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方棋的身份绝非寻常鬼差?
如果杨学曾他们遭遇的麻烦是玄学中人所为,而鬼差是破局救他们的人,那他们在外面承接住的那道煞气,根本不是来源于厉鬼,而是来自破局的鬼差。
甚至那不是他全部的力量,只是他破局之势的余威而已。
余威都能让他和爷爷联手都差点招架不住,这样的鬼差,无论如何都要结识一下才是。
杨学成兴致勃勃地走上前,“两位请留步……”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两位,鬼差出外勤也讲究必须两人以上组队吗?
而且这两人的气息一个比一个奇怪,刚刚动用地府手段的那人,气息非人非鬼,似乎介于两者之间,但看起来又是个实实在在的活人,而他身边的人……杨学成形容不出来,那人明明就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却给他一种极致的危机感,越是靠近就越是战栗不已。
他最终停在了离两人一步之遥的位置,冲方棋伸出手道:“我叫杨学成,听我堂哥说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们,谢谢你们救了他。”
方棋淡淡睨他一眼。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人并不是真心想要道谢,这人刚刚从门口冲到他们面前时气势汹汹,提到“厉鬼”时更像是质问,他看不出这两位堂兄弟之间有多少兄弟情,找上他们多半是听杨学曾说了什么又或者看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杨学成见自己的话被他俩无视也不尴尬,又继续道:“不知道两位在林江市负责的是哪片区域?或许我能有幸认识一下,日后执行任务如有需要,我们杨家……”
方棋:“不需要,还有事?”
杨学成:“……”
他堆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时杨老先生也走上前来道:“年轻人,你是刚到办事处上任不久吧?你们办事处里就是任职了几十年的前辈也和老夫有些交情,在人间当差不比地府,多结识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方棋:“哦。”
“哦”完转身就走。
杨学成顿时变了脸色,他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遇见鬼差了,以前遇上的鬼差,不论强弱,对他爷爷这种玄术界的老前辈,无一不是尊重有加从不冷脸,今天这鬼差对他们居然这种态度?
他有些不满道:“哎,你……”
他正要再上前,忽然前方爆发出一阵极凌厉的气势,一股劲风朝他袭来,饶是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还是被连连震退了几步。
杨学成面露骇然。
尤其是这股劲风还不是来自于对他们冷脸的人。
寅迟此时脸色不好,唇上毫无血色,但唇角依然高高扬起,比起方棋,他倒是风度翩翩,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生寒:“杨先生与其在这里同鬼差套近乎,不如先回去料理好家里的事,您孙女接连堕胎被婴灵缠上的事情解决了吗?”
杨家祖孙齐齐色变。
寅迟点到即止,对方棋道:“走吧。”
“……”
被人纠缠不休这种事,方棋自己也能解决,只是某人好像总是能快一步透视他的想法。
从镜像里出来之后,寅迟就一反常态地沉默,方棋看着他脸上仍未完全修复的裂痕,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最后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杨家有人堕胎?”
寅迟:“嗯,不过堕的是别人的胎。”
方棋:“?”
寅迟说,杨家年轻一辈里有且只有一个女生,因为是“独苗”,在家里备受宠爱,仗着有家里兜底,她在外面任性妄为,连结婚都很任性。
她的结婚对象是一个海王,她满心地以为自己的独特性能够让海王收心,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和海王结了婚,结果可想而知,海王风流成性,结了婚还在外面处处留情,招惹了不少女人。
而那位杨家的小姐大抵是情根深种,始终不舍得离婚,就把主意打到了其他女人身上,用了些手段,只要外面的女人怀上了她丈夫的孩子,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流产,她以为能借此让丈夫看清背叛自己的下场,却不知道有她“善后”,丈夫更加的肆无忌惮,而她最终因作孽太多,沾上了因果。
方棋静静地听完,没有发表看法。
他本来也不是对杨家的八卦感兴趣,他就是莫名的,有点适应不了突然沉默下来的某个人而已。
但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寅迟居然连杨家这么隐私的秘闻都能知道,也是很让人意外。
不仅他意外,杨家的人更意外,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里多了深深的忌惮。
从鬼屋里出来,方文瑞他们还等在外面,见他俩出来,立马凑上去道:“救护车已经叫了,真要把他们两个送医院吗?”
方棋说:“送。”
方文瑞一想到在楼里发癫的覃元彦和把他们关起来玩游戏的罗阳煦就气得牙痒痒,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把人送医院。
方棋:“因为人间有法律。”
送去医院只是必须要走的第一步而已。
方文瑞:“……”
“对了,听说警察也来了,刚刚还有人过来找你呢?”
方棋皱眉道:“警察?谁报的警?”
他只让方文瑞叫了救护车。
这时另一边有人弱弱地举起了一只手,向阳看着他道:“好像是我,你们和社长突然就失联了,我找你们找不到,就报了失踪……”
为什么是好像?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模糊了。
方棋:“……”
他只能又问:“找我干什么?”
方文瑞道:“好像说是找你配合调查几件事。”
配合调查?找他配合什么?
方棋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下意识地去看寅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好像这已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习惯了。
寅迟笑着说:“你去吧,我回一趟书店。”
这是拒绝和他同行的意思。
方棋知道他身体上的异常需要处理,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身走了。
去见警察的路上,方棋便一直在想寅迟身体上的各种异常。
他异于常人稳得不正常的心跳。
他强压在体内难以估量的煞气。
他始终不起血色看起来过分苍白的一张脸。
答案其实已经有了,但方棋还有一点不明白,作为非人的体质,镜像里提前设下的阵法对他来说无疑是威力极大的杀器,但他有人类的肉.身作防护,那阵法一时半会儿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他只要在灵魂被吸出体外之前打破镜像,那阵法就会变得形同虚设。
可寅迟如果是和他一样的体质,他对阵法的抵抗力为什么会比方文瑞他们那些普通人还不如?
方棋本以为走廊里的阵法是专门针对鬼差,针对他而设,但只要他不在乎外界的人和建筑,那些阵法其实根本困不住他。
他一个在罗阳煦眼里树立了人渣形象的人,罗阳煦会想到道德和法则来束缚他吗?
而且从结果来看,受阵法影响最大的也不是他。
阵法针对的其实是寅迟。
方棋倏地停住了脚步。
前面给他带路的向阳也跟着停下了,转头问:“怎么了?”
方棋说:“我不去了。”
向阳:“?”
配合警方调查诶,这是可以不去的吗?
然而方棋已经掉头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留向阳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方棋去的是微态度书吧。
因为寅迟之前的表现有了铺垫,所以在发现寅迟体内的煞气时,方棋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也没有第一时间质问。
但是不惊讶不代表他没有疑惑。
但他也没有问。
一是因为他觉得寅迟身上煞气虽重,但是对他没有威胁。
二是寅迟是因为他被卷进了鬼屋镜像,所以才会暴露。
三是寅迟明显不打算说,他问了也是白问,还有可能戳人痛处。
但现在……去他的问了也是白问,寅迟不是人,而他是鬼差,他凭什么不能问?
走进书吧,直奔三层小阁楼,推门看见已经靠坐在床上裸着上半身的某人,方棋脱口道:“你是不是死过了?”
他看到了寅迟身上的“伤”。
从学校里离开的时候,寅迟脸上的裂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方棋本以为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也没有关注过他身体的其他地方。
他来得突然,且招呼也没打, 小小的阁楼里也没有多余的遮挡物, 某人赤.裸的身体一览无余。
寅迟此时半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 身上遍布和他脸上如出一辙的裂痕,却远比脸上的严重得多。
侵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血色, 然后才能从血色中间分辨出几条黑色的沟壑,血液附着着黑气从沟壑中溢出来,像漆黑的藤蔓上开满了红色花蕊的黑色曼陀罗。
最严重的一条, 从他的脖颈处开裂, 划过胸口,横过腰腹,最后并入他清晰的人鱼线里。
触目惊心。
方棋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烫了似的眨了一下。
同时愣住的还有阁楼里的人。
阁楼里有两个人。
躺在床上的人和站在床边的人。
几分钟前,舅甥俩还在就寅迟负伤而归的事展开激烈的争吵——一个人单方面的争吵。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离那个鬼差远点儿?啊?”
“你现在的情况待在鬼差身边就是自寻死路!你还跟他进了玄门中人设下的陷阱里!这下玩脱了吧?”
“也就是你急中生智藏得好, 要让鬼差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分分钟提你去地府报到!”
“这么大人了, 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你让我现在上哪儿去找极阴的材料来给你补身体?”
“你知道你这副身体废了我多少时间精力吗?”
尹涛苦口婆心地在床边跺着脚数落他, 一边心疼一边又气得肝儿颤。
而床上的人始终神色淡淡, 对身上几乎致命的伤口不以为意。
就在尹涛要发动第二轮攻势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脱口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死过了?”
尹涛:“??”
怕什么来什么。
说好的藏得好没暴露呢?
鬼差问这个问题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他顿时打起了十二倍的精神, 却见那鬼差只是在门口站着,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寅迟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 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
而尹涛却没他这么心大,依旧满眼警惕地看着门口。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寅迟淡笑:“你怎么来了?”
尹涛紧张:“你来干什么?”
方棋:“……”
他来干什么?他进门的时候已经说了。
但他好像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镜像里的阵法作用于魂体,活人的肉.身有固魂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可以免疫阵法带来的伤害,而寅迟现在伤成这样,他肯定已经不是人了。
他看着寅迟的伤,良久之后才开口:“怎么这么严重?”
寅迟道:“啊,没事,养几天就能好。”
“好个屁!”尹涛顿时斥道:“你把脸上的裂痕转移到身上,你就能当它不存在了?就算给你十天时间,你好一个给我看看!”
寅迟:“……”
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方棋已经见过了,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身体崩裂成这样,表面还云淡风轻的样子。
寅迟在学校里的若无其事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寅迟现在的身体不是真正的肉.身,那他几乎是完全用魂体在承受阵法的伤害,灵魂受伤比肉.体受伤要痛苦百倍不止,他是怎么做到拖着这种身体面上还丝毫不显的?
方棋微微拧眉,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松开门把走进去,尹涛立马进入警戒状态,“你要干什么?”
方棋径直走过去,把手递上前,手心向上,一团黑色的气旋出现在手掌上方,他淡声道:“极阴的东西,怎么用?”
尹涛:“……”
尹涛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不可置信。
这人是想帮他外甥“补”身体?
他不是鬼差吗?见到寅迟被驱鬼的法阵伤成这样的身体就这点反应?
不会有诈吧?
他狐疑地看着方棋,一时没有动作。
寅迟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伸手道:“给我吧。”
“……”
黑色的气旋从方棋的掌心浮起,悠悠飘到了寅迟伸长的手里,它甚至在寅迟摊开的手心里跳动了一下,才化成气流钻进了寅迟的身体里。
随着纯净的阴气入体,寅迟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凝固,伤口看着依然骇人,但好歹没再渗血了。
寅迟笑着抬头道:“嗯,立竿见影。”
方棋:“……”
他不发一言地走到床头,抬手伸向寅迟脖颈上的伤口,正欲释放阴气,却被人拦住了。
寅迟握住他的手腕道:“够了,很快就会好了。”
方棋默然片刻,突然道:“多久?”
寅迟:“嗯?”
方棋:“你多久能好?”
寅迟笑道:“你想我好的话,明天就能好了。”
方棋垂眼看他,片刻后说:“你的事,等你回学校再说。”
“好啊。”
“……”
说完他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眼寅迟的舅舅,重新拉开房门出去了。
尹涛在原地看着,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依旧不敢相信道:“他就这么走了?不打算拿你冲一下业绩?”
寅迟也看着门口,说:“他不会管他自己任务以外的事的。”
尹涛:“?”
不会管他自己任务以外的事?什么意思?
他问:“他的任务是什么?”
找那个用怨气炼魂的幕后之人吗?但他直觉寅迟说的不是这个。
那还能有什么任务?
寅迟又低头捻着手心,那是刚刚阴气的气旋跳动过的位置,他沉吟片刻,说:“我不知道啊。”
尹涛:“??”
他更懵逼了。
不知道你装什么深沉?搞得自己好像很懂人家似的。
不过那人好像确实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样。
他记得那个鬼差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寅迟也说过“他和别人不一样”之类的话。
他好像确实有点懂!
想着尹涛神色微顿,看着自己的外甥,面露狐疑:“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
寅迟捻手心的动作微微顿住。
尹涛顿时瞪大了眼:“真认识啊?”
寅迟倏地一笑,抬头又轻飘飘道:“认识啊,认识好久了呢。”
说这话时是他惯有的玩笑语气,尹涛正想着好久是多久?
他失踪前还是失踪后?
“难道他是你……你干什么?谁让你下床的?”
一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尹涛悚然一惊。
只见那人撑着他崩裂的身体,翻身就下了床,正要呵斥某人回去好好躺着,又听他悠然道:“我上个洗手间。”
“……”
尹涛就看着寅迟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向洗手间,一边替他觉得疼,一边又只能无奈叹气。
他没注意到,在寅迟关门的刹那,他的身体出现了惊奇的变化。
他身前刚刚还像沟壑一样的伤口,忽然被阵阵黑气填充,那些撕裂的皮肉,被黑气牵引着重新黏合,结痂,脱落……
寅迟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重新恢复平整光滑的身体,嘴角勾起了一丝讽笑。
世上极阴极邪的材料根本不用去找,他自己不就是吗?
方棋从学校跑到书吧,又从书吧回到学校。
寅迟身上撕裂的伤口,浑身斑驳的血色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是没见过更加惨烈的身体,地府里那些恶鬼,死状千奇百怪,断头的腰斩的,被碎尸的,甚至还有被做成人彘的,哪一种不比寅迟的伤看起来更惨烈?
但那些厉鬼的身体从来不会让他有什么触动,该揍就揍毫不留手。
只是看过了寅迟的身体之后,他到现在都还像心里压了石头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滞闷感。
他是不是不该把寅迟卷进他自己的事情里?
不管是之前觉得寅迟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还是现在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之后。
可寅迟不是玄门中人吗?他有防护道具拿给学校里的学生鬼去防覃元彦,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就不知道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放任寅迟跟着自己,是为了了断他身上的因果的,如果寅迟因为他受伤,那不是反倒增加了他们之间的因果吗?
虽说就寅迟身上那铺天盖地的因果线,好像也不怕多几条。
想着方棋又心觉恍然。
为什么看着寅迟身上的伤他会觉得心口滞闷?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没有人会在做任务时发现任务越做越多而不感到憋闷的。
或许还有一点心虚。
从入学开始,他让寅迟参与地府派给他的任务就是出于私心,不管结果怎么样,人情反正是欠下了。
欠大发了!
也糟心透了。
他郁闷着走进校门,没注意到校门口站着几个人从他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开始盯着他,见他完全无视他们头也不抬地走进学校,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方棋。”
“……”
见人终于停下脚步看过来,那人又道:“想找方少爷配合一下调查还真是不容易啊。”
那人皮笑肉不笑,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也不怪他们笑容勉强,毕竟几个穿制服的站在校门口,怎么看都比显眼包还显眼,能够完全无视掉他们的,要么被人挡住了视线,要么就是故意装没看见。
偏偏方棋两者都不是。
就算看见了,他也只是在原地看着,没有被警察盯上的紧张,也没有要主动配合的热情。
他看着说话的人道:“有事?”
“……”
没事警察会随便找人吗?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那人只能自己走上前道:“市区刑侦支队队长喻明忠,有几件事想问你一下。”
问话的地点就近选在了学校门卫室。
喻明忠方棋是见过的,上任之后解决的第一件事,在凤凰饭店,事后处理现场的就是这位喻队。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板正的警服穿在身上正义凛然,但下巴上冒着浅浅的胡茬,好像在说明着警察这份工作的不容易。
喻明忠并不打算“叙旧”,一开始就进入了正题,他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方棋面前:“这个女生你认识吗?”
照片是一张登记照,褪去了浓妆艳抹,但方棋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是凤凰饭店里诽谤他始乱终弃的女人。
方棋道:“认识。”
喻明忠点点头,又重新换了一张照片,再次递过去道:“这个人呢?”
“……”
同样是凤凰饭店里的死者之一,那个死在了包厢外,被狼的怨灵啃了一条腿的人。
这次方棋微顿了一下,还是说:“认识。”
这下轮到喻明忠顿住了。
方棋:“怎么?”
喻明忠道:“我以为你会否认。”
方棋:“你不是带了人一直在观察我?我说没说谎你们看不出来?”
说着他淡淡睨了喻明忠身后的人一眼。
那人闻言神色微怔,又很快恢复了淡然。
从进到门卫室开始,那人的视线就一直落在方棋身上,看起来像是个专业分析微表情的。
喻明忠有点意外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但也半点不心虚,又继续道:“据我们所知,凤凰饭店出现杀人犯后,几乎所有人都躲在大厅里不敢行动,你当时应该也待在大堂里,而这个人死在了楼上包厢外面,你们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交集,你怎么会认识他?”
死者抬出饭店时全程盖着白布,新闻上的受害者也全部打了码。
就算这人在林江市还算出名,但方棋是刚来林江市不久的,他不应该认识这个人才对。
方棋淡淡道:“上楼看见的?”
喻明忠:“明知道饭店里有杀人犯你还敢上楼?”
方棋:“嗯。”
喻明忠:“……”
嗯是几个意思?
喻明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死在大厅里的女生,她被人开膛破肚,失血过多而死,有目击者说,当时你是离他最近的人,你有看见她是怎么被开膛破肚的吗?”
“……”
方棋倏地沉默了。
喻明忠微眯了眼。
那个女生的死状有异是肯定的,她是从身体内部被怨灵撕破了肚子,这种死法如果送去尸检是肯定不会有结果的,因为结果百分百不合理。
没有人能生吞一个带利爪的活物让它撕破自己的肚子,现代化的技术也不可能在体内没有残留。
但一般由灵异事件导致的死亡,地府在清除涉事人员的记忆时,同时也会淡化他们在这一方面的认知,让办案的警察以悬案结案,警局里每年解决不了的悬案不少,新的案子又层出不穷,随着时间日久,他们被淡化的认知会逐渐被遗忘,不再被人记起。
算算时间,这件事应该已经到了被遗忘的时间了。
这个警察为什么还记得?
还特地找他来问?
他长时间不说话,喻明忠疑虑更甚,“怎么了?不好说?”
方棋道:“不是,只是不知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喻明忠:“?”
你的目击证词还不止一种答案?
这是摆明了打算瞎编吗?
不对,如果他打算瞎编,那他一开始就没必要说实话。
他是在犹豫什么?
喻明忠沉了沉眸,又从其他警员手里拿过了一张照片,递给方棋道:“你再看看这个人。”
“……”
方棋视线扫过去,目光微微一顿。
喻明忠道:“这是华城集团总裁刘福,前段时间我们破获了一起地基土层埋尸案,这件事在网上闹得很大,而事情的始作俑者你也肯定认识,我们在调取华城集团公司监控时,看到了你和你弟弟去公司里找过刘福,甚至你们在晚上还去过那间堆满了尸体的地下室,对吗?”
“我很好奇你们几个学生,晚上跑去别人公司的地下室做什么?为什么你们从地下室出来,地下室里的尸臭就扩散出来了?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方棋:“……”
他抬头看向喻明忠,答非所问道:“这件事也是你处理的?你去过现场?”
喻明忠:“是。”
“……”
他大概知道这几个警察为什么没有忘了。
他抬眼看了看喻明忠身后,刚刚拿出照片的小警员手里还有几张照片,他直接道:“你还处理过什么案子?和我有关的?”
喻明忠微怔,不知道这人是未卜先知还是有自知之明,他神色复杂地从警员手里拿过最后几张照片,“还有你们学校的学生集体自杀事件。”
楼顶上的学生没有被拍下清晰的照片,警察拿出来的,是唯一坠楼了的学生的照片,也就是罗阳煦的照片。
方棋看着照片上的人想着他们分别出现过的三个地点,脸上的情绪一言难尽。
凤凰饭店,华城集团地下室,学生会大楼天台。
三个地方都曾经出现过鬼域。
而喻明忠三个地方都到过。
在凤凰饭店,有关“受害者”的死因,喻明忠的认知确实被淡化了,他也本应该很快就忘了,然而在他忘记之前,他到了埋尸案的现场。
普通人在鬼域里能看到平时看不见的游魂以及一些不好的脏东西,同样的,被淡化的认知在鬼域里也会恢复正常,喻明忠是警察,敏锐力远非常人可比,他在恢复认知的同时察觉到到凤凰饭店里死者尸体的异常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被淡化的记忆也会被加固。
加上出勤学校学生集体自杀事件的也是喻明忠,记忆在鬼域的层层加固下,他就是想忘了都难。
方棋此时有点五味杂陈。
林江市市局是没人了吗?
怎么他去过的地方处理现场的都是喻明忠?
这句话喻明忠也想问。
为什么他最近处理的案子哪儿哪儿都有这位方家少爷?
牵扯的不是大案子就是性质恶劣的!
今天的案子倒是不大,失踪的学生全部安全找回,只有两个人昏迷被送进了医院,也算有惊无险。
正这么想着,就见方棋把他刚刚递过去的受害人的照片又递回来道:“这个人叫罗阳煦,涉嫌纵火烧死自己的亲生父母,杀害同校同学和几个街头混混,你们可以查一下。”
喻明忠:“!!!”
再是沉稳镇定,喻明忠也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方棋漠然道:“你们今天来找我,不就是觉得我能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吗?”
喻明忠:“……”
被看出来了。
可那也没包括一个大学生居然是杀人犯的事情!
而且这个大学生不是学生自杀事件的受害者吗?
喻明忠看着方棋,他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在知道喻明忠进过鬼域之后,方棋就没再打算再遮掩。
他不擅长说谎,编谎话也累,尤其是当着一个微表情解析专家的面前编造谎言。
能实话实说就再轻松不过了。
喻明忠却严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经查证你说的这位同学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方棋道:“我确定他做过那些事,但能不能查到是你们的事。”
但就算罗阳煦手段隐晦,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他这话说得直白,喻明忠几人同时变了脸色。
没想到他们只是简单问了方棋几句话,居然又牵出一个大案子!
方棋懒得管他们心绪纷乱:“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为什么找上我?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