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居然断断续续发了三年之久。
池曦文看见他居然在一年多前给自己发了一条:“猫生病了,你回来准备参加葬礼。”简直不可理喻。
梁越看他视线停顿,解释:“我以为这种方式你会回来的,抱歉,球球只是小感冒,我不在家的时候,都请人上门护理,有时候是让艾文来,我也会付钱给他,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池曦文看他解释那么多,都避重就轻,没有说过背叛的事,失望透顶,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觉得失望,明明都已经不在意了……
他呼吸变得些微急促,闭了闭眼道:“五分钟到了,梁越,你说完了吧。”
梁越想不到还有别的事了,他补充:“我聘用雇佣兵在马赛马拉保护你,你可能有所察觉,也或许没有。”
池曦文不知道这件事,但知道也没有用:“够了。”
梁越:“我们分开前的生日,你的,我没有陪你过,那天飞机晚点,雷暴天气,我回不来,我请人送了蛋糕上门。”
“你黏我的时候,我把你推开,告诉你你不是小孩子,那时候我有二十六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回家睡了三个钟头。”
梁越记得所有的事。
每一个日夜。
有时候他会刻意忽视池曦文在得不到自己的目光后的失落,那时候的池曦文太过爱他,离不开他,可梁越无法随时随地和他黏在一起,抱他和他说话给他安全感。适当让池曦文独立、而不是只会依赖自己是梁越的初衷。
真的失去的时候,梁越才发现心脏被回忆撕了一道口子,涌出悔意,他不想让池曦文继续对自己冷脸相待了,对旁人却不对自己笑,他接受不了。梁越想了很多的弥补方式,送礼物,说爱他,说对不起……
不知道加在一起够不够。
第48章
不论梁越怎么想怎么说的, 池曦文给予的态度始终回避,他偏过头:“我不知道是第几次告诉你了,我有对象了。”
他心里拼命地叫自己不要在意、不要深想他的话, 没有意义。
“我知道。”梁越睫毛低垂下来, 在高鼻梁上投射阴影,启唇,“我不是在纠缠你。”
“那你是在干什么?我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可你一次又一次地来。”池曦文没有大声说话, 双眸隔着镜片紧盯着他, 仿佛有水雾在眼前弥漫, 他急忙低下头,咽下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
“我以前忙起来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我就好,没关系。我来找你,不是跟你谈感情, ”梁越给了他一包纸巾,心里隐隐作痛,“也没想惹你哭。”
池曦文没接,下颌绷得倔强:“我不要你的帮助,你让我欠你人情。”
“什么?”梁越想起来了,“你说那件事,那不算人情,没有要你还。”
池曦文没哭出来, 只是眼眶里包着水、他不敢闭眼,闭眼的时候恐怕就会很难看地哭出来, 他扭开头:“就这样吧梁越,你解释了, 我听了,我不知道你三年怎么过的,你有没有过其他人我都无所谓,如果你是突然想起了我,你该去谈一场别的恋爱,包养其他人了。”
不是突然想起。梁越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忙过头的时候他会想一下,空闲的时候也会想他,总会想,想池曦文每一次主动的抱他和亲吻他。
梁越动了很多次念头飞过去带他回家,想到把池曦文接回来他们又会无休无止的吵架,池曦文会哭。因为他的忙碌程度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群狼环伺,他一个眯眼案子就可能被人抢走。
无论想了多少次,那三年他都没有做先低头的人。
梁越还以为池曦文一定是会先回头、对他低头的。
“等等。”梁越见他要走,喊住他,“至少像对朋友一样对我吧,文文,不要拉黑我,不听我说话,行么。”
“不能做朋友,刚才听过你说话了。我离开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你始终装作没发生。”池曦文一说多,就很懊恼,及时地闭嘴了,他今天已经很失控了,只要和梁越多说一会儿话,他就会这样,不可能当得了朋友。
梁越皱皱眉:“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明白,回忆不起还做过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了。
但池曦文已经不再给他问话和说话的机会了,他一面给郑院长打电话,一面快步离开梁越站的那株枫树,背影瘦削,走了很久也没回头。
梁越的脚步定在原地,低头看见地上落的枫树叶。
池曦文以前告诉他,枫树大多是绿色和红色的,也有粉色和金黄色的,但比较少。红色是热烈的,像火,手指碰触是滚烫的;绿色是安静的,像水,手指碰触是冰凉的。
梁越对搞清楚这些颜色,这些植物到底有什么区别根本没兴趣,他提不起太多的耐心听,但池曦文总是在他面前细致入微又生动地描述。
梁越弯腰捡起树叶,手指一片冰凉。
原来这株枫树是绿色的。
“明天有十几个专家看着你会诊,可千万不能出岔子。”车上,郑院长对池曦文道,“这是病宠资料,你先看看。病例……实在不算简单。”
池曦文翻开资料:“圣伯纳犬,八岁?八十公斤?”
病宠的照片像一只猪汪。
郑院长:“这只圣伯纳犬因罹患脊髓肿瘤和自身免疫性多发性肌炎,需要进行紧急且复杂的手术。而且,这只狗还有严重的慢性肾功能衰竭和心脏病,导致我们术中麻醉和术后用药的选择极为有限。资料是他们提供的,有没有隐瞒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
池曦文仔细看完资料:“现在是去医院?”
郑院长:“回酒店啊。”
池曦文:“既然是紧急手术,我明天再看我患者太迟了,院长,我想现在就去医院。”
郑院长诧异:“现在?你不吃饭了?”
池曦文摇头,他深知如果手术出岔子,或者说哪怕成功,只要在术后患者表现出痛苦,就很容易被做文章,影响医院的口碑。
郑教授经营这么大的连锁医院真的不容易,池曦文想自己如果开医院,层出不穷地面对这种竞争,恐怕要抑郁死。
而且郑院长在见到这只叫丧彪的圣伯纳犬时,还辣评了一句:“这狗长得就挺不高兴的,你给他做完手术,这脸上的肉这样耷拉下来,还能看得清痛苦不痛苦?”
丧彪被关在大笼子里,趴着的姿态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过恐怕不是懒,而是没力气。
池曦文蹲下检查:“他很痛苦。”
郑院长在一旁叹口气:“颈椎的肿瘤压迫了脊髓,四肢瘫痪,并伴有极为严重的神经性疼痛。还有自身免疫性多发性肌炎,导致丧彪肌肉系统极度敏感,容易产生剧烈疼痛,我听说了,今天很多专家会诊后都束手无策,就是华泽给我们提的条件太丧心病狂了。给你这个病例,完全是不安好心。”
池曦文伸手在抚摸丧彪,丧彪一动不动,耷拉着眼皮,吐气时堆叠下来的肉散发着药味和口水味。
他尽量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最后判断:“肿瘤的位置接近大脑,手术风险很高。”
“很高?那是极其高。”郑院长说。
池曦文用手机记下来:“我需要进行脊髓肿瘤切除术,还可能需要给丧彪进行肌肉和神经的修复手术,避免术后由于免疫性疾病引发的二次损伤。”
郑院长:“那这场手术得六七个小时了。”
“是。”池曦文眉头轻拧,表情十分严肃,“丧彪情况复杂,这么多种病,但王教授提供的病历和手术前的治疗记录却很少,我需要更多更完整的记录。”
他盯着眼前这只奄奄一息的狗,发觉他求生欲很弱,好像不想和任何人产生情绪交流,甚至不看池曦文。
往常池曦文遇到再痛苦的动物,只要被他一摸,总会忍不住蹭一蹭他的手指的。
“我现在去打电话问老王。”郑院长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就说,“我们医院也不是吃素的,就这个病例,专家如果亲口承认他们不能治,你最后治不了,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不会因为这么一场手术,而真正让医院受到很大的利益冲击。”到时候就是舆论战了,无非就是双方砸钱,最后不了了之。
郑院长打完电话后回来说:“老王说给我们的就是全部了,至于这只狗有没有在其他医院治疗的病例,他那没有。”
池曦文马上说:“一定还有,院长,沪康在北京有几家分院?”
“七家吧,怎么?”
池曦文:“丧彪不可能只在一家医院做过手术,您可以查下系统里有没有丧彪的资料,或者别的医院能不能调出来,我现在需要丧彪的医疗记录,它曾使用过的止痛药和麻醉药物,以及每次药物使用后的效果和反应。”
郑院长:“你怀疑王教授隐瞒了药物耐受性的信息?”
“是。”池曦文嘴唇动了动,“也或许不是故意隐瞒,他们都疏漏了这点……”
“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就在这儿等着你呢!我说怎么给你一只这么多病的狗。”郑院长骂骂咧咧,打电话去调资料,“还好我爸有些薄面,病例只要主人允许,都能调出来……”
半小时后,池曦文还在持续地看病例资料,郑院长打完电话回来说:“丧彪是在沪康有档案,但没做手术,转院了。主人电话我打通了,但他拒绝给我们看病例。”
池曦文一愣:“怎么会拒绝?”
郑院长:“他说我们医院收费太贵了,咒骂我们没有医德。”
池曦文更奇怪了:“既然主人认为我们没有医德,那为什么……会同意让我给丧彪手术?”
郑院长摊手:“我也想问这个,可能是收钱了?反正狗老了病了,病得这么严重,治疗起来又贵又麻烦,给你治临死前他还能拿一笔钱,多好的事?”
池曦文沉默了一会儿,问郑院长:“我想看看我们系统里的病例。”
郑院长发了截图给池曦文看,资料显示丧彪一共来过沪康五次,两岁的时候就来过,是打疫苗,那时候王教授的医院还没开张。
池曦文指着号码:“两个电话号码不一致,接电话的是年轻男人?可能还有个女主人,再打。”
他没有听见声音,再抬头时,却见郑院长在外面打电话,可能是从其他医院调病例中。
池曦文掏出手机,看见有一个李夏煜的未接来电,是三十分钟前的事了。他现在没时间理会,给丧彪的另一个主人拨打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一阵长的忙音后,终于接起,是个女声,带着哭腔:“喂?”
池曦文克制住自己对和宠主沟通的抗拒,礼貌询问:“请问是丧彪的主人吗?”
“丧彪?”那头的女声疑惑,“丧彪不是死了吗。”
果然有问题!池曦文连忙说:“没有没有,您是主人?丧彪还活着,在医院,明天进行手术。”
“什么?”女声惊诧不已。
“您现在方便赶过来吗,我是医生,我需要丧彪的医疗记录。”池曦文耐心地说。
“不是……不好意思,我在葬礼上,”女声说,“丧彪是我妈养的狗,这是我妈的手机号。我也是刚赶回来,我妈三天前走的,我回来的时候,我问狗呢,我弟说丧彪病死了。”
池曦文就知道了。
原来不是主人不管宠物,拒绝和医生沟通,原来是主人离世了,所以宠物丧失了求生欲。
池曦文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哀乐声,他垂眸,声音低道:“抱歉,您节哀顺变。”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狗是怎么回事,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吧,我这给我妈守灵呢,不好意思。”
电话匆匆断掉,池曦文坐在转椅上,凝望室外夜色下的街景。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斟酌再三,给刚刚电话里那位女士发送了一则短信。
就在这时,池曦文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他以为是丧彪主人的女儿,立刻接起,听声音才意识到不是。
“小文,是我,我今天去上海找你,结果你不在家,我碰见个男孩子,他说你在北京开会,你看这不凑巧的……我从北京过来,结果你就在北京。”
是叶老师,他的亲生父亲。
“爸,”池曦文喊他,“您去上海工作吗,我过几天才回去。我现在在忙工作,对不起,有什么可以等我明天手术结束后聊吗?”
“你从上海去北京给小动物做手术啊?不得了,这么厉害我儿子。”叶老师本来想问他今天在他家看见的男生的事,结果听见池曦文忙,也不好提。
他看见那男生长得像和池曦文以前谈恋爱那男的,叶老师以为他们分手了,开门后忽然看到这么一张脸,恍惚诧异了一下,指着他:“梁……梁越?我没认错吧,你和小文复合了?”
那男生明显怔愣了几秒,然后问他:“您好,您是……小池的爸爸?”
“是是是,你好。”叶老师抬了抬眼镜,发觉有点不对。
男生说:“叔叔您好,您请进,池医生不在家,他去北京开会了,我过来帮他打扫一下家里。另外,我不是梁越,我叫李夏煜,梁越比我老八岁。”
第49章
叶老师坐下来和李夏煜聊了会儿天, 随即离开,李夏煜表示:“我也得走了,我就是来帮小池打扫一下家里的, 叔叔, 您住哪儿?”
“不用不用,我住附近,走回去很快的。”叶老师离开了,然后给池曦文打电话。
他看见李夏煜打了一辆曹操租车离开的, 怀疑儿子包养男大学生, 证据挺确凿的, 男大学生长得十分好像,像他前任,脸上居然还化妆,这看着也不大正经。
但因为池曦文忙工作,叶老师问不出口, 挂了电话,让秘书把自己机票改签,他要回去看池曦文。
男大学生打车回到朋友家里,累瘫了的模样倒在沙发上撸猫。
旁边坐着打游戏的是他哥们马超,马超打完一局了:“你来不来?不打?”
“我好累,手指动不了。”
“今天去拍照拍了一天?我看你脸上妆还没卸。”
李夏煜把脸埋在猫肚皮上滚,被马超一巴掌掀开:“没卸妆别把你脏兮兮的脸碰我猫。”
“连你也这样对我,我都被人折腾一天了, 说我这样拍不好,那样拍不好, 我第一次当模特嘛,没经验。”他坐起来, “就给我培训了两个小时,能学什么。我好不容易放个周末,周六拍照,周末明天还要去当车模,我太累了,那个车展经理我还认识,我家车在他那儿保养,你今天就把猫给我撸撸怎么了!”
“没苦硬吃。”马超冷嗤一声,“不是我说你,为了你的爱情,为了一个拿你当替身的男的,值得你放弃这么多吗?”
“我不是替身,我警告你啊,别乱说话。”李夏煜手指在起球的亚麻沙发上挠了挠,眼睛望着挑高六米的水晶吊灯,眼底露出迷茫。
他瞄了眼手机,池曦文还没给他回电。
“是是是,您不是替身,我是,我是成了吧。神经病,被当替身还这么深情,哥们给你支个招,你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要我们帮你,那你回家问你妈要。”
李夏煜:“问了啊,没给我。”
马超说:“你没看过孙子兵法?不知道用计谋?”
“什么?”
“假装分手呗,回家认个错,转点钱到能用的卡上,再离家出走。日子也不会这么难,我看见你邀请我拼多多新用户注册我踏马想给你一脚。”
“这不行,行不通……”李夏煜说着慢慢坐起来了,一张帅脸顶着鸡窝头,忽然道,“我靠你好聪明啊马超。”
马超继续打游戏说:“必须的。但我得提醒,你回家要钱没那么容易,做戏做全套,别穿帮了,一分钱没要到还被打一顿不划算,还不如求求我,我养你。”
池曦文因为太忙了,顾不上给李夏煜回电话,只回了个语音消息:“我还在看病例,要加班。”
通过郑教授这边的人脉关系,池曦文拿到了他能拿到的大部分病例,郑教授还调了药理学专家帮忙。
最后分析出来结果:“丧彪在过去的手术或治疗中表现出麻醉药效减弱、止痛效果差的现象。也就是说存在药物耐受性。”
凌晨一点,池曦文还在医院做手术方案:“我们可以准备低剂量的□□,结合局部麻醉或非甾体抗炎药,以及针对特定疼痛通路的神经调节药物,如加巴喷丁或阿片类。”
专家都熬不住了,打了个哈欠。
池曦文抬头看见,说:“抱歉,辛苦您了,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连郑院长都走了,现在整个医院只有他。
患者是今早转移到北京这家新开的沪康的,这是一家综合宠物医院,有非常专业的设施设备,可以做各类检验、容纳更多的病宠。
池曦文知道明天要进行手术,今晚必须要回去休息,所以他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打车回酒店,脸也没洗,脱了袜子躺在床上,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被吵醒,拉去了医院。
车上,池曦文有些晕车,手指反复地刷新消息。
郑院长:“在等谁的消息吗?”
池曦文点头:“宠物主人。”
上午九点半,池曦文抵达医院,准备术前沟通。麻醉师是以前没合作过的,助理医师是见过的孔医生,观察室里站着黑压压一批人,池曦文抬首却看不清楚。
九点五十,丧彪被送进手术室,和昨晚状态一模一样,肥胖和病痛导致身体瘫软,无精打采毫无求生欲。
观察室里,郑教授联合其他专家,先发制人,向记者解答这个病例的特殊之处。
郑教授说:“昨晚我们池医生才接手这个患者,患者是从王教授医院转移来的,我们专家会诊后都认为该病例难度极大,然后池医生花了一晚上,研究患者的过往病例,深度评估,才发现该犬只已经建立了药物耐受,所以手术麻醉药效存在减弱、止痛效果差的现象。另外因为圣伯纳犬的慢性肾衰竭,要保证手术中选用的麻醉药物和术后止痛药不会对这些脏器造成进一步伤害,池医生的选择也非常有限。”
王教授原本声势浩大,请了好几家媒体来拍摄,各家媒体对这个专题也很感兴趣,毕竟现在宠物医院黑心收费高已经成为了热度话题。这么大一家连锁如果出了问题,医生医德有瑕,必定是一个大新闻。
年轻记者发问:“池医生多少岁?”
郑教授回答:“前几天刚满26。”
“这么年轻啊。这个病例如此复杂,他能够完成吗?”
郑教授沉吟道:“这么说吧,小田切医生是国际上有名的兽医,而池医生此前紧急飞刀介入过小田切医生的手术,成功解决了棘手的术中突发情况。年龄并不是衡量能力的唯一标准。”
“这些年轻医生,搞不好手也更稳一些。”身旁的各个专家也随声附和,虽然心里也不大相信,但昨晚郑教授给他们挨个打电话了,请他们帮忙说话,此刻虽然说了,但都没什么底气。
王教授扭头看了一下说话的人,笑道:“年轻人手稳,但经验也薄弱。”
郑院长忍不住一怼:“老王,你知道人家小年轻经验薄弱,弄个这么复杂你自己都解决不了的案例给年轻人,喊这么多记者来,什么居心啊,让人当众出丑,视患者性命若无睹,是谁没有医德?”
王教授凉凉道:“这话说的,这病例我当然能治疗,并不算难度很大。但宠物主人自愿放弃了,他听说转院的话能免费治疗,就是医生年轻点儿,主人知道其中风险,还是选择转院。当然,在术间棘手的情况下,我和其他专家也会出手,挽救这台手术。”
郑院长:“看你的意思你已经觉得必败无疑了?”
王教授摇头:“手术时间这么长,咱们慢慢看吧,毕竟你们池医生名气这么大,说不准还真有些本事。”
不光是郑教授半夜打电话找人站队,他也找了,两帮专家在观察室内各持己见,看似意见不同,一部分认可池医生,一部分不认可,但实际除了两三个人,没人真的认为池曦文能完成这台高难度手术。
随即大伙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池医生在做什么?放什么,电影吗?”
池曦文把手机架在还没麻醉的患者眼前,好像在给它看什么视频,郑教授示意助手去打开观察室的音响,这才接入了手术室的声音:
“丧彪,彪啊,出去玩儿了……又饿了啊?别盯着饭盆了……跑,跑快点彪啊,姥姥都比你跑得快。”
声音是一个老太太的,丧彪是患者的名字,似乎是在帮丧彪减肥,以前录的视频,可能是好几个剪在了一起。众人看不见视频的画面,只能听见声音。
“跑,加油,加油跑,丧彪!”
手术床上八十公斤的丧彪,终于第一次掀起了厚重的眼皮,由于长时间药物控制病情,它毛发粘连,黑色眼屎糊成一团,昨天晚上池曦文才帮它清理干净。
黑色的清澈的眼睛里溢满了水珠,像是眼泪。
孔医生事前不知道狗背后的故事,不明所以:“池医生,狗在哭?是痛吗。”
“不是,”池曦文摇头,头上戴着沪康的手术帽,侧头对麻醉医生道,“准备麻醉。”
池曦文低着头,脸被口罩遮住,无声地说:“加油。”
“麻醉诱导已经完成,心率、血氧饱和度和呼吸平稳。”麻醉师将丧彪的舌头从齿尖拽了出来,孔医生备皮。
“准备开始手术,逐步提高异氟烷剂量,监测肾脏功能。”池曦文低头说着,拿起10号手术刀在脊柱上做出切口,暴露脊髓并清晰呈现肿瘤。
王教授眼神一敛:“这么小的术野?”
郑院长啧了一声:“你做不到这么小啊?”
王教授烦得不行,碍于记者在场才没有瞪他:“呵,这么小的术野只会影响手术,别为了炫耀技术,搞得手术失败。”
“局部血管有些复杂,”手术室里,孔医生医生低声说,“周围的血管通路和正常的神经太近了。”
池医生用止血钳夹住一些较小的血管,边操作边说:“稳住,先保持组织干燥。准备显微镜。”
孔医生将术中显微镜调整到最佳视角,池医生切换到显微手术刀,开始剥离脊髓肿瘤与周围神经组织。
肿瘤位置相当棘手。池曦文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分离肿瘤与脊髓中的神经纤维。屏幕上放大的图像显示,肿瘤紧贴脊髓表面,但他的动作非常精确。
这时,一条小血管突然破裂,血液快速涌出,视野开始模糊。
“血管破裂!”孔医生迅速递上电凝止血器,同时护士准备好吸引器清除血液。
池曦文手持电凝止血器,迅速止住出血:“问题不大。继续分离。”
手术过程惊心动魄,前三个小时,团队氛围紧张,观察室里几乎没人说话,都目不转睛盯着池曦文的操作。
中途,观察室里进来了人,王教授因为专注手术,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股东来了。
高总将梁越引到观察玻璃前:“梁总,没想到您对宠物外科手术这么感兴趣。”
梁越点头,他个子高,在昏暗的观察室内显出高挺的五官轮廓,抱臂垂眸望着手术室的场景:“手术难度大么?”
“这我不清楚,王教授,您过来一下。”高总介绍,“这是风铸资本的CEO梁总,梁总,这是我们医院的主刀王教授。您听王教授细讲。”
王教授只能走过来跟梁越解释:“梁总,您好,这台手术的患者是一只八岁的……”
梁越抬眼:“听起来难度很大,你故意的吗。”
听着梁总有攻击性的语气,王教授迟疑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算难度较大,不过不能说是特殊案例,如果池医生操作准确无误,想必可以完成手术。”
梁越:“你能完成吗?”
王教授点头:“是以我的水平为参考的。”
梁越声音更冷了:“教授多少岁,他才二十六。”
王教授:“抱歉、抱歉啊……梁总,您认识主刀医生?”
梁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隔着一米左右,郑院长看见了梁越皱眉的样子,忍不住犯嘀咕:“不是那谁?怎么是高总带进来的。”他认为对方是认识池曦文的,搞不好是那种关系。
因为不认识,他也没过去打招呼,只是时不时冒出一声:“这么难的手术,三个小时了,还没做到一半,王教授你真是给安排给池医生的好病例啊!”
王教授也从起初的不看好池曦文,到后面面部微微抽搐,啥也不敢说了,眼睛上下扫视戴眼镜的主刀医生,甚至开始怀疑郑教授是不是去请了一个大拿过来,戴上口罩假装是池曦文。
就这技术,干啥不好,在沪康做宠物医生?
高总因为不喜欢血腥画面,但甲方要看,就一直陪着,然后闭着眼睛。下午三点,高总接了一个电话,又带了个人进来:“周熠,你怎么也开始对宠物外科手术感兴趣了。”
周熠指了指玻璃:“前两天见了这个池医生一面,想起来今天手术,想看看他技术。”
他望向了梁越,高总又道:“我介绍一下,风铸资本,梁越梁总,梁总这是咱们公司VP周熠,后面周熠在上海,还得经常和你们公司的人见面打交道呢。”
梁越和对方握手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旋即扭头继续观察池曦文手术。
他已经站在这里看了连续五个小时了,中途只出去接了几个工作电话。
他一早没有来,是因为知道池曦文不想看见他,或许,可能看见自己心情不好,影响了手术,所以梁越晚了两个小时来。
下午五点,池曦文开始逐层缝合暴露的组织。
他用可吸收缝线逐一缝合肌肉、皮下组织,最后是皮肤层。缝合完成,他检查整个手术区域,看有没有出血和漏缝的地方。
“切口无渗漏,术区清洁,”池曦文抬起头,看向麻醉师,“逐渐减少麻醉药,开始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