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
“什么意思?”
寅迟道:“煞气可以通过网络传递,精准地定位每一个正在使用软件或网站的人,但是煞气催化生效之后,那些怨气横生的人,很有可能已经退出了程序,离开了电脑或手机,没有了网络连接,就有一部分人的怨气他们无法回收,为了避免浪费,目标当然要选距离近一点,方便回收的才好。”
程锦:“……”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看来那个背后搞事的人实力也不怎么样嘛,真正的魔头不都是以灭世为目标的吗?他怎么就只逮着一座城市薅呢,也太没排面了……对了,你们去抓那个谁,有什么收获吗?”
她一边吐槽着,话却突然打了个弯儿,正在夹烤肉和正在吃烤肉的两个人动作同时一顿。
要说收获,从姚思宇身上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只是得到了一个获取信息的途径而已。
那就是寅迟丢失的那段记忆。
如果他的记忆是被那个人……被他妈妈抹掉的,那么重要的消息来源,甚至是一种安全保障,为什么她会选择消除寅迟的记忆?
方棋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捏紧。
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两人从外面回到公寓时, 窗外已经彻底放晴。
进到洗手间里冲了个澡后,方棋直接躺上了床,却没睡。
网上的情况和程锦说的差不多, 线下粉丝在活动场外打起来这事被推上了舆论中心,热搜一时半会只怕下不来, 除此之外, 和林江市有关的新闻, 最多的就是台风了。
网络恢复之后,断网几个小时的市民们争前恐后地发布了自己在台风侵袭时段用手机记录下的视频, 获得的关注量确实不少,毕竟都是刚刚连上网,有事没事都忍不住拿起手机刷一刷, 新闻也好短视频也好, 通过大数据推送,都正是最有流量的时候。
就连远在城郊办事处的谢辞,在台风落幕之后,都没忍住在第一时间给方棋打了个电话, 问他市内的网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公式化的询问里是藏不住的焦虑和催促。
连活了几百年的鬼差都是如此, 可见“网络”这种精神毒品对当代社会民众的荼毒之重。
方棋无情地挂断了那通假公济私的电话。
十分钟后,寅迟从洗手间里出来时, 方棋已经放下了手机, 手里拿着一块黑红相间且碎掉的玉,他侧身躺着, 不明所以的傀儡娃娃就站在他对面, 疑惑不解地朝左歪着头,见那人只盯着玉玦对它不闻不问, 又找存在感似的朝右歪了歪头。
方棋倏地闭上了眼。
傀儡娃娃:“……”
方棋没发现娃娃瞬间瘪下去的嘴角,他试探着用魂体侵入玉佩。
这块玉里有寅迟的记忆。
他之前让谢辞查过这块玉的来历,虽然谢辞说里面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也证实过了这块玉里存储的只有寅迟被换魂到他身体里之后的记忆,但……万一有什么发现呢?
方棋分出了一缕魂体,刚欲从碎玉的裂缝间探进去,忽然身后的床体一陷,冰凉的温度随即贴了上来,下颚抵在他肩上的同时,将他分离出的魂体轻轻拍了回去,“我一个齐齐整整的人在这儿你不问,去问一块碎了还不会说话的玉佩?”
语气听不出是幽怨还是无奈。
寅迟说:“怎么?怕我不肯?”
“……”
方棋没否认。
从记忆里找线索这种事,靠口述是说不清楚的,就像现在让你回忆你七八岁那年除夕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靠自己不一定能想起来,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
要怎么看?
放任别人侵入自己的神识,毫无保留地把记忆摊开给另一个人看。
这是很冒犯也很冒险的一件事,最困难的是,没人能做到毫无保留,因为窥视记忆不仅仅是玉佩留影一样看到的只有“视频录像”,而是全方位无死角连内心活动都藏不住一点的记忆共享。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隐私了?最亲密无间的夫妻之间还得互相留点儿隐私,微信的聊天记录尤其不能共享,仅自己可见的想法更是一个字都不能对人提。
记忆共享,轻则引起信任危机,重则反目成仇一拍两散。
方棋错开了自己“单方面不信任”的这个问题,转而道:“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消除你失踪后的那段记忆?换魂术会导致失忆吗?”
寅迟否定道:“不会。”
就算会,那也不该是那么恰好的只丢了最重要的那段记忆。
尹茜不惜用自己的灵魂当祭品也要把寅迟救出来,她清除寅迟的记忆一定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她觉得有必要。
有什么必要?
方棋不由得想到了姚思宇口中提到的“怨念”,来自寅迟自身的怨念。
记忆是人之根本,同一个灵魂轮回转世,不同的记忆会塑造不同的性格,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最终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寅迟丢掉的那段记忆里有什么,会影响现在的他吗?
更重要的是,那段记忆还找得回来吗?
方棋忽然看向寅迟,他好像还不得不钻进寅迟的脑子里看一看。
他迟疑道:“我能……”
“能啊。”
“……”
他话还没问出口,寅迟就应下了,速度快得让人觉得敷衍。
寅迟却撩了一下他垂在眼侧的头发,笑着说:“我都在你身体里待过了,让你进我脑子里逛逛有什么?不过也不急在这会儿,先休息吧。”
方棋:“……”
说这话的时候寅迟没做他想,这段时间为了端掉那些人的“据点”,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连轴转,寅迟自己被阴气同化之后的傀儡身体还好,但方棋的身体只是肉.体凡胎,高强度的工作之下本就需要休息,一场危机之下还透支了自己的力量,体力可以通过食物补足,灵魂力量的消耗只能慢慢恢复。
所以寅迟抽走了方棋拿在手里的玉佩,连同硬要往他脖颈窝里凑的傀儡娃娃丢上了床头柜,他半撑着身体,一拿一放的动作之间不可避免地压到了某人侧躺的肩膀,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僵硬。
寅迟收回手时低头,刚好看到了方棋下意识错开的眼睛。
他眼睫眨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闭上眼,似乎是打算休息了。
那一瞬间的视线闪避却出卖了他。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有太多的一语双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旦领会的意思偏了,就很难再回去了。
寅迟看着方棋已经闭上了还在不自觉地颤动的眼睫,眸色暗了暗,低头凑过去,故意拆穿他似的,轻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
一双茶色的眼睛睁开了,瞳孔里映着撑在他上方的那人的脸。
轻吻又落在了鼻尖,方棋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身体重量,还有一只不太安分的爪子,他呼吸顿了一下,抬眸道:“不是要休息?”
寅迟近距离笑得坦然,贴着他的唇说:“嗯,你可以休息。”
方棋:“……”
都是死过的人,他们一个鬼差,一个人造鬼王,体内的力量算起来也是同源,寅迟身负怨煞,但他对力量的控制已经精准娴熟,“过滤”之后的阴气浓郁而纯粹,灌进喉咙里有些发凉,却以最快的速度浸润了他略显干枯的四肢百骸。
渡进体内的阴气缓解了身体的乏力,方棋从侧躺的身体翻转躺平,双手在那人宽厚且沉重的肩膀上撑了一会儿,而后遵循本能环了上去。
寅迟趁机探了过去,把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工呼吸”变成了一场旖旎暧昧的痴缠。
他最终没舍得把人闹太狠,发泄过后就让人睡过去了,闭上眼时,方棋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眼尾也是。
寅迟用手指按了按他泛红的眼角,眉心有微弱的白光闪过,他拨开方棋遮挡住额头的碎发,倾身把自己的额头抵过去,同样闭上了眼。
方棋只觉得自己前一秒还在极限飙升的恍惚中回不过神来,后一秒就被拖进了一片黑暗,视野里再次出现光亮,他出现在了一条老旧的街道上。
很熟悉的一条街道。
街道分了三条岔路,一条通往郊区,一条通往繁华的闹市,还有一条,连着一幢又一幢的居民楼,入口处是一个临时摆成的小型菜市场,没有规模,没有规范管理,摊贩素质不一,导致这条街道完美地契合了其他人对老城区“脏乱差”的刻板印象。
这是……他小时候生活过几年的街道。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一个高嗓门的大妈忽然喊了一句:“少了?怎么可能少了?我告诉你,老娘在这地方摆摊三年多,从来没做过缺斤短两的事!你说少了就少了?我还说是你回去炒了吃了特意回来讹我的菜呢!滚滚滚,老娘的生意好着呢,你不买有的是人买,我不做你生意就是了。”
“……”
那一嗓子嚎出了方棋久违的记忆。
他认识那个卖菜的大妈,和他们是邻居,方慧当时带他们住的地方,和那个大妈的住所是门对门的。
方慧给人当情妇的事传遍了街坊邻里,多亏了那位大妈天生的一副好嗓门。
而大妈刚刚喊的那些话,方棋也是有印象的。
因为他当时就在附近。
他被方慧支使着出来买菜,正好遇到了被骗之后来找菜贩子对质的顾客,那位顾客本是来讨公道的,没想到自己被倒打一耙不说,自己的声音还没菜贩子大,根本反驳不了人家,他脑子被大妈的声音震得嗡嗡作响,连怎么辩解他拿回来的菜是“原封不动”的都忘了,生生地把自己憋成了脸红脖子粗,哼哧哼哧地直喘。
方棋没去看那个被气得快吐血的顾客大叔,转头在菜摊附近看了看。
既然是他记忆中出现过的场景,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做梦。
他又被玉佩拖进了寅迟的记忆片段里了吗?
很快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目光辗转,在顾客大叔遮挡住的盲区找到了自己——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孩子,破旧的校服有条纹的部分已经洗得有点发白了。
那年他八岁,上小学三年级。
按时间算,这会儿寅迟应该刚被换魂到他身体里不久,他在四周找了一下,却没找到代表了寅迟的那个白影。
这时被骗的大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怒声道:“我讹你?你装好的菜老子压根没动!你打包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在场的这么多人都可以给我作证,就是你吃了老子的称!”
说着他还转头看向其他老板求证。
不料其他人一对上他的视线,纷纷视而不见,实在躲不过的,也是讪笑着摆手说自己“没看见”,“记不清了”。
顾客大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回头对上大妈小人得志的神情,更是怒发冲冠,却又无可奈何,最后愤愤地拿起自己的菜,转身走了。
在他走后,岔路口的菜贩子们抬头朝他看了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摊上的菜,或者大声叫卖,完全没拿他的质问当回事,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可不得习以为常吗?
这种事隔三差五就会闹上几次,最后都是这样平淡收场。
因为缺斤短两,是这里的菜贩子心照不宣的默契。
“呵,傻缺。”
“……”
心里正想着,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方棋一怔,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听那个声音继续道:“人家菜贩子一早就串通好了,你还找菜贩子给你作证,傻成这样,不讹你讹谁。”
方棋:“……”
他微微瞪大了眼,朝自己的身体看过去。
刚刚的声音是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的,却不是出自他口。
那是……寅迟的声音?
可之前的记忆片段不都是哑剧吗?
而且,这么直白的嘲讽似乎不像是寅迟开的。
“是我。”
忽然耳边微震,方棋猛的转头,看到了熟悉的人带笑的脸,对他解释说:“这是我的记忆世界。”
第120章 认识
方棋不是很意外这里是属于寅迟的记忆, 也不奇怪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怔了一下,问:“你怎么也进来了?”
寅迟失笑道:“我的记忆世界, 我为什么不能进?”
“……”
方棋反应了一会儿,“你是说这里是你自己的记忆, 不是玉佩里记录的影像?”
寅迟:“嗯哼。”
方棋:“……”
难怪这里的记忆是有声音的。
他没想到寅迟这么快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的不敷衍, 居然直接把他拖进了他的记忆里。
方棋想说什么, 寅迟已经牵起了他的手,拉住他说:“事先说好, 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想分手是不可能的。”
方棋:“……?”
他有些愕然地转头,不明白寅迟这话的逻辑。
随即他恍然想到了刚刚听到过的话。
从他身体里传出来的声音还很稚嫩, 只听声音甚至分辨不出那是寅迟说的话, 而且那几句话嘲讽拉满,画风也不太对。
如果那确实是寅迟说的话,那他应该不只是说过那位顾客大叔的坏话。
现在是两人“相遇”之后记忆的开始,寅迟对他, 和对其他人, 应该也没多大区别。
方棋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所以寅迟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偷偷说过他的坏话?
还是有可能导致分手的那种?
正好其他人的目光动了, 方棋顺着那些人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瘦小的身体。
那个高嗓门大妈的摊位前,“方棋”缓缓走上前, 站在了刚刚那个顾客大叔的位置。
他那会儿也就比卖菜的摊位高出一点儿, 突兀地出现在菜摊上,卖菜的大妈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紧紧地皱起了眉。
“你来干什么?我不做婊子家里的生意, 赶紧滚!”
大妈一脸嫌恶,对着一个孩子出口的话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原因自然是方慧。
说来讽刺, 方慧在这条街上被人鄙夷唾弃,但她长得确实漂亮,所以仍有人对他趋之若鹜,卖菜大妈的丈夫就是其中一个,两家又住对门,每次大妈收完摊回家,总能看见自己的丈夫倚在门框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盯着对面的房门,只等着里面的女人出来能跟她说上一句话或者一睹芳容。
这位大妈对方慧可谓是恨之入骨,因此恨屋及乌,对住在对门里的所有人态度都很恶劣。
而方慧虽然迫于无奈住进了这片老旧的街区,但她是有豪门梦的,买菜这种事她不会纡尊降贵,她儿子是少爷命自然也不行,那会儿覃瑶还太小,所以遭人冷眼和白脸的始终只有方棋。
方慧从来不管他出来买菜要面临什么,她只要求结果。
方棋和她相反,他不在乎菜能不能买回去,他要的是卖菜大妈的态度。
所以他被驱赶了也没走,站在原地仰起头,面无表情道:“为什么?”
大妈问:“什么为什么?”
方棋说:“你管不住你自己的丈夫,又比不上别的女人,只能通过贬低谩骂别人来维护你的自尊心,你不把菜卖给我们,你丈夫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
谁都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几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菜场上的人集体静了几秒,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被公开处刑的大妈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反应过来之后,一张脸直接黑成了锅底,她胸口剧烈起伏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教你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方慧那个贱人?那个臭婊子贱蹄子!看我今天不撕烂她的嘴!”
成功把大妈惹得暴跳如雷之后,方棋菜也没买就转身走了,被激怒的大妈迁怒方棋还想拽住他发泄一通,被其他菜贩子好声拦住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是不会跟一个童言无忌的孩子计较的,甚至乐得看人笑话,可以拿回去当谈资。
回去的路上,方棋听到自己的身体里再次传出了声音。
“蠢蛋,你激怒那个卖菜的有什么用?菜买不回去,你等着回去挨打吗?”
“……”
八岁的孩子身后,方棋偏头看了一眼。
寅迟一脸坦然道:“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顿了一会,他又说:“哦,你没有。”
方棋:“……”
年少轻狂的人说得没错,菜没买回去就少不了挨一顿打,看着他两手空空走进门之后,方慧的脸顿时就变了,问:“让你去买的菜呢?”
方棋还是一副恹恹的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卖菜的说不做婊子家里的生意,不卖。”
那一瞬间,他满意地看到了方慧扭曲的脸。
在她一通需要被和谐的语音输出之后,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方棋”刚刚也同样骂了她,顿时有了发泄口一样,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
玄关处清脆的一声响,瘦小的孩童被掼倒在地,脸上很快浮现出了手掌印。
方慧单手叉腰,指着他骂道:“你跟着那群低贱的泼妇瞎叫什么?你以为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他们不卖菜给你,你就不会跑远一点再去买吗?多跑几步路能累死你吗?”
倒在地上的孩子一言不发,脸上只有麻木。
方慧见他这副样子更加来气,又把他拎起来打了一顿,才拿起钱包自己出门了。
在她走后,“方棋”抹了一下嘴角磕出来的血,缓缓站了起来。
这会儿在他身体里的人又说:“没用。”
“你是废物吗?她要打你你不知道躲吗?真没用。”
稚嫩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又骂骂咧咧地说:“贱女人只会拿孩子出气,你干脆买菜的时候给她下药毒死她得了。”
“……”
那时候的寅迟,不知道一个孩子和成人之间的力量悬殊,也不懂一个孩子的反抗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方棋在买菜的时候激怒了作为邻居的大妈,又转述大妈的话让方慧不断破防,原本作为豪门女主人的接班人,方慧自持身份是不愿同一个大妈计较的,但耐不过别人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的挑衅谩骂,尤其是在覃家的人迟迟不肯接她离开让她沦为笑柄之后。
冲突爆发是在一次出门时的偶遇,大妈的丈夫终于按捺不住对方慧发出了邀请,刚好被回来找钱包的大妈撞破,持续了很久的唇枪舌战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大战。
卖菜的大妈看到的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在纠缠别人,第一时间冲上去打的却是方慧。
她知道有错更多的是她的丈夫,更恨的却是“勾引”了她丈夫的女人。
她很可悲,却不值得可怜。
男人在自己老婆冲上来时便经验丰富地脱离了战场,任由方慧被一把拽住了保养极好的头发。
论战斗力方慧自然是比不上菜场上的大妈的,很快被撕扯得妆容全乱形象全无,垂涎她的男人又是个怂货,根本不敢帮忙,最后还是其他邻居被惊动跑来拉架,才让她不至于毁容破相。
对于方慧来说,脸就是她的命,是她能够入主覃家的资本之一,差点被毁容的惊惧让她对大妈忌惮又愤恨不已,而这种愤恨,在知道方棋曾在买菜时故意刺激那个疯女人之后,完全转移到了她可以掌控的目标身上。
那天晚上,方棋被打得下不来床。
他昏睡过去之后,他体内的声音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喂,那个大妈的钱包是你故意拿的吧?我看你干小偷这行挺有潜质的。”
“你还偷偷给那个猥琐男人递了暗示,让他以为那个贱女人彻底被抛弃了。”
“你故意挑拨他们,就为了让贱女人把矛头对外,你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天天打你了吗?”
“你真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你暴露了,被打成这个样子,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一抹幽魂的自言自语自然没人听得见,只是看着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方棋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捏得更紧了。
方棋不以为意地说:“你没说错,是挺蠢的。”
他的做法,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但他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被打的第二天,方棋拖着饿了一天一夜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去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看到他时吓了一跳,看到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当即带着他回了家,对方慧进行了一番素质教育和警告。
是的,教育。
民警不会因为一次的挨打就彻底剥夺一个“母亲”的抚养权。
方慧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民警走了之后,她变本加厉,一边怒斥着“除了我谁还愿意管你这个累赘”,一边再次对方棋动手,打的全是已经有伤存在的位置,不会被立即发现。
但是没关系,方棋知道还会有下次,因为方慧正处于患得患失,覃总因为一个项目的事和他正室的妻子正扮演着夫妻恩爱和睦,没工夫搭理方慧,焦虑和恐慌让她的情绪经常失控,趁她酗酒之后,方棋再次激怒了她。
那一次,他是在派出所过的夜。
但也在第二天,他就被接回了家。
方慧养着他是为了他的儿子,在她成功成为覃夫人之前,她不会轻易放走自己的。
这事方棋知道,他身体里的人也知道。
“寅迟”就像个惯爱泼人冷水的杠精,对方棋这种堪称自残的行为嗤之以鼻。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博取警察的同情吗?警察除了和稀泥还能有什么用?你不会还指望他们能救你出苦海吧?”
记忆外的方棋没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
寅迟大概是深谙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道理,脸都没红一下。
方棋问:“年少轻狂?”
这已经不只是年少轻狂了,简直就是个愤青,仿佛是路过的狗都得被他咬上一口。
和现在遇事云淡风轻的寅迟简直判若两人。
寅迟只是笑笑,也没解释,眼睛还盯在记忆里的孩子身上。
方棋自然不是为了自残才不停地激怒方慧的,他也知道警察不会过多的干涉别人的“家事”,就算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只要方慧不放过他,只要方慧假装忏悔,他就还会被送回去。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又一天方慧拿他撒气的时候,他看准了客厅里的茶几一角,在方慧推他的时候,用力把自己撞了上去。
那一次,头破血流,进了ICU。
他在方慧动手前特意把客厅的门留了一个缝,对门的卖菜大妈巴不得捏方慧的错处,推门看见这一幕,当即把“方慧打死人了”的话嚷嚷开了,并且及时报了警。
民警终于不再只是警告,打算强制执行把孩子接走送去政府机构。
方慧也慌了神,缠着覃家的那人让他想办法把方棋留了下来,并对民警一再保证,她再也不会酗酒,也不会对孩子动手。
大师算过了,他的儿子是方棋带来的,两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成年之前,方棋是绝对不能离开他们家的。
最终成功把方棋接回家的时候,方慧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带着恐惧的。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推人的那一下,明明是避开了茶几的位置的。
方棋也没有否认自己的“刻意”,在方慧气愤到扭曲,习惯性地抬起手要给他一巴掌时,他手里拿了一把剪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方慧惊恐地瞪大了眼。
方棋说:“你现在动手,我可以让自己身上再多一个洞,这次你再跟他们保证,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信你?”
方慧颤着声音道:“你……你不怕死吗?”
方棋说:“我死了,你儿子也会死,我不亏。”
“……”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方慧当即就想把人关起来,绑起来,让他饿不死,也逃不出去,想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
可因为她有了“前科”,她成了警察的重点关注对象,就算没有警察,对面的邻居也不会放过她,会时时刻刻盯着她,只要方棋“不见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报警。
她之前从来没把方棋的“自救”当做一回事,她一直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八岁的孩子,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对上方棋那张稚嫩却狠绝的脸,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瞳孔放大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她面部抽搐,浑身浸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那之后,方慧再也没敢对方棋动手。
最多是故意把他饿着冻着。
他身体里的声音在他进了ICU之后,似乎也跟着偃旗息鼓了。
成年的方棋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出声了?”
寅迟捏紧了他的手,状似无奈道:“这不是被你吓到了吗?”
他从来没见过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孩子”,很难想象那个用剪刀抵着自己颈动脉和方慧对峙的人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人可以不怕死,也可以鼓起勇气去死。
可真正面临过死亡的恐惧之后,还能有勇气再死一次的人,少之又少。
方棋把自己磕在茶几上的时候没有留手,他只是在赌自己不会死,方慧不会轻易让他死。
他用剪刀抵住脖子的时候也一样,皮肉已经深深陷了进去,剪刀接触皮肤的地方渗出了血珠,只要再一用力,血液就能顷刻间染红他的脖颈和衣襟。
那是寅迟第一次认识到,这世上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也有清醒着沉沦,利用人性的卑劣,软弱,利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逆风翻盘的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初步,且认真地认识了方棋这个人。
第121章 申请
儿时“初见”的记忆并没有让两人停留太久, 时间继续往前,逃脱了方慧的毒打之后,方棋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改善, 但人生路上的磕绊不会停止,只有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