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池曦文临时加了一台抢救,是被虐猫者烧伤的流浪猫,救猫的女生还没成年,无力支付,她求助池曦文,池曦文让她找人签字:“必须要成年人签字,我们才能进行手术。”
女生说:“我、我喊我妈妈过来,她还没下班,而且她说,支付不了手术费……我有些零花钱,可是不够。”
“手术费等下再议,急救重要。”池曦文也非常着急,这种抢救耽搁不起。有时候他很讨厌章程,可不得不遵守。
这时,一旁有其他女顾客站出来了:“我帮她签字!池医生,请您尽快手术!小妹妹,需要多少手术费?我可以捐一点。”
女生说:“这上面写,要……要四千。”
已经是打折后的费用了,合同规定,池曦文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在定价范围内,尽量降低自己的收费。
女宠主马上说:“我捐八百。”
“我也可以捐。”旁边立刻有宠主附和,“太可怜了,我捐一百块,妹妹你有收款码吗?”
池曦文进去手术了,梁越还在门外等待。他见门外有些嘈杂,让小李去看看:“看池医生是不是下班了。”
小李回来摇头道:“梁总,池医生还没下班,进手术室了,有个女高中生救了个流浪猫,大面积烧伤,挺严重的准备急救,那边有些好心人在攒手术费,现在捐款呢。”
梁越朝宠物医院的玻璃门眺望去,他看不见池曦文的身影,只能看见人群。
“去看看还差多少,帮忙付了。”梁越将自己的卡给小李。
池曦文没有时间关心手术费的事,他看见有宠主自发进行捐款,对大家说了声谢谢,转身进了手术准备间,提前换上了无菌手术衣。
这只猫烧伤严重,皮毛呈现焦黑状态,血肉模糊里透着猩红,
麻醉医生说:“池医生,猫咪体温偏低,心率加快,呼吸急促,可能有休克的迹象。”
池曦文点点头:“先进行快速补液,维持血压。烧伤面积大,可能对麻醉药物敏感。用低剂量异氟烷吸入麻醉。”
他初步判断是全层烧伤,这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了,池曦文动作小心地剪除烧焦的毛发,没有让助理医师来做这一步,因为实在是太严重了,他使用纱布和镊子清创,一旁的赵医师递上了烧伤深度探测针。
池曦文边检查边说:“烧伤深度达到深二度,部分区域可能达到三度,需要进行坏死组织切除。”
镜片背后透出池曦文冷静的双眸,戴着蓝色手套的右手抬起:“赵医生,准备手术刀,15号刀片。”
手术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池曦文从手术室出去后,那未成年的救助人还背着书包站在外面,女孩的妈妈也到了,她检查了手术费用单,警惕地说:“什么宠物手术要四千块啊,黑店!我家孩子没成年,什么都不懂,别骗她钱!医生在哪?”
池曦文身上的手术衣还没脱,戴着口罩:“您好,我是医生。”
中年女人一顿输出,骂得也听难听。池曦文打起精神,告诉她:“手术顺利完成,签字的是另一位女士,不是您的女儿,她没有办法为此事负责,在没有成年人签字的情况下我们不会进行手术。”
郑院长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就是因为害怕这种事的发生。
手术费用不低,中年女人不愿意付出费用来治疗女儿不知道从哪儿捡的猫,人之常情,尽管她女儿站在一旁都快哭了。
池曦文有些疲惫,侧头询问道:“手术费用齐了吗,是谁付的?”
前台医生出声:“齐了,都是一些善款,救助人妹妹拿了两百块,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所有零花钱了。现在猫是无主的状态,所有捐款人拉了群,签字人已经回去了,让我们手术结束通知她结果。”
池曦文点头,问那个妈妈:“如果您需要退款,手术已经结束,医院走不了这个流程,我只能私人补给您了。”
“妈妈,只有两百块,你不要这样,手术费都是这些叔叔阿姨给的。”女生抓着母亲的手,难为情地说。
“两百块你以为我赚的很容易吗?”中年女人脸上挂不住,说,“算了算了,两百块就不要你们退了,那后续治疗怎么办,我听说后续还有很多药和治疗要花钱!”
这时,小李脚步匆匆地从门那边跑了进来:“我们付!后续治疗我老板支付。”
池曦文认出他来:“李先生。”
小李笑着对他点头:“池医生,你好,我老板说在宠物医疗卡里预存了五千,不知道够不够,不够您给我打电话。”
池曦文知道他老板是谁,没有说穿,颔首道:“谢谢。”
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了,池曦文准备下班,谁知道门口来了一个盲人老太,问池曦文买罐头。
她看起来十分局促拮据,问池曦文:“最好吃的罐头是哪个?”
池曦文看见她眼睛的情况,轻声问她:“是给狗狗买罐头吗,多大的狗,我给您推荐。”
“是我的导盲犬,它年纪大,生病了,上次去了医院治疗后回来,吃不下东西。我想它应该是太老了,想在它临走前,给它吃点好的。”她说着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零钱。
池曦文看见了,背过身拿了几罐标价几十块的巅峰,跟她说:“八块钱。”
“这么便宜?这么多罐,我只要两罐,是不是更便宜?那这个好吃吗。上次那个医院,说要三十块一罐,他们果然是坑人的。”她好像从来没买过罐头,不知道这个居然这么便宜。
池曦文低头道:“我们医院搞活动,现在就这么便宜。”
一旁的赵医师欲言又止。
“谢谢你啊。”老奶奶付了钱甩开盲杖,提着袋子离开医院。
池曦文把本应该由顾客买单的罐头扫码付了款,再上楼换衣服。
这会儿,小李在车上告诉老板刚刚店里发生的一切:“那个高中生的妈妈不想付钱,还好我进去的及时,后续的高压氧舱治疗也挺贵的,但我看是打了六折了,所以应该也花不了太多。”
梁越一言未发。
梁越从来医院开始,到现在已经等了池曦文整整四个小时了,他才下班。
九点半了,池曦文还没吃上晚饭。
他看见池曦文为什么忙碌,也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压力这么大了,同理心在这种社会和职业环境下,对他来说很痛苦。
梁越注意到池曦文走出医院,本来要转弯,却陡然停下脚步,而后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指节曲起敲了下他的车窗。
梁越按下车窗,抬眸和他对视。
“文文。”他低低喊。
前座的小李把耳朵紧急闭上了。
池曦文低下头,五官清晰地映照在梁越的眼中,冷冰冰地说:“梁越,谢谢你付了医疗费,但可以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工作了吗?因为你这样很烦人。”
梁越有点受伤,但没有表现出来,颔首道:“可以。”而后将腿上的猫举起来给他,“你摸一下吗?”
黑猫像一滩沥青被举起来, 朝池曦文打哈欠,露出慵懒高贵的模样。
池曦文难以抗拒,却忍住没有伸手, 对梁越道:“你把它带出来, 它会应激。”
“我在旁边就不会。”梁越偏头说,“我送你回家,猫你可以带回去一晚上陪你,明天我来接, 好吗。”
池曦文低头看着他的表情, 说:“我明天要出差, 你要还给我就直说。”
梁越:“暂时还给你一天可以吗。”
池曦文皱皱眉:“宠物不是你的工具。”
“抱歉。”梁越很难接受他对自己的冷漠是真的,沉默了几秒,把手放了下去,指尖蜷了起来,“文文, 你怎么回家,有人来接么?”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池曦文没再理他,用力割掉自己和猫之间的情感联系,扭头离开。
梁越坐了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注视着池曦文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小李也不敢说话。
如果没记错,池医生是李夏煜的对象,那老板这是在干什么,当小三吗?!
不是, 三就算了,还三上弟弟了??
所以之前老板总让他开车来宠物医院, 不是关心弟弟的恋情,而是关心弟弟的对象?!
他一边瞳孔地震, 一边按捺住现在去李夏煜朋友圈看是不是分手了的想法。
“老板,咱们去哪儿?”
“不知道。”梁越眼底罕见地露出迷茫,静寂弥漫车厢。
半晌他侧头道,“送我回家吧。”
池曦文到家快十点,他以为李夏煜回来了,没想到还在加班。
等他吃完面,下楼投喂附近流浪猫,却注意到李夏煜已经回来了,只是在外面长椅坐着打电话,压制着声音和妈妈吵架。
大致内容还是关于自己,李夏煜说:“我不觉得辛苦,是,我是问朋友借了点钱,没多少,我发了工资下周就可以还了,我还找了兼职……我知道这件事,我不在乎,我知道他和我大哥的关系!……你现在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我?不要这样,妈,求你你放过我吧……”
听见他烦躁夹杂痛苦的语气,池曦文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挣扎,他默不作声地上楼。
约莫十几分钟后,李夏煜背着包回家了,见家里亮着灯,池曦文在敲电脑,他蹑手蹑脚地进门道:“我加班加得太晚了,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池曦文摇头道:“我也回来没多久,晚上加了台手术,你吃饭了吗?”
他说没有,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但还是在笑。
池曦文说帮他煮面,李夏煜说:“我自己弄就好,你也辛苦一天了,小池你要不要再吃点,我多煮一点?”他打开净水器的水龙头接水,在凉水里放面条,燃气灶发出噼啪的响声,他用筷子戳了戳硬邦邦的面条,好像在疑惑为什么一直不软。
显然他错了步骤却不知道。
池曦文很无力,眼睁睁看着李夏煜日益接近一个平凡人,本来没有烦恼的富二代,因为跟自己谈恋爱,而被迫加班、找兼职,和家长闹掰、离家出走、问朋友借钱……被严厉的母亲威胁要断绝关系。
一句“分手”到嘴边,池曦文未能说出口。
面条煮得太软,李夏煜自己调味也一言难尽,他硬着头皮吃了几口,说挺好的,却不敢给池曦文尝一口。
池曦文坐在餐桌对面:“我明天飞北京出差,夏煜,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李夏煜从碗里抬头,餐厅顶灯昏黄,光晕照在轮廓分明的英俊五官上,眼尾耷拉着:“我是不是在你这里住太久了?你嫌我烦了。”
“不是,夏煜,你试着和父母和解了吗?”
他摇摇头,眼神露出坚定:“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们故意刁难我,这才几天,我不可能认输的啊。”
几天尚且如此,日子一久呢?
池曦文想了很久,迟疑问他:“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夏煜摇头:“没有啊。”
“……你妈妈停了你的卡,你还没发工资,我给你转点,你先用着吧。”池曦文没有看他,默默转了账。李夏煜先是错愕,然后懊恼:“我不用花你的钱!我还有点,没有那么困难的。”
他操作手机飞快地把池曦文那笔数目不小的转账退了回去,然后起身:“我去洗碗。”
池曦文情绪不高,简单收拾了行李,调了闹铃。
李夏煜没有进门,在沙发上辗转了一夜。
翌日一早,池曦文去赶早班机,李夏煜好像意识到一直住在他这里并不好,在他出门前说:“小池,我晚上去我朋友那里住,你钥匙我帮你保管?等你回家之前,我过来帮你打扫。”
池曦文赶着出门,司机已经到了,闻言有点犹豫,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好。”
“你等我,我送你上车,行李箱我给你拿。”他急忙换鞋,把池曦文送到了小区门口,“到机场给我发消息,呃……你院长怎么也在车上。”
“池曦文。”郑院长坐在专车副驾驶,摇下车窗喊他的名字,“快点儿,堵车了!上车,快点儿。”
池曦文对李夏煜说:“我跟院长出差,你回去吧,拜拜。”
李夏煜说拜拜,拉开了车门,他打量了郑院长几眼。
池曦文坐在后座,收到了男朋友的消息:“你不会晚上和他睡一间房吧?”
车上,池曦文问院长:“院长,晚上怎么安排?”
郑院长说:“跟我爸吃饭,带你见一下行业泰斗,明天上午有开幕式,你也要去。”
池曦文:“我是说酒店,我们……住一间?”
郑院长:“……”
“你想什么呢?”他搓了搓胳膊,背过脸严肃盯着池曦文,“我一个已婚男人,你自己住。”
他好像有点介意池曦文是Gay这件事,池曦文点头:“好,谢谢。”
池曦文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很弱,郑院长知道这个,飞机落地后,晚点他带池曦文去参加自助餐活动,大咖云集,一整个晚上都靠郑院长在介绍池曦文:“这是我们医院的池医生,他很红的。”
但没人因为他一句“他很红的”而高看池曦文一眼,都认为不过是网络作秀。
郑院长气得牙牙痒:“过几天疼痛管理峰会,你高低给他们露一手,看不起谁呢。”
池曦文:“露一手?峰会不是看展吗。”
“不是啊,你以为我带你闲逛来了?”郑院长抱着胳膊问他,“你有没有认真看我发你的邮件?”
他沉吟道:“看了,我以为疼痛管理交流就是看大会PPT,制定动物疼痛评估和管理的标准。”
郑院长:“那当然要展现各家医院的看家本领了,毕竟今年第一次在中国举办,那么多老外呢。我提交了你做疼痛管理的视频给主办方。你看那边那个家伙,老王,王教授,他是亚洲兽医疼痛管理协会的会长,这方面专家,很多著作,还有那个白人,都是大佬。到时候他们要现场点评你的手法,提出改进建议。不过我想你那个技术没什么好提建议的吧?是吧?”
池曦文没吱声。
WSAVA世界大会全称是世界小动物兽医协会世界大会,每年在不同国家举办,该会议致力于促进小动物兽医学的进步,汇集全球兽医专家,分享最新的研究成果、临床经验和行业趋势。池曦文以前没参加过,也不了解流程。忙活一晚上,也只是拿了一堆宣传册,见了几个人,认识了郑院长的父亲,沪康的创始人。
郑宏伟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两侧泛着银白,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他指着池曦文,问他儿子:“他干预了小田切的手术吗?”
郑院长点头:“就是他啊,我跟您提过的。”
郑宏伟朝池曦文点了下头,似乎在打量他,接着跟池曦文握了下手。
深夜,池曦文带着宣传册回酒店,册子上印了一些没什么意思的论文或者新闻,但池曦文还是每一张都看了,他问郑院长:“什么时候可以回医院做手术?”
郑院长回他:“手术手术天天就知道手术,交流会不重要吗!”
池曦文回:“重要。”
但他并不乐在其中,对人际交往感到乏味,难以迈出第一步。
池曦文打开电脑,和马修约定的回访时间到了,马修估计是刚刚上班,背景是明亮的窗户,和窗外葱翠的大树。
“Shawn!好久不见,我在对老朋友们做一些回访,看起来你那边很晚了,所以我们稍微聊一会儿吧,这三年过的怎么样?好?不好,还是一般?”
马修是梁越曾经给他找的医生,必定是顶尖的专家,咨询费昂贵。
池曦文坐在酒店房间的单人沙发上,抱着电脑和他视频,回想三年半的经历,对他说:“很奇妙。”
马修让他分享一下,池曦文大概描述了三年的肯尼亚生活:“除了基地里的教授,少量的牧民,我几乎接触不到其他人。”
“你还是那么不喜欢和人相处,所以你回到了中国,变成了兽医,然后呢?工作怎么样,压力大吗?”
池曦文考虑了几秒钟:“工作很好,同事和领导都很好,我的工资也比我想象中要丰厚很多。”
“不,我在问你。”马修着重强调,“你的内心。好?还是不好?”
池曦文看着摄像头,然后垂眸:“时好时坏吧。”跟马修撒谎没有意义,能被对方一眼看穿。
马修问:“为什么?”
池曦文深呼吸,安静地说:“接触的人类太多了,面临的死亡也太多了,我前几天还在亲手照顾的动物,第二天就要面临将它送走的境地,每天,每天都在发生。”
马修点点头,安慰他几句,问:“你现在怎么调节压力?”
池曦文:“没有办法,我会吃点药。”
马修露出糟糕的表情:“Shawn,我记得你之前已经不吃了的,又开始了。”
“是的,我没有办法。”池曦文只能重复这一句。
马修停顿:“那我们聊聊你的感情生活吧,回国后见过家人吗。”
“见过一次。”池曦文说,“但我没有久待,就回上海找工作了。”
“恋情呢?”马修问。
池曦文猜测他可能知道,但并不确定,回答:“我不是单身,有个年纪比我小四岁的男朋友。”
马修果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惊讶,和他多聊了几句,就精准地发现了:“你男朋友年纪小,你认为他不太成熟,但可以等他成长,只是这个过程也给你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压力,但同时他给了你高情绪价值,你摇摆不定,其实还像以前一样,宁肯等着别人来伤害你,也决计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一定要受到伤害了才会离开。”
“……是的。”池曦文垂下脑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他已经很无措了,是从李夏煜和父亲出柜那天开始的,但池曦文始终没有表露出来。
马修倒没有如梁越所愿劝他分手,在他看来,池曦文的这段关系谈不上多健康,但似乎比他和Leon要好许多。
至少在感情上,池曦文占据主导地位,而非渴求对方的爱渴求得失去自我了。
“快一个小时了,教授。”池曦文看见右下角时间,“您应该很忙的。”
马修笑了笑:“在准备退休了,但我依然很关心你们。”
池曦文隔着屏幕注视他:“Leon让你来联系我的,但我们的对话是绝对保密的,对吗?”
“是,是完全保密的,如果你想聊他,我们最后几分钟,可以试着聊一聊,他对你生活造成困扰了吗?”
池曦文:“是的。”
顿了顿,他还说:“这一句不需要保密,您可以转告,他令我我非常困扰。同时他可能比我更需要您的帮助。”
“好的。”马修答应,最后池曦文跟他道谢,马修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发邮件,我会第一时间回复你。你的情况并不好,Shawn。”
两人挂了视频,池曦文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手里拿着宣传册,但并没有在看。
李夏煜发消息告诉他,说刚到了朋友家里:“他家养了只金渐层,给你看,可爱吧。”
他还给池曦文照片报备:“我同学,男的,不过是钢铁直男。”他给池曦文拍了一双全是腿毛的腿,让他放心。
同时,马修又跟梁越在聊视频,梁越一直按照时间在付费,包括自己和马修的对话。他没有身为患者的自觉,一厢情愿地认为两人始终在沟通池曦文的问题。
毕竟他每句话都关于池曦文。
马修转述了池曦文最后的话:“他认为你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你可能不要接近他会更好。”
“他在撒谎。”梁越否认。
马修:“他没有撒谎,他骗不过我的。”
梁越表情很冷,薄唇轻启:“你给我的建议就是这个么?”
马修:“这是Shawn的想法,也是我的建议,毕竟他有新生活了,你在插足别人的感情。”
梁越沉默,靠在转椅上说:“那又怎么样。”
“God,你太偏执了,你可以放下这份感情了。”马修露出不赞同来,“Shwan还说,他觉得你需要我的帮助,你需要吗?”
“并不。”梁越掀起眼帘,“他认为我需要你吗。”
见医生点头,梁越说:“他还关心我。”不然不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梁越执迷不悟,马修张了张嘴。
梁越不想跟老教授继续做无谓的谈话,他从医生这里试探不出池曦文对李夏煜的态度,对方的职业操守是钱收买不了的。修长手指按下了关闭电源,梁越吩咐秘书订机票,他正好去出差,两天后就是池曦文的生日,梁越想陪他一起过。
第45章
第二天是大会开幕式, 池曦文在这里除了院长谁也不认识,后面看见小田切也来了,上台演讲时, 底下掌声雷动, 显然他的行业地位很高。
郑院长偷偷嘟囔:“这帮人不知道小田切败在我们医院池医生手里了吗?”
许多顶尖小动物医学专家受邀演讲,包括关于最新研究成果、临床创新和技术的讨论,池曦文抱着学习的目的,听得很认真, 还一边录音记笔记。
郑院长看他的样子, 忍不住说:“池曦文, 你上学的时候一定很受老师们喜欢吧?”
池曦文点了下头,有些不明所以:“专家讲的这个多模式镇痛挺好的,怎么了,院长?”
郑院长摇头说没啥。
翌日则是有关小动物疼痛管理的深度研讨会,有许多知名的国际教授、研究人员以及行业领军人物参与。池曦文还是跟随院长去的, 研讨会在宽敞的展馆里举办,主舞台上设有大型屏幕,池曦文坐在下面,看专家做技术展示的视频,并现场讲解,然后接受记者采访。
下午三点左右。梁越是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他先和华泽医药的人见了面,华泽的老板高总想通过风铸的全球网络和资金优势, 助力将公司研发的镇痛药物推向国际市场。
这事儿本来也不该让梁越来对接,但他就是来了, 高总亲自迎接了他,两人吃了顿饭, 梁越随即要离开。
高总一听说他要去参加WSAVA世界大会,马上提出:“我们的药物在动物医疗界也在推广应用!刚好在这个展会有我们的展台,梁总,您不妨坐我的车过去。”
于是两人在三点左右入场,华泽医药的位置被安排在前列,梁越要了一张座位表,很快就找到了沪康代表团的所在。
他朝池曦文的方向看了一眼。
发现他穿一件白净的衬衫,侧脸柔和安静,抱着个本子在低头写什么。
到演示环节,华泽医药公司展示了他们的新药物在镇痛上的应用,随即就是行业领军医院展示成果,由于沪康的体量最大,很快就到他们医院。
郑院长的父亲郑宏伟教授坐在台上,屏幕播放视频,讲解由郑教授发明的术式。一听该术式能有效地提高手术成功率,减轻术后痛苦,池曦文低头记笔记记得更认真了。
郑宏伟讲完后,观众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王教授缓缓开口:“郑教授的卓越贡献我们都心知肚明,您的术式确实影响深远。不过,我听说您身体抱恙,手部复健手术也才结束。不知今天展示的内容是否依旧代表前沿科技?用几年前的手术视频,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大家或许更期待看到更新的技术成果吧。”
他的语气带着微妙的挑衅,全场一时间静得出奇,气氛骤然紧张。
池曦文侧目看向郑院长,他微微凑近解释:“王教授也投资了宠物医院,经营不善,心里总有些不快。另外,他和我爸早年在某些学术问题上一直有分歧。”
郑宏伟并不慌张,微笑着缓缓起身,不疾不徐调整话筒:“感谢王教授的关心,手术后的恢复确实需要时间。但我相信,知识的积累并不会因手术而褪色。虽然今天展示的确是几年前的手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新鲜血液。”
他微微转头,向池曦文所在的方向示意:“接下来,大家将有机会在展示视频里看到我们团队中一位年轻且极具潜力的医生。”
大概是由于他的眼神,所有人都朝池曦文和郑院长的方向瞥过来。
“那不是郑宏伟的儿子吗,郑立新,是还不错的医生,但还差得远吧,借机给他儿子在业界亮相立足吗?”
众人都以为老郑教授要退休了,准备把接力棒给儿子,不少人觉得他的做法可笑,在浪费大家时间,王教授更是对郑院长露出不屑的表情。
面对摄像头和众人的目光,池曦文稍稍别开了头。
紧跟着场馆灯光熄灭,第二轮展示视频在大屏幕上播放,开场镜头缓慢拉近,首先展示的是一位穿着整齐手术服、戴着口罩和眼镜的年轻医生,他眼神沉着,周围的医护人员紧张而专注地为手术做最后准备。背景音传来轻微的器械碰撞声。
池曦文发现视频上是自己,不是郑院长——
他有些愕然地瞄向身旁的院长。
郑院长倒没有什么反应,看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池曦文隐约听见有人在低语:“视频里这人是郑立新?不像他啊。”
经过处理的手术画面映照在每个人的眼中。手术台上动物身上的伤口被无菌布覆盖,白光打在上面,伤口清晰可见。
放大的画面展示了他在极短时间内为动物处理创伤的细节,精密的动作仿佛一场艺术表演。
此时,背景的心率监控声忽然略微加快,观众们在屏幕前都能感受到那一丝紧张。池曦文的双手依旧冷静,在助手递来的器械中,他毫不迟疑地进行下一步操作。指挥简短明确:“递止血钳。”旁边的麻醉师有些紧张:“血压有些不稳定。”
屏幕中的他冷静点头:“注射剂量加至1毫升,准备输液。”
画面聚焦到他操作的一瞬间。
整个过程被剪辑到两分钟左右,手术进入尾声,池曦文开始缝合,缝线极细,动作细致入微。每一个针脚都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与经验,然后是动物恢复的第一时间,没有痛苦反应,监控显示生命体征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