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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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一垂首站在门外,凌湙之前告诉过他,百姓失控之前报过来就行,他是看着北门之势有往其他几个门蔓延的样子,才赶紧来报告的,对于那些被打砸的富户,他跟凌湙想的一样,这就是他们该得的下场。
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色难看,却忍不住辩解,“可这样烧抢一番过后,城中生活该怎样维持?百姓秩序岂不是乱了套?无人看管约束,这城还怎么治理?”
凌湙嗤笑一声,歪头看他,“你的意思是,经过这么一遭,还要让那些曾帮着秦寿欺压过百姓的富户们,继续管理城中百姓,照本宣科的顺着之前的条款,继续过之前的日子?”
武景同无奈了,觉得自己与凌湙说不清道理,“城中百姓大多都在富户们的产业中挣食,自有管理他们的里长乡绅,就是富户家的管事,也有维持这种秩序的手段,百姓当中才德者甚少,他们是没有自成一体的自觉的,无人看管,加以约束,城将不城,礼仪、律法一但崩坏,这里将变为罪恶之地,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么?”
凌湙懂他的意思,无非是知识倾斜导致的后果,百姓因一时之气,毁了富人根基,就会像挣脱缰绳的马一样,疯狂在围栏里横冲直撞,落的结果就是,要么重新被一根缰绳绑住,要么被外力镇压击毙,放任马儿自由奔跑,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时代局限性,也是历史规则变动中的一次拐点,凌湙知道不能放任这种无秩序情况太久,可跟随他们一起反抗秦寿的百姓,需要在那些富户们身上找回损失,那些盘剥了他们大半辈子的富户们,如果不能从这次的事件上得到教训,以后的日子,你要让老百姓们怎么面对?
凌湙叹了口气,这次倒没有与武景同阴阳怪气,而是平静道,“这是他们需要的定心丸,那些富户与秦寿勾连太深了,你认为驱赶了秦寿就足已,可百姓们不认为,他们会担心我们走之后,那些富户会仍沿用秦寿那一套来惩治他们,再加上往日积怨,我只能说,那些被抢砸的人家,只是在偿还他们的罪孽,并不值得我们去维护,武景同,百姓们其实很好满足的,有裹腹的食物,有温暖的房子,他们就很受管理和制约,他们所渴求的安定,远比你认为的更深,疯狂只是一时的,待他们情绪稳定之后你再去看,不会有比他们更好说话的人,他们会感谢你的援手,比平时更愿意听你安排,以后不管是谁来接任登城,武少帅的名字,在他们心里都是自己人。”
武景同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过激,一时闷着脸不好开口,酉一觑着时候,再道,“那主子,要去赌坊么?”
凌湙看了武景同一眼,点头,“摆开阵势,去看看。”
他说摆阵势,意思是叫酉一将他的亲卫全部叫来,加了武景同的,足有六十人,浩浩荡荡的一路到了西门穿水桥。
武景同远远的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手里棍棒沾血,愤怒的盯着紧闭的赌坊大门,而大门两边,则是身着短打的赌坊打手,以及一坐一站的齐葙和殷子霁。
殷子霁半身挡在齐葙身前,望着棍棒对准他的百姓,深吸一口气,问,“你们要如何?”要他们像北门那些富户一样引颈就戮是不可能的。
百姓里已经隐隐分出了代表,里面站出一人,是个黑脸瘦条的汉子,他杵着手里的棍子道,“我们要砸了赌坊,赶你们出城,殷大官人,你们跟秦寿是一伙的,别以为城楼下面助了我们两句声势,就可以抵消这些年为他做的事了,你们明知道出城是死,却一句也不提,看着我们在你等间的股掌之中挣扎,殷大官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殷子霁倒没有这人想的会生气愤怒,他只是站着听完了百姓的指控,然后与齐葙对视了一眼,身体依然挡在门前,“不能,赌坊里的东西,是要留给武大帅的,你们已经抢过了北门,那些应该能够补足你们这些年的损失了,我这里,你们就别想抢砸了。”
他淡淡的看穿一切的样子,很快激怒了围攻的百姓,一个个竖着棍棒移步要往里冲,竟是有不顾他们死活的蛮横,领头的那人甚至高叫,“你妄想用银钱买命,我们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的,大家冲啊!”
酉一看着凌湙的脸色,提声大喝,“都住手,我家主子和武少帅来了。”
百姓们的脚步瞬间顿住,齐齐掉转身体,望向了身后的一群人,只见凌湙和武景同排开众人,走至最前,问他们,“是要把全城的有钱人都抢一遍烧一遍砸一遍?”
那些人叫他问的面面相觑,有犹豫的甚至小声询问,“不可以么?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凌湙眼睛对准了说话的人,再问,“那之后呢?你们要准备离开这里么?背景离乡去别处生活?”
那人迅速摇头,“以前会想,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里已经没有秦将军和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了。”
凌湙点头,“那把城里弄的满目疮痍,受苦的不还是你们?北门的富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其他几个门的小恶者就留给后面接手的大人来处置,你们该回家回家,收拾一下好好过日子,忘了这一截,能做到么?”
那人被问的顿了顿,再次小心询问,“那您能保证,后面来的大人,不会找我们算账?还有那些没死掉的恶人,会反咬我们么?”
凌湙就把眼睛望向武景同,武景同深吸一口气,上前对周围眼巴巴望着他的百姓道,“我保证,我会求父帅给登城派个宽厚的主将过来,保证叫他约束好城中富户,不让他们寻机报复,你们如果相信我,就请归家,别再到处打砸点火了。”
人群随着他走向赌坊前的两人安静,见他竟对着坐藤椅的那人曲膝跪了下去,一声,“姐夫”后便哽咽难言。
之前为了追击秦寿,他在人堆里都没顾上齐葙,好容易收敛的情绪,等再见着人时,又一下子没绷住,握着齐葙的手,又看着他的腿道,“你腿怎么了?这些年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跟……跟殷大哥浪迹天涯去了。”
齐葙跟十年前一样,抚着他的头顶叹道,“我们景同也长大了,成了能独领一营的小将军,姐夫很为你感到骄傲。”
殷子霁就在旁边补充,“前姐夫。”
齐葙嘴角一抽,无奈的望了他一眼,武景同也歪了头打量他,别别扭扭的道,“你还生我气呢?”
殷子霁就抄着手,“没啊!我可不敢生您的气啊武少帅。”
三人说这么一段话,叫旁边的人忍不住了,开口问,“少帅,他们……您认识?”
武景同这才又站直了身体,对着周围一圈人道,“这是我姐夫,他们二人隐居在此,我们刚刚相遇,之前在城楼上你们当中应该有人也看到了,他们不与秦寿是同路人。”
人群中到底有嘴快的,“可是,他们与秦寿就是同路人啊!他们,他们帮助秦寿害了我们不少人,不然,不然那凭条怎么就他们赌坊能收,不许别的地方收呢?”
殷子霁没等武景同开口,自己先说了话,“因为我知道城外有坑杀人的陷阱,就你们天真的以为那是个出路,实际上没人能真的从这里出去,若放任其他地方也有收购凭条的资格,我怎么能控制人数?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秦寿交换来的,一个月死上一两个就当是警告了,真正给你们兑钱的用意,是希望能贴补一下你们的苦日子,让挨打的和领赏的都有钱可拿,是你们自己互相起了小人之心,挨打的拿不到说好的补偿,领赏的把钱又送回衙里买路引的,害我们被秦寿嘲笑高估了人性,是你们自己不往深了想,反要怪我们狠心不预先告知,那时的情况,秦将军一家独大,我若张口说了实情,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堵到我们么?”说着说着差点没翻白眼,一副你们蠢别拉我下水的模样。
气人的很!
那些百姓却叫他说的哑了口,仔细一回想,才愕然发现,殷子霁竟没说错。
倘若一开始,他们就能守信用,互相举报着拿赏钱,这就是个双赢的局面,虽然出不去城,可日子会过的轻松些,可惜人心就是如此,没有人肯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于是,一日日循环下去,只能越困越苦。
围拢的百姓被殷子霁看的面色赧然,一个个不敢与之对视,凌湙见此,就道,“既然说开了,大家就退了吧!也别堵在这里了,好歹也让武少帅与他姐夫叙个旧。”
一行人在酉一的安排下疏散开,凌湙随着武景同进入赌坊。
但是凌湙并没有给他们叙旧的时间,而是直接掏出了突震的那封密函,比起武景同提起的那个馊主意,他想听听齐葙的说法。
十年前的前锋营大将,想来应该更能看出这封密函的重要性,以及会有一个兼顾城内百姓安全的设套方法。
齐葙看后脸色漆黑,他是知道秦寿私通羌人的,却没料他竟接触的这样深,居然还要与人歃血为盟搞结拜之举。
武景同将自己的主意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要来劝凌湙,“先叫蛇爷别动金库吧?不然叫秦寿发现了,他该不按原计划去与突震见面了。”
凌湙盯着刘葙看,嘴上直接拒绝了武景同的话,“那金库是我的了,回头我就拉走,反正登城又不与我相关,你要怎样处置城内百姓,我也当看不见,都随你。”
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涨红,知道从一开始,凌湙就不同意他的主意,可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手中兵力不足,左右也无可拉拢的兵源,他看着齐葙,眼前一亮,“姐夫,韩将军那里……能借到兵么?”
他之前不敢提,就是怕韩将军会与秦寿做成一路,到时候,自己捉人不成,反将自己陷入险境,在没有回并州之前,他都不准备去惊动韩将军。
可现在有了齐葙,韩泰勇将军可是齐葙的姑丈。
齐葙一言难尽的看了眼武景同,殷子霁代为回答,“他与家中失联十年,韩将军并不知道他在此处,且,韩将军这些年背着他姑姑置外宅,没把他气死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替你去找人借兵?”也就齐葙行动不便,不然他早去套韩泰勇麻袋了。
武景同叫殷子霁说的一愣,继而惊讶道,“韩将军竟然在这里置了外宅?”
殷子霁一声冷笑,“还有外室子女两个。”
齐葙已经面无表情了。
凌湙对他们的家事不感兴趣,提醒他们道,“现在城门已闭,秦寿要打过来,当不出两个时辰,你们最好想想对策,要不想捉突震,那我可就放开手脚去弄秦寿了,他不完蛋,我东西运不出去。”
他一脑门的弄东西,叫武景同又气又急,不由冲他低吼,“小五,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现在是发财的时候么?突震的份量难道盖不过你那些财宝?”
凌湙挑眉头直点,“现在就是我发财的时候,突震是你要捉的,我捉来干嘛?他能换钱?还是能给我换个官当?武景同,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带你发财,其他事没有算在内的,我肯给你时间想办法,已经是看在我们俩的交情上了,你不能因为没有实力捉人,就绑架我也跟着你人财两空,我不欠你的,你少拿什么大义来说教,老子不信那个。”
武景同叫他接二连三呛的脸发紫,气的粗气直喘,指着他道,“小五,我真没料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我……我,我真是,我真是……白拿你当知己好友了。”
凌湙也没料他这人,遇到羌贼居然这样不理智,明明没实力拿人,却硬要勉强,甚至不顾有可能受到牵连的城内百姓,一时也气的不说话。
齐葙到底经的事多,一眼看出了问题,也提了跟凌湙一样的问题,“你要将秦寿放归城内,那百姓们怎么办?放着给他杀?”
别看凌湙揪着金库宝贝说话,连殷子霁都看出来了,凌湙就是想打消武景同这不自量力的行为,突震什么时候不能捉?非要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上,以牺牲登城百姓为先?
武景同终于低了头,仍有些不甘心,“可我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姐夫,这比在战场上捉他容易多了。”战场上也是要死士兵的,城内百姓牺牲几个,连他父帅事后都不会说什么。
殷子霁闲当看客,一声不吭,态度是懒得说话的样子。
齐葙叹息,眼神转向凌湙,声音温和,“这位小友,城门之事是你一手安排的?胆子不小啊!”
凌湙谦虚点头,“人为财死。”他要抢我钱,而我恰巧也想抢他的,一拍即合而已。
殷子霁身体歪侧过来盯着凌湙看,越看越稀罕,“小孩,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一人花得完么?”
凌湙摇头,“不是我一人花,是好多人一起花,殷兄,我要养很多人的。”
一声殷兄差点没叫殷子霁从椅子里栽出去,扶住椅圈拿手反指向自己,“你叫我啥?兄?”
凌湙板着脸点头,一副难道你还想当我长辈的鄙视样。
殷子霁这下坐不住了,把脸凑到他面前,指着脸再次确认,“小孩,你看我这年纪,哈?怎么也该是叔伯辈的吧?兄?你怎么敢占我这大便宜?”
凌湙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脸,道,“我大哥与你当差不多年纪,我认你做叔,你置我大哥于何地?占我大哥便宜?”
这下殷子霁不惊了,拍着胸口嘘气,“原来如此,怪道呢,原来是家中老幺。”
齐葙等他们说完话,方对凌湙道,“你有什么办法么?城门紧闭,是能阻止秦寿进来,但你出不去,且据我估算,再有五日,韩将军该来登城探他的外室跟子女了。”说的脸色骤冷,一副恨不能敲人闷棍的模样。
凌湙胸有沉着的点头,“不用五日,秦寿只要敢带兵围城门,我就能弄死他。”
但现在有人不让我弄死他。
果然,武景同又出来反对了,“不行,他现在不能弄死了,他死了,突震就不会出现了。”
齐葙却看着凌湙,肯定的问他,“你有办法不把他弄死,对么?”
凌湙昂了一声,“有啊,可是那会很费事,又麻烦,又没好处。”
武景同彻底坐不住了,“我的那份钱财不要了,都给你,你给我把他的命留着。”
他以为凌湙是想独吞将军府里的财富,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气,一副被凌湙骗了真心的伤心样子,诺大的身型委屈的跟只大型犬。
凌湙也不逗他了,直接开了条件,“我要齐将军为我效力十年,跟我去边城。”
腿废了又怎样?一个正规前锋营将军,别说腿废了,就是躺着不能动,只要脑子清醒嘴能说,就有能替他练兵的能力,何况他还买一送一,殷子霁这家伙,能把赌坊管这么强,就一定能帮他搞好后勤,蛇爷年纪大了,许多事越来越力不从心,他需要一个年轻的,更有缜密头脑的谋士。
武景同早前与他说起这两人时,他还没多大感受,可当真见了面,第一眼,他就想拉两人入伙,这两人放一处,跟他身边的那些人一比,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档次,再不会有人看他如看杂牌军样的轻视了,这两人就是提升他整个队伍面貌的门神。
殷子霁咦了一声,伸手要来摸凌湙脑袋,“你这小孩,胃口不小,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就敢要我们效力?还去边城,那鬼地方谁去?你去?”
凌湙点头,“是啊!我要去,我的流放地就在那。”
这个武景同知道,于是就由他代凌湙说了这里面的曲折,一时整个赌坊后院都悄没了声息,老半晌,齐葙才叹道,“怪不得,我说凌家后辈里,怎么还出了个弄武的小子,竟然是老国公的后人。”
凌湙很真诚的起身对着他一拜,“齐将军,您二位的事情武景同已经给我说过了,如今赌坊眼看着也经营不下去了,不如就随了我去边城发展?我有钱,真的,我会给你们最好的待遇,以及,您的腿,我会为您请最好的大夫,而且我身边就有一个师傅,他医术挺好,有独门技艺,万一就有用呢?您不试试?”
前面的待遇之说还好,可后面的独门医术就确实有点动人心了,殷子霁立马站直了身体,盯着凌湙,“真的?那师傅在哪里?可否叫来一诊?”
凌湙也拿不准左姬燐的本事,先给打了预防针,“不一定就能治,但我的顽疾确是由他治好的,您别报太大希望,咱只说万一,行么?”
殷子霁看了齐葙一眼,咬牙道,“行,不管能不能治好,我们都会考虑你的提议,等登城事了,我们就给你回复。”
凌湙点点头,再次为自己加码,“我现在巨有钱,真的,我手上有矿,只要人手足够,我们就能整合整个边城,坐望凉羌第一线,齐将军,您曾是前锋营指挥将军,肯定是希望能有一支顶住凉羌骑兵的队伍出现,使我大徵百姓免于刀兵之苦,我可以保证,不会克扣用于训练兵力的费用,以及装备他们的钱财,战马,军甲,配刀,全按规制配给,绝无空饷发生。”
齐葙叫他说的眼神晃动,明显是在动摇,只他不明白凌湙做此的目的,“你招兵买马的,想干什么?”
凌湙想了想,“保护自己,让自己免于被人随意拿捏之境,就像我目前的处境,上面抬抬手,我就成了凌家子,你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可笑么?我的命运,凭什么要叫他人掌握?凭什么?”
殷子霁一捶手心,附合他,“说的好,凭什么!”
几人正说着话,幺鸡扶刀一身杀气的进了门,对着凌湙拱手道,“五爷,城外有人叫阵,秦寿带着人回来了。”
齐葙眼神湛湛的盯着幺鸡,赞道,“看步伐气劲,是练外门功夫的?”
幺鸡直挺着壮硕的身体昂首道,“是,您好眼力,我这功夫确实是硬功。”
凌湙这才接过话头,“叫酉一去将那个西贝……呃,假货提到城头上去。”
殷子霁好奇发问,“你想怎么弄?抓的那个假货我当你一刀抹了呢!怎么还留着?”
凌湙神秘一笑,眨眼道,“好奇啊?那你也上城头瞧瞧去,看看那秦寿是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秦寿这么快着急赶回来,怕的就是书房里的秘密被人搜出来,他实在没料想自己会突然被人从城内撵出,让他连回将军府的时间都没有,目前只希望他藏的东西够严密,不会叫人一翻就得手。
他骑马在前,领着身后三千私兵堵在自己驻守的城门外,一时竟觉得,这场景意外的荒诞。
多好笑啊!
几日之前,他还站在城门楼上,高高的俯视着城楼下的往来蝼蚁,现在,就换了他在城下,而敌在城上。
除非将里面的人全部杀死,否则这耻辱是注定要挂他身上,一辈子洗不清了。
秦寿黑沉着脸,盯向城楼,刚要张嘴冲凌湙喊话,却见城楼上一与他面容相似,穿着他留在府里的盔甲,也正直直的望着他,并且,比他更加快的开了口,“城下的兵将听令,你们身前的将军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拿下他,每人赏银万两。”
城下排列待战的士兵炸了,呆呆的望着城楼上的“秦将军”,而秦寿则面色漆黑的瞪着自己的替身,咬牙切齿,“狗奴才,尔敢!”
殷子霁皱眉在旁摇头,“这招持不久哎~他们很快就能分辨出真假的。”
凌湙嘿嘿笑着掏出一打密函抖了抖,“不怕,我还有后招没出呢!”
武景同在旁紧张兮兮道,“你答应了不弄死他的,小五,人得言而有信。”
凌湙下手,鲜有活口,武景同是真怕他用力过猛,回头叫他望着突震空流口水。
齐葙拍了拍他,不赞同道,“战场切记干扰主指挥,景同,突震是重要,可百姓也不能随意牺牲,你这心态,仍需锻炼。”
那假货被真身在城下喝的身子一抖,要不是站在身后的幺鸡用手撑了一下,他能栽下墙去,但脸色却是真的白了,哆哆嗦嗦的不敢与秦寿对视,连眼睛都不敢往城底下望。
凌湙拿鞭柄拍了一下他,喝道,“想活就照我教的做,这时候怕了,早前冒充人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怕?但凡你叫一声你是假货,我也不能叫他轻易的跑出城,把头抬起来,眼睛看着底下的兵们。”

第七十九章 呸~一边用人一边疑鬼,黑……
凌湙真正能用上的兵力不足三百人, 加上武景同的亲卫,和殷子霁养的赌坊打手,也远不到城楼底下秦寿的私兵三分之一数, 哪怕将他一路带过来的灾民们全部算上, 秦寿也想不通, 凌湙哪来的自信能守住城门。
他根本不惧冒牌货的影响,在一瞬间暴怒之后,反而更能看清目前形势, 这故弄玄虚的样子,根本就是无计可施的缓兵之计, 目的就是想拖延时间,消磨他以及他身后士兵的意志。
秦寿当然不能让凌湙得逞, 举刀对准城楼上的假货,嘲讽呼喝,“狗杀才, 跪下给本将军叩头请罪,待我宰了那小子之后, 或能再留你一用,否则, 定要叫你五马分尸, 万劫不覆。”
那假货叫他吓的腿软, 扶着墙头直冒冷汗, 眼神虚晃的不敢看他,哆哆嗦嗦的开始念信函上的内容。
这就是凌湙用来对付秦寿的办法。
公开处刑。
秦寿小人之心, 身边亲近的属下,沟连的同伙,以及被他拉下水的上司同僚, 都有把柄收在那个匣子里,有些或许连事件本人都不知道,但秦寿偏就能派了暗卫去深挖、追索,最少也要掌握一两件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
凌湙就是要在这城楼,用与他有七分像的假货,一字一句的将他收集的秘密大白于众。
相似的面容,相似的声音,相似的神态,他圈养的替身,穿着他的将军甲,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念出他花了大量人力和时间,才抓在手里的制约武器。
“孙四同,天福十年,勾结小凉山马匪劫掠外出押货的岳丈商队,造成其岳丈身死,商队解散,后逼其妻自降为妾,夺岳家财产后,鸩妻出子,改换门楣。批注:此人寡廉鲜耻,世所罕见,用之当防,不可深信。”
孙四同,就是那个屡次到凌湙银车旁转悠的老账房,天福十年,秦寿还没就任登城,而这段往事也叫他遮掩的自以为无人可知,所有当年有牵涉的人,要么被逼远走,要么借机杀害,他自认为天衣无缝,却哪知秦寿会千里寻根,硬是找到了当年出走他乡的几个幸存者,留了口供,摁了手印。
凌湙趴着城楼墙头,对着秦寿左右查望,神情颇为遗憾,招着手对底下的士兵们喊,“有认识孙四同的嘛?哎呀,回头记得告诉他一声,别天天端着架子装二五六了,他屁股后头的尾巴早叫人抓住了,嘿,那老头,年轻时手挺黑,竟然是靠着抢老丈人起的家,杀妻出子,吃绝户,够狠,够绝情,哎哟啧啧啧,真人不可貌相啊!”
他一脉又一叹的扶墙感慨,城楼上下首次听到这秘辛的都惊住了,瞪着眼睛嗡一声就窃窃私语了起来,模样里带着好大的八卦心。
那孙四同孙账房,年五六十,一双估价的眼睛贼毒,只要不与钱挂勾,人看着还挺和善,又因为是秦寿的亲信,整个登城少有不给他情面的,就是家中老妻也被城内众府女眷尊声老夫人,却原来这俩不是原配啊!
杀妻出子吃绝户,哎哟,这老东西玩挺花啊!
一石击起千层浪,登时,拥在秦寿周围的亲信坐不住了,纷纷觑眼偷看主将,心里都在嘀咕自己的把柄在没在城楼之上,要万一也被这么广而告之,那即便后头能重回城内,什么脸啊面子的,就都完啦!
忐忑情绪瞬间席卷了整个部属,纠结的众人脸都不好看了起来。
而秦寿的脸又特别的黑,绿的精彩纷呈,身形僵的都不敢往左右看,因为他知道,亲近的几个身边人都有黑料在那个匣子里,那假货既然念出了孙四同的秘密,就说明,他藏在书房里的东西都叫凌湙找着了。
一时间,他又气又急,眼前发黑,连握着刀的手都隐隐发抖,牙齿咬的嘎嘎响,声音吼的劈裂,“无耻竖子,尔敢!”
凌湙啪一声从墙头上蹿出,勾着脖子回呛,“老匹夫,你看你爷爷敢不敢?呸,一边用人,一边疑鬼,果然黑心配坏水,急毛线,等爷给你继续念!”
咻一支飞箭从城下射来,却是急眼的秦寿夺了身旁的弓兵武器,章法全无的朝着城楼放了一箭,意图打断假货揭密的胆子,然而凌湙根本不可能让假货退缩,掐着假货的腰眼逼他继续。
假货抖着身体,只能继续颤抖的开始第二弹隐私揭露。
“钱立仓,天福十四年,随旧主一家赴任荆北黎扬县,后旧主染疾去世,临终托付其将妻妾子女送回老宅,并赠予丰厚金银,然而,钱立仓行至途中,设计将旧主家眷全数发卖,卷了旧主所有家财奔至登城。批注:此人不足信,可用亦可杀。”
明威将军府护卫队队长钱立仓,脸色已经用可怕二字能形容了,他就在离秦寿身后的几个马身位置,顶着左右投过来的震惊目光,一眼不眨的盯着秦寿,无法形容的滔天巨浪淹没了他,那种私密被揭露的恐惧被愤怒取代,他实在无法接受最后几个字的批注,竟让他有种忠心被辜负的痛苦。
原来,他以为的赏识,和得遇恩主的青眼有加,都是错觉,全是骗他卖力的假像,在人家心里,他竟是个可以随意抹杀的存在。
钱立仓气的刷一下举起了手中刀,却悚然发现左右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手下也一起抽了刀,防备而又警惕的看着他。
凌湙扶着墙头大笑,对着那些仍下意识维护秦寿的兵道,“别急,你们个个都有黑料在他手上,刚才是钱队长,那么让我们来听听下一个是谁?”
秦寿黑着脸发令,“上弓、放箭。”这是不准备再让凌湙继续挑拨了。
然而,凌湙却由不得他打断,冲着下面的所有人道,“你们当兵吃饷,先不说是为了谁而战,就本身而言,箭尖该指向自己的同胞,尔后再盲目的跟随你们的将军,去投效凉羌,做凉羌人屠戮本族百姓的马前卒么?你们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祖辈先烈,对得起被掳劫的同胞姐妹么?若你们祖宗真有在天之灵,小心半夜里站你们床头吹冷风念小人,呵,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秦寿,对,就是你们的秦将军,早就投效了凉羌,他都要迎娶凉羌王女为妻了,就你们还傻乎乎的给人当刀使,人家享富贵,娶王女,可没准备带你们一起发达,你们想想大徵子民在凉羌的待遇,真跟着他去了,你们这辈子可就回不来了,而你们的子孙有可能就是厌民,会被人永远摒弃于两族之外的厌民,你们自己死了不要紧,万一带累的子孙受苦,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你们可想清楚,这箭到底该不该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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