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景同瞬间理清了现在的局势,他们这是要伙同自己,吞了凌湙的东西,否则,这批东西的来历,就是威胁他的把柄,一但报上朝庭,必然会将监军引过来,他爹好不容易才将朝庭的监军打发走,要再来一个,无论干什么事都是掣肘。
秦寿也有奏事权,他不见得会摆明车马与他为敌,但这样一个把柄,就像悬在头上的刀一样,随时让他做出对北境军体不利的事。
怪不得,他会这般有恃无恐,登城独大,已经养的他身心膨胀,圈地为王了。
他不会在乎引来监军的后果,他只会兴奋捏住了武少帅的把柄,明威将军再往上升一升就是大将,无论是进中军账,还是调入武英殿,他都有了备选资格。
武景同忽然懂了他爹,常拉着部属把酒言欢的用意了,兵将不在一条心上,如铁桶漏了一个卯,久了是会出问题的。
秦寿之举,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韩将军身上,是不是他也在伺机取代他爹的位置,从而这样放任麾下将军如此行事,登城聚拢如此巨财,韩将军得了多少,这些年私底下又置了多少刀兵,治下人口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逐年减少,无兵源可招?
武景同想的后脊梁直窜冷汗,越发觉得秦寿其心可诛,恨不能立时飞离此地归家告知父帅,这北境内里有人在预谋生乱。
凌湙眼睛来回在秦寿与武景同脸上转,突然出声打破沉寂,“你们发财,总该有我一口汤吧?秦将军,你不想知道我那些银子的来历么?田大人敬小慎微的,藏个账本还藏的趣味十足,竟奇思妙想的藏在了青楼,呵呵,连同……他画的北境矿脉图。”
秦寿捻茶盏的手顿时一抖,茶汤溅了一桌几,眼神立时追到了凌湙身上,身体急迫前倾,“你说什么?田旗画的矿脉图?在你那?”
他当然知道田旗有看脉的本事,然而那家伙狡猾的紧,从来不留只言片语,让他连探也无从探起。
凌湙歪头起身伸了个懒腰,故意往藏人处踱步晃荡,边晃边觑着那些人急退找寻隐身处,眼里闪着嘲弄,嘴中却轻描淡写道,“嗯啊~要不说我运气好呢?他画了烧,烧了画的,总会遗漏一两张叫人藏了,呵呵,秦将军,你不是疑惑纪立春为何与我熟么?因为呀~我能带他发财,他也愿意听我调遣,你呢?秦将军,你要与我撕破脸皮,狭路相逢勇者胜?”
秦寿脸颊抽了抽,硬生生挤出一丝笑,继而渐渐出声大笑,“哈哈哈……凌小郎好本事,我就说英雄出少年,你一看就非同一般,从进城时开始,我就知道,你非池鱼,也对,凌太师的后人,怎么也该不堕了他的文首之风,凌公子,我们没有仇怨,有财当然可以一起发,前头是我这个账房弄错了,你原谅他老眼昏花,我可以摆酒替他赔罪,咱们完全可以握手言和?”
凌湙不置可否的踱着步,逗的那些藏兵奔如老鼠,他却半个字不再提矿脉图的事,反道,“那我的车队、粮草,以及那二十万两银车……”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那些东西的归属,报一样,那账房就哆嗦一下,等巨额银车数额出来后,那账房眼睛都直了,定定的望着他,却见凌湙朝他龇牙,一副小人得志样。
秦寿也揪心,可一想到田旗的矿脉图,便生生按下了肉疼,咬着腮帮肉道,“东西是凌公子的东西,人当然也是凌公子的人,我们能有幸招待一场,就是缘分,凌公子,那图……”
凌湙摇头,“不急,我东西太多了,真开出一个矿点来,我弄不走,秦将军也当知道,好东西弄不走时的那种心情,当真叫人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啊!”
这夹枪带棒的话,秦寿是边听边脸抽搐,然而,他还得当没听懂,边听边点头,“是啊是啊,凌公子可真与本将军是同道中人,我们指定能把酒言欢,抵足而眠。”
凌湙心头立时泛起一顿恶心,斜眼望着秦寿,“秦将军不必急,你这些年从田旗处捞的银子应当还没花完,矿嘛,又不会长脚跑了,早开迟开都在那,倒是秦将军胃口太大,田旗那账本上,可有一半孝敬了你,啧,比之我捞的这点蚊子肉,秦将军就别眼红了,毕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
秦寿根本不关心田旗下场,凌湙能伙同纪立春找到他的矿,就说明他完了,那之后的孝敬也自然没了,他恨不能立刻重新开一个矿出来,至于账本,只要把凌湙和武景同都诓在城内,在挖出另一个私矿后利益同担,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武景同最后几乎是沉着脸出的将军府,凌湙则一路哼着小调,心情显然不错,望着他的臭脸,也还能端起笑哄他,“少帅?这就忧心上了?害,权宜之计罢了,不然咱们今天,可不容易能从将军府里出来哦!”
“那矿脉图是怎么回事?小五,你当真有那图?”武景同憋不住,回了两人住所关了门就问。
凌湙眼珠子转了转,扯出一脸笑,“我骗他的,那东西我怎么可能有?就是有,我也不能轻易告诉人啊!不得偷偷藏起来自己找啊!”
武景同望着他,严肃道,“小五,那图你最好不要留,会有杀身之祸的,要么交给朝庭,要么交给……”他忽然顿住了,想起之前秦寿要伙同他谋夺凌湙财物时的场面,这一瞬与那一时何其像?
他在干什么?
凌湙敛了笑,手指拨拉着腰间的鞭柄,轻声问道,“交给谁?你的父帅?”
武景同被他冷眼盯的哽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替你担心,不管你有没有,记得在有实力护住之前,藏好了。”
之后又匆匆补了句,“对不起!”
气氛凝滞。
凌湙略感糟心,一方面是秦寿太贪所致,一方面是自己这个身份所致,要不是手中的筹码够多,今天武景同根本不可能从将军府里,把他带出来。
秦寿安排那么多兵,在没有撕破脸之前,是不可能动武景同的,那拥有账本的凌湙,就会成为他羁押的目标,这点从他们当面瓜分他东西时就能看出,秦寿根本不惧他手里的账册,他想打草惊蛇,惊出的却是条吃人的巨莽,并且深深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抓了他,又困着武景同不让他出登城,消息只要传不出去,秦寿就是安全的,羌人能从登城入关内,这里就必然有一条通往凉羌的小路,秋扎图说过,秦寿不会为大徵死守城门,必要时他会弃城而逃,那么反推之,一但他觉得大徵无容身之地,是不是也会立刻逃走?
逃去哪里?
他的财富,足够他逃去任何一个地方过好日子,凉羌之路显然都叫他打通了,人家根本就有备无患,能捞多少是多少。
武景同还在怀疑秦寿有伙同韩泰勇将军谋夺大帅之职,人家却是连韩泰勇都瞒着,自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几手准备同时存在,哪条有利走哪条。
凌湙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武景同,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基于前头那场交锋来猜的,末了才道,“你可以不用相信,就当是我瞎说的就好了。”
武景同抱臂倚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你说你怀疑秦寿通羌,一本账册就试出他和田旗的交易,你说他会窜羌,而根据他种种作为,我相信你的猜测,这座登城的城墙底下,必然有一条能供羌人往来的密道,小五,他太有恃无恐了,就算有韩将军撑腰,他也太狂妄自大了,别说不将你放眼里,对我,我也感受不到多尊重,做的都是面上情,我分得清。”
秦寿的几次试探,背后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将武景同绑上他的船。
瓜分凌湙财富,秦寿就有了武景同背友弃德之柄。
重找矿点开脉,武景同会直接登上秦寿的贼船。
至于那本会拉他下水的账册,只要武景同和他成了同伙关系,灭掉凌湙,账册自毁。
武景同的身份太香了,比之他苦苦巴结的韩将军,更容易让他达成升官美梦,靠近了他,就等于靠近了武大帅,此等捷径送到眼前,秦寿真的很难不动心。
他需要武景同堕落,与他一样见钱眼开,道标失衡,韩将军一开始不也很廉政么,现在呢?他的小别院里到现在都替他养着美姬,专等他闲时来巡查。
双方有来有往触了一回,各自都亮了爪牙,也让凌湙非常清楚,自己已然成了秦寿和武景同博弈的筹子,不管他愿不愿意,这身份就是个被人拿来当歃血为盟时的祭祀之物。
真是好令人不爽啊!
两人绕过了矿脉图的话题,仿似刚才的气氛凝滞是假像,又头碰头的安排了接下来的计划。
武景同负责带人找通羌的密道,而凌湙则继续做着拱火百姓出逃之举。
第七十六章 这是哪冒出来的中二傻逼呢……
翌日天光大亮, 娟娘抱着银兜子,在隔着门窗的邻里盯视下,一步步走进了将军府旁边的办事衙。
她前天才来过这里, 今天就领了银子来换买户籍路引,那给她办手续的文书吏就笑了,“哟,动作挺快的。”
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尽管心里知道娟娘的愿望会落空, 她们一家根本不可能走出登城, 然而办手续收钱的时候,却仍好话连连, 恭喜声不断。
你看,赏出去的平价采买凭条,转了一圈, 变成现银又回来了,将军大人真是玩的好一手左手出右手进, 没有人能从他的手指缝里溜走。
娟娘在他填写林有志名字的时候,小声纠正,“错了,先生,陈大,填陈大。”
那文书吏瞪眼, 见娟娘一副破釜沉舟样,咬着牙道, “银子是陈大替我挣的,他当然有资格得到这个出城机会,先生, 拜托了。”
嘶,这可真是奇了。
他下意识发问,“那你男人怎办?不要他了?”
娟娘红着眼也不抬头,捏着衣角道,“他有其他女人了,不会带我走的,我是趁着他跌伤了腿无法下地,偷着来换的,先生,您行行好,给我换了吧!”
那文吏立马懂了这其中的牵扯,一时发了恻隐之心,“那你就让他带着那个女人走呗!城外不定比城内好。”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压着嗓子眼里说的。
娟娘没注意他说时的表情,仍低着头使劲摇,坚定道,“不,我要带着孩子和陈大哥一起离开这里,他不带我走,我也不带他走,大家扯平了。”
那文书吏见劝不听,也就歇了好心,拿了衙章一顿盖,很快替她办好了离城手续,换了新的路引户籍证。
娟娘捧着崭新的引证,一时眼泪留不住,忽的一下夺眶而出,跟捧着新的人生指望似的,一步一步从衙内出来,站在衙前台阶上,扑通一下对着长长的街道就跪了下来,声音悲泣隐含欣喜,“我、我,我终于能离开这里了,太好了,我……呜……”
衙前的大街上很安静,然而,两边屋檐下躲藏的人影,以及贪婪又羡慕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娟娘,恨不能她怀里的引证能变成自己的,一时人心浮动,默默守着这片地界,想看看她是不是真能离开。
娟娘哭过后,一抹眼泪,拔脚直奔回家,捞着包裹和孩子,按着酉一说的那样,直直往出城的方向跑,此时差不多也近午时,忙碌的人该归家的归家,该找地方吃饭的找地方,人群的流动比之一大早要多,娟娘拿到了出城引证的消息也跟长了腿似的,瞬间传到了城门口,帮闲蹲点守着,而大多数人则仍然躲着身形在角落观望。
陈大用酉一给的银子贿赂了监管,苦役的惩罚被消,他也跟着到了城门口,因为棍伤导致的体虚,让他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大步如飞,拖着缓慢的步子靠进了娟娘母子。
娟娘扯着孩子,眼含热泪,激动的语无论次,“陈大哥,我们、我们这就走?或者,你回去收拾一下包裹?”
陈大摇头,“我没有东西可收拾,这就可以走了。”
娟娘嗯嗯头直点,拉着孩子跟在陈大身边,两大一小直直的朝守城小旗过去,递了引证,查过户籍,那小旗手一抬,木拒马闸就开了。
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洞前,身后是渐渐围拢过来的百姓,望着他们又渴望又惊讶,在他们迈出第一步时,自己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朝前迈,等拥挤到城门口的人多了,那小旗就指挥手下兵丁驱人,“滚滚滚,人家有引证,你们有么?就想混水摸鱼,美的你们,都回去,回去。”
娟娘紧紧攥着手里的孩子,一步一回头的往人堆里找酉一,但人头攒动里,她并不能看清酉一具体的位置,陈大跟在她旁边,轻声道,“别回头,别给那位小官人招麻烦,走,以后如有机会,自当回报搭救之恩。”
城门渐渐在他们身后关闭,娟娘与陈大互视一眼,回头望着四野空旷地,此时方觉大梦一场,他们竟真的逃离了登城。
而城门内的百姓突然就炸了,嗡嗡的声音一下子就盖过了驱场的小旗声,纷纷激动的往家跑,几日前有乞丐路过门口时小声议论的话,瞬间被人记了起来,原来真的有贵人进了城,娟娘就是那贵人选中的第一个离城的幸运儿。
半日不到,将军府旁边的办事衙门前就排起了长队,皆是来举报告发的,有挨板子的,自然就有领到十日平价采买凭条的,一样的流程,不一样的领赏人。
再说娟娘这边,和陈大对着又哭又笑后,扯着孩子坚定的往前走,而高高的城门楼前的瞭望塔上,两个士兵正在调试弩箭,箭尖对准的方向,正是陈大和娟娘离开的地方。
士兵甲觑着路程,估摸着距离,对士兵乙道,“差不多了,快到百步了。”
士兵乙点头,叹气道,“好好的,非要出城,城是这么好出的?真是天真。”
士兵甲也跟着道,“这叫不撞南墙不回头哎!城里的人不知道出城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只有咱们知道他们是没有后来的,害,也是好折腾惹的祸。”
士兵乙深感赞同,“就是不知道认命,现在好了,小命要没了。”
两人搭着弩箭,先对准了娟娘,想想,又对准了陈大,嘴里喊着数,“九八、九九、一百,放!”
强弩带着雷霆之势,咻一声直冲陈大后背心。
衙前的喧闹很快引起了总管事的注意,他皱着眉望着排成长龙的队伍,问门前的一个记录文书,“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人了?”
那人面前正告发的人停了嘴,缩着身体不敢吭声,文书吏便从书案上抬起头,无奈道,“还不是听说有人出了城,这些人呀,来撞运气呢!”
总管事揪着两撇小胡子,哼了一声,“刚好,冬季枯水季需要的挑力有了,让他们告,罚没的苦役全都圈到河床上挑土去。”
那些听他如此说的人瞬间有不少人犹豫了,去城头修墙或许能保存好体力,撑到出城那天,去河床做挑力夫,好好人累一天都受不了,何况是带伤的,怕是撑不了十天小命就得完。
这些来联名举报的,按着小乞丐口述的方法,两家结帮,也就是一家出一个挨罚,互相举报,这样两家都能领到凭条,又因为互为抵押,便谁也背叛不了谁,一人好而两家好,一人被弃,两家诛连,利益是绑在一起的。
凌湙抚着手指,让蛇爷派小乞丐私底下搞串联,当然会有个互相牵扯的法子,才能叫人放心顺着他的计划走。
他道,“人都是自私的,之前为什么没有人能用这个方法出城?是因为被举报者与他们无利益相关,背叛起来更无心理负担,可现在不同了,找街东的和街西的互帮,一家出一个挨打的,这样便是谁也不吃亏,背叛之说便可瓦解。”
人心向背,在娟娘和陈大成功离开之后,会扭转,会有人想再尝试信一次,人最学不会的就是死心,只要有一丝曙光,就有蛾子愿意扑。
那些犹豫的被家人含泪的目光一看,硬咬了牙的没有走,罚去做挑力就去吧,既然有贵人暗里相帮,定也不会看着他们死,此一刻,愿意一赌的人选择了相信。
当日夜西门穿水桥上排起了长队,小门边上守门的差点被这么多人吓死,瞪着眼睛接过一个个手中的平价采买凭条,作梦似的将人领到后院里接受盘问。
殷子霁敏锐的闻到了里面的搞事意味,他将事情交给了自己的管事,人回到了齐葙身边,“目前已经发出去一千多两,后面还有没进来的,约有三十户之多,齐葙,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冒头,会不会……”与武景同有关?
齐葙点着藤椅扶手,“秦寿那边有动静么?这么大阵仗,他不可能不知道。”
殷子霁摇头,“他没派人来,可能全副心神都在那批物资上头吧!我派人去看了,那样大一笔财物,他很难不动心,武景同谎都不会编,愣叫他捉住了由头给困在城里了,齐葙,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齐葙想了想,“先看着,看他能不能发现秦寿的秘密,只要他没掐到秦寿的命门,秦寿便不会动他,比起弃城判逃,秦寿首选还是做大徵将军这条路的。”
殷子霁站在窗边,背光望着齐葙,“咱们这些年为着盯这条线,跟秦寿过往太密了,手上又有着这样一桩不能见光的生意,齐葙,我担心,事后会有人用这件事污你清誉,那会叫我特别憋屈的。”
这就是许多暗人不能转白的原因,无论他为明面上的正义做下多少功绩,可曾与暗里周旋着做下的事情,随着时间会从不得已,被人嘴扭转成同流合污,像黏在身上的墨迹一样,洗都洗不白。
齐葙眼神无奈的看着殷子霁,再次申明,“我又不指望重回大帅身边,我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我曾身为大徵的将军,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此处轮于凉羌跑马地,子霁,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若真有人能掀开这里的秘密,我们也就能功成身退,真正去浪迹天涯了,这些年为了我,你的辛苦我都知道,等我还了大帅的恩情,我们就离开,我答应你,再不管任何事。”
殷子霁没说话,只默默的来到他身边,圈起胳膊抱了他一下,“你真是……”什么恩情呢?不过就是觉得愧对武大帅的信任,觉得有负他的嫁女之恩。
可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啊!
刘葙叫他搂的笑了一声,歪了头与他碰了碰,低声道,“这些年都过来了,眼看终于有人跳出来搞事了,你还在这里闲闷,去吧!好好配合,看看是不是景同干的,若是他,那我当真是要意外惊喜了。”
眼看兑到钱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口拖家带口的排起了长队,而那些被打罚的,隔天就交了钱免役,殷子霁顺着钱财的流通方向,很快找到了凌湙的车队,只不过负责发钱的是蛇爷,正抿着嘴敲烟袋子,显然是在心疼这几日的流水。
一路上凌湙几乎只进不出,没料进了登城,花钱如流水,虽然知道这钱最后还会回来,可给的时候仍然会不舍得。
哎,这糟心的登城,弄完赶紧走,蛇爷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秦寿当然也得到了消息,并且感受到城内有一股势力在催动这次民乱,他带着身边的账房,和衙内的总管事,站在城楼上望着底下攒动的人头,声音不喜不怒,“前日救走陈大的人找到了么?连着那女人孩子,都还没有踪影?”
身后一手持长枪的小将拱手,“来人贴着墙头飞扑而下,一柄长刀砸偏了弩箭,等我们派人出去追时,已经找不到人影了,但从城墙角上的脚印来看,人数应该在六到七个,墙头有爪篱攀过的痕迹。”
秦寿捻着手中的佛珠串,半晌才道,“调两千营卫过来,今天城楼中门大开,弩箭手两架齐发,我要让城内城外的都知道,出是不可能出的,除非死。”
身后小将一低头,“是,末将领命。”之后迅速传令离城不足一里的营房,两千兵丁瞬间到位,排排长枪铠甲,对准着排队等出城的老百姓。
凌湙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和武景同一起听着小乞儿的转述,“营房出了两千卫,目前都上了城楼,弩箭手都到了位,百姓们并未发现城楼防卫加紧,正等着城门大开。”
武景同拍一声捶了下桌几,凌湙就见他腾的站起身像驴一样转圈,“太狠了太狠了,我原以为只是人心不古的道德坑,结果呢?居然还有赶尽杀绝,小五,他本当是守卫百姓生命安全的将军啊!为何?为何能如此视百姓生命如蝼蚁?”
凌湙没理他,而是问坐旁边的左姬燐,“左师傅,陈大那箭伤影响行动么?能出现在人前晃一趟不能?”
左姬燐点头,“只要不剧烈奔波,伤口不崩裂,就没事,他伤到了肋下,最好是躺着休养。”
幺鸡扶刀站在旁边,沉声道,“是我大意了,那弩箭搭起来时我当是他们平常检修,没料居然是用来射人的,刀砸出去时就慢了一分,叫他中了箭。”
隔间里躺着的陈大嘶哑的声音传来,“不怪这位小兄弟,若非这样,我又怎知,原来这些年没人能出城的意思,竟是没人能活着离开的意思,呵,城内吊着个饼,城外却挖好了坑,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没有生还的机会,这秦将军真是好毒的心肠。”
娟娘抹着眼泪在旁边伺候汤药,摁着陈大轻声道,“陈大哥别激动,伤口会裂的。”现在回想都还后怕,若非幺鸡刀砸的准,那一箭能直接将她和他串成血葫芦,是直冲着心口去的扑杀之意。
凌湙等他们都停了声,这才道,“派四个人护着陈大和林氏,幺鸡,你照样带队去救人,这次看准了箭头,直接上刀劈,百姓眼看生门在即,如此变故定然喧哗,到时候,让陈大作苦主振臂呼判,武少帅用身份先震一震城楼上的兵丁,秦寿若是对你也起了杀心,那我们就可以动了。”
秦寿在城楼上看着越聚越多的老百姓,不知怎地突然就闪出了凌湙的脸,心中警惕一晃而过,立马招手喊了一个亲兵来,“去请武少帅和他身边的凌公子一起到城楼上来。”若他们真有问题,那凭他城楼上的两千兵,就能立即格杀。
城门缓缓打开,聚在城门洞边的百姓们,眼中闪过剧烈的惊喜和渴望,看着延伸出去的宽阔大道,那是生门和希望的开端,是他们奔往自由的开始。
拒马桩拉开,小旗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撵人,“滚滚滚,出去了就不再是登城的人了,以后再来,可就要交翻倍的人头税了,大家可都要想清楚了。”
没人理他,拉家带口的百姓,赶车牵驴的少年,急急拥挤着奔进城门洞,跟获得自由呼吸似的,出了城就扑到了地上,狠狠呼气,狠狠嚎叫,一群人疯子似的,四散着就要往前奔涌。
然而,就在此刻,城门楼旁的瞭望塔上,转动的□□带着轴承之力,双弓双箭对准了城楼下呼喝的百姓,松开了机扩。
幺鸡领着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声高喝,“都趴下。”一轮刀光,顶着百姓们的头颅,将射下来的弩箭一一打偏打折。
而尚未跑出城门洞的百姓,则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脚刹不及的情况下,导致许多人拥挤在一起后,人叠人的撞倒在一起,叠成了厚厚的人墙,逗笑了城楼上的数千官兵。
看小丑表演似的,漫天的笑声从城门楼上传出,“哈哈哈哈哈……”
陈大被人抬着出现在了城门内,那些曾亲眼看着他离开的人震惊的指着他,陈大喘息的指着城楼上的秦将军,红着眼睛咬牙,“乡亲们,我们都被他骗了,这个人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们,你们当这些年为什么没人能出城?因为离开的人都死在了瞭望塔前的弓箭下,他,根本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百姓们无言的看着他,足足过了一息,才有人反应过来,震惊非常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这许多年,竟无一人能从此地离开,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
一声应百声呼,能出城的和不能出城的,都怒红了眼,瞪着城楼上的秦将军震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们?秦将军,我们何辜?为您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为什么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们留?为什么?”
怒吼声冲上云霄,伴着城外百姓瑟瑟发抖的哭声,响彻整个登城。
只听秦寿慢条斯理道,“因为你们生如蝼蚁,就当有蝼蚁的自觉,做什么要逃呢?登城不好么?”
那些听他如此说的百姓忍不住啐出声,指着他愤恨,“你当然好,你躺在金山银山上,当然觉得好,我们怎么能好?我们连三餐都不能继,日日在苦捱,恨不能从未到过登城,秦将军,你这么欺压百姓,就不怕武大帅知道,降军法处罚你么?”
秦寿叫人指着说的非但没气,反还听的津津有味,末了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更不能放你们离开了,不然,你们要跑到武大帅面前告发我可怎么办呢?所以啊,今天想出城的,就准备躺尸,呵呵,本将军不怕报应,本将军会活的比你们任何人都好,因为本将军生来就比你们高贵。”
凌湙和武景同刚跟着一员小将上了城楼,就听他如此释放狂悖之言,一时双双顿住了脚步。
这是哪冒出来的中二傻逼呢!真搞笑,还生来高贵。
他都不用再派人刺激百姓,就秦寿这做派,自己就把百姓们的怒焰给激出来了,再有陈大重伤在身的样子,蛇爷伙同一帮小乞丐混在人堆里,振臂高呼,“今天我们拼死也要出城,秦将军有本事,就杀了满城百姓,不然,总有人会跑出登城,到武大帅面前告一告你,乡亲们,不要怕,冲出去,冲出去就有生路,武大帅会为我们作主的。”
秦寿居高,眼尖的很快看清了搅乱的几个人,微笑着转脸问凌湙,“凌公子,你看,那是不是你带来的人?怎么,此次事件与你有关?”
凌湙歪头,挑眉灿然一笑,“秦将军,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不过这个事嘛~我承认,是我干的,怎么样?干的漂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