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听得皱眉:“那你的孩子呢?”
“孩子?”刘福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有心脏病,他们家心脏病的遗传概率极高,除了我谁愿意和她结婚生孩子?她要是生的是个健全的孩子我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可他有心脏病,他活着也是痛苦!”
他只是提前结束了那孩子痛苦的人生。
他根本就没有错!
从村里第一个好吃懒做的混混开始,他杀的从来都是对社会无用的人,是毒瘤,是累赘,是该死的人!
“啊啊——”
女鬼——杨素莹像是被刘福的这些话刺激到了,顾不上浑身的疼痛,顶着一张被灼伤后面目全非的脸就朝他扑了过来。
“杀了你!杀了你!”
刘福眼中泛起惊恐,行为上却没有丝毫示弱,他手举起那根已经不能再发射金光的法器,当做普通的工具,在女鬼扑向他时用力砸下。
竟然砸中了!
刘福眼中一亮,顿时又有了力气,用力一脚把杨素莹踹了老远,发狠道:“杀我?你凭什么杀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知道!你知道你的孩子有心脏病,知道我会抛弃他,你装作不知道,你明明自己也害怕,怕养一个有心脏病的孩子,你装作一无所知,心安理得地享受完了,现在他妈的装什么受害者!”
杨素莹似乎已经被砸得爬不起来,却依旧在冲着刘福嘶吼,五官模糊的脸看起来扭曲又狰狞。
刘福把和杨素莹的亲密合照放在相框里摆在办公桌上,谁看了不感慨一句他刘总的深情,但谁能想到,夫妻俩生死相隔之后再见,居然是这么一副场面。
方棋并不想掺和进他们夫妻俩的争执。
事情经过已经很明朗了,刘福为了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杀人填阵,一己之力不足,就发展了清水村的村民一起。
杀人不是简单的事,刘福能说服自己对混混下手,对先心病的孩子下手,对濒死的妻子出手,其他的村民估计也一样。
这间地下室里填进去的尸体,估计有很多曾经也是清水村的村民,在死亡或濒死之后被埋进了这里的地底。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这能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
至于那些孩子……那些婴儿。
方棋看了看土层里嵌着的明显比成人细小了几倍的残肢断腿和稚嫩的脸,甚至还有几个眼睛都没睁开,还是像猴子一样皱巴巴的脸。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寅迟突然在他旁边问。
方棋侧头看他,反问:“你觉得呢?”
寅迟说:“新生儿出生如果已经登记,死亡之后医院会开出死亡证明,这么大数量的婴幼儿死亡,就算是有人刻意隐瞒,也不会十几年都密不透风,连一点传言都没有。”
方棋道:“如果是没登记的新生儿呢?”
寅迟眼帘微动:“那来处就多了。”
各个地方的弃婴,没有人收养的病弱孩子,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
更简单的,是自己的孩子。
什么样的孩子会不需要出生证明,不用登记在册,悄然出生没人知道最后悄然失踪也不会有人知道?
非法代孕。
那几个明显是刚出生就被丢进这里的婴儿,他们可能都没来得及看自己的父母一眼,就连人带魂被永远禁锢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底,连下辈子都不会再有。
刘福隐隐有些疯魔,还在和杨素莹争辩。
方棋只能把目标转向门口几个瘫软在地的“村民”身上,有了女鬼的震慑和武力值的差距,他们很快就和盘托出了。
这里埋着的,确实有他们曾经的亲人。
一开始刘福跟他们说,人死了埋在哪儿不是埋?埋在公司地底下就当是集体合葬,还能造福子孙后代。
后来公司发展壮大,原来的村民们人人变得富有,但也有高低不一,同样的身份不同的待遇让某些村民不甘心,开始主动去找能填阵的人。
代孕的事他们也不是最开始就想到的,而是某次有一户家庭里的孩子意外死亡,在他们的孩子死亡之后,他们突然就变得财运亨通,做什么生意都稳赚不赔,连买彩票中奖都是好几次。
于是私底下就有了传言,说是用亲生的孩子去填阵效果会更好。
身边养了多年的孩子自然没人忍心下手,那外面的孩子呢?
只要花点钱,代、孕一个孩子等出生后立马接回来,不用担心警察调查,也不用费心费力再找人填阵,一举两得。
人性凉薄,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方棋看着这里几个人从惊惧到麻木的脸,顿了顿,问:“你们知道埋进这里的人不能去投胎吗?”
几个“村民”同时一怔,互相看了看,眼底都是茫然。
看来是不知道了。
可就算知道,对投胎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他们没有概念,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为了自己现世的未来做出同样的决定。
而罪魁祸首,还是这铺满了整个地下室的聚阴阵,能聚阴灵,能转人运,还有刘福死死抱在手里已经不能再发动术法攻击,却依旧能对阴物造成伤害的法器。
“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方棋能看出来,那是一根圆柱形的短棍,上面刻着寻常人看不懂的符箓。
寅迟盯着那符箓看了一会儿,说:“应该是一根拷鬼棒,桃木做的,桃木能压伏邪气,而上面的符文,能驱逐所有靠近使用者的恶鬼。”
“……”
所以刘福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地下室里的阵法维持了十几年,可见画阵的人功力极强。
这阵法是刘福成立公司之前就已经布下了,方棋不认为那个时候的刘福有能力请到这样的人物。
这个阵法,真的只是给清水村的人转运用的吗?
“找到了!在这里!”
角落里一声急切的叫唤打断了方棋,抬眼望过去,方文瑞正用力从墙体里拖出来半截身体,在他身后,两只游魂茫然又空洞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但他毫无察觉似的,注意力全在那熟悉的身体上,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方棋转头对寅迟说:“看好他们。”
然后快步走向方文瑞发声的位置。
方棋之前的顾虑没错,方文瑞最后是从墙体里的尸体嘴里发现的方云松。
活人的生魂离体一般是没有意识的,他们和失去了记忆的游魂一样,只会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怎么回去身体,也不知道如何规避危险。
而嵌在墙里的尸鬼,哪怕不完整,只要有手有嘴,在阴灵游荡到他们附近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一只送进嘴里。
尤其是方云松这样的生魂,比起什么都不剩的游魂,更容易被尸鬼捕捉。
方文瑞找到他时,他已经半颗头都进了尸鬼嘴里。
眼见着方文瑞越发奋力,而方云松的脖子被越拉越长,方棋提醒道:“你再这么拉下去,他可能要身首分……”
最后一个“离”字还没出口,只听到一声惊呼,方文瑞因为用力过猛,扯断了方云松的脖子,他自己也因为惯性向后仰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但他丝毫没觉得疼,他愣愣地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身体,又看了看还留在尸鬼嘴里的头,双眼猛的瞪大。
他……他都干了什么?
他杀了他爸爸?
方文瑞眼眶一红,无助地看向方棋,哽咽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方棋:“……”
这边的父子情深和那边的夫妻相残还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搭理方文瑞的崩溃,看了看因为强行吞下一颗头已经五官崩裂不成人样的尸鬼,他干脆加了把力,直接爆掉了那个尸鬼的脑袋,把方云松的脑袋提了出来。
满头的黏液被方棋忍着恶心一般鬼火烧干了,然后一脸嫌弃地丢给方文瑞道:“给他装上。”
接住那颗人头,方文瑞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手里和他对视的人头,那颗人头还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还能装上的吗?”
方棋:“爱装不装。”
其实就这么两截儿带回去也不是不行。
又不是真正的身体,到时候魂能凑完整就没什么问题。
方文瑞顿时破涕为笑,忙不迭地把头给他爸装上了,把人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身体也过于轻了。
他就说嘛!人的脖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扯断了!
他顿时精神振奋,一把抹了脸上的眼泪,转身意图跟上方棋,然后正面对上了两双窟窿似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方文瑞:“……”
再回到靠近门口的位置时,厮打的夫妻已经停下了争吵,寅迟也没管他们,顾自抬头打量着这间地下室,最后目光落在几根粗壮的石柱上。
他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察觉到方棋他们过来,才收回视线,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方棋看了看这满满一地下室的尸体。
报警是肯定不能报警的,警察赶到,看到这么一堆还会动的尸体,只怕还没开始调查就得先吓晕过去。
“我先上报。”方棋说:“等地府派鬼差来处理。”
这么多被禁锢的冤魂,安排重新投胎又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不过那是轮回司的事。
“我有个办法,想试试吗?”
正打算拿出手机,寅迟突然开口了。
方棋一怔:“什么办法?”
寅迟:“超度。”
“……”
是啊,他都忘了玄门中的人还有这项技能了。
只要能超度了这里的冤魂,这些尸鬼就会变成普通的尸体,他只需要让鬼差来勾魂,再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就行了。
方棋果断点头:“试试。”
然后他见寅迟原地不动,目光转向方文瑞道:“方少是吗?能麻烦你去那位刘总手里把那根短棍拿来吗?”
方文瑞:“?”
“我吗?”
寅迟微笑点头:“嗯。”
方文瑞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
刘福一见他靠近,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眼睛瞬间瞪大,警惕万分道:“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能……”
“拿来吧你。”
方文瑞对他已经没有半分客气,直接从他已经和女鬼斗到脱力的手里抢过了那根短棍,小跑着送到寅迟面前:“这个?”
寅迟:“嗯,你把它放到最中间的那根石柱上,就那边符文最密集的那根。”
“……哦。”
做完方文瑞又跑回来,主动道:“然后呢?”
他直觉寅迟让他做的事还没做完,而他虽然完全不懂,却也乐得被人支使,这种感觉真是诡异又奇妙。
寅迟又让他抬手,问:“怕疼吗?”
方文瑞:“怕啊……啊!”
在他疑惑寅迟为什么问出那个问题时,指尖一阵刺痛,手指上已经被不知道是什么的尖锐物品划开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寅迟又拿了手机出来,在上面画了一个图案递给方文瑞道:“把这个绘在有符文的其他石柱上。”
方文瑞:“……”
为什么是他来画啊?
疑问还没出口,寅迟又道:“去吧,我会把你画图的全程都记录下来的。”
方文瑞顿时眼中一亮,“真的吗?”
寅迟:“真的。”
方文瑞顿时忘了指尖上的疼痛,满心都是自己即将有一番壮举的兴奋。
方棋在一旁一脸无语。
记录下来?记下来给谁看?
敢宣传封建迷信?立马就要被相关部门请喝茶的好吗?
就算没人举报他,在别人的地下室里乱涂乱画,这很道德吗?
但方文瑞把方云松的生魂往他旁边一放,已经兴冲冲地跑去绘图去了。
阵法之类的东西方棋不懂,但他隐隐能感觉到,在方文瑞用血把寅迟给他的图案画上之后,地上阵法的效用似乎被逆转了。
之前的阵法虽然被破坏,让他体内的阴气不至于被影响,但阵法的效用仍在,方棋其实一直觉得有些紧绷,但现在,他本能的绷紧的那根弦已经松弛了,他感到很轻松。
寅迟站在他旁边,还真的认真举着手机录着视频,方棋盯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自己画?”
让方文瑞一个一窍不通的人去画,他不怕出错吗?
寅迟闻言微顿,他轻轻叹了口气,举着手机脱力似的垂下,整个人虚弱地往方棋肩上一靠,说:“我还是有点晕。”
方棋:“……”
你醒醒,你手上那条小口子已经结痂了。
但这次他没有直接把人掀开,而是静下心来,仔细感受着什么,片刻后,他问:“你心脏不好吗?”
寅迟:“……为什么这么问?”
方棋道:“你的心跳声很弱。”
在刘福发动攻击,寅迟把他护在怀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寅迟的心跳声与常人不同。
他的心跳缓慢而规律,非常的规律。
一个正常人,在平静时,剧烈运动时,或者情绪激动时,他的心跳频率是完全不一样的。
寅迟确实比寻常人的情绪稳定得多,他对人总是一副淡定坦然的模样,这让人很有安全感,也是方文瑞对他这么信任的原因。
可不管他情绪再怎么稳定,也不可能像机器一样毫无变化起伏。
他侧头看向寅迟,那人依旧是泰然自若的脸,嘴角带笑地看着方文瑞忙碌的身影,然后轻轻偏头,对上方棋审视的目光:“是啊,我身体很差的,以后再遇上需要干架的危险,你可得保护好我。”
方棋:“……”
寅迟到底是什么人?
第030章 炼魂
方文瑞很快把图案画满了所有的石柱, 他甩着自己刺痛不已的手指,跑回方棋他们身边,邀功似的, 说:“怎么样?画得还行吗?”
寅迟一边把手机递给他,一边说:“还成。”
起码没画错。
方文瑞接了手机就迫不及待打开想要欣赏自己的英姿, 却见寅迟歪倒在方棋身上的身体缓缓直起, 直接错开他, 走到了之前让他放那根短棍的地方。
“他这是要干嘛?”方文瑞迷惑不解。
方棋看着寅迟的背影没说话。
寅迟在最中间的一根石柱前站定,他缓缓抬起手, 将手贴近石柱上被绘了图案的地方,又在距离石柱一公分的位置停下,他嘴唇微动, 晦涩难懂的语言启唇而出。
没人听得懂他嘴里念叨的是什么, 只能看到随着他念出声音,石柱上很快出现的变化。
光亮从寅迟的手贴上的位置开始泛起,那里放着他让方文瑞放上去的拷鬼棒,短棍上的符箓点亮了绘上去的图案, 不如刘福攻击时发出的金光那般强盛, 但也比方棋照明时点的鬼火更明亮许多。
那些光亮星星点点, 顺着石柱一路往上,将原本暗红的符文都点上了柔和的金色, 像电路一样向着四周弥漫延伸, 直至铺满了整个地下室。
金色的符文有意识似的缠上了墙体中的尸体,下一刻, 墙体上的人脸同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伸在墙外的肢体也跟着挣扎不已,像是仍存有意识的灵魂在与禁锢他们的腐坏□□斗争, 想要借着符文的力量解脱重生。
一时间地下室里哀嚎声四起。
寅迟就站在符文发散的中心,他浑身也被渡上了一层金光,周围是人间炼狱,而他像是普度众生的佛陀。
只是这个佛陀没有光头。
方文瑞的目光像被吸附在了那些符文上,他一脸震撼地瞪着眼睛,感慨道:“哇靠,这个要是能拍下来该有多酷啊?”
可惜他不会。
方棋:“……”
他们在震撼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哀嚎。
刘福看着那些他熟悉或陌生的尸体在一片金光中挣扎,很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什么东西在流失,他不自主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的只有一个字:“不……不……”
超度并不随他的意愿而停止,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四周的哀嚎与呻吟声越来越弱,挣扎的尸体越来越少,最后符文散去,一切都归于沉寂。
寅迟虚按在石柱上的手缓缓收回,他看了眼墙体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尸体,却在原地站着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文瑞几乎是立刻朝他跳了过去,一脸激动道:“大师,我想学这个。”
寅迟被他的声音惊回神,唇角浅浅勾了一下,说:“好啊,回去从网上买本金刚经和法华经,先背熟了再说。”
从幼儿园学渣到高中的方文瑞:“……”
他正在想法华经和金刚经是个什么东西,寅迟已经越过他朝着方棋走过去,摆摆手对他说:“去把那根短棍捡起来,那是个好东西,你留着吧。”
方文瑞一怔,受宠若惊道:“给我吗?那你们呢?”
寅迟:“我们用不上。”
“……”
寅迟和方棋这么厉害,估计多的是更高级的法器。
他乐颠颠儿地去把短棍捡了回来。
方棋站在原地等着寅迟朝自己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他一切如常,才问:“结束了?”
寅迟道:“嗯,可以报警了。”
“……”
说得也没毛病。
阵法被破,尸鬼也尽数被超度,事情看似已经完美解决了,方棋却没急着离开地下室,他把目光转向了之前还在厮打的夫妻俩。
杨素莹正虚弱地趴在刘福不远处的地上,大概是受了超度符文的影响,她身上的戾气散了许多,已经不再想着攻击刘福了。
而刘福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神色一片麻木,眼睛里连高光都没了。
方棋走到刘福身边,并不理会他的颓丧,问:“说说吧,给你拷鬼棒和帮你布下这个阵法的人是谁?”
刘福:“……”
刘福沉默不语。
方棋也不着急,耐心十足地等着他开口。
刘福一定会开口,因为他紧紧攥住的手掌泄露了他依旧不甘的内心。
僵持良久,刘福果然咬着牙开了口:“我不会告诉你的。”
方棋垂眼俯视着他,并没有因为他拒绝的话有一分变化的情绪。
刘福突然抬头,用血丝遍布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狠厉道:“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
“你现在很得意吗?你拯救了那么多人的灵魂,你自诩很正义是吗?虚伪!虚伪至极!你这么正义,我们当年受开发商欺压的时候你在哪儿?凭什么只能社会底层的人受欺负?我们用自己的方式翻身,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他妈谁啊?你凭什么跳出来多管闲事?”
“帮我布阵的高人才是拯救我们的人,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底层人民的翻身,害了满满一地下室的人命,那位高人确实挺正义的。
方棋压下心底的冷笑,“底层的人?你们即将开发的城中村里的居民不是底层的人吗?你们养出来的东西跑去河对面的居民区里杀人,这就是你口中的高人对底层的人的拯救?”
他语带嘲讽,刘福眼睛血红,更凶狠地吼道:“那是他们自己没用!他们自甘平庸地活在那片居民区里十几年,把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们那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
方棋淡声道:“嗯,所以十几年前的开发商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你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刘福:“……”
这人已经无可救药,方棋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下,离刘福最近的一块土层突然动了动,里面挣扎着钻出一只腐烂的手臂,后面连着一具完整的躯体。
居然还有一具尸体能动!
方文瑞吓得从原地弹起,一个箭步窜到了方棋背后:“有有……有漏网之鱼!”
方棋漠然道:“不是漏网之鱼,我特意留的。”
方文瑞:“什么?!你留这东西干什么?”
很快他就明白方棋想干什么了。
只见那只仅剩的尸鬼,居然彻底无视了他们,跟装了雷达似的,直接扑向了刘福。
刘福顿时吓得连连后退,脸上爬满了恐惧:“不要!不要……啊啊啊!”
惨叫声很快响起。
方棋看也不看直接转身:“走吧,离开这儿。”
三人一魂从地下室出来,地面上的尸臭味已经散去了不少,这里的味儿散了,说明有更远的地方闻到了这味道,所以他们从地下室上来时,刚好也赶上了警察出现场。
应该是远处的正常人察觉到了异常的味道报了警。
方棋并不想再和警察打照面,直接绕开了他们,去路边等车。
凌晨的车并不好打,但是等家里派车来接时间更长,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就近打车,上车的时候,还被司机嫌弃了一把他们身上沾上的臭味。
好在现在附近一大片都是这样的味道,他们才没被误认成杀人抛尸的罪犯,那样的话,他们估计能体验一把林江市警察的光速出警。
路上网约车和路边的警察擦身而过,没人注意到出警的警员里,有人正拿着调取的监控视频对领导做着汇报。
监控是白天的,记录的是公司楼下,方棋他们进出华城公司大楼的一段。
喻明忠原本只是例行查看,没想到在监控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方棋?他来华城集团干嘛?”
旁边的警员说:“不知道,局里刚接到报案不久,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排查……需要联系他来配合一下调查吗?”
说到配合调查,喻明忠神色有些古怪。
他想到了上次方棋回给警方的一句:“没空,少烦。”
“算了。”喻明忠道:“先去地下室看看。”
“好的,喻队。”
警员离开后,喻明忠又看了几眼监控视频,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上次在凤凰饭店出了命案,方棋就在现场,今天方棋来了华城集团,他们晚上就接到了疑似发现抛尸地的报警。
是巧合吗?
而且,谁他妈抛尸抛在市区贼有名的房地产公司楼下?脑子抽了吧?
喻明忠烦闷地从嘴里抽出已经抽完了的烟蒂,迎着尸臭也去了地下室。
恒安医院楼下,方棋他们赶回医院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出租车司机把他们当瘟神一样赶下了车,见他们明明只有三个人却付了四个人的打车费,也没说破,只当是他忍了一路尸臭的精神损失费了。
其实路上开着窗,他们身上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是知道自己去过什么地方,没人能忍受自己还穿着被尸臭浸过的衣服。
去医院把方云松的生魂归位之后,三人又被一车送回了方家别墅。
“我爸真的没事了吧?”
这已经是方文瑞从医院上车之后第三次问这句话了。
方棋推门下车,看着司机把车开进车库,才转头又一次应道:“嗯,因为你把他的头扯断了,所以得养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方文瑞:“……”
他瞬间消停了。
进了别墅,方棋先回房间洗了个澡,洗完下楼的时候,看见寅迟正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服装杂志,一页一页地翻着。
他倒是自在。
方棋没急着过去,他就站在楼梯口的位置,静静地打量着沙发上的人。
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林淑云已经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赶过去了,见到寅迟她是很意外的,但在方文瑞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寅迟成了不可貌相的世外高人,林淑云虽然不信一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能有多“高人”,但也卸下了防备,让管家把方棋他们送回来休息时也把寅迟请回了家。
这种出于礼貌的邀约,一般人都是会拒绝的。
毕竟外出了两夜一天,事情结束之后,任谁都会迫不及待地回去自己家里好好休息。
比如现在在楼上睡得昏天暗地的方文瑞。
但是寅迟他不走寻常路,他连推辞一下都没有,对林淑云礼貌道了谢,就跟着来了方家。
来了也不去客房休息,坐在客厅里翻杂志。
什么毛病?
“你打算在那儿盯我多久?”
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眼,方棋发散的意识回笼时,正巧和他的目光对上了。
“……”
方棋只好走过去。
寅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见他走近,忍不住笑道:“正在想你会穿着哪套衣服下来,咱俩还挺心有灵犀。”
方棋:“?”
谁跟你心有灵犀?
方棋被雷了一下,一低头,看到了寅迟放在腿上的杂志,翻开的那一页,图片上展示的衣服,正好是方棋现在穿在身上的一套——一件纯黑的宽松T恤和短款的休闲裤。
杂志上的服装是适合年轻人的,不可能是长辈要买衣服,方家的年轻人,方文瑞爱酷,身上穿的总是和长辈们的审美不符,他是不需要别人帮他挑衣服的,还有一个现在在国外,看这杂志的人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寅迟微微仰头,忽然看着他说:“这里住的习惯吗?”
方棋:“……”
这话问得就很奇怪。
像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辈关心小辈的话,又像一个熟识的人久别重逢的问候。
他们没到那份儿上吧?
见他面露狐疑,寅迟毫无所觉地问:“怎么了?”
方棋摇头:“没怎么。”
大概是看过了新闻,知道了他以前的生活环境,出于好奇才这么问的。
方棋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过去坐下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寅迟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始终保持有一种清冽的味道,在地下室里待了那么久,里面浓郁的尸臭,他好像丝毫也没沾到。
方棋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在车上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