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宇:“……”
他那游刃有余的脸微不可闻地僵了一下,缓缓转头朝寅迟看过去。
寅迟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手,一道无形地结界撑开,覆盖了整座客厅。
喻明忠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但能听到外面的雷雨声明显变小了,下一刻,姚思宇的脸色也明显变了,他沉下脸,用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寅迟道:“你做了什么?”
寅迟:“嗯?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
“……”
寅迟施施然道:“你确实什么都没做,你只是说说而已,对绑架了覃瑶的那些人说,对藏匿在网络上的那些人说,你没有亲自动过手,所以没有沾上那些脏东西,说几句天马行空的话不犯法,寿命终止之前鬼差也不能勾你的魂,很聪明的做法,不过既然你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那你也应该一无所知地待在这栋别墅……哦,是这间客厅里,你应该看不见界限在哪里吧?那你走路的时候可得小心点,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姚思宇瞬间捏紧了拳头。
寅迟浑不在意,又继续说:“顺便提醒一下,我没给你留洗手间,你家里的佣人是可以自由进出的,断不了你的吃喝,至于其他问题,姚老板就只能在客厅里将就一下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也不是不能忍,对吧?”
“不用担心被人看见,虽然不知道你这栋别墅里的佣人是不是都是普通人,但你作为主人,又是林江市有头有脸的人,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和行为艺术,相信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
比如放着洗手间不用要在客厅里进行新陈代谢之类的。
姚思宇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从他的穿着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来看,这是一个很讲究的人,进别墅时他就十分优雅地站在落地窗前,走路也是缓慢而稳重的,就算是有恃无恐也没有表现出小人得志,待客也很周到,还很有仪式感地沏好了茶。
一个活要活得讲究的人,可以不怕死,但不会不怕社死。
姚思宇把自己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喻明忠在一旁面上装的目瞪口呆,心里暗声叫好。
好无耻。
但是好他妈的解气。
做了他想做很久但没能做也没机会做的事。
如果不是身份所限,他都要开启冷嘲热讽了。
姚思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愤然地朝着喻明忠看了过来,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喻明忠就义正辞严道:“看我干什么?这种天马行空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姚思宇:“……”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一张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寅迟的身上。
他很清楚,由这个人布下的结界轻易没人能破,找任何玄门中的人都没用,除非是……
姚思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的瞳孔出现了变化,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片纯白,灵力从他体内溢散而出,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亮。
喻明忠下意识眯了一下,忽然间地动山摇,再一低头,却见以茶几为中心的地板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迷一样的金色纹路。
……这又是什么高科技?
“符文”两个字从他考公之后就不知道被他塞进了大脑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好不容易翻找出来,整个人差点被翘起的地板掀飞,他快速起身撑着沙发靠背一个后翻,人直接落在了距离沙发两米开外。
寅迟带着方棋轻飘飘地落在他旁边,侧头看了眼说:“警察叔叔好身手啊。”
喻明忠:“……损我?”
寅迟笑道:“不,夸您。”
“……”
以普通人来讲,喻明忠的身手就算是在警察里面也可以说是顶尖了,但他是刑侦队长,被夸一句身手好不值得他骄傲,反倒是寅迟一声叔叔叫得他有点受打击。
连“您”字都用上了!
他又看向客厅中间已经塌成了两半的茶几,沉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地板上浮现的金色纹路已经上浮到了半空,看不懂的文字像活物一样沿着一个圆盘转动,明明是象征正能量的颜色,看起来却诡异至极。
“是隐藏灵力波动的法阵符文……藏得挺好啊。”寅迟挑着眉道:“你看你,早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多好?非要多此一举地整前面那一出,何必呢?”
姚思宇隔着一道法阵符文死死地瞪着他。
谁能想到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居然能想到那么没下限损毁人的方式?
他本来没想动手的。
“是你们逼我的!”姚思宇骤然抬起了手。
寅迟神色复杂了一瞬,忍不住说:“这台词似曾相识啊。”
好像商场里的那只影鬼当时在楼顶也说过意思差不多的话。
这些人自认自己是受害者,连“犯罪”都要给自己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寅迟在心里啧了一声。
沙发对面,竖在姚思宇面前的符文忽然有了变动,他尚且从容不迫,方棋却突然变了脸,他对玄术了解不多,对法阵符文更是连懂皮毛都谈不上,但见过的东西他不会忘。
那些符文更改了走势,正在形成新的法阵,绘制的图纹跟他们曾经在鬼屋镜像里见过的那铺了满墙的法阵一模一样。
寅迟被法阵撕裂成沟壑一样狰狞伤口骤然浮现在眼前,他眸色暗沉,垂在身侧的手蜷起了五指,凝如实质的阴气聚在手心形成了一把利刃,他刚欲抬手破坏法阵,手背却被人轻轻掴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不重,却刚好把他手心里的阴气拍散。
方棋:“?”
“身体还没恢复跟着折腾什么?故意惹我心疼么?”
头顶的人嗓音低沉地在他耳边暧昧了一句。
方棋一脸见鬼的表情朝他看过去,又听他继续说:“这里不是学校,不用紧张。”
“……”
他没有紧张,只是单纯看那个阵法不爽而已。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这个对阵法一窍不通的人都能找到破阵的办法,寅迟自然也有应对之法,这里是私人别墅,还不用担心损毁建筑物。
随着他话音落下,对面的法阵刹那间金光暴涨,寅迟却不慌不忙,趁着喻明忠被金光晃眼,在他身前设了一层防护,然后才抬起了手,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在对上朝他们袭来的金光时,却稳稳抗住了,法阵的力量和阴气碰撞发出一声闷响,诡异的沉寂之后,天塌地陷。
眼见着金光被漆黑如墨的阴气吞噬,阵法另一边,姚思宇瞳孔地震,他慌乱间想回收法阵却已经来不及,一瞬间符文崩裂,阵法形成的能量罩被击成粉碎,同时控制阵法的人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喷出,染红了他脚下一片地板。
姚思宇撑着重伤的身体抬头,看着对面毫发无损且丝毫没有被法阵影响的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的身体……”
寅迟反问:“我的身体?”
姚思宇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着紧盯着寅迟,片刻后,他倏地抬眸,眼底冷意难掩。
方棋一直警惕着他的动作,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狭长阴冷的眼睛,忍不住皱了皱眉。
姚思宇看向寅迟的眼神,带着扭曲的恶意,还有种发现了什么之后难以隐藏的嫉恨。
恨可以理解。
他们的粮仓一个接一个破坏,寅迟更是毁了他最为在意的“体面”,他恨之入骨都不奇怪。
但……他“嫉”的什么?
“可能……”寅迟又从背后压上了某人的肩膀,见缝插针地说:“可能是嫉妒我有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吧。”
方棋:“……”
第117章 过载
短促交接的一场斗法, “天塌地陷”只是一个形容,其实被波及到的只是一个结界范围内的客厅而已,范围小且集中, 客厅已经是一个深坑。
别墅外,被喻明忠赶回车上待命的民警在外面等了快半个小时,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驾驶座上的人将又一根抽完的烟蒂掐灭之后,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么久没出来?喻队不会乐不思蜀了吧?”
“唉,豪门款待啊, 我也想去体验一下。”
“款待个鬼啊,那是罪犯!你不怕被下毒啊?!”
“说起来,教唆青少年犯罪这应该属于传销吧, 我出外勤这么多次, 还是第一次抓这种搞传销的头头,当天发现问题当天就锁定了嫌疑人,这应该是咱们市局破传销案最快的一次了吧?”
“明知道被警方盯上还请警察进去做客,这么猖狂的嫌疑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喻队不会出事吧?”
“……”
这话一出, 车里随之一静。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是能看得见别墅大楼的,从喻明忠跟着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同事”进去别墅之后, 开始他们还能看到几个走动的人影,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里面居然什么影子都没了, 像是一副已经定格完成的画。
有人反应迅速地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只听倥隆一声巨响, 车身都仿佛跟着一震。
车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喻队?你没事吧?”
“出什么事了?”
“需要支援吗?!”
“……”
里面很快传来喻明忠的声音,“没事,不用支援。”
“可是刚刚的声音……”
喻明忠:“电视。”
车里几人:“……”
他们转头看了看别墅的方向,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根据他们的经验判断,现场如果有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这里不可能什么发现都没有,而且他们队长的声音很稳,不像是遭遇了什么突发状况的样子。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看电视?这嫌疑人很难搞吧?”
“看的什么电视?宇宙大爆炸吗?”
“算了,喻队你没事就好,听刚刚那声音,我差点以为你遭天打雷劈了呢!”
喻明忠:“……”
他果断挂了电话。
天打雷劈……也差不多吧。
刚刚的一场“爆炸”,震得他双耳几乎失聪,扑面而来的能量冲击给了他一种下一秒就要被撕碎的感觉,正在他大脑一片空白连遗言都来不及想的时候,有一层无形的护盾挡在了他面前,除他所在的地方之外,客厅里板砖尘土翻飞,比他见过的爆炸现场还要壮阔。
从在那间地下室里看到了那具会动的尸体开始,喻明忠后面所经历的事用震撼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所以这会儿除了劫后余生,他没有其他感受,拦下了不明状况想要进来一窥究竟的下属之后,他还有闲心打量对面那人扭曲的神情。
如果说之前动手是被某人无耻的威胁所激怒,现在姚思宇的神情就像是破了防,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想得得不到的渴望。
他在渴望什么?
方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姚思宇之所以选择了和鬼屋镜像里使用过的一样的阵法,目的应该是一样的,但是使用效果却截然不同。
他对结果感到失望,也感到意外。
是因为寅迟的身体出现了变化,曾经对他有威胁的阵法现在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是什么变化导致了现在的结果,方棋只能想到谢辞当时试探出的那个结果——同化。
他有心再刺激姚思宇一把,问:“怎么?你们筹谋了那么多年,现在还没人做得到吗?”
姚思宇闻言果然调转矛头,看向方棋,目光睚眦欲裂。
方棋不闪不避和他对视,心里却暗自疑惑。
姚思宇和李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不是世道不公的“受害者”,他的起点一开始就比别人要高,他是出身豪门,又脱离了富二代的光环自主创业,在林江市,他现在的成就甚至比有方云松支持的方铎还要高。
他有身份有地位,按阶级来算,他属于剥削的那一层。
他是因为什么把自己和那些“受害者”归类到了同一阵营?他也有想要报复的对象吗?
姚思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被寅迟已经同化到可以免疫抽魂法阵的身体刺激到了,不愿意接受似的反驳道:“他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方棋说:“你们倒行逆施,可见运气都不会站在你们那边。”
“倒行逆施?”姚思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他难道就不是倒行逆施?他一个八岁就已经死透了的人,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安然到现在?他占了别人费尽心血的成果,现在还大义凛然地来讨伐给他新生的人,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这个词留给你们自己比较合适。”方棋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想这群人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你们所谓的成果,是用数不清的人命和冤魂填出来的,你说你们给了别人新生,你们这么自诩高尚,你现在在不甘心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千般筹谋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吗?”
“按你的意思,我现在杀了你把你送去投胎于你而言也是新生,你也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是吗?”
寅迟的新生不是他们这些人给的,是拼了命拼上所有轮回把他送出来的那个人给他的。
方棋缓缓抬起了手,阴气如蛇信一样缠上了姚思宇的脖颈,不断地收缩拧紧。
姚思宇本就被法阵反噬受了重伤,完全避闪不及,窒息感冲上大脑时,他用力给自己撑开了一条呼吸的通道,不惧反笑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只是颗棋子,他也是我们制造的棋子,你们不是一直在调查我们的目的吗?怎么?这颗棋子没有告诉你们他是怎么被造出来的吗?他没告诉你他身上有多少条冤魂和人命吗?你们地府不是讲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吗?你猜他身上的那些因果,真正清算的时候……咳唔……他逃得掉吗?”
因为呼吸受阻,他最后发出的笑声嘶哑又尖锐,听得人心理生理双重不适。
方棋却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寅迟。
寅迟同样回视他,目光沉静。
方棋习惯性地蹙了蹙眉,他的表情落入姚思宇眼底,那人自以为找到了切入点,嗤笑一声道:“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他能压制住他体内的怨煞之力,靠的是他自己的怨念,你知道什么样的怨念才能压制那些怨煞吗?你以为他跟在你身边,帮地府做事,是为了当什么救世主吗?你真的了解他吗?”
“……”
空气诡异地静默了一瞬。
方棋还真被他问住了。
他真的了解寅迟吗?
寅迟是林江市玄门世家之一的尹家的人,是尹家大小姐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七岁失踪,八岁死亡,而后被换魂到他身上。
他是一场用不知道多少人的命和轮回血祭出来的试验品,身负强大的怨煞之力,除了最开始在鬼屋镜像里着了道差点失控,之后就再也没见他被自己体内的力量反噬过,甚至越来越娴熟自如。
用自身的怨念压制是什么意思?
寅迟对什么东西有怨吗?
从记忆里出现这个人开始,方棋印象里的寅迟,一直是懒散而闲适的,他对一切都很随意,对任何人都不会表露恶意,笑容在他脸上成了习惯,连情绪起伏都很少会有。
仅有的几次生气,还都是因为他,因为覃元彦兄妹对他的诋毁和控诉,但那也只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称不上怨念。
寅迟如果有怨,会是什么?
寅迟没有避开方棋的视线,任他打量,嘴角挂着无奈,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方棋没有质问他的打算。
如果压制怨煞需要的真的是怨念,在他们相遇之后没有,那就是在他们遇上之前。
而从寅迟失踪直到遇上他,寅迟没有这个时间段的记忆。
关于寅迟丢失的那段记忆,他们不是不知道那里面会有“始作俑者”的线索,也不是没想过要找回,但一段记忆丢失,又恰好是和幕后之人有关的那段记忆,最大的可能就是记忆在“实验”的过程中被动了手脚,类似于被植入了某种自动清除的程序,是为了防止“试验品”逃走之后泄露消息,这种“程序”一般是自毁性的,如果强行找回,可能有玉石俱焚的风险。
但前提是……记忆的丢失是幕后那人的手笔。
可姚思宇刚刚问的是:这颗棋子没有告诉你……
也就是说,在姚思宇的认知里,寅迟是知道自己死亡以及被“改造”的过程的。
他不知道寅迟记忆丢失的事!
方棋脑子里灵光一闪,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如果寅迟失去的记忆和“实验”没有关系,为什么他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
是谁让他忘了?
如果不是出于恶意,那就只有……
可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想。”寅迟显然已经和方棋想到了同一处,但他没有过于纠结,而是看向了姚思宇。
方棋也看了过去,暂时放下了这个疑问,继续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丝毫没察觉自己不打自招的姚思宇不由得愣住。
他交代什么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交代!
这个鬼差在知道了寅迟自身潜藏有极强的怨念之后难道不该和他心生嫌隙吗?不是应该立马弄清他的怨念来源吗?
他这一副突然顿悟并且已经有了下一步计划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姚思宇怀疑人生的同时,还被关在防护罩里的喻明忠CPU也已经过载。
什么死人?什么地府?什么怨煞?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18章 动机
姚思宇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自己的话到底哪里泄露了信息,他的忠诚似乎比李盟他们更加纯粹,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之后, 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但他想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关的计划也彻底告吹了。
就拿他在私人别墅存放危险物品意图袭警这一条他就逃不了进警局——具体情况喻明忠已经上报,减省了前面的战斗过程, 只拍下了结束之后客厅里留下的深坑, 现场又有“目击证人”, 可谓“人证物证”确凿,申请逮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姚思宇也没反抗, 只是被戴上手铐时还依旧死死地瞪着寅迟。
寅迟视若无睹,一道阴气让他昏睡过去,又在手铐上加了几层术法, 避免在他押送途中还给警务人员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他施术时没有避着喻明忠, 喻警官看着他手心凭空冒出来黑色的不明气体,像是玄幻影视剧里才有的那种特效,他心里五味杂陈,一言难尽道:“你们……”
方棋直接道:“你如果接受不了, 我可以清除你的相关记忆。”
喻明忠:“!!!”
“那怎么行?”他脱口说了一句, 又揉了揉眉心道:“我不是对你们有什么看法, 但是这种……”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寅迟轻声笑道:“这种天马行空的事,喻警官是不会信的。”
喻明忠:“……”
他看着寅迟, 想起了姚思宇说过的“八岁就死透了”的话, 顿了半晌,他正色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普通人肯定不是。
可以抓鬼除祟的大师, 似乎也不是。
方棋他们解决之前的影鬼事件也好, 还是这次网民被侵染的事件,他们有筹谋有配合, 不像是各管各家甚至出手还要讲格调讲排场的风水世家里的人,行事风格更像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警察。
姚思宇刚刚还提到了地府……是他想的那个地府吗?
方棋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阳间有阳间的秩序,阴间也有阴间的法度,分工不同而已。”
喻明忠:“所以你真的是那什么……鬼差?”
方棋:“嗯。”
喻明忠:“……”
他这辈子办过的案子,跨过行,跨过省,甚至跨过国境,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跨过了地壳,和阴间的鬼差有了合作。
鬼差的分工又是什么?也跟他们一样到处抓捕犯罪嫌疑人……嫌疑鬼吗?
他又看了眼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貌的别墅客厅,迟疑道:“你们应该不经常出外勤吧?”
方棋如实说:“别人不清楚,我上任之后,任务没停过。”
喻明忠:“……”
如果外勤任务遇上的都是姚思宇这样的嫌疑人,那世界到现在都还没毁灭还真是一种奇迹。
这么想着,他又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僵硬:“行,我知道了。”
他一把抗起了姚思宇,说:“人我先带回警局了,但以现在的证据,应该关不了他多久。”
别墅里有没有危险物品,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痕检一检测就能查出来,“袭警”的罪名不足以判刑,而且姚思宇一定会请律师。
所以要做什么都必须尽快。
方棋点了下头,又道:“查一下和他有亲密关系,或者有密切来往的人。”
既然在同一个组织,有同样的“怨念”,李盟他们怨天道不公,没道理姚思宇就完全是例外,如果他没有替自己不平,那很有可能是替别人不公。
喻明忠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找他的犯罪动机。”
说完他又看了寅迟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扛着姚思宇走了。
他是刑警,有常人没有的敏锐,自然听得出来寅迟的存在和方棋是不一样的,但人家已经说了“分工不同”,那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刑警的直觉同样告诉他,那不是他应该敌对的存在。
寅迟看出了他的“善意”,把自己靠在了方棋身上,在他耳边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对吧?”
方棋:“……”
他未置一词,盯着寅迟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已经走到门口的喻明忠却又回过头,欲言又止道:“你的死……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吗?”
方棋:“……嗯。”
喻明忠:“……”
鬼差,鬼在前差在后,生死的问题已经不用问了。
他深深地看了方棋一眼,内心唏嘘不已。
方棋看着他走出了别墅,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在意,又转头看向寅迟。
他之前力量透支,支撑不了传送术的施展。
寅迟熟稔地搂住他的腰,心领神会道:“嗯,我们也走。”
两人从私人别墅回到市区,玄术自然比喻明忠他们的警车要方便快捷。
抵达时市里的台风已经收敛了不少,虽然雨势依旧不小,但也不太影响出行。
台风来时就近选择了在街头店面里避难的人开始冒雨赶回家,被迫分隔两地还联络不上的亲朋也纷纷打电话互问平安。
警局里网监大队连夜加班,查封的软件及网站终于赶在网络恢复之前被净化完成,而后又重新开始运营,断网的网民没有发现异常。
而不明所以听领导指令出外勤的警务人员,或留在车里补眠,或者回警局找个地方随便一躺,闭上眼就是一夜,直到阳光重新透过云层洒下来。
整座城市似乎都恢复了一片祥和。
只有网上的争论仍在继续。
之前在网上掀起的粉丝大战,没有因一座城市的“台风”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还好这些人的手段需要有固定的传输渠道,不然他们直接驻扎在歪博上,守着那些个粉丝撕逼的广场,管他什么戾气还是怨气,怕是把他们撑死他们都用不完。”
台风过后,市局附近第一家开始营业的烤肉店里,为了庆祝事情圆满解决,程锦早早的订好了位置,菜都点好了才给寅迟他们打的电话,他们到的时候,五花肉已经在烤架上发出油滋滋的声音了。
两人才刚一坐下,程锦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跟他们说网上粉丝大战的事。
方棋因为力量透支,这会儿有点犯困,但又确实觉得饿,所以把吃饭的行程安排在了回去睡觉之前。
他没有兴趣关心谁谁谁的粉丝撕逼的问题,眼睛盯着烤盘上的烤肉,等着完成今天的进食任务。
寅迟自发且娴熟地给他调好了烤肉需要的蘸料,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粉丝大战的问题:“煞气都没了,他们还能打起来吗?”
“何止是打起来啊!”程锦说:“现在的这些明星粉丝,只要有什么事撕巴起来,没把对家祖坟刨了就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而且他们撕逼的理由,只有你猜不到的,没有他们撕不起来的。”
这次撕起来是因为红毯上的形象妆造,攀比心都有,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更有离谱的是镜头里一个拥抱甚至是一个招手,都能被解读出心机万千。
比如谁谁谁又来蹭我哥/姐的热度了,真不要脸!
比如这个人为什么非要从镜头前面抱,一定是故意挡我担的镜头!
再比如质疑两个人的关系虚假,拥抱只是为了作秀。
“而且还不只是两个人的粉丝互撕,同一个明星不同属性的粉丝也能撕,什么cp粉和唯粉互撕,妈粉和老婆粉女友粉互撕,啧,真是太平盛世,闲得要出事。”
寅迟漫不经心道:“哦,那你是什么属性的粉丝?”
当时大战开始的时候,程锦既然那么及时地出现在现场,肯定不会是巧合。
程锦夹了块五花肉叼进嘴里,十分随意道:“我?生命粉,活着就行。”
“……”
不混饭圈的两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属性的粉丝,不仅是寅迟,连方棋都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有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钦佩。
程锦不以为然,还很关心地问:“不过现在网上这些怨气应该不能为人所用了吧?我特地找人问了,就算是同一个软件定位到的用户,都只限于林江市境内,其他地区的用户似乎都没有受到网传煞气的影响,这一点我不太明白,既然他们都借用网络的便利了,怎么没干脆把手伸得再长一点,这样他们想要的东西不是也更多吗?”
“那当然是因为……”寅迟顿了一下说:“他们的手没那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