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同现在的幕府,也不认同现在的世界。”
但在那些毫无用处的混乱后,偶尔还是能认真正经起来的桂小太郎道。
“但是光是嘴上说说是没有用的。你们强行要求更换小判不会让大家服从,而我们即使努力对抗、炸掉再多的真选组和见回组,也无法杜绝像是更换小判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朝着德川茂茂伸出了手,秀美柔和的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所以来听听我的攘夷理念吧。哼哼,比起那些乱来的家伙,当然是要发展同伴才是正理!”
顺提,在这个自信的笑容下,桂的内心里已经疯狂冒出“如果将军听不进去就念经三天三夜”“不然还是把人打到失忆然后重新灌输想法”等等不可明说的邪恶念头了。
相较之下无疑更加单纯的将军大人不明所以地颤抖了一下。但他也只是短暂地思考了几秒,就也朝着桂伸出了手。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如果说连攘夷的人是如何想的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想要去做什么也就无从谈起了。”
德川茂茂说道。
“我非常感谢信长公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也感谢你,愿意信任我,和我面对面地进行交流。所以请你直接说就好——”
“我,洗耳恭听。”
他们的手在这一刻,终是握在了一起。
月凉如水。
螭蹲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高杉那一刀来得又快又偏,她情急之下用右手挡了一下,却仍然是在步步后退中失足坠落。伤口几可见骨,雪白的衣袖几乎被裁成两截,血溅在上面仿佛断枝的红梅。
而现在血已经渐渐止住,只有伤口还在时不时抽痛。
原本刻在她手臂上、刺青般的字迹,即使是有了高杉几乎划过整个小臂的一刀,也没能被从中切断,疤痕似地浮在皮肤上,鲜艳之色丝毫不逊于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是“野良”。
身上的每个字都是神明赐予的名字,名字如此之多就代表与她契约的神明有如此之多。但这绝非代表什么宠爱或是优秀——只有一个名字的、只忠于一个神明的神器才是可信的忠犬,她这种野良只是要做一些不可摆在明面上的事时的备用选择。损坏了也不可惜,而且野良身上的烙印太杂,即使事发也不会弄脏神明的名声……
如此可笑。明明是神明,勾心斗角、顾忌声名上,却都与人类毫无差别。
不管有多少个神明使役过她,她有多少个名字,在高天原封闭的时候,也没有一个神明会想到将不能完全为自己所用的野良带入天上。
——因此,她也才和父亲大人一样、甚至比父亲大人还要格外不能容忍夜斗的叛逆。
藤崎最先赐予了她“螭”的名字,然后夜斗再将她命名为“绯”……正是因为有这两个名字作为开端,她才是“野良”而非单纯侍奉一个主人的“神器”。同是居无定所、流浪互依之人,夜斗却想要摆脱这种所有人都习惯了的生活模式,去寻找其他不适合他的神器——
螭握紧拳头,不慎扯动伤口,于是本已经凝结的血渍被扯动,又有一些猩红的液体顺着她雪白的手腕流到指缝里。
在月光下,她面白如雪,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溅着点点血点。
——但是即使夜斗有错,也只有父亲大人能够去评价夜斗。神明是不会错的,如果神明出了什么差错,那么只代表神器错谬在先,才会让神明有错误的判断。所以夜斗不愿意被称为“夜卜”,她就要改唤他“夜斗”。父亲大人要求夜斗让她成为“野良”,所以她成为野良也是正确的。
在许多年以前,他们宛如一家人那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就是这样理所应当。
如果说名字是神明对于神器的形容或是祝福的话,那么野良是鲜少得到这样的在意的。她有过“零”和“筒”这样的名字,也有过“疫”这种字眼……唯独最初得到的两个名字,带有期待与美丽的。
神明是不会错的。
……不。是父亲大人,是不会错的。
螭垂下眼帘。在仍在皇居的边缘、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她蓦然想起了在几日之前,藤崎捏着图纸,在黑暗中对高杉晋助发出邀约之后——
那些在黑夜之中、连面容都不太清晰的回忆尚未完全浮现,她的耳边就倏而有什么呼唤炸响。属于她的名字一被呼唤,那个字眼被镌刻的位置就滚滚发烫,让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这一声。
彼岸之人仿佛天生就存在于人的视线死角,即使那些目睹了高空恶战的守卫还在走来走去,也没有人能看到她和她身上的淋漓鲜血。但这个名字一经应答,她的视野倏而颠倒变换,所熟悉的、属于藤崎的脸出现在眼前,那双眼睛也是准确地对着她,露出些许笑意。
眼下他们不知在何处,只是四周空旷、有着淡淡的灰尘味,而头顶一盏光线微弱的灯还在轻轻摇晃,只在他们脚下照出一个稍明亮些的圆。
“父亲大人——你脖子上的伤?”
“啊啊,这次我也有点太急了。”
虽然说得是有些懊恼的话,但藤崎的脸上并不见多少后悔之色。
“毕竟想着一箭多雕,又想确认那些神明动向又想现在就将高杉拿到手什么的……嗯,果然还是占不了全部好事啊。”
他的脸孔看起来十分年轻,不管到底是不是为了契合躯壳,他的神情都十分鲜活,倒像个因为目的没有达成而郁闷的普通人。螭看到这样的、会对野良抱怨起来的他,也一手捂着唇笑了起来:“哎呀,父亲大人真像个想占便宜的小市民。”
“这可不一样——高杉晋助那个人可是道大菜啊。”藤崎道,“不过也没办法,没把夜斗带在身边,当时又带了很多面妖,就算真的把高杉晋助杀了,回去的路上灵魂一旦被秽气污染,也就没办法让夜斗赐名成神器了。”
“不过,螭也是。之前一直作为神器被使用,突然拿起刀来用也有点拿不准准头吧?”
在藤崎说起让夜斗赐名神器的时候,螭的脸色冷淡了下来。只是到后面,藤崎的口气尽管听上去轻松,但那绝不是关怀在意——那种隐含质疑的态度甫一出现,螭就低下头,主动道:
“不……我是向着脾脏刺过去的。但是真正刺的时候手感不对,之后就反而被抓住刀了。”
“这样吗?”
藤崎眉眼弯弯,伸手在少女顺滑的妹妹头上轻抚几把,倒是轻松道:
“那也没办法——看来就算有个将军他的警惕性也很高啊。还是该说不愧是你的弟子呢?”
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正徐徐朝着这里走来。
“连螭这种彼岸之物都不会完全忽略,真是厉害。”说的是高杉晋助,藤崎却是与有荣焉的样子,“这么一来会觉得更加期待吗?虚。”
“哎呀——刚刚才见完你的学生,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叫你‘松阳’更好?”
听到这个名字,那个人影终于停住了——但事实上,他此时也已经走到了藤崎不远处。不知是外套的原因还是原本就极具力量,这个人看上去颇有些魁梧,一身黑色犹如乌鸦,原本就不强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是被吸收了一样,越发有种冰冷黑暗、不好接近的感觉。尽管这个名字看起来对他而言不同寻常,但当他摘下斗笠与面具、露出一张脸的时候,那张脸上却没有怒色,五官甚至是能用柔和文秀来形容。
只是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眼眸毫无波动,宛如看待死物般看着藤崎。
“你说笑了。”虚说道,“看来你对他们很满意?”
“那是当然。我这边的‘刀’越锋利,你这边也才会越满意不是吗?”藤崎道,“虽然很可惜这次还是走了弯路……早知道高杉晋助是这种性格,那么我就不必着急了。那家伙分明是只要目的没有达成,无论怎样死去都不会甘心的白送类型。”
“——我记得,你之前说的不止是他。”虚说道,“以及你交给天导众那些毫无用处的球……我看不出这对你答应我的事情有什么用处。”
“你在利用我吗?藤崎。”
随着他的话语,两三圆球被他从衣衫中取出。那些由三郎亲手制成、一度拿去给藤崎换面妖的金色刀装即使是在这种黯淡微弱的光线里,也溢出如金玉般华美的流光,被虚指节分明的五指握在手中时美丽得如同展品。随即那只手猛地一攥,金球几乎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扑簌簌地就成了一地晶莹的粉末。
但就算是说着质问般的话语,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既没有被辜负的不甘,更没有被背叛的怨恨,整个人都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然而他本人又并不是死水那样无害——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个呼吸间,都给人予强大的压力,即使没有刻意针对藤崎,但他的强大仿佛已经刻入骨子里,只要没有着意收敛到极致,就是再纯粹不过的危险生物。
“是啊。”藤崎笑盈盈地说道,“这不是双赢吗?如果这个可以容纳你身上的力量,你就会被削弱,也就更容易死的意思吧?”
他无畏无惧地伸出手,点在了虚的胸口上。
“是·你·想·让·我·杀·了·你。”
“只是单纯地想死,自己抹了脖子不是更好吗?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有拥有这种才能(夜斗)的我出场的机会。天导众已经打算将你接纳为他们一员了?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笃定道。
“——不,你想要的,只有我(夜斗)能达成。”
“不管是去找新的神器,还是提供这些容纳力量的道具(刀装)给天导众……我都是为了你才做的这种事啊,虚。”
虚闻言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些许表情波动。但这些表情也绝非是感动或者触动一类的——他就像是已经看透了藤崎这种矫饰过的甜美语言后的内核,眉眼中一闪即逝的冷嘲竟然和高杉晋助的傲慢有些相似,只是因为短促而更显内敛:
“说谎。你是有自己的目标。”
“那是当然的吧?可别在这里故意戳穿我嘛。”藤崎立刻露出了告饶的表情,“如果我真的没有赚头,那么你根本不可能任由我做这种事不是吗?”
“——我所求甚大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藤崎的笑容仍然是那样的亲切灿烂。
连着他说出来的、接下来的内容也像是变得更加无害了一般——
“所以高杉那边没有问题了——这是我给你预备的第一把刀。那么接下来还有第二把——这把刀实在是和我相性不合的类型,但是和我家孩子好像还处得不错。虽然很麻烦,但是为了我家孩子能够好好地拿稳刀,大概没办法唆使他背后捅刀子……叛逆期的小孩就是这点最麻烦。”
“所以,这件事还要请你亲自去。我猜你也很久没和你的学生们见面了吧?”
藤崎道。
“我相信‘松阳’也会乐见这一幕的——毕竟,你我所为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救世’。而你的学生,不也是最不希望看到眼前的一切毁掉的那种人吗?”
【所以,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他的笑容里似乎写着这样的话。
他这副身体,年纪尚轻,肌肉单薄,面容清秀,是一个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威胁感的男子。他甚至不像是会在背后运筹帷幄的那种人——表情太过丰富,放弃和告饶都太过熟练。但是从对待夜斗,再到此刻对待虚,他黑暗的一面都彰显得淋漓尽致,单用言语就能让人脊骨生寒。
虚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有再和他进行言语上的拉扯,自顾自地离开了。
远处的门被关上,声音沉闷而遥远。螭捏着仍然带血的袖子,在原地环视了一周。这里大概是哪间尘封已久的地下室,除了一些嵌入墙体的零星管道几乎没有其他东西,而管道内又是一阵一阵的水声,让人分辨不出是什么用途。
她看着因为虚离开、而也稍稍放松了身体的闭着眼睛的藤崎,捏着袖子不知在想什么。指缝里微干涸的血有种黏腻的恶心感,但她看了看伤口,最终仍然是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原本因为被藤崎呼唤、改变位置而被打断了的回忆重新涌了上来,如同在夜晚中渐渐蔓过身躯的湖水。
在那个夜晚里,藤崎是这样说的——
“螭觉得上次见过的那个高杉君如何呢?我啊,想要把他变成一把新的给夜斗的刀——”
她那时是怎样回复的,已经无法记清了。
只记得在黑暗中,父亲大人五官都被漆黑淹没,只有脸颊的一点轮廓隐约被窗外的光映出弧线来。他的手就放在她的头顶,手掌是人类特有的温暖,但并非以往称赞她“乖孩子”的温柔抚摸,而是警告一般的、卡在头骨上的用力收紧。
“不可以哦,螭。”
她的父亲大人平静地这么说着。
“高杉君是很重要的刀——他和你可不一样。只有这种刀才能斩开那家伙的□□。但是这件事不准对夜斗说,也不准阻碍他——高杉一定是要夜斗亲自赐名的,不可以变成野良。你和夜斗不一样,一直会是爸爸的乖孩子吧?”
……她当然会听话的。
“乖。不愧是螭。”
所以她得到了父亲大人的温柔以待。
“等高杉君到了夜斗手里,也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吗?因为不管是高杉还是夜斗,对爸爸都是有用的东西。”
这是当然的。就算是父亲大人所需要的刀……也不会比过她的。
神明没有善恶,但是神器却有。所以神器做出恶事的时候,或是不认同神明恶行的时候,都会给神明带来类似刺伤的痛感。这是让为所欲为的神明也能懂得分辨是非的方法,但是这些是夜斗不需要的东西。
会给神明带来伤痛本身就是错误。在父亲大人的教导之下,不会对杀生存在迟疑,不会对恶行有所排斥,这样的、永远不会刺伤夜斗的她……
是最好用的神(野)器(良)。
那些并不美好、也不重要的回忆,如潮水般渐渐落了下去。
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她因为回答正确得到了摸头的夸奖后,询问何时高杉才可能同样成为野良的片段——
“这个啊,你不用担心。”藤崎回答道,“那家伙是一次性用品。”
所以说,一切的一切,都不必怀疑。夜斗是父亲大人重要的孩子,她也是父亲大人重要的孩子。听从父亲大人的命令,一切就都没有错。正如她曾经对夜斗说的那样:
【夜斗还是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于是在充满着呛人灰尘味的地下室中,螭闭着眼睛,最终还是陷入了浅眠。
她原本紧抓这那片几乎断开的衣袖,也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任由布料从手中滑落。袖子上的血点被新印了她的掌痕上去,凌乱得一片,此时倒是有了点被人刺伤的狼狈模样。而她头上灯盏微微摇晃,黯淡的黄色光芒一闪一闪地照在她身上,有种难得的温柔感。尽管她环抱双膝的姿势实在有些可怜,但是她侧过脸的时候,神情松缓下来,闭上的眼尾呈现一种带笑的弧度,看起来竟然又像是有点活泼的女孩子了。
……不知多久过去,地下室的门重新被打开了。
螭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藤崎也是一样——如果是螭只是因为睡眠尚浅才很快苏醒,那藤崎就是单纯地没有睡了。他和外表上常带着的亲切笑容不一样,本性仍有着警惕和多疑的因子,既然会因为不信任神社关闭的表象而选择亲身试探神明对于人间的关注度,自然也不会安心地在虚的领域里入睡。
没错,他们目前所在的,是天导众名下暗杀部队天照院——也就是虚作为首领的那个组织,所在的某个根据点。
地下室自然是看不到外面日夜变化的。只是从门口出现的人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暖意,像是晒到阳光后给人的感觉。这个人和虚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同样的、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黑暗之感,但表情冷漠,头发也是微卷的浅灰。
“我是胧。”
他态度十分不友好地自我介绍道。
“接下来由我负责照顾你们……不过。”
几乎完全没有迟疑,他在完全跨入门口的瞬间蓦然提速,高大的身形几乎是眨眼睛就出现在了藤崎的面前。刀滑出鲤口的时候轻至无声,简直像是只有一阵微风飘过,而刀就已经穿过藤崎颈边的空气,虚虚搭在了藤崎还留着伤口的肌肤上。
几根被刀风削断的头发徐徐落下。
“我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想做什么,也不管你们是怎么欺骗他的——”
胧低声道。
“——被我发现你们对他不利,我就杀了你。”
“真的吗?那还真是吓人诶。”
在这种关头,藤崎立刻举起双手挡在胸前,做出一副弱势的、无力反抗的样子。但偏偏他示弱的行为后,依旧是笑容灿烂,连声音的语调都是扬起的。
“不过啊,你对我们说这种话,虚他知道吗?我还以为被他派过来的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心腹呢?”
“……”
“还是说,虚在这之前也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藤崎拨开刀刃,说道,“我也不打算在这里久住——所以,你会愿意帮我的忙,是吗?”
第88章 在江户的第八十四天
胧当然是没有答应——他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被只是个陌生人的藤崎区区几句话就拿捏住!
所以他最终也只是留下了作为“照顾”的食物,就没有再和藤崎浪费时间了。
在他离开之后,螭才托着下巴抱怨道:“父亲大人真是恶趣味——完全变成了反派角色。”
“我如果说是要全无所求才离谱吧。”藤崎很有自知之明地捡起胧丢下的面包,倒是一点也不挑剔地就撕开包装开吃。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他的脸孔仍然年轻,颈部的伤口也已经止血,看起来又是无害的青年人了。
只是对于刚刚才大放厥词、又被直接拒绝的人来说,他的眼神未免冷静得过分。
“你觉得,能和虚搭上关系的我,要做什么才能让胧放松警惕,不至于碍事呢?”他捏了捏面包,里面红豆内馅伴着奶油被挤出来,满满的都是甜蜜味道,“说自己无辜?说自己会马上离开?怎么可能。”
“当然是要让他觉得我‘有所求’啊。”
只有存在欲望的人,才会被人辖制。
如果说在外面他演出的温和亲切甚至是小人作态多多少少还能有些用的话,那这一套在天照院奈落里必然是行不通的。真正只有小心思的人没有可能与虚搭上线,甚至借着虚为跳板入侵天导众的部分权利领域——因此,他越是无害就越是可疑,他越是癫狂就越是危险,无论是露出哪一面,这个不知在虚身边扮演什么角色的胧都必然高度警惕他。
能被虚点头派来“照顾”他们,胧在天照院奈落的地位一定高于普通成员。
所以,接下来他势必要将胧的因素考虑进去,哪怕还不知胧的性情、更不知胧的行动目的。而示弱是最蠢的手段,要想让胧不成为阻碍,除非……
藤崎自己先一步想要活动。
越是行动就越会露出痕迹,越是借用天照院奈落的势力就越容易被掌握目的与想法——如果当他的信息不用刻意查探就能流入他人耳中,那么那些人反而不会急着警惕他。放任藤崎去做,直至窥探出目的再决定是否打断——这表面上看,是藤崎已经让出来自己的主导权,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无从颠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他的身边,一直有一张王(野)牌(良)的话。
就像是即使在昨晚用了大力气去挑拨虚主动展开行动,藤崎也不可能就此放手让虚随意去做一样。
除了自己,他什么都信不过。
“还真是麻烦……所以我才讨厌和凭着实力就能横扫、完全不听使唤的家伙。”藤崎道,“不过看在以后会很有用的份上,原谅他了。”
螭根本没问藤崎自言自语中的“他”到底是谁,只是嫌弃地把剩下的一个面包扔到藤崎手里,被后者笑眯眯地接住。在又吃了一个面包后,藤崎心满意足地将包装纸揉成一团,毫不嫌弃尘土地半靠在粗糙的墙面上,在微闪的灯光中继续等待。
很快,那扇地下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藤崎那边的事情暂且不提——总之三郎这里又是万事屋们愉快的漫才时间。
万事屋到现在也是历经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委托人都见过了,但是这种会挤到万事屋里吃火锅的类型还真是头一次见——所以说为什么有钱人要来蹭他们穷人的火锅!还有为什么大热天的还要吃火锅!!
他们好不容易挤出一点钱来容易么!
尽管对三郎挤进来的行为万分不解——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突发奇想吧,但万事屋们还是没有赶客。一来在这么多天的委托与被委托里多少建立了些情谊,何况三郎从来就没有仗着有钱就随手炫耀(无意识炫富属于误伤),既好相处又会把他们的劳动看在眼里;二来就是这次只有一个风扇散热的情况下还要吃火锅……是为了夜斗!那么雇佣夜斗此时最多、还有一堆同为神明的付丧神在一起的三郎出现好像也可以理解?
虽然夜斗是个好孩子,但他最初出现在万事屋完全是因为藤崎等人干了坏事后溜了、唯独他被神乐抓住了。经历了发现夜斗人不错,一度想从此弃养,结果被强行黏住等等事情……总之夜斗目前还是属于赖在万事屋不挪窝的类型。
直至上次藤崎与银时当面battle——虽说没有battle出个结果,夜斗也因为仍有顾虑而没有成为万事屋一员的打算,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万事屋直接为夜斗办个临时员工欢迎会并且大吃一顿嘛!
虽然说办不办好像都没什么差别,毕竟夜斗待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在银时当面挑衅完藤崎后,这种毫无实质性意义(毕竟万事屋连个员工证件都没有)的吃吃喝喝简直就像温泉一样泡得人全身发暖。想来以后争取抚养权,银时也会更加理直气壮了——这是后话。
总之,还是先回归到迟来的欢迎会——和藤崎那边啃干面包完全不同的火锅上。
在万事屋狭窄的房间里,三郎因为付丧神的武力优势独自占据四分之一面,聚精会神地看着火锅汤底咕嘟冒泡。本应围着火锅而坐占据另外三面的万事屋们因为喜提一个夜斗再喜提四个付丧神,可以说是左右为男,汤底还没沸腾就已经满头大汗。最终还是银时愤而起身:
“我好不容易才咬牙买的高级牛肉!三郎一个人过来就算了,你们五个人都跑过来,狗大户连我都吃过分了啊!!可恶天气好热!”
志村新八额头布满汗珠,被挤在付丧神堆里犹如一个罐头,但还是顽强地一手端着碗一手举着筷子,眼睛死死盯住被放下去的薄薄肉片:“还不是因为银桑你好不容易从三郎先生那边赚了钱结果还是没有买空调!肉都是特价打折的!”
三郎本人则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吃火锅人多更热闹啦。我也有拜托别人跑腿去买更多食材过来,一起吃吧。”
这话一说万事屋等人包括夜斗立刻屈服,一个个开始七嘴八舌点菜起来:“给我最高级的牛肉!”
“松茸松茸松茸——”
“这个时候哪有松茸,给我吃肉啊!!”
“顶级的白米饭阿鲁!”
“这不还是米饭吗!!快一点要肉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就在他们争执食材的时候,汤锅重新滚开了。
下进去的肉片已经打起了卷,鲜红的颜色转瞬褪去,让人拇指大动的肉香悠悠飘散。站起身的坂田银时眼疾手快夹走一大块肉,志村新八和神乐不由得又惊又怒:“狡猾!原来这是抢跑的诡计!!”
然而这已经无济于事。率先抢跑的坂田银时已经飞快将肉在酱汁里一沾就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吸气。神乐运筷如飞,直接化悲愤为食欲,充分发挥了夜兔族的战斗本能,然而在场的付丧神敏捷程度不下于她,直接多线合作,力图让审神者在第一轮就吃饱,直接导致抢食能力完全比不上其他人的三郎犹如开了挂一样碗里堆起高高一堆肉片。夜斗趁双方激斗之际浑水摸鱼,反正不管是肉还是竹轮他都不挑——
于是唯一的受害者再度只剩下志村新八。
人形眼镜架少年愤而摔筷:“——过分了啊!!”
银时敷衍道:“毕竟是为了庆祝夜斗成为临时成员才开的火锅会,多少要让一让这次的主角……哦哦哦看到了!!没被夹走的肉!”
志村新八:“你自己都没在让吧!!而且这里吃肉最多的为什么是三郎,有付丧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三郎:“是啊。你要吃吗?分你一点。”
志村新八:“……要!”
神乐也眼巴巴地看过来:“我也要阿鲁!”
银时厚脸皮地也递碗过去:“我也要!”
如果考虑上三郎的年龄,这一幕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父慈子(女)孝了。
金主爸爸无所谓地反过来投喂了好大儿们和付丧神们,一时间反客为主、宾主尽欢(总觉得哪里不对)。在银时忍痛买的几盒高级牛肉早早吃光、竹轮都要被吃完的时候,被三郎使唤跑腿的人也终于拎着食材姗姗来迟:
“不是假发是桂——桂急便*!”
银时冲上去接过食材,并且冷酷无情地把桂关在了门外:“既然是急便我就不留你了再见。”
桂在门外用力敲门:“是桂的宅急便而已!快点开门我也要进去吃!”
银时不仅没有放人还冷酷无情地用家具抵住了门,故意大声对着门外播报菜单:“喔好多高级牛肉,不愧是三郎——还有鱼啊让我看看下面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