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关灯
护眼

说完一摆手,迫不及待的进了西厢。
秋扎图一直在西厢院等着,他没料凌湙真的会说到做到,重回了此处,两人再见晃如隔世,或者也不能说隔世,就物是人非了。
凌湙笑望着他,点头赞道,“你果然没有离开,从你没有应秦寿招唤去接应时,我就知道,你受雇于他,并非自愿,秋扎图,他死了,你们不用再困守这座小院里了。”
秋扎图目光冷然,定定的看着凌湙,半晌才道,“可我们也无处可去。”
凌湙伸手,“随我去边城。”
秋扎图又问了之前的问题,“公子姓甚名谁?”
凌湙摇头失笑,但见他仍坚持询问,便只好道,“我目前的官方身份,是罪臣凌太师家的庶孙凌湙,你要非坚持祖训,那就把我当新的雇主看,咱们可以变通一下,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能不能恢复身份都待定,你不必要现在就纠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袁来运,他出自西山跑马场,也就是西山矿,祖上当与你们有旧,对一下各自祖上名讳就知道了,秋扎图,西山的部曲,从没有被弃。”
袁来运惊讶的看着秋扎图,上上下下扫了扫,问道,“秋秉仁是您家哪位?”
秋扎图讶然瞪着他,扶腰刀的手都紧了,“是我们太叔祖。”
袁来运嘴巴动了动,低声算谱,“我家太祖母就出自秋家,那该是表亲?几代亲?”
秋扎图就看向凌湙,凌湙也平静的望着他,解释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与你有亲,本来就想套个老交情,没料竟然还套出了表亲关系,也是缘分,时隔这么多年,两家后人能在此相遇,难保就有祖上冥冥之中指点之意,秋扎图,你当顺从天意。”
袁来运也反应过来了,就说这次怎么不带酉一,反带了他来,原来是要招揽人来的,当时就跟着附合了一句,“表亲,不知齿序多少?咱们可能要排个长幼。”
秋扎图斜眼瞟了他一下,板着脸道,“排不上,你小我一辈,叫叔就行。”
袁来运:……
秋扎图便缓了下脸色,解释道,“秋秉仁是我们太叔祖,他膝下姑娘是你家太祖母,是不是差着一辈?所以你当叫我一声扎图叔。”
然而两人年纪看着差不多大,袁来运郁闷的摸了把脑袋,在凌湙看过来的眼神下,只得拱手弯腰给秋扎图行礼,“扎图叔好。”
秋扎图点了下头,让开了门的位置,对凌湙道,“公子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吧!”没有再就认主的事情说话,显然,心里还没落定。
凌湙也不强逼,秦寿已死,这些人需要生活来源,必定会向现实低头,只要肯先跟他走,以后的事便谁也说不准了,他有的是办法叫他认。
推开紧闭的房门时,他还在想部曲收编的事,然而,当里面的东西冲入眼帘时,凌湙便什么都忘了。
一屋子钾硝石块,那灰白色的结晶体,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东西,曾有一段最艰苦的日子,他就是靠给人开采这玩意躲过搜捕的,大片矿区藏个人,连狗进去都晕向,后来他的小型爆破装置,和定点爆破技术,都是在这里偷师到的。
硝石厂后的实验区,是他那段时间最爱光顾的地方,里面制药的老师傅有丰富的动手能力,硝石在他手里能化千百形态,样样实用,精会一种就能发家。
秋扎图跟后头进门,见凌湙愣住,以为他是失望于这里的东西非他所想的宝物,便低声解释道,“这是北帝玄珠,秦寿有头风症,时不时的发作一回,托人从江州买了五石散,然而那东西药效太短,后有一老道给了他一块这东西,制成粉末吸鼻而入,竟使头风不药而愈,那老道乘机告诉他可以帮他用此物提炼仙丹,他便收集了一屋子这东□□开了一院让那老道施为,就在你们来前不久,那老道也不知道哪儿弄出了岔子,整个丹炉红光大亮,炸的屋顶都上了天,他自己也死于炼丹房,后秦寿也怕了此物再生危险,就封了这里不让人靠近,只每回头风症发作时,让我们取了制成粉给他用,孙四同前几日来算过,说这东西应该会比五石散好用,想运去江州看一看行情,只没等他安排好,你们就来了。”
凌湙边听他说边在房里转了一圈,几乎所有的箱子里装的都是这玩意,敢情闹了半天,他们竟是守着这东西。
可这东西有什么好保密的?值得叫人割了舌头守护?搁不会用的人手里,形如废料,搁一知半解的人手里,下场如那老道,搁他手里……凌湙忽然就顿住了。
要把那样大杀伤力的东西,带进这个时代么?冷兵器时代百姓尚且活的不易,一但热武上阵,会造成怎样的连锁反应?他能承担得起那样的后果么?
凌湙没有如获至宝之感,反倒起了无比纠结之心,望着这一屋子的硝石,抿了唇一句话也不说。
秋扎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守在旁边望着他,凌湙逛完了屋子,一脚踏出门坐在台阶上,杵着下巴望天,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对准秋扎图,“我说里面东西见者有份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一声?现在好了,这东西……你要啊?”
哪知秋扎图竟点了头,很严肃道,“我要,过往有去江州的商队,我低价卖给他们,总能换得银两,且据那老道讲,他一门里十几个师兄弟都会练丹,下山之时各人抓了阄子找方向,京畿和江州那边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有人需要这东西,囤积居奇当能赚一笔,够我和我的族人过好这一冬了。”
凌湙陡然想起,不知哪本书上曾调侃过,霹雳弹的出现,就是一群老道炼丹老是炸炉后发现的,尔后渐渐才有了火药的发明,这中间会有一个很漫长的探索过程,等真正用于战场,并发挥爆炸性威力,起码得有好几百年,所以,只要他克制配比,缩小杀伤力,不至于一点不能用,更不至于要望洋兴叹。
于是,秋扎图就眼睁睁的看着凌湙又精神了,转头望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道,“我就要一箱,其他的都归你,这东西既然能收集一屋子,想来北境应该有矿,你倒也不必守着这里,唉,你……”望着周围守着的一圈已经割了舌的厌民青壮,凌湙将不值当的话给生生压了下去。
算了,割都割了,何必要说出来叫他们堵心?就让他们觉得值当吧!
秋扎图知道他有话没有说完,但也不想问,只点了头道,“矿就在边城往西五十里的斑秃山,属羌人狩猎范围,秦寿每次派人去取,都要事先与那边打招呼,开道费就花了不少钱,所以这一屋子北帝玄珠是很昂贵的一笔财富。”语气末尾有一种凌湙有眼无珠之感。
凌湙:……行吧!你觉得值就行。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一直在整理箱笼,装点财物,蛇爷挟着孙四同又起出了两个银库,皆在假山深处的凹子里,还有一处铁器库,便连武景同都给惊动了,带着王祥和赵奔雷赶来,望着堆满了整个将军府练功场地的东西,有种天降横财之感。
最后,除开发放出去,贴补给百姓的银两,剩下的光白银箱子就有一百六十几口,这还不算金砖箱,各种珠宝玉器也装了近百箱,古玩凌湙没点,当添头让蛇爷给算进武景同的份额里了,最后,他跟武景同对半开,银箱拉走了九十箱,金砖十六箱,珠宝玉器四十箱,连同铁器一起,足足堆满了二十架大马车。
殷子霁嘴角抽搐的看着他跟打劫的土匪似的,半点不客气的挖走了将军府大头,武景同虽然是分了一半,可他刚跟王祥和赵奔雷制定了捉突震计划,总要出点东西收买人心,这一进一出,实际到手的,要比凌湙少至少三分之一,然而凌湙这家伙愣当不知道似的,半点没提要分润给王祥和赵奔雷的话,小气的堪比葛朗台。
武景同之前气上头说过不要这些财物的话,可真见着东西后,一下子就张不开口推辞了,这笔财物,能让他的前锋军装备到牙齿,抵得上他爹每年拨给他的军资一大半,他舍不得因一时之气就放手这笔财物,因此,一路都没好意思跟凌湙说上话,只默默的,满含歉意的频频看向凌湙,欲言又止,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硬摁住了自己的良心,没让它蹦出来找凌湙兑现承诺。
果然,金钱使人堕落,巨额财富容易动摇人的心志,武景同垂头丧气的觉得自己品德污了。
凌湙站到了他面前,弯身从低下望着没精打彩的武景同,笑道,“怎么?觉得愧疚了?觉得大话放早了?没事,我原谅你的一时冲动,毕竟人都是见钱眼开的嘛!你舍不得不要,人之常情,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带你发财是早前就说好的,我兑现了就行,你要觉得对不住我,以后我找你买粮的时候,按出仓价卖我就行。”
漠河粮场掌握在武大帅手里,各州的仓储都由粮场支撑,放供给百姓们的口粮肯定会比出仓时贵,凌湙已经能想像边城的粮价了,所以也算是提前未雨绸缪,跟武景同打好招呼。
武景同叫他说的连连保证,“你放心,以后你那边的粮我包了,都按出仓价走,绝不多收你一文过仓钱,连运力我都不用你出,需要多少粮派人给传个消息就成,我立即派人给你送。”
齐葙和殷子霁对望了一眼,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果然,武景同还是叫凌湙坑到了,偏这家伙还半点没察觉,还觉得是自己不讲诚信,占了大便宜。
这个小狐狸。
凌湙含笑与他击掌,“行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就到此处吧!我们走了,你回吧!明儿个接到韩将军时,万望注意他的形迹,上些心,别让他套了你。”
武景同这才笑着与他击完掌,拍着胸脯自信无比,“不会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叔父,虽然做错了事,可将功补过之后还是能颐养天年的,不至于会陷我于险境,你等我把此地事忙完就去看你,小五,谢谢你,之前都是我不错,我再给你道个歉,你别跟哥生分啊!”
凌湙笑了笑,捶了他一个肩肘子,“行了,我都忘了,你保重,那孙四同交给你亲卫了,让他陪在那假货身边会更容易取信人,韩将军那边你最好一开始的时候,别捅破假货的身份,你等他自己发现,他要发现不了,就一直维持到去见突震再说,城门楼那边我刚看过了,恢复的不错,看不出有打过的痕迹,城内百姓也都安抚好了,他们会照常生活,只要你们不出纰漏,韩将军就不会起疑,还有……”
“小五,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就是韩将军看出端倪,他也不会对我怎样,他不是秦寿。”武景同打断了凌湙的话,握着他的手再次声明。
于是,凌湙就咽下了后面的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武景同。
我要你用假货去诱突震,意思是希望你能一并连韩将军都给瞒住,恢复城门前景像,恢复将军府日常,恢复百姓们的市井人烟,都是为了降低韩将军对你的警惕。
狡兔死走狗烹,难保韩泰勇不会心生戒备,挺而走险。
可看武景同的模样,显然是深信韩泰勇不会害他,再说下去,就真有挑拨之嫌了,凌湙挥了挥手,转身跳上马,带着又庞大了一倍的车队上路。
齐葙和殷子霁的人马跟在后头,赌坊人手和车竟也有小二百,也不知他之前将人藏哪了,这一下子,战力都快跟凌湙手里能用的人手持平了,且看那些打手的模样,个个堪比正规兵,也是,有齐葙在,他训练出来的人,不可能有差。
再就是秋扎图一伙人,硝石车拉了六辆,一百多人沉默的围在车辆周围,跟着凌湙后头,也撤离了将军府,因为凌湙跟他说韩将军要来了,秋扎图怕节外生枝,决定先回边城,顺带也看看族人,等登城事了,他再带着车马来将东西贩卖给过路商贾。
一行人避着韩泰勇巡视登城的路线,绕着西北角走,直往随州方向取道陇西府。
武景同若不是非要捉突震的话,就孙四同领他们走过的那条与羌族通私的小道,其实能更快的到达边城,不用像现在这样,既要避开从凉州出来的韩泰勇,又要不与有可能正往登城赶的突震撞见,绕随州大半圈,愣是拖慢了至少一个星期的脚步。
凌湙主动找了齐葙了解边城情况,他需要知道边城目前形势,或基本城防。
齐葙坐在马车上,笑着放下一卷书,殷子霁陪从一旁,倒是先开了口,“你倒是先给我们说说入城的方法?跟着郑大人入,还是带着我们一起入?”
跟着郑高达入,意思就是按押解流犯那样进行交割,上犯人名册,受边城驻军管辖,然后徐徐图之。
带他们一起入,当然就是强势开辟一个新势力的意思了。
凌湙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边城还有驻军?那不是被称为罪恶之城么?驻军能管制住那个地方?”
齐葙点头又摇头,“官派的驻军只有一个百户所,然而,常百户并不驻守边城,他一直在右陇卫,边城里的那个位置,他佃给了边城虎威堂,由他们接手治理整个边城。”
凌湙:……佃?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佃?
卧槽~这操作骚啊!
“那虎威堂什么来历?”凌湙直接问道,“人多么?凭咱们的人手……”说着手从前后队划了一大圈,“能打下来么?”
这就是选了第二种,是要强势武力进了。
齐葙和殷子霁对视一眼,纷纷笑开了脸,这小子,竟跟他们想一处去了,能速战速决,又何必要花水磨的功夫与人周旋?
特么官都能佃,他们直接把边城打穿,看那个常百户能耐他们何!
凌湙一看有门,立马探了头来,三颗脑袋盯着矮几上的小地图比划,城防和基本人员部署竟都标的详细明白。
哎哟,这两人拉的太值了。
凌湙高兴的小眉毛直跳,连着两三天都窝在齐葙车里跟他们排兵布阵,打着一举夺城的雄心壮志。
到第五天,眼看陇西府在望,武景同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几人都有了点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等午食开始没多久,整个马队后头赶上来一匹马,倒在上面的人已经奄奄一息,看见凌湙他们,就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嘴唇干裂带血,浑身是伤的抓着凌湙求救,“小五爷,救……救救我们少帅……”
武景同被卖了。
韩泰勇临阵倒戈,将他卖给了突震。

第八十二章 去找小五,他定能救我~……
那亲卫被灌了一壶热茶缓了气, 倒也是个熟人,正是凌湙过生日那晚捉到的第一个探马,跟武景同两个人一起被围的那个。
此时, 他勉力撑着精神,将武景同的去向说明,“突震绑了我家少帅要带回羌族驻地, 小五爷, 我家少帅若这样去了, 肯定就回不来了……”话没说完声音就哽了。
凌湙望着随州方向, 眉头皱紧, 齐葙立马阻止了他的想法,“不能去随州借兵。”
这亲卫没有直接往随州去,而是拼了命的绕道来追凌湙, 自然是与齐葙想的一样, 他拽着凌湙的袍角哀道, “随州兵动,大帅必然会知晓,少帅被救回,定然要受军法处置,声望受损不说, 军职定会被撸,若没能救成,叫突震用我家少帅去敲并州门, 那……那我家少帅定然没命在了。”
他虎目含泪,又恨又急,呛的伤口迸裂,眼前发黑, 却仍死死拽着凌湙,急喘哀求,“大帅不会允许我家少帅为外族质,抹黑帅府门楣,一但叫突震绑了我家少帅堵上并州城门,大帅定会亲自放箭,收取我家少帅的命,所以小五爷,求您一定要救救他,救救我们少帅吧!”说完就要强撑着身体给凌湙叩头。
幺鸡在身后按着他,“别动,想死么!”陷在后背里的箭头还没拔出来,再乱动,可就神仙难救了。
凌湙也阻止了他的动作,回眸望向齐葙,却见齐葙沉着脸点头,“他说的是真的,景同如果真被拎到并州门下,大帅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景同的身份,不容许有这样的耻辱经历,帅府也不能有一个被掳的继承人,他会被大帅阵前祭旗,为帅府为大徵壮烈。”说白了就是面子问题,任何人被掳都有可能生还,但武景同不行。
处在他这样的位置上,家国颜面重于其个人性命,他不止代表他自己,更代表了他爹和整个武帅府,甚至北境三州的颜面,落到突震手里最好的下场就是立即饮颈。
殷子霁在一边接了话,问了和凌湙一样的疑惑,“他怎么被抓的?”计划给他捋了,人也提醒他防了,甚至收拢了两个千户及其手下人马,他又不纯是个笨蛋,逮不到人,也不至于叫人返捉走,其间定然出了什么事。
这事就要从韩将军入登城起开说了。
武景同思来想去,没有采用凌湙替他想的周密计划,假货被他关在将军府的地牢里,迎到韩泰勇的第一刻,他就将秦寿的事情合盘托出了,只中间略过了凌湙,将王祥和赵奔雷一人拉了出来,证明是自己三人一起杀的秦寿,平的登城民乱。
他让了将军府主位给韩泰勇坐,自己如小辈般陪坐一旁,王祥和赵奔雷立于中堂上,三人将秦寿如何盘剥的百姓,百姓如何发现出城门也是死路的事,一一做了解释,最后将孙四同供出的通羌密道一并告知。
武景同如从前一样,将韩泰勇当做长辈,殷切的征询他的意见,“叔,秦寿与突震约了见面时间,咱们一起去捉了他,此等大功,小侄愿让叔独领,就是到了父帅那边,也是叔深明大义,怒揭秦寿所为,叔放心,小侄保证不与父帅说出登城详情。”
韩泰勇扶膝坐于明威将军府中堂主位,以往每次来,他坐的都是主位,武景同让与不让,他都习惯性的往主位上坐,可等坐正了身体才陡然清醒,秦寿死了,那他在登城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
从在登城城楼上看见武景同的那刻起,他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直到进了将军府,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事情的不对劲,城内百姓太安静了,就连一路过来最繁华的街道,都不见行人穿梭,各店铺门前旌旗招展,然而,内无闲客身影,外无小一吆喝。
直到武景同将秦寿的下场说出,他都处于内心震惊的懵逼里,只到底做了多年大将,面上不漏风雨的表情管理,让人没有发现他太过波动的情绪。
韩泰勇实难相信秦寿就这么死了,可当他下令将秦寿从地里刨出来,亲自验明正身后,才不得不相信,这家伙确实是死了,不是诈死逃离。
他当然知道秦寿在登城的一切所做所为,从他收了秦寿送的金银美人时起,就知道总有一日,他会被秦寿连累,但人总有侥幸心理,他掩耳盗铃的以为只要自己不与羌人接触,作出一副只收了金银美人,其他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待秦寿犯事,就能诡辩逃脱。
哪个上官不收属下孝敬呢?他只不过犯了天下官员一样的错。
韩泰勇今年已经五十五了,北境的风沙吹白了他的头发,平日藏在头盔下看不出,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神,挺直的腰背正气凛然,有着人到中年的刚毅,掀了头盔着布衣青袍,看着也是个和煦宽容的长者,抚须与人把酒言欢时,透着岁月浸润的威势。
他在武景同的面前,一向是温和好说话的长辈,宽仁的指点过他的武艺,大气的教导过兵阵,更在武大帅面前替犯了小错的武景同开脱求过情,是武景同心里较之亲近的一位长辈。
武景同一句没有提起他在此处置的外室,可韩泰勇却自觉多年老脸丢尽,挂不住往日端起的长辈架子,羞恼郁怒无以复加。
明明武景同一声没对他的私事置喙多嘴,他却小人之心的认为武景同心里定然在嘲讽,鄙视他。
以往架子端的有多威严,现在就自觉有多打脸,那种人在当场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恼怒,让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直愣愣的看着武景同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要生擒突震的事。
这其实不能怪武景同,一个外室,真没让他觉得有什么,多大年纪的男人都避不开的美人关,他在江州看多了,再者他又没有女人,并不清楚女人会对一个男人能有多大影响,他想当然的以为,韩泰勇不会受女人迷惑,养外室不就跟养个宠物一样么?有什么可值得拿来特意说的。
没有,没有就自然不用提,于是,他主动略过了这件事。
凌湙让他派人盯着那外室一家,必要时拿住了要挟韩泰勇,他却直接派人将外室一家接进了将军府,自以为亲厚体贴的安置在了将军府客院,然后,在说完了秦寿的事情后,让亲卫领着韩泰勇去与外室及其两个子女汇合。
他以为自己只做不提,是善解人意,然而到了韩泰勇眼里,就是隐晦的胁迫,无声的嘲笑。
到了他这种独掌一路军的大将位置,可以说,除了顶头上司武大帅,已经无法容忍任何人在他面前有调侃,挑衅之举,尊严在性命未受胁迫之前,仍主导着诡测的心事。
武景同话里话外的让功之举,是想让韩泰勇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多年叔侄情分,他也不愿意韩将军临老还名节不保,然而他的好意,在一系列“体贴”之下,更让韩泰勇警惕并心生堤防。
生擒突震的功有多大,他们都清楚,武景同现在是前锋营左前将军,隶属前军大将向厉旗下,与右前将军张猛互为犄角,又有竞争下一任营将的势头,一但他得了这功,前锋营营将的位置将非他莫属,他才一十几,这晋升速度甚至比他父亲都快,之前名声就已经够亮,令全军都知道他们的武大帅膝下有这么一个胜于父辈之子,威严之上更添期待,武大帅定然不能够让此功从武景同头上滑出去,就是再与韩泰勇亲厚,也得让他吐一半功劳出来给武景同竖威信。
武景同根本就没意识到功勋对于武将的诱惑,或者他了解,但他选择了情分,在韩泰勇会被撸职查办的情况里,他愿意让功于韩泰勇,让他能体面的从左右翼大将的位置上退下来,安享晚年。
他放一颗真心给韩泰勇,然而韩泰勇久居高位,比他更清楚北境局势变化,武大帅老了,底下的三大将向厉、周延朝都在盛年,武景同短期内几无晋升可能,三十岁之前扶不上营将之位,于他接任大帅职就很不利,向厉和周延朝就都有机会凭功上位。
三州统帅又不是世袭爵位,当然是有能者居之,武景同被称为少帅,不是说他就一定能接到他爹的位置,只是一个敬谓,叫归叫,但职还是要凭本事拿的。
做了前锋营营将,他就有进中军帐听调度的资格,再熬一两年资历,无论是接向厉的班,还是坐周延朝的位置,他都将无非议无阻碍,武大帅要扶他,也不会有人反对。
反观他韩泰勇,年纪到了,位置早就被人垂涎,有功也无晋升之路,何况他还落了这么大个把柄,就跟头顶上悬着的剑一样,做梦都要提心会不会掉下来,一但武景同后力不足,需要功劳上位,武大帅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拎出去。
他不能允许自己落到被人当鸡养似的,需要肉(功)了就来宰。
主将一条心的那是战场,生死与共容不得计较,可分配功劳时,争的脸红脖子粗,打的头破血流的也是他们,将帅再和睦,私底下抢功劳的手都不会软,这就是现实。
武景同不会知道他心里的震动,向厉、周延朝在他心里都是老大哥一样的存在,韩泰勇更从小看他到大,多年的亲密,让他十分放心的将计划安排一一告知。
假货秦寿依然要用,只不过从骗韩泰勇和突震两个人,到只骗突震一个人,他装做假秦寿身边的护卫长,派王祥和赵奔雷事先埋伏,借韩泰勇带来的兵押阵,定要让突震有来无回。
韩泰勇在将军府客院与外室一夜过后,心情看着比初听见秦寿死时的样子好了许多,听了安排之后,竟主动要求与武景同一道去见突震,连说词都很有说服力,他道,“秦寿在密函里既然提到了本将,他与突震见面,若我也在一旁陪同,突震当更信他的诚意,戒备当会放松不少,到时令我的副将,和王赵一位千总合围,轻松就能将突震擒获。”
他虽纳了王祥女儿为妾,然与王祥面对面时,并无任何言语可说,王家女见他如丧考妣,见之悔气,他根本不进她屋。
武景同开始就想邀韩泰勇一同前往,却又怕让他产生受自己支配之感,人是他主张捉的,分派任务时便没敢将韩泰勇算在内,只要了他的兵,现在韩泰勇主动说要同去,武景同当然一百个愿意。
一行人从密道通往凉羌的方向奔去,出了登城往北通往小凉山,距离凉州五十里的地方一处峡谷地,他们守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突震。
突震带了八百骑,分做三股,前十探马来回在小凉山踩了三次点,后百十骑连着突震才在夜幕遮掩下现出了身形,另留了百余骑在后头做接应。
为了扮的逼真,武景同可是实实在在的按照密函内所说,装了整一十车财物,浩浩荡荡的将整个峡谷地堵了个严严实实,突震的马骑首先奔的就是这些装财物的箱笼,是来来回回翻个遍,终于确信里面的东西是真金白银,这才摇了信旗给突震。
突震身高近九尺,有着北莽汉子的粗野狂放气,戴着兽皮绒毛皮帽兜,遮的只露了两只眼睛出来,腰拐半圆弯月刀,身背丈长大弯弓,马侧绑腿上更别着三支短匕首,膀大腰圆威武不凡,看见假秦寿,立时扯出一声大笑,上前就要与之把臂言欢。
那假货本就吓的腿软,见到突震竟一个比他两个大,更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叫武景同抵着后腰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声音却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韩泰勇见状,主动上前替了他,笑着与突震打了招呼,两人你来我往就着一十车财物说项,气氛如同知交老友,就在武景同等着韩泰勇发令拿人时,却悚然与眼含笑意的突震对上了眼,只听他冲着自己张了张嘴,武景同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蹦了出来,怪腔怪调的一声,“武少帅,久仰大名。”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