨母又不会开车,贺烈怎么能让她端着一大锅汤到处跑?
他只好伸出圆手搭在了楼月西肩膀上, 楼月西在杨妈妈惊喜的注视下缓慢地点头。
“哎哟,这可真难得,现在年轻人天天就知道点外卖,月西真能干!”杨母本就觉得楼月西温文有礼,现在知道了他会做菜,更是喜欢得不行,连连夸奖道。
“哇,月西哥上次做的烧麦太好吃了!”孙飞晨也特会捧场,“阿姨,下次也教我做做那三鲜盒子呗,太鲜了!”
一旁的杨芮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自己知道了太多好孤独。
她哥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安排进了月西哥家里。
这不是同居是什么?
月西哥,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都已经和自己妈妈讨论上煲汤的方法了。
什么吃芹菜对骨头好了,什么文火炖鱼汤可以促进鱼肉中的钙溶入到汤里,鱼汤中的钙更容易被胃肠吸收了……
这样秀恩爱真的好吗?
杨芮静鼓起嘴,就听到孙飞晨在一旁嚷嚷他也想去蹭饭。
她不屑地冷笑一声,去吧,单身狗,去了总有少不了他那一口。
狗粮给他喂饱咯。
不到三天,贺烈就躺不住了,找了几次主治医生后,医生见他恢复得相当不错,终于同意把他放回家静养了。
于是贺烈理所当然地跟着楼月西去了他家。
楼月西的家离单位有些远,是个公寓,一楼四户,户型有些紧凑,但小区绿化覆盖率不错,而且地理位置优越,一出门就是一条小吃街,商超、饭店一应俱全。
楼月西推开门,玄关处只放着一双拖鞋。
室内的装饰和楼月西给人的感觉一样。
装修是简单大方的设计,白枫木和浅胡桃色的家具,米色的沙发和驼色的抱枕,灯也是温馨的色调,墙上挂着几幅装饰画。
挺符合楼月西的气质,贺烈环视一圈,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楼月西拆开了一双一次性拖鞋,体贴地放在了地上。
“贺队,龙井可以吗?”楼月西问道。
贺烈随意点点头。
楼月西把泡好的茶端在茶几上,贺烈的右手包的没有以前那么严实了,却还不是很灵活,只能活动露出来的几根手指。
他不小心将茶杯倾倒,虽然很快扶了起来,但茶水还是将米白色的桌布打湿,留下淡黄色的茶渍。
贺烈豁然开朗。
是痕迹。
这间房间几乎没有任何主人生活的痕迹,茶几上没有纸巾,饭桌上端端正正地铺着桌旗,透明的储物柜里除了一排水晶杯外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精致但毫无人气的样板间一样。
一个人的居住环境能暴露出很多东西,而这间房间和他所知的楼月西的形象产生了些微的偏差。
楼月西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也富有生活情趣。
两人在舆延同住一间标间的时候,他嫌酒店的杯子被人用过,还特意去买了两个玻璃漱口杯。
这样的人居住的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
“贺队,我才搬进来,有些简陋。”楼月西开口道,“待会儿我们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再买根棒子骨……你还想吃什么?”
楼月西的话打消了贺烈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都行。”
“贺队,你就住这里吧。”楼月西从柜子里抱出新的床单给主卧的床铺上,“都是新的,没有人用过。”
贺烈倚在门框上,抄着手的样子像个大爷。
实在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两只手一只都派不上用场。
“你住哪儿?”
楼月西的房子面积不大,一室两厅,带个小阳台,贺烈刚刚看了另外一件次卧被他改成了书房,根本住不了人。
“我先在沙发上凑合两天,再买个可收缩的小床放阳台。”楼月西手上动作没停,他背对贺烈跪在床上,矜矜业业地把每一条褶皱拉平。
压下来的腰,翘起来的臀,修长的小腿,脚趾圆圆的透着一点粉。
贺烈移开视线,片刻后又移了回来。
“不住一间房怎么吸阳气?”贺烈问道,他不自在地咳了咳,翘起一根手指艰难地点了点空调遥控器,“也不是没睡过,我的房租。”
这话连起来说听着有点变味道。贺烈突然想起了新闻中出现的以性代租几个字。
他嘴唇翕动片刻,又抿紧了嘴。
楼月西起身,笑眼弯弯:“那就麻烦贺队了。”
两人随意收拾了下就去商超买了蔬菜、牛肉、日用品,转过男士内裤的时候楼月西停下脚步。
贺烈在后面用脚控制着手推车的方向,比楼月西慢点。
倒不是楼月西想欺负伤员,只是贺烈见他一会儿又去挑牛肉,一会儿又去装瓜果,推着车不太方便,主动接过来的。
“怎么了?”
楼月西没说话,比对一下尺码后唰唰唰丢了几条进去。
也是贺烈手贱,只有食指和中指能活动,他也能把内裤挑起来看商标上的尺码。
贺烈挑着眉,俊帅的面容看着有些邪气:“楼月西,你买大了吧。”
他声音不大,但是尾音拖得有些长,逗弄和促狭的意味非常明显。
楼月西耳朵尖都红了。
他伸手夺过贺烈手上的内裤,讷讷道:“给你买的。”
说完就想向前走。
贺烈闻言愣了愣,随即笑得更邪气,他脚尖一踢,购物车便向侧前方滑去堵住楼月西的去路。
“看来照顾得很用心。”他逼近楼月西,看着他红透的耳尖莫名心痒。
不过他忘了,逼急的兔子也会咬人。
“贺队,你、你原来的都快没有弹性了。”楼月西拧起眉毛,开始说教,“这样对健康也不好……我回去就给你丢了。”
如果忽略他红透的脸,他严肃的表情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我好不容易把它穿松,让它能顺利找到位置。小少爷说丢就丢?”
楼月西威胁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纤密的眼睫抖动得像是幼鸟的绒毛,贺烈忍不住继续欺负他。
楼月西臊得推着车就走了,贺烈老神在在地跟在后面。
结账的时候收银台前面排着很长的队,他们斜前方的一个男人正站在花花绿绿的货架前仔细挑选着什么。
“……你喜欢什么味道?”他压低声音问前面的年轻女性,“超薄还是螺纹?”
那女生红着脸掐了他一把:“你尽说浑话!”
两人也推着手推车,里面东西堆了不少,还有成套的碗碟杯具,显然是一对新婚夫妇。
贺烈移开目光,就见楼月西也刚把视线收回来。
他看着楼月西黑发里露出来的红红耳朵尖,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同居啊……
两人同住了大半个月,贺烈身体素质极强,右手上的伤很快结痂拆线了,只是左肩伤到了骨头,还得多养养。
他这模样一时半会儿参与不了任务了,杨局心疼他,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
“你师父也结束云游回庆乌山了,你回去一趟看看他老人家吧。”
贺烈自伤好后从庆乌山下来就没回去过,算算也快大半年了,正好他还有事要请教玄云道祖。
他对楼月西说:“你体内的阴气我师父也许能解决,你也和我去。”
自两人同住一室后,贺烈注意到很多细节。楼月西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晚上几乎不出门,就算是两人散步也大多在八九点钟就回了屋。
贺烈身上还残留着庆乌山上的痕迹,他睡得格外早,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有次他半夜醒来,发现周围一丝光线也没有,他才发现楼月西入睡之前会将客厅、卧室所有的窗帘拉好,甚至连卫生间里的也是。
窗户密闭,连一丝风也无。
整个房间像是一个密闭的黑盒子,无端恐怖。
“贺队……抱歉。”
楼月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贺烈回身,就见楼月西轻轻地掀开窗帘的一角,纯澈的月光如水般倾泻,照亮他的脸。
白得发青。
宛若尸体。
“今天十五。”
楼月西声音有些低落。
涛之起也,随月盛衰。实际上,随着月的阴晴圆缺改变的, 还有阴阳之气。
月圆之夜, 无疑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楼月西将窗帘拉得大开, 转过身背对贺烈:“贺队,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像个怪物。”
他伸出手指,肢体末端最容易出现异化,果然,附着的皮肤血肉已经呈现半透明状,背着月光, 能隐约看见其中的指骨。
月光绰绰, 他的身影更显单薄寂寥。
“说什么傻话。”
贺烈伸手将窗帘拉上, 把楼月西拽回床:“鬼是见不了太阳, 哪有鬼见不了月亮的?”
他胳膊一伸, 把楼月西用被子裹住,只露出个脑袋来。
“快睡。”
黑暗容易滋生困意,贺烈很快又陷入梦乡。
楼月西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
贺烈的脸近在咫尺, 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
楼月西心想。
哪有鬼见不了月亮?
当然有啊, 贺队,伪装成人的鬼。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贺烈就不知道了, 贺烈只是想着他这一去可能得在庆乌山待上十天半个月,而下一个月圆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 中元节。也就是鬼节。
他哪能放心楼月西一个人呆着?
灵异局里都是能人异士, 自然不可能天天坐班,平日里都是有鬼域就出动, 没鬼域时谁也管不到你在哪,时间弹性很大,杨局一挥手也批了楼月西的假。
“哇,庆乌山对外是封闭的,据说灵气充足、风景很好啊!”孙飞晨也眼巴巴地看着杨局,可他作为行政人员,还有一堆琐事没处理完,被无情拒绝了。
看来卑微的社畜在每行每业都会存在。
庆乌山。
因峰岩青乌,望之如苍黛而得名。它的地理位置并不如何偏僻,好在离它一百多公里处有以奇松、怪石、温泉而闻名的宁同山,它才得以保持着人流不旺的模样。
普通的旅人顶多行至半山腰,就会被庆乌山上的阵法挡住上山的路,只有少数几个门中弟子才能找到阵眼,顺利进入。
“啊,密林中能不能放些熊瞎子啊,直接把人吓跑多好,每次还得我下山去送!!!这个月我已经下去四次了!!!”
还未入院,贺烈就听到三师兄谈季萌的声音。
“棕熊一天能吃二三十公斤的食物,冬日里食物不足,可能会来院里偷鸡,不合算。”
大师兄谭绍还是一如既往地持家。
“把他们打一顿得了。”说这个的是一道女声,声音清甜,说出来的话却火辣辣的。
前两个月有几个驴友听说了庆乌山登不到顶,无视山上的禁止标识非要来闯,险些丢了命,最后是出动了警察才找到的,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如放几只鬼吧。”一道声音稳重而平和,语调慈悲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传授什么人生箴言,“省时省力还不要钱。”
是玄云道祖。
紧接着那声音一转:“不过不符合国家灵异局对各门派的规定,季萌,下次不可生出此般妄念。”
谈季萌:???
“还不进来?”玄云道祖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贺烈推门而入:“师父,大师兄,三师兄。”
他身后跟着楼月西,贺烈介绍道:“这是楼月西。”
正在穿鞋的谈季萌非常高兴,惊喜地道:“小师弟,终于回来啦!”
这庆乌山,师父暂不用说,大师兄善经营,肩负着全山的生计,是门派里的财神爷;二师姐何淼脾气火爆,一点就燃;小师弟去了灵异局工作,常年不归山不说,还非常危险,门派里只有他一个可怜蛋守着。
现在好不容易大家都回来了,谈季萌漾开笑脸,终于不用什么都他干了!
他也想去城市里过潇洒快乐的生活呀T T
“这位小友身上……”玄云道祖停顿片刻,“哦,原来是青山道的弟子。”
楼月西身上阴气缠绕,玄云见多识广,一眼就看了出来。
“青浣给我说过他有个徒弟,阴气入体,恐寿命有损。”他看了看贺烈,又笑着对楼月西道,“看来我这药方子没开错。”
“小友,这钱花的值吧。”
他穿着寻常老人穿的宽松汗衫,脚上踩着一双布鞋,哪里都和“德高望重”四个字沾不上边。
贺烈听着额上青筋一跳,当时楼月西找上门来他还在想谁把自己卖了,原来竟是自己师父!
“多谢玄云道祖提点。”楼月西向前鞠了一礼,动作如行云流水。
玄云摇了摇自己手中的蒲扇:“季萌,带着这位小友去院里转转,小烈,跟我进来。”
“师父?”贺烈跟着玄云道祖进了他的屋,见玄云没有说话,不禁问道。
玄云坐在木床边:“听说你在上一次任务中受了伤?”
“没什么大碍,就是伤了手。”贺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将鬼蛛的卵放在了一个小孩身上,然后迅速催化。在蛛卵催化之前,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有人借助这个鬼域想对我下手。”贺烈道。
玄云道祖脸色不变:“你重返灵异局已有七个月,该知道消息的早就知道了。”
“我已卜算一卦,泗盘之事时机尚未成熟,你且再等等。”玄云道,“若此事真与你有关,他们会再找上门来。”
“我想与你说的并非此事。”玄云对贺烈招手,示意他坐过来,“青浣的曾给我提过一嘴他徒弟,我为他卜算之时,为哭筊。”
闻言贺烈抬起头。
掷筊为最简单的卜算方法之一,结果分为圣筊,代表所请供祈求之事神明应允、可行;笑筊,意味着无法裁示;哭筊则为否定。注1
无人知道玄云的具体年岁,他虽白发苍苍,但眼神却清明,不似寻常老人混浊,他看向贺烈,眸中有一丝担忧:“当时,我只是询问他近年命数。”
青浣道长说楼月西曾重病一场,他担心他熬不过去,这才拜托好友玄云为他卜上一卦。
卜算者不宜查看他人寿数,开天眼,易伤和。但是近期命数却是时有的,因为风水本是人为了趋利避害而研究出来的学问。
哭筊意味着楼月西会死。
还没等贺烈发问,玄云继续道:“后来楼月西病愈,青浣还来嘲笑我,要我把拿走的三个铜板还给他。”
“我不服气,回去后便又为他掷了一筊。两片竹筊起先皆为反面,后又弹地而起,变为一正一反,再变为反面,如此数次后,筊片裂开。”
竹筊皆为反面,即为哭筊,一正一反即为圣筊,以玄云的修为,卜已定之生死易如反掌,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
筊片开裂,说明问道了不该询问之事。
“可楼月西虽然阴气入体,但身体是正常的。”贺烈皱起眉头,神色严肃。
玄云将蒲扇握在手里,停止扇动。
“当时十九队全员失踪,我也曾为你卜过一卦。”
“和他一样,筊杯开裂。”
“后来你在阴平山被发现,我便以为是因你卷入鬼域所致。”
贺烈苏醒之时,玄云道祖发现他神魂不稳,与□□几乎呈脱离之势,若非右耳那枚材质特殊的镇魂钉,贺烈怕是早被阴差勾了魂。
“直到遇见楼家那孩子,我便有了新的猜测。”
“你和他,都已经‘死’了。”
“小师弟,为了庆祝你回来,我特意抓了只大公鸡,你怎么不多吃点啊?”谈季萌撕下鸡腿夹给贺烈。
玄云撕下另一只鸡腿,笑眯眯的:“被老头子我吓到了。”
贺烈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鸡腿,又把鸡翅撕了下来扔给斯斯文文、一看起来就吃不上饭的楼月西。
“谢谢贺队。”
楼月西夹起鸡翅,轻咬一口,自家喂了几年的鸡很肥,翅膀烤的油滋滋的,一口咬下去爆出点油水,烫得他连忙呼气。
贺烈收回视线,就见玄云道祖的胡子上都粘了辣椒和孜然,他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师父那一席话是不是在逗他。
什么叫他和楼月西都已经死了?
他的经历确实离奇,消失了两年有余,又在阴平山地震的时候被人在土里发现。这两年他在哪里,是怎么活下来的,他都一无所知,甚至将更之前的记忆也忘了许多。
但若是说他死了……
这个就有点过分了吧。
他能吃肉,能喝酒,尿急了也要上厕所。还去了医院,做了数次检查,也没发现他和常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再说楼月西。
能被鸡翅烫着哪里像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