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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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边境安稳了十几年,期间都是小股骚扰,凉王部众早就蠢蠢欲动,觑着时机想要开战,然而凉王老了,他想将下一任接班人扶上位,让他领众出兵,用大徵将士的血奠定王座,以震慑归拢在王帐下的各部族头领,突震是他为下任培养的保王班,与突震同样性质的还有五人,都分别来自不同的部族,且皆为阏氏所出之子。
凉使约莫也是没料大徵的出使官员这么怂,单被刀械的击打声,和他们将士的漫天吆喝声,就给吓的脸白腿颤,价没讨两回就签了文书,听说回去还吓病了不敢出门,然后,到了交割之期,人竟没敢来,全权委派了当时将他迎入并州帅帐的北境主使。
娄俊才跟着范林译看了两天,与凉使也已混了脸熟,到了大峰坡后,就笑呵呵的拱手,一脸又感慨又无语的表情,亲密的跟人仿如兄弟般,吐槽范林译,“伽纳大人,您真是好手段,事前一定是打听了我大徵文官身娇体弱,受不得惊,才安排了那么大阵仗的刀兵霍霍?”
说完两手一摊,一脸你计谋得逞的无奈,“您看,竟生生将我们范大人吓的不敢出来了。”
摆刀兵阵助威都是谈判常态,哪怕伽纳没如娄俊才说的那样有事前筹谋,也被娄俊才这番暗里恭维给哄眯了眼,笑着一脸和煦的与他把臂饮酒,谈些凉羌部族周围的人情风物。
娄俊才本就对塞外生活好奇,那随着伽纳讲述时生动的表情,一点没掺假,手中的马奶酒一杯接一杯,与伽纳谈到最后差点拜了把子,直直将左右兵将也给看的乐呵呵,谁能拒绝一位真诚的,发自内心推崇他们部族文化的年轻人呢?哪怕知道他是对立国使臣,对着这样诚恳单纯的人,也没法生出恶感,气氛一时轻松欢愉极了。
凌湙在信里指点武景同,“那娄俊才人是傻里傻气的,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对自己执拗的事情,抱以最大的真诚,他向往塞外风物,有过那方面的了解,你设法安排他与凉使坐谈,并告诉他可以尽情与人相交,切记,不得将你我的计划透漏给他半点,他这人说浅了是傻,说重了就是无心机的蠢,若叫他知道,自己是个吸引人视线的幌子,他定会坐立不安,露出马脚叫人怀疑的,你就告诉他,因为马匹数目多,需要时间一一掰了马嘴查齿龄,为尽地主之宜,烦他多多热情招待好人,切记,别叫他看出端倪。”
因为前次登城的事,凌湙怕武景同轻看了娄俊才,漏了派他招待凉使的真正用意,故此,非常郑重的在信里说了娄俊才在中间会起到的作用。
拖时间,也是为他这边抢夺更大的胜算,他要回陇西调兵,要安排埋伏点,还要等春雨,虽然已经预备了第一套方案,就是让酉三他们来的时候在月牙湖储水,但斑秃山既叫做了鬼雾碑林,若天上无雨而平地起雾,哪怕到时突震他们慌不择路,过此地时,也得提起一百一十个警惕心,这样,他要打的突袭战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如此,他当然想将凉使一行人尽量的拖在大峰坡一段时间,用娄俊才的用意,自在此处。
“弟将命尽托尔手,兄行事前多想一想,万不可再出前次登城变故,弟在斑秃山为保我们都无后顾之忧,也是不得不兵行险招,兄当清楚,若真放归了突震,之后你我将面临何种骚扰,故此,突震必须死,兄若真诚爱护于弟,当谨记弟不是神人,救人不一定能救己,若弟陷落于此,兄此生何能心安?弟与兄之命,便是那一根绳上的蚂蚱,实实当心绳会断,所以,万望谨慎行事,收起随心所欲,弟敬告!”
武景同收到这样一封信,哪敢不上心?是半点折扣不敢打的按令执行,在娄俊才面前演的那叫一个青眼相待,拍着他的肩膀直将他与范林译比的一个天一个地,让娄俊才感动的泪眼汪汪,觉得自己今年运势来临,前有凌湙赏识他的志向,后有武景同赏识他的能力,一身干劲叫人激发出来,直把交割之期的任务,当成了他向朝庭展示才能的舞台,定要比死范林译,叫人看到他的经纬之才。
如此,在武景同“不经意”的提醒下,也有将此荣耀之事告知家中老小,叫他们也替自己高兴高兴的心理,一封带着他满心欢喜的喜气洋洋的家书便送了出去,等娄盱收到手里,看到上面直直写着大峰坡交割之事时,差点没吓昏过去。
武景同这次是半根链子没敢掉,直直按着凌湙的计策走,提醒了娄俊才往家报喜之后,又亲自找了帅帐里专门负责马匹的牧监,让他必要认真严谨的,一匹一匹的查看马龄,以及马蹄掌的损耗,淘汰掉超龄马,和负重过载损了筋骨的劣马。
凌湙并不知道他们最终谈判到的马匹数,但不妨碍他的计策实施,马的最终数额不影响他要武景同办的事。
武景同对着牧监下令,“要四到八岁的青壮马,母马要查看生育情况,可放宽至十岁,高龄马和苦役马全部剔除,你放心,他们若不满你们查的仔细,闹起来有我顶着,我保你们无虞。”
范林译这狗逼根本不懂马,谈的时候根本没区分公母,要不是娄俊才最后提了一嗓子,以伽纳的狡猾,他能将八千马匹全部以公马充抵,就这,在签字的协议里,也没标明公母比例,更别提马龄区间了。
凌湙原本的计策里,就有用马龄作文章的目地,正常来讲,一匹马的最佳状态是五岁,也就相当于人类的一十五岁,正值壮年,力强骨健,而母马一般从五岁开始就能孕育小马,生育期可高达十五年,当然,十五岁的母马相当于人类的五十岁,能生,却属高龄孕体,生产时危险性非常高,故此,他在信里提醒武景同,将母马的年龄控制在十岁以内。
八千匹马,伽纳狡猾的只给了两千母马,其余全是公马,且因为没作年龄细分,牧监带人去收马的时候,一走近心就沉了,无他,光用眼看,他就知道,这里面的老马起码占了一半,且公母全混在一起,加重了他们检查的工作。
武景同则是负责检收刀械,凉羌多用弯刀,于大徵兵而言并非趁手工具,要刀实不如直接要铁,他简直不知道圣意是怎么想的,这种刀就是收来,也得回炉重新铸造,就是想从弯刀上学习铸造工艺,查探钢硬韧度的想法,也要不了这么多,他们北境兵库里就有上次缴获的弯刀,尽可以拿去研究,而非以浪费大好交易机会,去换这些鸡肋武械。
娄俊才与伽纳在大峰坡的毛毡内把酒言欢,武景同在大峰坡前的空地上检查刀械,牧监带着两个帮手先将公母马区分开,忙碌里带着对这次谈判结果的不满,一张脸阴的滴水,毫不客气的将所有超龄的老马剔除,最后公母一对数,竟只有三千五百匹合乎他们的要求,其余的全属劣马充数。
凌湙信中指点,胡扬林那边的埋伏要不动声色的派人过去,武景同便不能消失在凉使眼前,他必须在交割日,杵在大峰坡上麻痹凉使神经,暗地里将兵派往胡扬林里作埋伏,当然,不是要他们真的在胡扬林里伏击突震他们,而是要他们在那里故布疑阵,迫使之后起事时,不敢走那条道。
武景同接到信时,还当凌湙将马龄控制的太细,他当然清楚五岁马的与十岁马的区别,整个北境马匹的平均年龄都在十一岁上,五龄马和八龄马根本到不了北境,整个大徵最好的马都在御麟卫手里,其次就是皇帝的亲信,京卫总督樊域和虎烈将军杜曜坚部,想从京畿牧马监手里淘到好马,没有一两般的人情根本得不到,就是他和他父亲坐下的马匹,都是御麟卫手里挑落的次马,后来因缘巧合,在江州的姑父得到了一匹纯血飞卢,配了小马后送到了北境,这才让他和他父亲,有了匹像样的坐骑。
所以他在第一次见到凌湙时,就对闪狮起了垂涎之心,一心打着想拿闪狮去配种的目地,后来才知道,这竟是杜曜坚的坐骑,包括幺鸡坐下的越刎,都堪比北境三大将坐下的马,由此可知,皇帝有多偏心他的自己人。
凌湙提的检马细则,被武景同认为是吹毛求疵,就是他老子的中军帐内,也挑不出几千青壮马,多是八到十五岁之间,再老的马就会被调去后勤拉粮草,所以,当牧监来报,说按要求检查出来的合格马只有三千五时,武景同竟然没怎么生气,或者他本人对这个数甚至是满意的。
然而,也就是一瞬间,他骤然清醒,知道他此时必须要怒发冲冠,必须要表现的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武景同当即一把摔了手中正在检查的刀械,大步冲着毛毡内的伽纳就去了,声音先于人进了帐,“你什么意思?八千匹马,竟然用超过一半的劣马充数?伽纳大人,你是不是在故意与我为难?是没诚心想要换回你们的突震王子了?”
他声音贼大,令在山脚等候的突震抬了头,竖着耳朵细听帐前两人的对峙。
伽纳从毛毡内出来,打量着武景同的面色,笑的一脸谦和,“武少帅,您这话实在太冤枉我了,咱们签的协议里可没标注优劣马的标准,我带来的这些马,在我看来,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你要硬说它们是劣马,那我是不答应的,你若硬要纠缠,不如再叫范大人出来,请他亲自解释一下当时签的协议里的内容?”
武景同叫他堵的无语,还请范林译来解释协议内容?他根本连门都不敢出,除非绑,否则他不会再到大峰坡上来。
娄俊才手足无措的站在两人中间,他之前也隐约意识到了这方面的漏洞,等武景同拽了牧监来说了一遍检查结果,他就知道,今天的交割仪式不会顺利了,可这是他第一次出面主持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果办不完美,将要影响他之后的官途,会让人觉得他能力不足之嫌,故此,他壮起胆子,试着给两人打了个圆场。
娄俊才道,“伽纳大人,您看这样成么?一半对一半?您给我个情面,待来日去陇西府,我定热酒摆席招待您。”
接着又对武景同道,“少帅,大家耗在大峰坡上也半个月了,这一切后果都有范大人主导,您实不必替他兜底,无论我们得到多少优劣马匹,都……”说着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好马落不到你袋里,劣马多些,我们反而能多占点便宜,且你所谓的劣马,与现在骑兵营里的现役马,无太多区别,人家就是比着咱们营里的那些马出的样,你闹下去,万一谈崩了,上面没人会念你的好,反而要怪你屁事多。
武景同板着脸心道,凌湙说的果然没错,娄俊才在倒戈一方面有急智,他必会努力维持住自己身为主使的责任,努力在双方发生矛盾时,充当和稀泥的和事佬,所以,你要给他机会,让他“成功”说服你,从而促成双方顺利交割。
要表现的心不甘情不愿,要表现的为朝中形势所逼,更要显出一股秋后算帐的阴郁,前两个只要表现出极力忍耐的模样就能混过去,后一个武景同却难把握度,待见到突震春风得意样时,突然就咧了嘴一笑,露出个气急反笑的表情,霎时,一股子要搞事的意味就出来了。
突震叫他笑的顿生警惕,与豹子沟里的人马汇合时,提了句要小心武景同反悔来追咬的话,如此,在距离胡扬林三公里处的时候,派出去的探马飞奔回禀告,说胡扬林里有埋伏的话,才叫他们深信不疑。
武景同调了一队人,虎视眈眈的越过豹子沟,与胡扬林里的兵马呈包围之势,欲将凉使与突震一起留下,突震接连派出十一匹探马,分前后探得马骑数竟有一万之多,分明就是想一网将他们打尽。
凉使愤怒,欲挥兵打一波,突震却无恋战之心,好容易从阶下囚恢复自由,在没把握赢的情况下,他不想白耗精力,于是,作主拐道,取鬼雾碑林那条道回凉羌。
突震掐指,故作运筹帷幄状,“那处山未到雨季,我们只要加快脚力,不做停留,一日就可离了那处,所以,不用担心,那山周处,目前很安全。”
很安全的斑秃山周,此时迎来了赫赫上千人,领头的尽然是纪立春,和为子担忧硬要跟来的娄盱。
凌湙说要一千人,然到了面前的实数,却逼近两千人,其中一千是纪立春的,另大几百则是娄盱的,一行人从月牙湖方向过来,按凌湙的要求,带了灌足水的水囊。
足足半个月,滴雨未落,凌湙他们用完了带来的水后,开始满山周找绿植,从绿植的根部凝水,好在斑秃山上零落的紫杆柳不少,往各个树根周围挖个洞,一夜下来就能聚出一小壶,简省着饮用,倒也撑到了酉三带人回来。
却说酉三快马回了边城,一路直入垂拱堂,他虽面无急色,脚步却跃的飞快,眨眼到了正在料理庶务的殷子霁面前,直骇的殷子霁心中一跳,以为凌湙那边出了什么事,等接过酉三递来的印信,才明白凌湙要筹谋的大事,一时心中竟漏跳了一拍,半点没犹豫的去了后宅,给正在陪着韩崝养腿的齐葙看了信。
齐葙不敢耽搁,当即带了酉三去陇西府,找到娄盱,讲了凌湙要借兵的事。
彼时娄盱正在接待巡防而来的纪立春,他其实没明白纪立春来陇西府的用意,一般像他这样被圣意直接委任的大将,初上任时,都会呆在自己的府邸,等着各府主事将领们上门拜见,少有像他这样,连自己御赐的府也不进,直接领着亲兵就下基层。
娄盱招待的提心吊胆,不知这个曾被北境官体排斥出去的纪将军,特意来陇西是何意,又自己在心里暗暗扒拉了一遍过往,也未发现有曾与纪立春发生磨擦的事情,双方正你来我往的寒暄着,眼看话题正要进入正题,齐葙在外请见。
纪立春听见了齐葙的名字,但他却未动,只娄盱出门去偏厅见了齐葙,两人在偏厅足说了一刻钟的话,若得纪立春不耐烦的踱步到了正厅门边,然后就听齐葙给娄盱道谢,“等我家公子回转,定将府台大人的全力配合之意如实告知,娄大人放心,我家公子必定能保令公子平安。”
娄盱眉头深锁,若非接到纪立春巡视过来的消息,他此刻该在并州帅帐,亲自查探一番娄俊才信中所言,也就这么一个时间差,凌湙那边就得到了娄俊才被凉使带走的消息,他不知真假,却不敢赌万一,只得掐着手准备点兵。
齐葙将话说完,偏要随着娄盱亲卫去接收兵马,结果就将将与纪立春撞了个脸对脸。
两人曾是上下属关系,娄盱一时着急儿子的事竟忘了,等两人撞着脸,才猛然记起两人如今的地位颠倒,以为纪立春怎么也该奚落几句,哪知他却先弯了腰给齐葙行礼,口称,“齐将军,别来无恙!”
齐葙愣了一下,面上无甚表情道,“不敢担,恭喜纪将军高升,我家公子刚好有事外出,恕我就不替他招待你了,再会。”
纪立春一次两回的跟凌湙后头捡功劳,齐葙对他的观感并不好,其中当然也有着以前的印象,让他对纪立春饱含偏见,觉得他从前或许只是鲁莽,现今却添了官中老油条,占便宜没够的虚伪样子。
对他看之生厌。
娄盱在旁听后疑问,“怎么?小五爷与纪将军认识?”
他这话是对着齐葙问的,但回他的却是纪立春,“小五爷?齐将军口中的公子竟是五爷?”
他震惊的看向齐葙,仿佛不肯信般,再次确认,“五爷凌湙?齐将军,你家公子是他?”
娄盱一听,这名字怎么与他知道的不同?当即插口道,“不是武景湙?”
齐葙坐在藤椅上弯腰,对着娄盱道,“蒙武大帅抬爱,给了我家公子武姓排名,是凌湙,也是武景湙,都是他。”
这么一解释,凌湙的身份总算在娄盱这里彻底踩了实,就是一直疑惑凌湙真正来历的纪立春,也恍然大悟般醒了神,口中喃喃道,“怪不得他能和武少帅同时出入帅帐,我就说,这个小老弟的身份肯定有异。”
登城那回见面,他更确信了自己的感觉没错,凌湙背后绝对有人,不然且容不得他那样嚣张,还让朝中那些老大人睁一眼闭一眼的当没看见,他都连着升两次官了,没道理一路打杀而过的凌湙却半点实惠没有,敢情人家后头蹲着的是武大帅。
等从娄盱嘴里听见凌湙要兵的事,纪立春当即拍了胸脯主动道,“刚巧,我带了一千亲卫过来,齐将军若不嫌弃,我亦可带兵支援。”
齐葙想到凌湙在信中所言,此次事件密而无功的事,望着一副跃跃欲试等着捡功模样的纪立春,微笑着点了头,“那我代公子先谢谢纪将军了。”
白让了你两次功,还让了你那么多银两,是时候让你付点利息了,只是这次,你除了得到声谢,其余什么都不会有。
齐葙表现的滴水不漏,只是看着纪立春的眼神有点冷,带着审视,因有着十几年前的那场事端,他实在喜欢不起来这个莽夫,哪怕他如今坐上高位,也无法令他高看一眼。
偷来的功勋,亏他好意思,要是一般人,或者像郑高达那样知恩有眼色,就该称凌公子为主上,而不是小老弟的叫着,倚老卖老的仗势欺人。
因为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哪怕凌湙未对纪立春的为人发表过意见,但于齐葙而言,纪立春实在不堪为将,并且人品低劣,不值得深交。
有了纪立春的亲卫补充,娄盱除了留部分人守家,自己也跟着大部队一起到了斑秃山,齐葙当然也想去,然而他知道自己腿没好之前,是无法随凌湙到处跑的,只会拖累行程,因此,只手书一封信,交由酉三带回,里面解释了纪立春过去的原由,并提醒凌湙防备他鲁莽坏事。
当年被他坑了一把的阴影实在深刻,齐葙深怕凌湙也受他牵累,故此,是冒着被人怀疑挑拨的风险,给了凌湙一封堪称为把柄的信件,若之后他或有不忠,这封信将成为他人品瑕疵的证据,毁他多年名声。
君子背后不妄议他人,是最基本的美德,齐葙主动将把柄交到凌湙手上,实也表明了投效之心,算是给凌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果然,凌湙从酉三手里接过信,心情瞬间大好,看了两遍之后,笑眯眯的道,“等回去就摆酒,正式欢迎两位先生的加入。”
齐葙都投了,殷子霁还能跑?凌湙笑呵呵的将信投进了火堆,看着它成为一堆灰烬。
近两千的人马,分散藏于斑秃山四周,在四月十五这日,终于有探马飞奔来报,从并州方向狂卷过一阵尘烟,看模样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凌湙望着阴气沉沉的天空叹气,连续三日阴中带风,每当让他觉得该落雨的时候,偏一阵大风刮过,卷了阴云便走,半滴雨都不给他留。
这鬼天气,当真是半点不架式。
探马相继来报,大部队渐渐靠近,再有半日将抵达此处,凌湙再不指望天上落雨,让幺鸡分了水囊,将事先演练过的人安排过去,一个守一处硝石点,而半山腰上事前挖好的坑洞里,炸药包被一一填了进去。
他要借着烟雾笼罩,视线不明时,点药炸山,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将来人全部留下。
十里外的突震正笑着与伽纳说话,“你看,我说过这边最近不会落雨,你且放心,斑秃山只要不进入雨季,它就是安全的。”
武景同在后面佯追,胡扬林布满杀机,他们已经连续跑了三个日夜,眼看最担心出异事的斑秃山没有雨的痕迹,不由纷纷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附合突震,“三王说的对,等我们回了王帐,必要……”
轰隆~轰隆~轰隆~
伽纳色变,猛然抬头望向天空。
凌湙也意外的站了起来,伸头凝视着雷声轰鸣的上空,“春雷?”
突震被打脸,咬牙顿了一下,在伽纳欲勒马急停时,立刻道,“已经不足十里了,况且雨不一定这么快就落下,伽纳大人,我们必须一鼓作气冲过去。”
确实,停在此处非常危险,若落了雨,此路更不能过,他们就必须掉头,或绕道走背山处的沙地,十五里的陷足沙地,足能令吊在后头的并州兵马赶上,如此,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
五里,斑秃山山顶处开始集风聚云。
三里,第一滴春雨开始稀疏滴落。
突震咬牙,马鞭抽出了残影,嘴里给自己也给身后的兵马打气,“冲冲冲,雨不会这么快就兜头砸下来的,只要雨势不够大,斑秃山就聚不出鬼雾,大家不用怕,我们定会平安过此山的。”
凌湙咬牙,盯着上空,“你最好识相点,快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会有人知道你们死于……
当前方二里地滚出浓浓尘烟时, 凌湙肃脸抬起了手里的小旗子,那是他与每个守在各硝石堆点的人,约定好的浸水信号。
春雷息响一次, 炸的人耳鼓发涨,他不确定来不来得及,小旗子半竖, 决定执行备选策略,手动点硝烟。
埋伏在山周的纪立春等人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刀,他们其实也怵鬼雾碑林的传说,然而凌湙却告诉他们, 所谓的鬼雾只是因山体特质起的一种天然反应, 有危险的向来不是雾, 而是借雾行凶的人或动物,他今天, 就是要借这天然特质杀人于无形。
眼看再有两息,远处急奔而来的大部队兵马,将能清楚看见山周情况,凌湙不再板等雨落, 手里的小旗子瞬间摇起,守在各硝石点上的人立即拔了水囊塞子,点着硝石就将水倒了上去。
凌湙说过,在烟未大面积起来时,守硝石的人在浸完水后, 不得动弹,未免让靠近的兵马察觉异样,他们必须等到雾足能遮挡住人的视线后,才能起身撤出。
百多个硝烟点同时升起袅袅白雾, 在灰暗阴沉的天幕下,吊诡的营造出令人头皮发炸的不详预警,平地生烟般的泛出冷白的死亡之光。
突震埋头策马狂奔,眼看将要绕离斑秃山,然而,自山腰开始铺陈开的烟雾,不仅惊住了他的眼,也惊的伽纳大声震呼,“不好,起雾了。”
可天上的雨点如此稀落,便是起雾也不可能如此迅速,他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拉着马僵绳开始减速,突震也提起了万分小心,控马僵绳的手也用力拉紧,坐下马匹被这急促的勒紧方式,惊的人立而起,长嘶连连。
然大部人马一直在快马疾奔,便是减速也有个缓冲距离,在直逼山脚一里处时,天上最后的闷雷在炸过之后,雨点如豆般瞬间兜着人头砸落,直接将一行人浇了个透心凉。
凌湙缩在山脚背阴处,已经能看清突震脸上的表情,从惊疑到恍然,就见突震在马匹的惯性带动下,仍慢慢的靠近了斑秃山,并且声音里带着释然,对着身侧的一个人道,“该是这片山上先落了雨,走走走,没事,伽纳大人这里不能留。”
伽纳脸色凝重的瞪着陷入烟雾中的斑秃山,寂静的令人忧心,他想反驳突震的言语,然而身后的人马将也受到恐吓,两人对视一眼,皆按下了心头巨震,小心的策马往斑秃山山脚下靠,那边有一条小道,绕过去就能走上通往凉羌的正北草甸子。
豆大的雨砸在人脸上生疼,雾初起时的稀薄见光,在迟来的春雨加持下,终于有了遮人视线的能力,但覆盖面并不足以容纳千凉使兵马,在一半兵马陷入烟雾一半兵马还在后头时,凌湙作了个大胆决定。
他不能让头部的突震等人,离开炸药包的燃爆中心点,因此,他朝纪立春等人下了阻截的命令,用霍霍马蹄声,将突震等人吓缩在大雾里裹足不前。
然后,他让点过炸药包的幺鸡带人摸到了引线周围,等纪立春那边引起骚乱后,借着人马轰鸣的掩盖,遮掉他们近距离靠近的脚步。
为让炸药迅速起效,凌湙这次的引线只放了半米长,点火的几人必须冒着被埋的风险,于敌骑眼皮子底下,偷偷掏火折子点火,而明亮的火折子一起,就是有烟雾搅人神经,也终将暴露行踪,所以,这一队人的生命危险指数最高。
幺鸡毫不畏惧的带着人就上了,因为在此地好歹也生活了半个月,各处地形都摸的透如明镜,一路避着能发出声响的石子枝干,踩着松软和被雨浸湿的泥泞土地,一点点摸近了埋炸药包处。
雨势渐大,也为点燃引线增加了困难,堆在山脚下最纯净的硝石起到了作用,被雨水一淋,以极快的速度铺开在山体周围,纪立春领着人弄出响声,惊起了突震他们的注意,个个裹足不前,瞪着眼睛目视前方,口中呼喝,“什么人?躲躲藏藏出来说话。”
突震又惊又怒,竖着手中的弯刀咬牙,“武景同是不是?尔等奸诈鼠辈,有胆现出形来。”
对面的纪立春一声也不吭,刀与鞘击打出铮鸣音,人与马的呼喘,裹在急促的大雨里,显出危机重重样,而蒙在烟雾里的人影憧憧,更让突震方弄不清楚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伽纳紧张的四顾查看,突然,他在朦胧的烟雾里,看见了一丝火光,然而,下一瞬,火光骤息,他便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很用力的眨了眨,再看时,火光似未曾有过般,那处烟雾依然浓厚的瞧不真切具体景象。
他绷着身形欲转脸同突震说话,眼角余光里,那处消失的火光突的又起,且这回不止他一人发现,身边陆续有人惊叫连连,“火,鬼火。”
这样大的雨,这样充满了诡异传说的雾林,再有突起的忽隐忽现的火光,让跟在后头的大部骑兵瞬间乱了阵型,拔刀驭马者纷纷乍起,大有脱离部众四散的样子,伽纳一看暗道不好,拍着马腹来回喝令,“都镇静,不准慌,敢脱队惊走者,杀无赦。”
突震咬牙,举刀竖过头顶,冲着前方雾朦胧的方向,怒喝催马,“所有人,不管前方有什么,都给我把刀拿隐,冲过去,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凌湙攥拳,默数着幺鸡他们点火的时间,觑见明明灭灭的火光,就知道自己疏忽了雨天埋炸药的问题,引线未作防水工序,炸药包倒全裹了防水的油纸包,这样一来,能引爆的不知能有几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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