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历史错乱,这是时之政府要负责的事。将已经关闭的神社强行打开,在神社内举办临时大祭,在神明接受祭品的时候,由付丧神护送三郎从高天原借道。】
如此离奇无解的局面,似乎也在他的掌心中,随时可以翻覆。
明智光秀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跨越时空的对话自然不可能维持太长的时间,但尽管是用了看起来很高科技的虚空投屏,但他的出现和离开却还是充满着幽魂的色彩。而尽管只是这短短数分钟,他那种骤现的冷漠、以及对三郎炽热的忠义,却也无形地涌了出来,在他离开后还在灼烧着在场的人的内心。
身为死者还将三郎放在主要位置,言语之间不曾居功——这种言语上的艺术或许只有佐佐木异三郎这种“精英”和德川茂茂能够体会到,但明智光秀那强烈的、希望让三郎尽快平安的心态却无需言语,已经能从他的残酷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这一次,德川茂茂没有丝毫找到“同好”的喜悦。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投屏消失的方向,眉眼有些失望地耷拉下来,又有些释怀地说道:
“我果然……没办法成为这样的人吧。”
尽管再怎么推崇织田信长,再怎么认可三郎的行为处事,但德川茂茂对于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虽然有年轻人的胆气,但这种胆气与三郎、与明智光秀不自觉即流露出的狂妄完全是两码事。
被人图谋篡夺的将军之权也好,虚无缥缈的神权也罢。如果下属是毫无敬畏之心、能将权力利用到极致的谋士,那主公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真的温柔随和的人。德川家代代都是织田信长的粉丝——这虽然有点像是恶搞的段子,但事实如此,正因为他们无法成为这样霸主式的人物,才会由衷为这样的人折服。
也才会在明明是受益的一方时,仍然会有后知后觉的胆寒。
“那么直到将手令发出之前,大概都要麻烦大家陪我呆在这里了。”
从那种悚然中解脱出来后,德川茂茂诚恳地对着几个真选组骨干说道。
“我只要存在着,就是一桥派继任路上的定时炸弹。接下来他们要追捕大家的动作大概会格外严厉……我不想因为我的事造成无谓的伤亡。所以我会尽快写好手令的。”
而目前各地藩国必定也有投靠了一桥派的。但只要手令寄到,一桥派、还有天导众,大概就会认为这是德川茂茂在寻求外援,而将目光从江户移开。
如此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在这方面变得比以前敏锐,但德川茂茂还是有点高兴不起来。他振作了精神,继续道:
“然后,在这个时候立刻拿下神社,先为信长公开道。”
三郎挠了挠头,疑惑道:“这么看来我只需要等着了?”
“是的……虽然有些不自量力。”德川茂茂道,“实在抱歉,得您这么专心的教导,我却始终无法成为您一样的人……”
三郎:“嗯?我有教导过吗?”
“不能像您一样自由,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然而德川茂茂选择性忽视了他的疑问,自顾自继续道,“但就算这样,我也想要自己去努力看看。”
三郎:“原来我很自由啊?”
“所以就算不自量力,也请您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吧。”德川茂茂诚恳道,“我也想……不,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您借道去找时之政府的后盾的。”
土方十四郎:“啊这个,先不说后盾,三郎他根本就是时之政府的在职员工吧?”
德川茂茂:“所以请您耐心等待,我一定会将您安全送上高天原的!”
土方十四郎:“所以听人说话啊!你们粉丝都带着自洗脑功能的吗!!将军是粉丝什么的真是够了!!”
所以说有人在场吐槽真是太好了,完美地承担起了不可或缺的位置呢土方——话虽如此,在大声吐槽过之后,该写的手令还是在写,该发的信件还是要发。见回组出于保护的需要(恶趣味),在地牢里讲了藤崎的故事就算了,还变本加厉地把真选组们都关进了牢房里,美其名曰是为了防备奈落众的突然怀疑,并且为了表示优待俘虏,将真选组的对门还改造成了豪华套间迎接将军入住……
结果当然是土方十四郎和近藤勋每天都在牢房门口无能狂怒。
卖药郎是为除妖驱魔而来,自然不会停留在见回组。在斟酌一番后,他选择了先去找夜斗,完全没有和真选组同甘共苦的意思。三郎倒是兴致勃勃也想试一试牢房的滋味,但佐佐木异三郎面不改色地表示会给他增设一个豪华套间,实在是没有入住牢房的味道……因此失去兴致的三郎又开始了随机在外刷新(逛街)的时光,还曾经给真选组们带来被全员通缉的消息。
万幸的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有短短几天。
德川茂茂失踪,一桥派目前还不想在一桥喜喜的继任仪式上被德川茂茂跳出来打脸、又或者是觉得德川茂茂身单力薄,抓到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只是将德川茂茂的直播宣言斥为胡言乱语。
这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深深地攫住了每一个普通民众的心脏。真选组们尽管在牢房内时不知道外界的风起云涌,但一旦终于脱离了见回组每天挨个名为“巡视”实际上就是文明观猴的桎梏后,他们很快就感觉到了外界的萧条——街道集市四处无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道路上只有或被撕成碎片、或完好无损的通缉令四处乱飞。
本就在牢房中积蓄的怒火仿佛无缘由地开始暴涨,急需发泄之机。
——而意外中选,在这种神社大部分关闭的时候仍然保有巫女和神官、任外界风风雨雨也不受影响的神社,自然也只有将德川家康作为主祭神的日光神社。
……这谁能不说一句德川茂茂对德川家康实在是爱得深沉、孝到极致呢!
总之德川家现任将军都让他们去了,那搞成什么破坏可就怪不得真选组们了啊!
与见回组的名门出身不同,真选组的浪人出身是天生的劣势。不管三郎怎么说、明智光秀怎么说,他们其实都不能理解那些手令寄往藩国后会引起怎样的风浪。但只要是为了一致的目标努力,他们就能化作最锋利、也最无怨无悔的一柄刀,贯穿眼前的一切阻碍。
“真选组巡查!”
所以只要还是德川一脉在任将军、就谁都不敢冒犯的、供奉了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的神社,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顾忌。
“临时大祭是要干什么来着……啧,完全忘记了。总之听好了!合祀也好分祀也好*,今天之内要搞个大祭出来不然我们这里可能就会有个抖S把你们挨个吊起来打屁股羽毛球——”
“此为,将军御令。”
“无礼之徒……”
听不清具体内容的窃窃私语在神器们之间越传越广,在通道封闭、所有神明都被强令每日上朝的时候,这种私语尤其惹人烦心。眼看一些神明都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加入进去,虽然是七福神之一、但因为是外来神*而站在较外位置的毘沙门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拔高声音道:
“今日宫神大人(天照)也没来此吗?”
殿内殿外的声音均为之一停。
若说高天原有谁立于众神顶点、那必然只有天照这一位。在久远的神治时代并非没有人与天照为敌——然而,要么归顺天照,要么被斩杀、又因信仰复生后再次被斩杀直至归顺天照*——由此建立起的、属于天照的权威,即使是如今天照大神鲜明地展现出统治之意后,也未能被动摇半分。
甚至连这种问询的莽撞不敬之事,也只有毘沙门天会做了。
被提醒了目前还是在上朝之时,不想背负上轻浮甚至藐视天照之命令的罪名的神明神器皆屏息凝神。高天原一时之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片刻后,才有声音从上面遥遥传来。
“——人间纷乱,诸位仍能来去自如、身体康健,全因天(天照)所庇。”
在殿内高台上,属于天照大神的御座笼着一层白色的纱幔,只有属于天照大神的三神器屹立在御座旁。
“天无所不在。”
“既承天之惠,便不应逾距。”
毘沙门天轻轻地松了口气,坦然道:“是我失言——”
而同为七福神的大黑天却没有那么好脾气,以清晰的声音抱怨道:“这哪里算是来去自如了,连神社都回不去!”
“大国主命(大黑天)!”
“干嘛!我说错了吗?”大黑天冷哼一声,“我抱怨我自己的,怪我说太大声了咯?”
上面的神器静了一静,才徐徐道:
“大祸已起,此为不得已之事。天有谕令,其一:凡是神明,凡是神器,不得离高天原。”
“——其二,凡是神明,凡是神器,皆以人间之时,日日上朝,恭听天令。”
“知道了,所以这不是来了吗!”尽管神器对大黑天表现出了比对毘沙门天更有耐心的态度,大黑天依然有些不爽地嚷道,“人间的时间又和这里不一样……算起来麻烦死了。快点开始吧。”
两名神器向后退了一步,只留下戴着前天冠的异瞳女神器站在前面。
她的眼眸是如镜一样的清澈与冰冷。在扫视了一圈御座下的众神明之后,她出声道:
“东照神君为何不在?”
东照神君——也就是德川家康。
刚刚那些窃窃私语里就已经能推测出是发生了什么和德川家康相关的事。虽然和德川家康并没有什么交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发紫眸的毘沙门天还是开口道:“或许是因事耽搁,如果只是片刻的话倒也不必——”
“岂能如此!两项谕令从数年前便已开始,今日不至,难道是对天令心怀愤懑!”女神器还没说话,下方已经有人出言,“东照神君现在何处!”
“现在何处?”
“不可违抗天!”
正因为每个人明面上都是属于天照这边的阵营,也因为天对于叛逆者的惩处是如此酷烈,即使是被关在高天原不得下界、甚至信仰微薄的神明还有着可能被信徒遗忘而真正地死亡的恐慌,这种积蓄已久的不满也没有人敢向天照释放。因此自然地就会滑向另一个极端——对于天不敬是错误的,那么对于天尊敬就是正确的。哪怕这个尊敬已经变成了过于苛刻、变成了矫枉过正也无妨,只要保证自己是正确的一方……
就能理直气壮地逼迫被打成错误的那一方。
即使是神明也无力改变这一局面,不如说正因为是神明才无法改变——人信仰着神,也塑造了神。神被信仰,也同样被人带来了相同的劣性根。
“等等!”毘沙门天道,“事情真相如何尚不可知,不能就如此断定东照神君有违抗之意!我请求代天前去问明东照神君此事缘由,如当真是东照神君有错,我相信东照神君自会向天请罪!”
大黑天早就被这种压抑的气氛烦到不行,也大声道:“毘沙门天不行的话我也去!”
仅仅因为德川家康一人没有出现,高天原的神明就已经开始动荡起来。这或许还有德川家康成神时间短暂、却因幕府掌权而不至于有消亡之虞的原因……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高天原已经压抑到极致是个事实,急需一个宣泄口也是事实,德川家康贸然缺席实在是不明智也是事实——
“让大家久等了。”
就在火药味已经快要被压不住的时候,争端的主人公从远处徐徐走近。
比起三郎记忆中那个圆润的模样,已经有了神社、成为“东照神君”的德川家康要更加苍老一些,额头和下巴都有了皱纹。不比之前只为好奇心的窃窃私语,神明们巴不得立刻宣示立场的喊叫要传远显然容易得多,德川家康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对于自己的谴责。
然而他不仅没有惶恐忧虑,脸上还带着……怎么说呢……
用喜上眉梢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表情了,这根本是惊喜之后人生圆满即使当场去世也心满意足无欲无求的表情了啊!!
德川家康!你到底是怎么了啊德川家康!
“我并非有违抗之意。”德川家康的脸上带着可疑的幸福笑容,和他说的话压根就不能对应起来,“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我发现高天原的封闭之令存在漏洞,情况紧急才先去处理的。”
连颠倒黑白都有种和某人十分相似的理直气壮呢!
御座上雪白的纱幔稍稍一动,出现一个小尖角。毘沙门天还没有来得及细思御座里居然有人在、以及为什么天照会有那么小的一个动作,御座旁的神器就已经领会了天照的意思,点了点头后代为询问道:
“究竟是什么漏洞?”
德川家康道:“神社发生临时大祭,神明就可以降临神社,这难道不是高天原与现世之间的漏洞?我正是为此而去的,并且也带了证人——请看!”
“这位就是提出天下布武、人品出众、眼光卓绝、才望高雅的信长公!我的不肖子孙已经告知信长公的神社也已经在着手修建中,因此信长公以后也会是大家的同僚,因此我先为遵守谕令而前去查缺补漏、后为同僚之情带信长公参观……虽然迟到,但我何错之有!”
话虽如此但是你这个顺序是不是搞错了啊德川家康!德川茂茂嘴上说的代代都是粉丝原来不是夸张的吗!话说既然是同时代的人,甚至德川家康本人才是最后统一天下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夸得这么真情实感啊!!
德川家康那个理直气壮的表情的真正拥有者——也就是三郎,闻言后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困扰道:“怎样都好啦——总之现在能去时之政府吗?我有点赶时间诶。”
第113章 在高天原的第二天
虽然看上去三郎像是很快就从江户一跃跃到了高天原,瞬间就走上了有老朋友(粉丝)带路直奔主题、简直一秒跳过了三集动画剧情的人生之路,实际上他也确实是很快就一跃跃上高天原——不过在这之前,真选组想达成目标可比他们一开始预想的困难许多。
或者更准确地说,临时大祭并不是难点,难的反而是在德川家康真的现身之后,如何应对这位东照神君的怒火。
德川家康的经历并没有织田信长波澜壮阔——这不是德川家康不够传奇,而是织田信长的人生转折都伴着险死还生的奇迹色彩,甚至有时还存在着只能让人惊叹“天命”的巧合。因此在织田信长还存在于历史的那段时期,任是谁都要在他面前黯然失色。无论是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家康,都是在他“身亡”后才一朝得以出头大放光彩的后继者。
但这绝不代表德川家康就真的是个没什么脾气、只会“信长推”的人了。
既是第一任德川幕府将军、受朝廷礼遇,又自神社建立起、享受了两百多年的供奉,就算是他生前再谦逊,这么一套下来也足以将自己与人类分割开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神明的身份。
日光神社的巫女和神官只将真选组的入侵当做幕府内党派之争导致的结果,又早就知道高天原封闭,自然是可有可无地应下和实施——但是,没有神明授意和同意就要求和合祀与分祀,这无疑是将德川家康本人视为无物。
非要说的话,大概类似德川家康势力弱小时亲眼见过的、幕府将军沦为筹码任人支使、甚至可以被家臣掂量着是否好用要不要换一个的那一幕幕。
别的神明遇到这事怎么样还不好说,对德川家康那大概就是“曾经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当即就是惊怒万分地跳下来了。哪怕还记着天照的谕令,深知不能闹得太大,但那一刻的德川家康的的确确是抱有杀意、且连事后如何抹消痕迹对天照如何说辞都想好了的——
开创江户幕府之人,怎么可能是善类。
人与神明的差距,也远非天上地下这种单纯的距离可以形容。
见过鬼(妖怪那种),也见过天人,然而还是错估了神明性质上的不同……再加上神社原本就对神明而言是立身之基,真选组简直就和误入毒圈*一样,之前进来时有多顺畅,德川家康出现后就有多狼狈。甚至神社在神明的控制下,连距离都不再能用物理定律衡量,门口近在眼前也始终无法触及——
然后走走逛逛、姗姗来迟的三郎推门而入:“早啊。咦,我来晚了吗?”
德川家康:“完全没有!难道是……不,果然就是,信长公!”
然后真选组就只能无言地看着,刚刚还在神社中把他们玩得团团转的德川家康,一瞬间就是两行清泪从眼中滑下,抽抽噎噎地开始和三郎互诉情谊:
“……本能寺之变后,丰臣秀吉立刻举兵,我怀疑其中有他捣鬼,但可惜晚了一步,让他占据了为主复仇的大义之名……”
三郎倒是无所谓地回答道:“其实本能寺是小光代替我死了,然后秀吉说得是要为‘我’复仇,实际上是想要来杀我……不过感觉上也是过去的事了。”
“果然如此吗。”德川家康喟叹道,“不管怎样,现在还能见到您,实在是太幸运了。在生前我没能回报您、还多番受您照顾,好在现在这间神社好歹可以作为招待之所。不过在这之前,还容我先清理一下这些——”
三郎:“喔!这不是土方嘛!让你们打头阵辛苦了!家康君也成功叫下来了——很顺利啊。”
德川家康:“——清理一下这里的落叶!然后将您派遣的前锋安排到偏殿安置做客!”
土方十四郎:“……不要以为改口就能掩饰过去!!刚刚很明显就是想杀了我们吧!!你们德川家的粉丝属性还真是遗传得很彻底啊!!”
于是在知道真选组做出大闹神社的事情,只是因为高天原封闭而三郎有急事要尽快处理的不得已而为之,德川家康的态度登时来了个大转变。
虽然以外貌而言,已经是个老人的德川家康自然要比仍然风华正茂的三郎(请记住这个男人真实年龄已经48)要苍老沉稳许多。但当他收敛了属于“东照神君”的气势,变回“德川家康”后,生前的包容与质朴就重新探出了头,温吞无害得简直像是模范老人。
哪怕看起来三郎才是个年轻人,他也依然像是百年前那样,眼睛发亮、满含尊敬、不住点头地听着三郎说话,并且还会适时地应和“竟然还会有这种事”“不愧是信长公!”,完全专注在了三郎的言语里,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曾经的关系必然不错。
饶是三郎的话一如既往地跳跃、且时不时就省略解说直奔主题,德川家康也仍然点着头,诚恳地给予回应:
“也就是说,信长公目前是要回时之政府……我生前一直知道信长公身边有一批神出鬼没的忍者,原来那些其实是刀剑付丧神吗……实在是太好了。”
“在您失踪之后,我也曾想要去甲贺搜寻忍者,一来是不愿相信您死亡一事;二来也是织田家臣或许并不在意、但您应该是很重视他们的,因此我也要为您照顾好那些忠臣……现在看来,您平安无事,那些忍者、不,付丧神也没有折损,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以一种自豪、又有些虚幻的口吻道:“信长公是,奇迹之人啊。”
三郎完全无感且直截了当、堪称百分百规避粉丝的箭头地说道:“噫,这个听起来好肉麻。是不是奇迹无所谓啦——我也不是光靠着奇迹走到这一天的。”
德川家康笑了起来,连眼角的皱纹都因此略略舒展:“确实如此,您还是这样。”
“您明明在当时就有付丧神这种存在,但是仍然是发展着织田家的军队,然后、也用他们多次在危机中拯救了我……这份心胸、这份恩情,直至现在、未来,我都不会忘却。”
“您对我说,我也会成为历史中的大人物——正是有您这句的话,我才会坚定信念,取得今天这种地位。”
“虽然、对于您的目的还不是十分理解,我的不肖子孙竟要令您操劳这点也十分抱歉。但是,既然是您的愿望——”
“那我德川家康,必将全力以赴。”
……如此,便是三郎被带上高天原的全过程了。
见识了夜斗以外的、有神社的神明,并且还认识了对方比起德川茂茂更加深沉的粉丝属性,真选组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下次还要求个心理安慰来买御守的话,不然就提前将德川茂茂的全套打Call装备拿来供奉吧——当然,这是后话。
已经站在了高天原、但是完全没有半点不适、非要说还有点自来熟的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三郎姑且是耐心等着德川家康和其他斥德川家康不遵谕令的神明辩驳了两句后,然后就还是环顾四周,一眼就锁定了位置最高的、属于天照的御座。
那里的三名神器仍然是平平的一张脸毫无波动,但是在听到三郎提到的“时之政府”一词后,身体微妙地绷紧了起来。
在天照不发言时,三神器就是天照的代言人。神明毕竟不是人类,对于神器的气息变化自有所觉,一时间尽管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都默默收敛不再妄言,也因此错过了三郎跨开步子上前的时机,只能目光紧随着人类大大咧咧的背影一路向上。
直至在御座台阶下时,才有神器和神明阻拦:“凡人之身——”
“勿要逾距!”
“怎可距天如此之近!速速退下!”
大黑天纯属之前压着气、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凡人而已,你们又怕什么?反正也是未来的同僚,而且我们也很久没看到天了!”
毘沙门天虽然是个飒爽英气的女性,但此时表情却明显为难了下来:“话虽如此、但是如果真的宫神大人(天照)发怒,那承载怒火的也只会是织田信长……所以,还是先停下来!宫神大人这等神明之颜,也是不可擅见的!你顾惜自身才行——”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三郎说的了。然而三郎一抬下巴,眼神仍然清亮纯粹,一瞬的茫然后立刻变成恍然大悟:
“哦!想起来了!对神明要用供奉对吧!不过我的铜板都给夜斗了也没带新的,天照这个名字好像挺出名的,应该也不太需要钱……对了!”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三郎!!
为什么你直接三步并两步上台阶了啊三郎!!不要在这种时候发挥你年纪大了还这么饱满的体能啊!
天照的御座实在高远,而作为高天原的统治者,这种绝对的地位让所有的神明神器皆俯于其下。尤其是在需要日日上朝的这种期间,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站在下方、不敢擅动,只有三神器能够站在天照身边。因此就造就了三郎长驱直入、其余神明神器反而不敢失态,而发现言语规劝无用后他们也无法及时追上去——高天原中的神明自然是没有在人世那些特权和在自己神社那种如臂指使的奇能的。
但无需他们担心,三神器中已经有一人出列,伸手拦在天照御座、同时也是三郎前方——
三郎:“喏,供奉。”
然后三郎毫不迟疑地将一小袋红豆放在神器手上,完全没有织田信长的形象束缚,一猫腰就从手臂下方过去……他的手眼看已经触及了纱幔!
剩余两名神器立刻伸手,两只不同的手臂交叉在前挡住:“等等!无礼之徒!”
三郎:“啊,确实,好像是不太够喔。给你。”
两小袋年糕放在两只手上一手一个。在神器无语凝噎、将这“供奉”就要丢出去的的时候,三郎已经率先掀起了雪白的纱幔,探头看去。
“哦——原来天照长这样啊——唔,这个先放一边。既然是管事的,你应该能快点做主吧?”
……此时此刻,三郎这种随意的、无礼的语气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比之更加令神明惊骇、神器惶恐的事情已经出现了。
在御座之上坐着的天照,竟然只是一个幼童。
第114章 在高天原的第三天
天照是早在日本有天皇之前就存在的神明,自然不可能是个孩子。而想要神明的神体变回幼童,有一种最常见的方式——
神明死亡,然后在信仰下重生,无论是记忆还是人格都变成一片空白,如人类幼童般能够被教导成长。当然,如果信仰没了,那么神明的死也就是真的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天照自然不会有信仰缺失之虞的——除了高天原之主、三贵子之一这些附加的贵重身份,天照还是掌管天上与苇原中国光明的神明,只要人类还一日需要太阳、作为这一光明物的象征的天照就仍能立于神道的顶点。*
因此天照这疑似换代的模样就更加令人惊骇。掌管光明的神明死亡、重生,竟然在三郎掀开纱幔之前都无人发现异样!何况天照并不是不擅长武力的神明——别的不说,神明的神器绝大多数都是择取亡灵赐名而来,而天照有的却是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和天丛云剑。无人能违抗天照并不全是被高压驯化的结果,还因为天照本身就有这种实力!
因此,在今日高天原的“上朝”之前,代为传述天照之言的神器口中的“诸位能来去自如、身体康健,全因天所庇”,就莫名有了种细思恐极的重量。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天照都悄然换代?
又或者,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需求,才会让他们一直呆在高天原?或者说,这个命令真的是天照所下的吗?
恐慌如同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毘沙门天作为最常在苇原中国活动的武神,对这种气氛有种天然的敏感——对神明而言诸邪辟易,但是神器很可能产生动摇、进而刺伤神明甚至化身妖魔污染神体。她当机立断地一挥手,高声喝道:
“不管宫神大人如何,三神器还在此处!刚刚还有人说着‘不可违抗天’,现在就都淡忘了吗!”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被三郎晃点了的三神器也面色不好,原本目下无尘的眼光骤然多出了一闪而逝的负面情绪,伸手就要扣住三郎,将这个胆大包天且冒犯神明的人类押解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