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村新八:“……”
坂田银时:“总之我出去一下。待会回来,不用担心。”
光看坂田银时那满脸的疲惫,就能知道在两个隔空对话居然还能毫无障碍进行下去的人之间到底有多辛苦。志村新八一脸同情地目送坂田银时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边穿鞋出门,明智地选择了不去听桂小太郎和三郎的激情制定计划。
那一点潜意识中隐约察觉到的异样与不安,就如蜻蜓点水般很快平息下来。
因此他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在换了鞋走出去后的坂田银时,即使仍然是那张懒散的脸与死鱼眼,目光也已重新掠上了些许杀气。伴着一声关门的吱呀响声,他的目光落向了蹲在外面的夜斗——以及在夜斗附近的、正耐心扫除药枫箱上些许尘土的卖药郎。
“夜斗说,他那个人渣老爸可能推动了将军被暗杀事情的发生、八成也是想把我弄成什么神器。然后卖药的,你说的是什么历史错乱,导致有超级大妖怪覆盖住了这个国家,将军的危机也与这个有关。”
他平静地叙述、概括着这两个人带来的信息,这口吻与往常的散漫截然不同,透着冰冷的压抑气息。
“这种听起来就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懒得理会。但是,夜斗,麻烦你告诉我——”
“你的老爸,没有让你把一个叫做‘吉田松阳’的人变成神器过吧?”
——在记忆中已经死去的人,到底是会因为什么而重新出现呢?
“如果是的话。”坂田银时道,“那我可能留不了手,要把他打成百分之百死才能泄愤啊。”
这样白夜叉、不,这样被咬到了致命一处、而露出獠牙宛如野兽的人,是夜斗从未见过的坂田银时。
他愣了一会才急忙解释道:“这个绝对没有!我见到过的‘吉田松阳’生命能量十分雄厚,还是活人啦!怎么可能把活人变成神器!”
“神明的时间和我们不同吧?”坂田银时沉声道,“你和你的老爸到底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他问出口的瞬间脊背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颤,那是被撕开了心中伤口、疼痛反馈到□□上的表现。但是咄咄逼人也好、疼痛也好,他似血的眸子都紧紧盯着夜斗。神明一张一合的口型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在如虫振翅的耳鸣中,那简短的、有些犹豫的话语如一记重锤般,沉沉砸在他的头上。
“一年前。”
——他的师长,他记忆中最为温暖明亮的、将私塾的其他同窗托付给他的人,吉田松阳。
在比一年前更加久远的时间里,就已经去世了。
在天导众派来的那些天照院奈落的杀手里,那个带着面具、长发飘飘的身影,那个攻击的手段,是如此地、让坂田银时熟悉到手都要发颤的地步。他当时还要跟着神乐等人带着将军撤退,回头也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行云流水般收刀入鞘的姿势。因此,在夜斗急切起前来示警的时候、在卖药郎提出物怪的时候、在他倏而想起,这是个存在着妖魔与死后世界、灵魂除了成佛还可能被当成神器驱使和被妖魔吞噬的世界的时候——
他终于在与那个不知是否松阳的神秘人面对面之前,就确认了曾经师长的消息。
死去的人,究竟是如何复活的呢。
“我知道了。”
坂田银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刚刚说话有点……抱歉,正式道歉就留到下次吧。我先回去了。”
那些属于白夜叉的杀气又如被风吹走的浮尘一样散去了。但是在夜里微弱的月光下,扯动着脸部肌肉、缓缓转身退去的银发男人,就像是一只被扯开伤口,还要顽固地独自蹒跚着离开的败犬。
夜斗注视着他的背影,想要拜托的事情也跟着堵在喉头,没办法说出口。但除此之外,他的目光旷远温和,又带上了些想要庇佑信徒的、那一类神明的影子。
卖药郎无声地扫掉药箱上的最后一点尘土,四四方方的箱子喜悦般地摇晃了一下。他顺了顺袖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松阳’对我来说不太熟悉……但你所说的‘虚’,我有见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虽不能断定是否同名之人,不过,我所知道的‘虚’——应是与物怪之事绝缘的。”
比起关注“虚”到底是谁,夜斗优先想到的果然是——
“你果然不是人吧!”少年神明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像是警惕的猫一样大声嚷嚷着,“脸也是说的话也是——我好不容易能找到什么都能薅一点的委托人,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卖药郎闻言微微眯起眼睛,当着夜斗的面猛地拉开药箱抽屉,里面的瓶瓶罐罐声音清脆地碰撞在一起:“那么。我就只能……”
夜斗被这突然的发展惊得往后一跳:“你你你想做什么!”
卖药郎不紧不慢地从最里面摸出一卷画册,促狭地一弯眸:“只能去贿赂委托人了。”
夜斗:“可恶啊!!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有趣……无耻的东西,快放下!我是不会认输的!”
“是这样吗?”
卖药郎以画册抵唇,本就被勾勒出笑意的唇妆又上扬了几分。那种如浮世绘一般不断变幻着的魔性魅力透过浓艳的妆容渗透出来,伴着这偶然的促狭,他身上非人般的气质隐隐浮现,比起具现化的奇形怪状的妖魔,更像是只存于妄想或传说之中的、抽象朦胧的妖魅。
“实在遗憾!我,只是个卖药的普通人类——呢。”
……对于这仿佛已经跳转了主场的画风,夜斗虽然没有直说,但他以眼神充分证明了对卖药郎发言的不信任。
“不过此刻,还是要将话题稍稍放回原处才行。”
和卖药郎一转的话风一起的,还有在夜斗的瞩目下被大大方方放回去的画册。
虽然对卖药郎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拿出画册十分佩服、对内容也很好奇,但事关万事屋们和三郎,夜斗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强行跟着卖药郎的话题道:“我对‘虚’什么的反正也不熟悉,不管你怎么说都暂时没办法验证。你是跟着三郎过来的没错——不过,那个人虽然奇奇怪怪而且招揽手下很有一套的样子,但肯定不包括你这种人。”
“你主动找上门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
卖药郎歪了歪头,被扎成一束的鬓发碰到衣领,弹了一下才直直落下,轻快得简直有些孩子气。而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发丝反射着些许稀薄的光,瞳孔也笼上一层金属般冷漠的灰色。
“——是呢,人类在行动的时候,总是会存在‘目的’。为权为钱,为美色,或是为保护……追根究底,人都只是被自身的欲望驱使着。”
“你刚刚还说着自己是人吧!”夜斗不由得吐槽道,“我猜你也不是老爸派来的……但是,不确定你的意图,我没办法安心。”
“无需在意。”卖药郎道,“我不是为了‘实现’什么而来,若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因突有所感……”
“我所恐惧之事,或将到来吧。”
他朝着夜斗走近。在双方距离缩短之后,少年神明才看到,卖药郎眼中金属般的冷光只是光影中的错觉,那双眼里非要说的话,大概更多的是看客般的平静——但是那直直凝视这他的眼眸,依然给他以强烈的不安。
“你的身上——”
卖药郎的低语轻柔得如同缥缈的夜雾。
“也有物怪,纠缠不休啊。”
夜斗只觉心脏一阵狂跳,几乎是下意识地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上坚实的墙壁,才有种能够冷静下来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卖药郎的身上转了一转,最终还是勉强移到了一边,只看着黑漆漆的角落。
“不关你的事……总之。如果你想要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的话,我绝不会善罢罢休。”
言至于此,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了。
卖药郎不置可否地一耸肩,重新背起药箱,踩着木屐走入了攘夷志士们的大本营。在哒哒的木屐声也消失之后,本就安静、连说话声都因为隔着门墙而模糊遥远的室外,更显得寂静到让人难以忍受。
原地蹭了蹭鞋底,夜斗终究还是忍不住朝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看去。
那是卖药郎刚刚走过的路,也是坂田银时离开的方向。他抓着自己的衣领,有些踌躇地向前、再退回这样地反复了好几次,最终却还是停在了门外,以额头靠着稍有些冷的木质大门。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想了好几次却都想不出简短有力、能够杜绝一切挽留的台词。而坂田银时那难得一见的、仿佛隐忍着痛苦的背影,也让他没办法下定决心、去打扰这样一个还处在伤口余痛中的男人。
明明他也没打算做什么事。
最终,夜斗掏出了手机。
在倏而亮起的屏幕里,他以一种近乎慎重的态度按下每个按键,将想要说的话编辑成文字,发送到万事屋三人组、以及三郎的邮箱里。那一句简短的“我先回老爸那里,不用担心我”重若千钧,让他按下发送键的时候都莫名横生出一种孤勇——但是更加隐秘的、不详般的“能不能记住我”,却难为情地仍然堵在喉头,无法输入进去。
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转身向路的另一边走去。
他自知自己对将军没有什么情谊,就是如同普通人一样会更加偏向与自己接触更多、对自己更好的人,但也知道目前将军是银时等人要保护的重中之重,银时等人也不会想要被动接受自己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警戒盯梢。但是,就算是神明也只有一个身体,注定分身乏术、无法方方面面都顾及的他——
能够想到和能轻易做到的,当然就是去始作俑者那边,看清楚对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如果被挽留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坚定拒绝。而如果不被挽留的话,内心又是如此——
没等夜斗走远,本被门墙阻隔而显得模糊的声音中,蓦然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咆哮。
“银桑!不好了!夜斗他!他!”
“离!家!出!走!了!”
夜斗:“……?”
紧接而来的是本应消沉难过颓废不振的坂田银时充满愤怒的家长式发言:“这小子翅膀硬了吗,好的不学净学坏的!银桑我可是认同棍棒教育的,三分钟之内回来我可以考虑不用刀鞘抽屁股!”
“不等等,银桑你用的不是木刀吗哪里来的刀鞘。虽然我也很担心,夜斗对上他的老爸肯定会吃亏,但是为什么是离家出走,不要因为养了别人家的儿子就理直气壮当成自己家的儿子——嘶好痛!”
“你话太多了,呿,区区一个新吧唧。现在开始贴寻人启事吧阿鲁。”
“等等这就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吗?!”
“好的,一二三——三分钟已经到了,银桑我啊,打在儿身痛在我心。”
“你这根本只有三秒吧!!”
志村新八的吐槽一如既往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原本还脚步沉重的夜斗闻言立刻加快了步伐,一溜烟跑远了。
只是,他原本还漂浮不定的心蓦然落回了原处。连那股不知为何而生的孤勇也倏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温暖与坚定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某种东西。
真好啊。
他模模糊糊地这样觉得。
他没有在被神乐抓住手之后返回藤崎那边、而是和这群人在一起……实在是再有意思不过了。
第103章 在江户的第九十九天
夜斗离家出走的成效自然没那么快出来——但是桂已经带着他的黑眼圈给出了下一步计划。
这一次就不是因为三郎的行动力带动其他人也卷起来了,而是在昨天他们与奈落众发生冲突后,电视中很快就播报了有关将军失踪与疑似有攘夷志士出动的消息。这与幕府一贯藏着掖着、不想引起动荡的作风截然相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做好了舍弃德川茂茂的准备,已经在为一桥派的一桥喜喜就任将军造势。
所以如果他们不快一点,那么等一桥喜喜上位成为现实,德川茂茂就真的连喘息的机会就没有了。
提出的诸多无厘头的建议统统被三郎轻描淡写地否决,酝酿了一整晚终于弄出可行的计划的桂小太郎一脸低气压地站在可擦白板旁边,用记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等到坂田银时也因为没有睡好而顶着一头乱毛和黑眼圈出现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幅即将完成的计划说明图。
在两个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桂小太郎两眼一亮,狞笑着就朝银时扑了过去。而银时在那瞬间花容失色,拔腿就跑,然而还是被逃跑小太郎死死抱住了小腿,只能用力上下甩动试图将这个老同学甩飞……
最终在进行了一番无效搏斗顺便吵醒了其他人以后,两个无故打扰他人睡眠的人一个被伊莉萨白以牌子打了脑袋、一个被有起床气的神乐赏了拳头,最终只能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低头反思。但同理,白板上的计划也因此映入所有人眼中,几乎不用商议就已经全员通过——
只不过,坂田银时揉着脑袋上的大包,还是在杂七杂八的对话背景音里悄声询问道:“这个可不像是你的风格……还是说你的假发终于入侵大脑把里面的水吐出来了?”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习惯性地反驳了一句,神色隐约有些凝重,“算是请了外援吧——怎么说呢,虽然对于三郎感觉很合得来,但是那种很快就能掌握局势、心眼很多的家伙……也不是气场不合,果然没办法很快就放心下来。”
“对不起昨晚我忙着走不孝子的剧情错过了你那边的发展,所以请简洁明了地缩略成十五个字告诉我。”
“什么,你那边有家庭伦理剧吗?居然背着我看剧而且还是新出的甚至一口气补完全集了?太狡猾了我也想看知子的故事啊!”
“只靠三个字你到底怎么解读出这些的,不要连名字都擅自自己取好了喂!”
由于桂小太郎的装傻——啊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真傻,那个外援的事情就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重点仍然在计划身上毫不动摇。
不过即使桂没有说,坂田银时也猜得到——既然提到了三郎,那多半又是三郎那边带来的人脉,并且还是属于脑子特别好使的限定SSR。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深究,说是想法简单也好,说是心思直白也罢,他信任桂小太郎也信任三郎,因此对于他们提出来的东西就不会加以怀疑。
这是一种与他懒散颓废的外表,截然不同的赤诚与温柔。
但不管怎么样,行动还是需要行动的,尤其是这次万事屋还算得上是主力军。
幕府打算扶持一桥喜喜,他们就要反过来强调德川茂茂的存在与安全。要被大众知晓德川茂茂还完好地活着、甚至打算进一步公开与幕府杠上的话,光靠喊叫和传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如果是公开演讲呢?
若是没有能力抢夺掉强(幕)者(府)的话语权,那么将自身作为靶子,是否就能被所有人注视,纵使只是一剎呢?
将军没有护卫的公开演讲,这种消息一旦发布出去,即使幕府下一秒就在电视上宣布德川茂茂已经死亡,所有媒体与记者、以及那些听到消息的居民都仍会等待那一个演讲时间的到来,这甚至无关他们对德川茂茂的在意。幕府能够控制几家媒体、能够占用电视的黄金时间,这是他们的特权;但是媒体与记者面对新闻追逐的本性、人类乐于见证大事的八卦天性,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电视宣告就能解决的。
与之相对的唯一风险,或许就只有德川茂茂的性命之忧。
在演讲之前,他必然被寻找;在演讲当时,他必然被刺杀。演讲前可以按照桂小太郎的计划,分出攘夷志士的十队、真选组(如果能沟通良好的话)的一队、刀剑男士的一队、还有真正有着德川茂茂的一队来迷惑敌人的视线,但是在演讲当时,必定是德川茂茂真人出现。
他宣告自己存在的时候,本也是一旦被杀、死亡也会被瞬间传播到各地的绝佳机会。
光是用脚趾头想就能知道,那些敌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时机,即使刀剑男士、万事屋在外加真选组都护卫在他身边,奈落众的人数与武力仍然足够造成威胁。
一切尚未开始,德川茂茂便已经察觉到了,这或许会是迄今为止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他这个最容易遇到危险的家伙都坚定认为桂决定的计划可行,那么其他人便也没有资格反驳。于是一切的一切,仍然在最快速度内以万事屋牵头开始——
将演讲的时间与地点,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江户。
迄今为止,万事屋都是同一副样子。肉眼可见地穷困、可以毫无节操地支使夜斗打白工自己偷懒、完全不在意形象并且有时还会把事情越搞越糟简直不能更不靠谱……但是,三郎在初到这个世界时会选择找上这家万事屋而不是其他地方,仍是有原因的。
因为真的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可靠。
就算有时候委托完成得乱七八糟,被当成白痴还骂骂咧咧没心没肺,他们也在与三郎见面之前、在万事屋成立的时候,就一直在以最纯粹的善意去对待委托人。因此就算地位一直没什么变化、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钱,他们也得到了短时间内其他人无法得到的东西,正是他们付出之后,被一点点回馈和积攒起来的善意。
因此当他们真的想要去做一件事、需要其他人援助的时候,其他人也会不吝于回馈他们曾经带来的温暖。
在这件事上,根本无需质疑万事屋的影响力。
——而演讲的消息一旦发出,就代表已经没有退路。
……虽然不像桂小太郎一样能在真选组眼皮子底下反复横跳,但作为多年一旦脱离眼镜就存在感堪忧的眼镜架,志村新八对于如何躲藏还是有点心得的。
作为和德川茂茂一起的唯一一组真·将军队,年纪轻轻的志村新八倍感压力,即使已经就如何给推打call和将军有过多次交流,也很难放松下来,只能紧绷着一张脸:
“时间马上要到了,待会就过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德川茂茂一脸肃然:“是的,演讲稿今天早上已经交给我了。”
“什么还有演讲稿吗、不对不是在说演讲稿的事情!”志村新八一懵,随即立刻道,“过去的话很危险吧?还是要再联系点人如果你有可信的对象的话——我和你说,虽然三郎先生有在,但是看桂先生的说法这次他可没有参与计划的制定!不要被滤镜蒙蔽了心喔?”
“什么,居然不是信长公制定的吗?”
“——别和我说你是真的戴上了滤镜就一头热地决定了啊!!”
“不。”德川茂茂此刻倒是果断地答复道,“即使与信长公无关,我也还会这样做。”
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意外有些平和:
“我一直是纸上谈兵,多亏你们让我认识到了原本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光是看到和想到,也没有用处。即使我的想法是错误的,也要说出来才能得到反驳,才能得到修正——除了与我对立的桂先生以外,最有发言权的人,应该就是在这里住着的所有人了吧。”
“我想,这就是我要说出想法的时候了。”
志村新八:“但是时间也太短了吧!才刚出来没多久不是吗?”
“已经足够了——只想着看更长时间的话,根本看不过来。”
最后,将军朝着志村新八鞠躬道,
“我也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所以,待会我要演讲的话,请也一定来听、然后来指正——拜托了,志村新八君。”
……虽然这一次算是全程参与,但是对面的人变成将军、托付的成了这种奇怪的事情,志村新八的神情也变得茫然了起来。
空旷的广场上,无论是摄影师还是记者都已经等待已久。凛冽的杀气不知从谁、却也是四面八方地发散开来,直直针对着已经缓步走入广场中心的德川茂茂。真选组尚在徒劳地维持着秩序,略有些狼狈又机警地等待着敌人的出现,容色出众的刀剑付丧神们还簇拥在三郎身边。而被各种人包围着的德川茂茂仍然板着一张无表情的脸,不见局促,缓缓展开了纸张。
麦克风发出一声尖锐的杂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的声音通过科技的产物被无限扩大,口齿清晰地念出被桂小太郎交到手里的稿子里加大加粗的第一句:
“One piece是真实存在的——”*
德川茂茂:“……?”
——假发,你都写了些什么啊假发!!
没错,在将军演讲之前首先还要搞清楚一件事。虽然桂小太郎在保住将军性命上积极出力,但是将军的立场仍然是先扎根于幕府,而桂小太郎仍然是攘夷志士,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政敌来着。
……所以就非要在这个正经的时候整这么一出吗!?桂小太郎这个家伙时不时就会闹出不靠谱的一面、完全干得出来这种事就算了,为什么将军你能自然地拿着政敌写给你的演讲稿,并且开讲之前都还没看一眼的啊!!
让将军当着诸多媒体人的面前发表了经典宣言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得意洋洋地双手环胸,自信地低语道:“哼哼,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独占!”
当然,说这句话后他就毫不意外地被坂田银时一拳抡到地上去了。
这种某种程度上能算得上是轻松愉快、联动狂喜的小插曲所带来的安静也只持续了短短半分钟而已。差不多就在桂小太郎脸朝地当场砸了个坑,灰头土脸地抬起头的时候,属于奈落众的刺杀也如约而至——根本无需额外掩饰,奈落众原本就是只在极小部分的圈子里才能被人知道的名字,而且就算有人知晓、就算是现场直播,事后也不过是轻飘飘几句攘夷志士冒名或者诬陷就能敷衍过去。
——只要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
刚刚还在维持秩序的真选组毫不迟疑当场出刀,向后收缩成圆将将军护卫在内。现场充斥着尖叫、哭泣还有争分夺秒的解说,但不管这些媒体人到底做出了什么反应、摄影机是否被失序的人流挤得左右摇晃,所有镜头仍然对准了手捏稿纸的德川茂茂。
这一次不用再冲上去搏杀,而是先用大喇叭指出避难场所——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避难场所,因为敌人的目标只有德川茂茂,这些媒体人根本不在他们的狩猎范围内,所以根本是想跑多远就多远,而他们只要拖走那些这种时候还想着要追新闻不要命的死脑筋就行了——万事屋们手握着声音都有些失真的丑喇叭,正和德川茂茂遥遥相望。
德川茂茂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与当前气氛不符的、宁和的微笑。
他一松手,写满了各种经典台词的稿纸就被风卷着飘到不知何处去。在不知疲倦地提醒大家避让的喇叭音里,他的声音低如絮语,却因为麦克风的缘故仍然被摄像机忠实地收录、转播。
“我是,幕府第十四任将军德川茂茂。”
“虽任将军之职,但不知能做何事、应做何事。空有志向,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方向。我蹉跎至今,也是让你们久等至今——这一点,实在是万分抱歉。”
“但是,有人不吝于教导我如何驭人处事,有人直接将我未曾看见的世界展现至我眼前,有人与我敌对但仍然能和我坦荡谈心……今天,是枫我的朋友、师长、部下还有敌人,一起将我送到这里的。”
刀剑碰撞、枪炮轰鸣,战斗之声不绝于耳。
“——所以。”
闪光灯不停闪烁,自上向下刺击的剑刃上泛出森森冷光。
“这个国家是否能走向光明,从来不在于是否有人担任将军。如果有人能够越过将军,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那只说明将军这个职位也到了该退出舞台的时间。”
“只是,至少现在,我还是将军。”
“我还在这里。”
尘土飞溅,血雾弥漫。
对着麦克风低语着的男人身上是桂小太郎借出去的衣服,朴素且略有些紧,让他连动作都变得局促了一些。但脱离了以往作为傀儡时整齐贵重的华服,他那张经常要保持“肃然”而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平易近人,终于能够看出他眉眼间少许属于年轻人的青涩。
以及这青涩之下的坚韧与庄重。
“所以我想,至少在我的人生中,应当也去试着找一找那条路。即使将军之名终有一天会从我的头上落下,我也不会忘记,有人始终对我付与了信任与期待。我因他们有幸活着到了这里,也想要因他们而说——”
“若是将军都无法担负起这个国家,我又如何能自称将军。”
“光凭这个名义,我就已经站在比你们离那里都近的那个位置了吧!”
“如果有一天能——”
话未说完,德川茂茂脸色剧变。
摄像机记录下了他瞳孔放大、脸色青白的瞬间,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表情疏少浅淡的人脸上竟然会有如此剧烈的表情变化,更难想象贵为将军、他竟然会有着想要冲出去的第一反应,但随即他就直接被抽弯了腰,生生止步在真选组的保护圈内。
冲田总悟脸颊上还带着血滴,敌人的血已经顺着刃口蓄满了刀镡,但反手果断抽出刀鞘啪地击退德川茂茂的也是他,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种慑人的冰冷与嗜血似乎也跟着一并流泻过来。
“想送死然后功亏一篑吗?”他只有余光给到了德川茂茂身上,因为作战无法顾及形象,他已经是和其他真选组成员别无二致的、野犬般的狼狈,“不如乖乖呆在原地当个小狗狗看着吧。”
“等等等等总悟!你在对将军说什么啊!这可是直播直播直播!!”
这种言语上的损人对冲田总悟来说根本还只是开了个头的程度,但是被组长亲口打断施法,再加上敌人确实不好应付难以分心,他也只能不满地咂舌,敷衍地对将军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