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的护卫没那么脆弱,继续演你的讲吧。”
“这里的许多家伙,可是因为你开始热血沸腾了!”
虽然说完之后又当场(用心险恶地想要往杀敌后无意中靠过来的土方十四郎身上)啐了口唾沫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热血沸腾的样子,但德川茂茂确实因此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三郎的位置——在媒体人都已经撤走的时候,三郎和付丧神们算是唯一和敌人没有冲突过却还呆在这里的人了。
一簇杖尖就是在刚刚,悄无声息地、如一捧清风般朝着付丧神们的中心落下的。
顷刻之间血花四溅,刀尖联通苦无、苦无扯动飞针,隐藏已久的暗器铺天盖地朝着三郎而去!那一瞬间德川茂茂连“信长公”的惊呼都卡在喉间忘了吐出,只顾着朝着三郎的位置猛扑而出!
而现在冷静了一些的他才发现,那些血花并非是源自三郎,甚至那些随刀而来的密密麻麻的飞针暗器,都不在付丧神们无法应对的范围内。作为付丧神的他们身体素质实在优越,即使是行动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迅捷的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其速度也仍然远超常人,更遑论是实战。那些暗器几乎毫无遗漏地就被他们挥刀如风地扫去,唯一一点受伤而蔓出的鲜血,来自于在最初就反应过来、提刀成功挡下了那簇刺杀尖端的物吉贞宗。
成功挡下了攻击的,胁差男士。
物吉贞宗暂时没有去管上臂凭空出现的一道口子,脸色凝重地提起自己的本体刀剑,借着不远处的闪光灯对光看去。刚刚和杖尖碰撞的地方已经蔓出一道细细的裂缝,刚刚的受伤也正是本体受伤、反馈到人身身上……
但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更加细微的东西,沿着伤口一寸寸向上,如裂缝般劈向大脑。
刚刚被无声掷来的禅杖已经滚落在地,化作一个头带天冠、妹妹头的少女。
那边真选组还在和奈落众拼杀,这边付丧神也已经将三郎保护在内,唯独她孤零零地站着,甚至正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德川茂茂,都未曾将一寸目光分到她的身上。
“听夜斗说,”她对着物吉贞宗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意,“你们既是神明,也是神器是吗?”
“那么被我刺中会有什么感觉呢?”
到底是不是听夜斗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笑容、乃至她的问话,都带着一种孩子般天真的恶意。在确认物吉贞宗是真的受到影响后,她心情很好似的摇晃着双手,任由手上那些字迹露出笔画再隐没在袖内。
神器——既然是“神明使役之器”,当然不可能像是普通的刀剑一样啊。
在不同的神明手上就有不同的形态和作用,身为野良的她,在藤崎的手中,便是能让神器回忆起生前(死时)记忆、并因此沦为妖魔的,极恶之器。*
“会想起前生的记忆吗?不过神明还是不一样吧。因为神器要是变成妖魔的话,都是因为死亡的记忆太过痛苦又撑不下去的无能者。但是刀剑呢?会记起什么呢?”
“被放置多年?被碎刀?被重铸?父亲大人和我都很感兴趣——既是神器又是神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甚至十分活泼可爱的少女一样蹦跳着接近物吉贞宗——但是实际上,她在距离物吉几步时又停下了,瞳孔中的排斥与恶意,与曾几何时听闻藤崎要选择高杉作为神器时几乎一样。即便如此,她的笑容仍然如此可爱甜美,即使只是鹦鹉学舌般地说话,也不曾改变表情:
“【明明一直作为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拥有人类的面容呢?】”
“所以你们也一样,是父亲大人无法原谅的对象。真可怜啊——要是在这里消失掉就好了。”
她笑道:“要是不掺和人类之间的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是这么想的吗?”
片刻后,物吉贞宗出声道。
他的头发还带着些许被侵蚀后生出的汗意,温软的笑容略收敛了一些,眼睛却越发明亮,身形挺拔如同一株白杨:“那真遗憾,我们刀剑付丧神正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才选择了以人身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感觉吗?那就再凑近一点听啊!”
“我啊……”
他的气息倏而一变,竟然要比之前更加锋芒毕露。
“因为想起了义直大人,所以恨不得想让大家都来试一试呢?”
这种猛然变强的气势震得螭终于脸色一变,连忙向后。但是付丧神的速度何其迅捷,何况是本来就在这方面出色的胁差男士。只是一转眼她就已经被揪住了袖子,清秀的五官少见地组织出带着些许惶恐的表情,猛地闭上眼睛,就像是普通的小孩子那样哭叫道:“父亲、父亲大人!为什么不呼唤我啊!父亲大人!”
下一秒,她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螭消失之后,物吉贞宗也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虽然刚刚他还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但被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唤醒曾经作为刀剑、在漫长的时光中淡化的记忆,他实际上也不会好过。好在付丧神的本职是维护历史,这导致了“历史”凌驾于所有的记忆之上,因此靠着不断专注、在脑海中重温历史进程,那些本会随之一起浮现的、相较之下更不重要却庞大到可怖的记忆也渐渐沉没下去。
其余的付丧神当然不可能放着半脱力的物吉贞宗不管,很快就将他也纳入保护圈,连同三郎一起严密地保护起来。
目前真选组在守护将军,万事屋已经口头疏散和物理疏散了所有的媒体人、正在跨越短短一段距离过来帮忙中,三郎则还在能听到的位置不远不近听德川茂茂的演讲……没错!在这种分布中还少了一个人!
是你,卖药郎!
虽然卖药郎不出现在这里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不管是画风还是脑筋他和在场这些人都完全不能统一到一起的样子……但是既然在当时跟着三郎一起面见了将军,卖药郎自然不可能在现在临阵脱逃。
不如说,他的进度或许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一个——
卖药的青年就像是知道目的地一样笔直前行,沉重的药箱完全没有阻碍他的行动,连同他跳起来、踩着杂物跃上房顶的姿态都尤显轻盈。无意用时间去挑战江户地形的复杂程度,卖药郎选择了最傻、也最直接的方法——遇见墙壁就跳过墙壁、遇见积水就跳过积水。木屐踩踏在房顶时咔咔作响,野犬的吠叫只在一瞬就被他以纸作镖飞出药粉变成了熟睡的呼噜,就这样寻着眼中的黑雾一路追寻过去,如线般相互缠绕的秽气因为聚集得太多终于在他眼前变得越发粗壮,直至连向终点!
无数的秽气犹如活物一样轻轻地颤动着。在这个庞大到占据了整个国家、似乎各处都是一样浓淡从而无从找寻头绪的秽气之线中,终于出现了被它们缠绕、包裹、吞噬……亦或是诞生它们的,源头。
药箱“啪”地一声落地,抽屉不论次序齐齐伸开,天平上的银铃哗哗作响,空白的符纸浮现出黑色的咒文、再倏而转红,刷地在卖药郎面前布成一个圆。浮在空中的符咒似乎被无形的线牵引在卖药郎的手中,只等他五指一抓就能向前贴出,而卖药郎也确实眼眸微眯、隐隐咬紧牙关,随时准备着——
倏而,那个被秽气包裹着的人转了过来。
“好久不见——”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手搭在刀柄上、直直地看了过来。大概是觉得要以同样郑重的方式来回敬,他注视着卖药郎,轻轻取下了面具。
“原本,是准备要给我学生的开场白,没想到会放到你身上呢。”
那张面具之下的脸孔十足清秀、眉眼带笑,是一张一旦连眼眸也弯起、就会显得温柔可靠的脸。
也同样是这张脸,睁开的双眸中空无一物,而令笑容也变得危险可怖起来。
卖药郎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僵。符咒仍然稳固地停在远处,只是因为秽气的过于浓烈、红到极点的符咒已经渐渐从中间失去了文字,最终成为空白的纸片。但卖药郎没有急着替补新的符咒上去——他只是同样注视着名为“虚”的男人,目光微沉。
“说起来,你拔剑是要‘形’‘理’‘真’才行吧?”
虚笑着朝卖药郎歪了歪头,发丝如流水般朝着肩膀一侧滑过去,是无害且友好的模样。随即,他就带着这样的浮于表面的平静与友善,朝着卖药郎的位置缓慢地走了过来。
“‘形’是我身为阿尔塔纳的本质。”
“‘理’是对此天、此地、此身的憎恶。”
“‘真’是有人告诉我,能置我于死地。”
虚每说一句,药箱顶层就传来一阵咯吱的咬合声,直至三步之后他站定在卖药郎的面前。
符咒撑不住缠绕在他身上的秽气,已经从中心爆裂成碎纸。天平急切的铃声如招魂般不断作响,退魔剑似是已经苏醒而开始砰砰撞击着顶层的木板。而面上仍然带笑的男人只是不急不缓地凑过来,像是絮语一般平静地说着:
“我记得……不知道多少年前,我也曾经问过你能否将我斩去。当时的答案已经忘记了——是因为‘阿尔塔纳(龙脉)’吗?”
“不过现在,好像是可以斩的吧?”
他话音刚落,卖药郎已经猛地向后一跳、急速退去。然而刀光已经紧随而来,尖耳青年勾住药箱的背带向自己的方向一扯,那道森冷的刀光立刻就在药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走街串巷时推销的药粉和书籍已经落了一地,爆出蓬蓬的一点尘雾。天平已缩进了抽屉里,仍然乱响的铃声像是在懵懂地传递着害怕。而与之相反的是顶部柜子里的退魔剑还在猛烈地向上撞击,每一次的力度都要比上一次更强,以致于卖药郎不得不一手压在药箱顶上压制住退魔剑,五指都仿佛要深嵌入柜顶!
虚随意地甩了下刀,本已簌簌落下的纸片又被卷起一点,还未碰到刀锋就被碾成更加细小的碎末。伴着他那仍然温文、仍然冰冷的笑容,如茧一样缠绕着他的秽气越发漆黑,妖魔的眼睛已经从那些无形的雾气中睁开乱转。而与秽气一并蔓上的,还有从更远一些的、被保护与欲袭击之间碰撞而出的、层层散开的血腥味。
“到底是没有能力斩,”他对着卖药郎道,“还是‘不能’斩呢?”
语毕,他已经挥刀再上。
一开始只是人类惯常会有的速度,但是顷刻之间、片秒之内,挥刀的速度与力量以恐怖的速度增长着,即使是怪物也不足以形容这种攻势!第一刀避开了就必定躲不开第二刀,第二刀袭来了就必定来不及看见第三刀,刀刃是平直还是有弧度已经无从分辨,这是只在片刻就逼近的、极致的杀机!
而且就在卖药郎移动的剎那,虚也在瞬间迈步,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如此可怕的速度,如此可怕的力量,与其说是能与付丧神战斗的人,不如说根本就不是“人”。
站在卖药郎面前的,是与这个星球的生命力(龙脉)系在一起的男人。
药箱如有意识地在卖药郎手上旋转转圈,箱体背面偌大的眼睛图案不易察觉地闪动着光芒,或深或浅的刀痕飞快印上箱体。而在卖药郎忙于应对袭击时,退魔剑也终于趁他无暇顾及之时、撞破了顶板跳了出来!
本贴在剑鞘上的符咒无声脱落、无风自燃,剑柄紧紧咬住獠牙的兽首犹如在怒视着虚,浮在空中微微颤动。几乎是别无选择,卖药郎一把抓住退魔剑,而虚的刀也停了一停,不知该说是饶有兴趣还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剑刃开始脱离刀鞘,刃上的冷光还有如幻象般层迭的咒文逸散开来,像是佛陀在这一剎那睁眼而视……随即卖药郎猛地将剑重新摁了回去,下唇被他紧咬下来的犬齿逼出血滴、朱红如细线般沿着下颌滑落!
在抽屉中残余的药粉翻滚而出,落在他趁隙捻落的碳粉上,砰地炸开!
浓烟乍起,等烟尘散去的时候,卖药郎的身影已然消失。
虚如同失去兴致般垂下手腕,朝着一开始他看着的地方远远望去——在未被卖药郎打扰之前,他便是这样凝视着远处的战场。无论是真选组的黑衣还是天照院奈落众的黑衣,都在视野中凝成看不真切的漆黑小点,因此砸入墨中的一点白发,便格外显眼……和碍眼。
刚刚那一点短暂的战斗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但这仍然不是阿尔塔纳赋予他的全部力量。
长生不老,死而复生。
名为虚的他,已经不知道存活过了多少年月,也已经不知道从自己的断肢残尸中复生了几次。人类贪欲的极致已经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然而这样的生命即使还存活着,也如同早已死去。既感觉不到活着,又没办法不活着,因此——
【如果普通的方法无法令您死亡,那神器呢?】
他被那位不断更换着躯体、拥有祸津神与神器的术士说服了。
【阿尔塔纳让你的灵魂和□□结合得太过紧密了。普通的神器没有用的话,如果是提升了一级的‘祝器’、不,大概不用这么复杂……只要是存在就尖锐到能够刺痛你的那种人,不是还存在吗?】
在这空虚的存活中,他也有过迷惘。但是人类杀不死他,诸如卖药郎这一类的握有奇妙祛祟之力的存在也不会对他出手。
因此,那一瞬的迷惘最终迷惑了他的内心,促使他放弃了作为“虚”的那个自己,以“吉田松阳”的名字重新出现在人前。
然后去教导、去学习,并且教出了一群不得了的学生。
即使“松阳”的名字已经泯灭,剩下在这个躯体中的仍是空无一物的“虚”,但那些学生仍然如同“松阳”的旧疤一样顽强地活动在这个国家。
单是存在便如此尖锐。
同一个躯体,同一个灵魂,不同的人格下,他和“松阳”必定不是同一个人。但此时此刻,若是说有什么还能刺破这副吉田松阳的旧躯的,大概也只有这些旧疤。
不再默默远眺,虚猛地一蹬,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朝着那边飞奔而去。
他黑色的披风被风吹的上下翻滚,犹如乌鸦展翅。
虽然出发的路线不太一样,但卖药郎和虚属实算是字面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退魔剑还在他手中不安地乱撞,好在脱离了虚那个引发躁动的源头后,力道总算开始减弱。背着药箱的青年仍未将它放回箱内,一边急速奔跑,一边两指一并、点在剑鞘中央再猛地下拉,指印竟然具现化成金色的线段。雪白的符纸簌簌从抽屉里飘出,自动粘附在剑鞘上,咒文不断滚动变幻,直至最终定格成具体的文字。
只是,即使短暂解决了退魔剑的问题,卖药郎也不可能轻松得起来。
星球的生命力何其庞大,如果是与其相关的虚产生怨念,导致秽气遍布整个国家、甚至不止如此,也十分合理。一旦星球的本源被污染,那么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个星球,又或者生活在这里的无数人与非人,都只有消亡的结局。
——所以就算能让退魔剑产生反应,虚所说的“形”“理”“真”都不算假话,这些也必然不是真相。
非此即彼,非清即浊。正如刀剑的身份只能在付丧神与溯行军中二选一,越是清净的东西,就越不可能存在过渡的中间区域,黑与白只在一线之间。这个星球还没有开始动荡,就是虚本身并没有化身为物怪的明证!不是虚本身引发了秽气,而是真正的物怪正缠绕在他身上,借助阿尔塔纳无止境地扩散出去!
而与这个情况类似的还有一个人。
——明明是神明,却被无形物怪缠身的祸津神,夜斗。
卖药郎猛地急剎,整个身躯为了卸力旋了半圈,屐齿在地上划出深深一道圆弧。
空地上已经到处可见衣服的碎片与鲜血,原本用于直播的摄像机也早就在冲突中被砍得七零八落,连德川茂茂演讲时所在的高台也未能幸免,成了一堆破碎木板。天照院奈落的人仍然在源源不绝地涌来,比起被现任将军一手炮制出来的真选组,藏于暗处的他们早就发展到了庞大可怖的地步,竟无从判断他们还剩多少兵力。
原本,在人数差距过大的时候单纯的人海战术就足以消耗掉一切敌人——但卖药郎目所及处,真选组也好,攘夷志士们也好,或许形容狼狈,但几乎没有伤亡。
造成这一局面的则是……
“唔……人还是很多啊。没办法了,现在起前锋直接作为殿军,后军保护茂茂尽快撤退。两翼注意掩埋,殿军和将军接下来什么结局就靠你们了哦!”
——是你在现场作战指挥啊织田三郎信长!!
不愧是织田信长!简直要说这就是织田信长!还有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明确分出前锋和殿军和两翼来指挥,你到底是干了啥啊织田信长!
如果说真选组和万事屋全是只有武力优势的特长生,卖药郎是有神秘侧加分的特长生,桂小太郎姑且算是有那么一点政治头脑但是思维异于常人的优等生,那三郎就是加分点全放在打仗上的特长生。
理论上来说就算真选组、攘夷志士和三郎都已经很熟悉了,也不可能听从三郎的指挥,更别说这群人和万事屋都是一群容易热血上头的笨蛋。但德川茂茂对于三郎实在是百般信任,桂小太郎也见识过三郎的明谋,三郎又对于如何驱策麾下军队自有一套方法——他既然承诺了德川茂茂会来帮忙,当然不可能只是听听演讲、派派付丧神这么简单。
亲身涉险,才能判断出敌我差距。
没有专门负责传令的人,他拿来部署作战方案的甚至是万事屋那个声音失真的丑喇叭。但是就算情况紧急、奈落众步步紧逼,甚至身边的付丧神也都被派出去暂时用作各军领头,这个武力值不值一提的男人也仍然能面无惧色、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即使他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面,那双眸子仍然澄澈平静、岿然不动。
与其说是习惯如此,不如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残酷。
空地的空间要容纳真选组和奈落众太过狭小,但要在这保护德川茂茂又太过宽阔。后军变作前锋后,以土方十四郎和近藤勋为首的几队真选组组员就依言果断向后撤入巷道,跟随衣着最为显眼的龟甲贞宗,一边杀退包抄过来试图夹击的奈落众,一边将将军护在后面。两翼一部分是真选组、一部分是攘夷志士,除了进一步保护将军以外,还在用桂小太郎的惯用手段掩埋□□,由行动最为迅速灵敏的物吉贞宗来指示,另寻时机届时同时引爆。
原本的前锋、现在的殿军,则是最后一部分真选组与攘夷志士,还有万事屋。
血肉横飞。
三郎高高举起手,声音仍从喇叭里传出,伴着他的声音,他的手也重重压下,厉声宣布:“那么从现在开始——”
毫不犹豫,所有人异口同声:“‘天下布武’!”
第107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零三天
这个口号一喊出来,除了三郎满头问号以外,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推卸责任——
“我是跟着旁边的人喊的!”
“我是跟着将军喊的!”
“我是跟着桂先生喊的!”
“我是……将军就算了为什么桂先生你也会喊啊!?”
最终在一片吵嚷中,只有志村新八推了推眼镜,十分欣慰:将军!作为粉丝你竟然无师自通学会安利了啊将军!
姑且不论在场的人中到底有多少是吃了将军的安利,有多少只是一时上头或者想要互别苗头(这里点名桂以及他的攘夷志士们),这些人一边吵吵闹闹,一边片刻不停歇地按照三郎的命令飞快行动起来。原本成分混乱的人群早在这个男人拿起喇叭的最初几分钟里就被用有些随意的口吻轻轻松松就分割出了小队和小队长、再到领头的人,即使每一部分的部队都是真选组与攘夷志士混合在一起,事到如今也不会出现误判命令的情况。
至于此时对于三郎的感官,到底是被看透的后怕与冷意,还是乍然发现原来被注意到了的欣喜愉快,这就因人而异了。
奈落众如不知疲倦般朝前涌去,密密地啃食这些将将军牢牢护卫住的队伍。枪炮之类的热武器因为没有弹药补充已经被暂时撤下,专门集中在一个小队里预备用以奇袭,因此能够抵抗这些奈落众的殿军们手里拿着的也只有白刃,坂田银时更是从始至终只有一柄木刀在手。
但不管是木刀还是铁刀,杀人的功能都是一样的。
仍然温热的血四处飞溅,比起蝗虫般的奈落众们,他们简直像是一群凶悍的恶犬。光是卖药郎落地后看清形势的短短两分钟,就又有新的血覆盖在地面上,斑斑血迹印满了这些恶犬的衣服,已经模糊了血与伤之间的边界。
血味腥臭,但这些咬牙奋战的家伙们,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不是已经沉浸在杀戮之中的笑,而是尽管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也仍然精神抖擞、仍然含着坚定的希望的笑容。
卖药郎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秽气已如食腐的乌鸦般纠集而来,一如曾几何时秽气本身引诱争斗、催生死亡。但区别于以往无数次对于人类之间的争斗视而不见、也像是每一次都对妖魔之事涉足其中——仍然妆容浓艳的美青年轻轻敲了敲药箱,已经残破的抽屉再度无声自行被推出,仅剩的几个瓷瓶在里面相互碰撞,然后被他拈起打开。
浓香四溢。
不同粉末在瞬间已经他被混合在手中,焕发出亮粉般细碎的闪光。随即卖药郎如同吹走一片花瓣一般轻轻一吹,这些粉末便随风散入空气,如同绵软蓬松的云朵,轻柔地将奈落众们密密笼住。
香甜的气味仿佛带着什么魔力,只是一个恍惚,眼前已经变成令人松懈的黑暗。
——啪、啪啪。
原本还在和殿军死战的奈落众队伍已经从中间断了一截,本应追着前方被杀退的同僚补位过去的暗杀者们连晃一晃的前奏都没有,就干脆利落地倒地,陷入了黑甜的梦乡。更后方的奈落众忌惮地停在那一层淡粉色的烟雾前,隔着距离平平地朝着坂田银时等人看来。
但是那个声音不仅仅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长发的青年慢条斯理地鼓着掌,一步步走了过来,平静地穿过那一道如烟如雾的粉色。尽管刚刚才和卖药郎打了个照面甚至短暂激战了一会,但这一刻,他的视线完全地钉在了坂田银时的身上。
他面容清秀柔和,尽管一身黑色、而且那些奈落众一看见他便飞快地退避让路,但那张脸上的笑容实在是过于温和无害,犹如三月春风扑面而来,几乎能完美地与坂田银时记忆中的男人对应上去。
“好久不见——”虚将准备已久的开场白如愿送给了自己曾经的学生,搭在刀柄上的手已经握紧,像是准备开个玩笑一般,以任谁都能看清的速度缓慢拔刀出鞘。
“你好像,玩得很开心啊。银时。”
那双弯成弧线的眼睛重新睁开,出现的那双眼睛里的,是强者对于弱者、非人对于人类的倨傲。这种倨傲有如火星般刺痛了坂田银时的双眼,但比他铁青起来的脸色更快的,是在完全出鞘的瞬间便朝他当头劈下的刀!
刀顷刻之间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是神乐和和志村新八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木刀和雨伞交叉在一起架住了这一击!
甫一接触,志村新八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力量沿着自己的手传来,连肩膀都控制不住要往下沉,只能算是勉强稳住了举刀的姿势。比他年幼却力量更加强健、夜兔出身的少女分担了更多的冲击,但牙关已经紧咬,显然接得也不轻松。但区别于他们的吃力,男人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甚至目光仍然落在坂田银时身上未动分毫。
隔着那一层缥缈的粉色烟雾,坂田银时的表情在奈落众、卖药郎的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虚能看得真切。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啊。老师。”
坂田银时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简直难以想象他到底是如何发出这一声苦痛、沉闷、犹如困兽的声音。但伴着这一声问候,他悍然出刀,眼眸如血,木刀破开空气时发出爆裂般的细声,连沉下来的粉云都被刀风所摄、撕开一个口子!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人世——”
“拜托了……别再回来了。”
“父亲大人真是的,我差点就被那个付丧神杀掉了!”尽管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安然脱身,螭仍然心有余悸,以致于在藤崎的身边少见地鼓起了脸颊抱怨起来。
但她能抱怨的也只有这么小小一点——神器被神明呼唤会自动抵达神明的身边,她正是借此才在最后关头逃开。但是,呼唤她的人并不是藤崎,而是被藤崎关在房间内、只被告知了收到手机邮件后呼唤螭的命令的夜斗。
既然最开始是藤崎将螭投掷出去、并刺伤物吉贞宗的,那他怎么可能亲口呼唤螭,暴露出自己的位置呢?
从夜斗那里赶来的螭仰起了小脸,果不其然被藤崎敷衍地摸了摸头发。她的眼眸浮上些许晦涩的情绪,但随即又平复下去,真的被安抚了一般亲昵地倚靠在藤崎的身边。从藤崎所躲藏的位置远远看去,无论是之前的三郎和付丧神们、还是现在的虚和坂田银时,都尽收眼底。
无声微笑着,藤崎伸出手比出一个照相机的手势,将虚与坂田银时都收入框中。
“看到了吗?”
螭有些困惑地一歪头,沿着藤崎的视线望去。在黑压压的人影里,虚和坂田银时都十分好分辨,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到他们已经进入了战斗之中。
“就是那个啊——”
藤崎的手指忽地一错,将指头比出的框缩小了一圈,框内骤然只剩下了虚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