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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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寿自然是不知道韩将军在大帅面前的做派,他只知道韩将军数次说过,有在大帅面前举荐他,并且大帅也对他颇为欣赏。
他以己度人,并不信武大帅摆在外面的艰苦形象,觉得身为北境三州统帅,怎么也该享受最好的生活供给,有着最美的侍婢佳人,那座御赐府邸也必然是整个北境最豪奢的地方。
故此,他给武景同摆出了最高规格的招待宴,必要让他回府后,在武大帅面前回味一翻,那他进中军账的可能,就会如韩将军承诺的那样,有财者居之。
韩泰勇也就是不在此处,不然指定能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他为什么要在武大帅面前老是哭穷?不过就是上行下效,是因为武大帅奉行简省,也喜欢简省的部下,他越显得入不敷出,就越有与武大帅交谈的话题,俗称惺惺相惜。
然而,他的爱将秦寿不知道。
来参加饮宴的都是登城大小官员,秦寿为了显示隆重,凡衙门里能说上话的都安排了座次,他作为主人家自居上首,武景同虽有着少帅称谓,然他实际上的武职是没有秦寿高的,故而没得到韩泰勇来此的待遇,只让了左首第一位以示尊重。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凌湙的座次,竟被安排到了靠门的末位,领他去的婢女埋首小碎步,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敢多给,凌湙挑着小眉毛默默跟着她,然后,就见到自己被人这么忽视又羞辱的位置。
老参宴的人都知道,门边上的位置通常都是给跟着来混饭的闲帮坐的,夏天有暑热从门缝里钻进,宴席内的冰鉴享受不到,冬天寒风鼓鼓,筷没动菜结冰,席内炭盆里的热意分享不了,是个最让人难堪又尴尬的位置。
武景同当时就坐不住了,一把掀了桌子去将凌湙拉到身边,瞪着秦寿质问,“秦将军这是何意?他与我同来,你即便不安排他坐我对面,也当就近安置在我的下首位,门边?你这是故意羞辱我么?”
秦寿对武景同是有耐性的,他笑呵呵的劝武景同,“少帅,您身份尊贵,理当坐左首第一位,可这位少年……唔,本将刚刚得知,他可不是什么江州来的郎君,凌小郎,尊府老太太可是什么都说了,你本当在什么地方,可不用本将军说了吧?能到此处来,全凭了我们少帅的情面,本将军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挑你毛病了,否则,就你身负的罪孽,该是吃馊饭喝冷浆的,呵呵,就不必在我面前装贵公子了。”一副大家心知肚明样。
宴内其他坐次上的官员都一脸讥讽的看着凌湙,互相交头接耳,秦寿听着水榭里的嗡嗡声,足过了一息,才又道,“你一个妾侍所出,能结交到少帅这样的英豪也是荣幸,该当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他若是生非才好,凌小郎,尊祖母可是说了你悖逆长辈之言,按规律是要受仗责的,本将军能允许你占个座次,何苦还要让武少帅失了仪态也要维护你?识趣点,别闹了。”
凌湙站在武景同旁边,颇有些无语,“我一句话没说,我闹什么了?秦将军,你要不想招待我,请人的时候就不该请俩,妾侍所出怎么了,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挖你家墙角了,别说我不是,就算我是,也还论不到你来蔑视我,一个发了疯的老太太,你竟还信了她的鬼话,我要真有忤逆之举,她早死半路上了,嗤,当我稀罕你的宴席一样,什么东西。”
水榭四周因为天寒,都挂了厚厚的狐毛毡子,白无杂色,看着就很贵,凌湙一脚上去蹬了个大靴印,甩了毡帘就走,武景同立刻也跟着转身要走,秦寿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眼睛往四周扫了一下,就有知机的幕僚赶上前去打圆场,“哎哎,哎呀,少帅大人,少帅大人,如此良辰美景,莫要因为不值当的人坏了气氛,此宴可是秦将军特意为您准备的,你要是这样甩袖走了,那岂不是辜负了秦将军的一翻好意?少帅,大家都是同僚,秦将军又效力韩将军麾下,您好歹给个情面,别坏了兴致,来来,我们回宴上说话,那孩子气性太大,年纪看着还挺小,本来就不适合参加这种酒宴,我一会儿叫人另给他安排,保管他吃好喝好。”
凌湙回头瞪着武景同,“跟他废什么话,走啦!”
武景同却为难道,“小五,秦将军毕竟是韩叔父的爱将,我不能不给他情面,这样,我跟他说说,叫他另给你找地方逛逛,他府邸风景挺好,你且有的玩,等我饮宴完了就来找你?”
凌湙气的拿脚直踹水榭旁的围栏,“你是不是也同他一样瞧不起我?宴比我重要,他的情面是情面,我的脸面就不是了?武景同,我真是看错你了,哼!”
说完气哼哼的扭头就走,那幕僚招手,立马有两队婢仆跟了上去,远远的吊在凌湙身后,之后他又对武景同作了个请的手势,边领着他走边笑话他,“你这小娈童还挺有脾气,想不到少帅竟然好这一口,怪不得这些年不肯成婚,原来竟是没找对人,哈哈哈,也是他福气,不然,凭那样的出身,这一路上早不知埋哪个犄角旮旯了,嗯,就是脾气叼了点,少帅以后还是要多调教调教,免得养大了他的心以后坏事。”
武景同心内一惊,扭头望着人就道,“谁跟你说小五是我……是我那个的?怎么能如此侮辱他?他才不是……”
那幕僚摆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躬身请他进水榭,“还能是哪个说的?自然是他嫡祖母说的,说他为了替亲祖母报仇,硬使了手段勾了你,小小年纪就跟他亲祖母一样,少帅,这小孩玩玩就是了,别当真,要叫武大帅知道了……”说的一副语重心肠样,还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武景同转着脚尖掉头就想离开,去他的什么计划,这个恶心人的饮宴老子不参加了。
来前凌湙就跟他商量好了,要找机会出宴席去探一探秦寿的府邸,当时两人没料会有座次之争。
凌湙如愿出了水榭,仗着身形灵活,三转两转的就没了踪影,让那些跟着他的仆从大为惊讶,提着灯笼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矮了声音往黑漆漆的草木丛里找,然而,凌湙早就离了此地,一路奔着最有可能是库房的西厢去了。
明威将军府太招摇了,在全城房屋都不怎么高的情况下,就他的府邸鹤立鸡群,酉一去抛尸的时候远远望了一眼,回头就将基本户型告诉了凌湙。
而凌湙想要探的并不是什么钱财,是明威将军府的兵力,库房重地,兵力最足,若能数清这里布置的人手,那等秦寿有危机的时候,就能估算出后续支援力度,他不打没准备的硬仗。
一路穿廊跃阶,直从中堂绕了半个花园,才慢慢看到了西厢院,五步一个灯笼,连成线般挂在廊檐角上,一米间隔的台柱子旁,都站着持枪的士兵,院内雅雀无声,肃穆的宛若要吞吃人的黑洞。
凌湙皱眉蹲在院落一角里,觉得这里安静太过了,他自己家也有库房,有三巡护院轮班值守,可说话打招呼声并不禁止,有时上房还会备了宴席送过去,只不给酒误事罢了。
秦寿这里,能有什么要护的如此严肃?就是银两装满一屋子,也没有让人这么紧绷的,他甚至都闻到了空气里一点就着的火油味。
凌湙点着脑袋想了想,扒着地上捡了块小石头,朝着反方向扔了过去,这一举动立时招了一队人出门,灯笼瞬间亮了十来盏,照的四下通明,自然就也突兀的显出了一片不合适宜的人形阴影。
妈蛋,这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怎么没人去追滚远的小石子?
凌湙装作腿麻的扶墙起身,扯着僵硬的嘴角笑道,“我要说我是迷路迷到这边来的,各位大哥信么?”
那些脸被罩在头盔里的士兵,一声不吭,直默默抽了刀对向凌湙。
凌湙敏锐的发现,这些人面容极似凉羌族人,就连手中的刀,也改自羌刀弯月状,只弧度并没有弯刀那么圆,个个身形高壮,气沉肩背,都显出了练家子的功力。
这是一群混血厌民。
凌湙脚尖一动,迎头就有十来把刀劈过来,满院的刀兵开始流动,团团将凌湙围困在其中,但始终一言未发,一语未出,闷着声息打起了车轮战。
刀兵相击的火花里,凌湙只来得及抽了盘在腰间的鞭子应对,这些人虽多,但架不住凌湙灵活,在刀兵齐劈里,能跳跃着借力打力,踩着叠在一起的刀兵跳上院墙站桩抽人。
很快,凌湙就发现了这群人的不对劲,他们张口喘息的嘴巴里,没有舌头,一个都没有,枯木狠辣的动作里,没有人的回防力,哪怕抽刀不及砍了自己人,也没人会皱个眉,啐骂一声,类死士般的前扑后继往凌湙的鞭影里撞。
而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阵型,是凌湙改良前的古早宁家秘阵,也就是后期被广为传授的绞阵,为各军中小型阵列里杀伤力强,却最难配合好的一种打法,人数只多练到内外圈百人左右,这对于一场战役上万阵型来讲,是鸡肋般的存在,后期便渐渐被弃之不再用了。
这些人的阵型越打越紧,配合竟达到了天衣无缝,凌湙即使站在院墙上,也感受到了轮翻被打的压力,空隙里竟无鞭角落点。
不行,站桩打圆对这样一支配合无隙可钻的队伍无用,必须让他们动起来。
凌湙没有往外冲,而是直接落身进了西厢院,整个西厢院内无任何高处踩点,甚至连棵树都没有,一览无遗的院里,唯一能让凌湙借力的,只有廊檐角上挂着的一只铜钟。
可他再急迫,也知道这铜钟碰不得,铜声幽远,是会惊动水榭里的秦寿的。
于是,眨眼之间,他便被围困住了,整个院落里显出人形的刀枪,竟有百人之多,且个个面罩头盔,着藤甲,无声无息沉默的与他对峙。
凌湙握紧了鞭子,对着明显领头的一人道,“你们是哪支氏族里的厌民?为何会替秦寿做事?还有……”
没有还有,他话没说完,这些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绞阵,凌湙啐了一声,被逼的跳上了屋檐,觑着他们阵型刚转动时的间隙,兜着鞭子拼着外裳尽碎的危险,自杀似的一头撞进了阵中心。
这就是他在自家书房里,研究出来的破阵之法,再紧密的绞阵也有一个弱点,就是内圈中心点会留一人转的空隙,只要能杀进去,从里面点杀,不消一刻,阵自破。
那些人没料凌湙会这样自投罗网,刀枪瞬间掉头,然而,凌湙既然进来了,便不会被刀枪所伤,一圈鞭子轮圆了抽过去,内围一圈人的刀兵直接落了地,个个握着手腕咬牙忍痛,外圈人待要补上,凌湙却收了鞭子道,“你们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能破了你们的阵么?”
理论上这种破阵方式没错,可实际操作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扎成刺猬,所以,在凌湙之前,还没有人敢弄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那领头的抿唇没说话,凌湙眼神定上他,“这阵名为绞阵,更确切的说,应该叫宁氏绞龙阵,后因高祖立国,绞龙阵有冒犯之嫌,被改称游龙绞盘,是宁氏第一代柱国公的成名战阵。”
这一下,所有不会开口的人都将眼神定在了凌湙身上,眼神迷茫又疑惑,而那领头的也不再沉默,握着刀的手依然攥紧,声音粗哑如砂砾,“你是谁?”
凌湙收了鞭子,挺身站在被灯笼照亮的院中心,一字一句道,“我叫宁翼,是现任宁柱国侯的幼子,我母亲陈氏,是镇军侯第四代长房嫡长女。”
那人眼神一动,喃喃道,“宁公府,居然肯与镇军侯家结亲?”
凌湙点头,“是姑祖母有远见,这亲本该结在上一辈,然而你们也当知道,嫡支没人了,我祖父承祧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出嫡长子婚配权,由我姑祖母作主,结了镇军侯家。”
那人歪头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再望向凌湙时便道,“你有证据证明身份么?”
凌湙摇头,“没有,我出京的突然,就是现在的名字,顶的也是旁人的,凌湙,凌太师家的罪子身份。”
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周围更是冷如冰霜,凌湙望着那人再次发问,“只你一人会说话?他们的舌头……”
那人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发问,“镇军侯家……”
凌湙知道他想问什么,“只剩了虚衔,当年西山矿上的所有厌民被驱,镇军侯因收容了你们部领的女儿被人告发,虽用铁劵留了爵,兵权却是从此没了,我母亲虽是嫡支,但她不是你们部领女儿的后代,那位长辈,并没能逃过鸩杀。”
那人一瞬间便红了眼,低头望着手中的刀,好一会儿没开口,就在凌湙以为他不会回答问题时,他却低声说了原因,“我们受秦将军招募,为保秘密不泄,他要求我们必须割舌入府,一支队只留一人发声。”所以周围年龄在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男子,统统都被割了舌。
凌湙有想过这支被驱离的部曲会过的凄惨,却没料竟会整队致残,他一时哑然,继而恼怒,质问声几乎冲口而出,“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招募?凭你们的身手,哪不能讨口饭吃?就是去劫道,也总有……”
尾音消失在了领头那人的讥讽表情里,只听他道,“我们如果不接受这样的招募,就会被押到边城充当抵御羌兵的人墙,宁公子,北境的每一个守兵,都有能格杀我们的权利,劫道?你以为我们不想?活着都要随时担心被人割了头,充当羌敌人头冒功,再给人递把柄,我们整族人还要不要活了?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呵,也是,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
凌湙被他怼的抿了嘴,气息沉重,半晌方道,“那你们……还愿意投效我宁家么?”
那人似是听了什么笑话,嗤一声抖了两下肩膀,“不,只要宁家还是大徵的宁家,我们就宁愿整族为厌混,不再听任调遣。”
凌湙气的指着主院那边的歌舞酒宴,“可秦寿也是大徵的将军,你们不也效命于他?”
那人昂头,“他是大徵的将军,可他却没有为大徵马革裹尸的自觉,他贪图享乐,以己为先,我等受雇,也只替他守财,而非守城,他能随时丢城逃跑,你们宁家呢?”
凌湙:……
这样的悖论叫凌湙无言以对。
那人似也没有耐心跟凌湙虚耗,手一摆让出一条路,“今天就看在祖辈的份上,我们不与你为难,你走吧!”
凌湙却没动,眼睛望向身后紧闭的库房门,“我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秦寿雇佣你们,甚至令你们割舌,必然是藏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是什么?”
那人重新又将刀架了起来,“你想硬闯么?”
凌湙想了想,摇头,“我就是来看看他的私兵的,是你们我就放心了,你叫什么名字?是秋家哪一支的?”秋、丘,坟丘,厌民在没有被收拢之前,居住地就被撵在乱葬岗一带,是后来跟了宁国公后,改了姓,有了正式的名讳。
秋扎图没有隐瞒,小声念了一次自己的名字,道,“祖上留有训言,我不能杀你,但我们也不会再投宁府,宁公子,登城危险,请你速离。”
凌湙点头,“收拢的事后面再说,我既然来了,没有空手出城的道理,明后两天城内有动,你们只守好这里就是,无论城内发生什么骚乱,你们都不要离开这里,秋扎图,这是我作为旧主给你们的见面礼,无论里面有多少东西,你们只要守住了,都见者有份。”
他一副这里是他囊中物的样子,叫秋扎图皱眉,忍不住道,“整个登城尽在秦将军掌握,你先能出了登城再说吧!”
凌湙却忽然道,“你说你们不投宁府,那我现在姓凌,凌霄的凌,你们还愿意考虑么?”
秋扎图持刀回道,“你如果不姓宁,那我们也就能与你动刀兵了,想收拢我们,见本事说话。”
凌湙点头,叹道,“果然如此,行了,等过了这一截再说吧!我走了。”
他如来时一般,悄没声的绕了半个圈,又潜回了水榭旁,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料却见两个喝的摇摇晃晃的官员,边走边笑,“武少帅可真有意思,水道不走居然喜欢走旱道,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不娶亲,竟有个喜好童子的癖好。”
另一人接口,笑嘻嘻的挤眼睛,“不过那小童子长的也真好,皮子虽黑了点,可看着挺有劲,弄起来应该挺舒服的,啧,改天咱也找两个来试试,tui~这些勋贵可真特么会玩。”
凌湙站在假山上听的皱眉,以为武景同在里面玩什么禁忌游戏,结果就又听见一人声道,“那小孩倒底是凌太师的种,文官家的孩子,想必更……”
这下子再不必猜了,凌湙脑袋当时就炸了,踩着怪石就跳到了正对着,挤龌龊表情的两人面前,一脚一个就给人踢湖里去了,然后,抽了鞭子一顿抽,直抽的两人慢慢沉了底。
再往水榭前面走两步,里面正酒酣耳热,隔着厚厚的狐毛毡,丝竹声近在耳,更有伶人的劝酒声,凌湙左右看了看,摘了把悬在曲廊上的灯笼,拆了外面罩子,拎着烛火一把点了狐毛毡。
尼玛,我让你们喝,敢那样编排老子,我烧死你们。
大火瞬间惊吓住了里面的人,以为走水,蒙头蒙脑的就往外跑,有的衣服都来不及拢住,而凌湙就堵在两人并肩的曲廊上,插着手,来一个抽一个,来两个抽一双,统统都给抽进冰湖里泡汤去了。
武景同也跟后头出来了,他衣裳倒是完好,只也满身酒气,凌湙气的头炸,见他还喝的挺美,看见自己竟然还能咧了嘴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叫你把秦寿他们跘住,没叫你这样坏我名节的。
得,也滚进湖里泡着去吧!
“小五……”武景同亮着眼睛正要朝凌湙身边靠,就叫凌湙抬脚一把给踹翻,咕咚一声跌进了湖里。
武景同:……
最后出来的是秦寿,臂弯里居然还搂着个伶人,凌湙黑着脸,在他下意识摸刀的时候,一把抽了鞭子要刺,那是想直接趁此机会,结果了人的狠劲,却叫武景同兜着满身的水,从身后拉住了手,急声阻止,“不可,小五!”
秦寿一瞬间,酒就醒了。

第七十四章 算了,他还是做个人吧!……
凌湙高炽的怒焰, 叫武景同冰凉的手一握,到底理智回笼,放了趁机格杀秦寿的想法。
秦寿一身的白毛汗, 直过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愤怒,推开怀里的伶人,滞声怒问,“竖子,你当何为?来人,给本将军拿下。”
凌湙被这一声“竖子”惹的爆跳, 张嘴立回, “老匹夫,你当有种,就别叫帮手, 咱们单独比过。”
秦寿脸彻底黑透, 端着身型叉手磨牙,“竖子简直不知死活, 本将军今日就教教你, 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凌家已成昨日黄花, 你最好认清楚这一点, 哼,弓箭手何在?”
他一声呼喝, 水榭假山周围立时冒出一队弓兵,搭了箭的将目标对准了凌湙。
场面瞬转,气氛紧绷,那些落了水的人一个个被仆从拽上岸, 抖着身体,冻的青紫的脸指着凌湙,“抓、抓起来……”
武景同一身是水的挡在凌湙身前,脸色也是万分难看,“秦将军,这里面定然有误会,小五不是娇横蛮童,必然是有人触怒了他,才叫他这样忍不下。”
凌湙拿手推他,鞭柄直敲他背,怒声谴责,“武景同,老子不需要你求情,今天他弄不死我,明儿就是我弄死他们,我让你们嘴贱,一群老爷们嘴碎如长舌妇,活该有此一劫,淹不死是你们命大,再叫我碰到,直接取尔等头颅。”
武景同立刻知道他这么怒的原因了,登时头疼哀叹,小声解释,“我之前已经说过他们了,没料他们竟然还会背着我议论,小五,你信我,我绝没有他们想的那样龌龊,我们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绝对的……”清清白白。
他话没说完,就叫凌湙一尥蹶子又给踹湖里去了。
凌湙气的不行,妈蛋,会不会说话?这解释简直是此地无银系列,看看那一个个意味深长交换眼神的小眼色,根本就是在坐实他们的揣度。
还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鉴屁、表屁,我俩连结拜都没有。
秦寿僵黑的脸色,随着武景同再次落水的瞬间转为惊愕,继而又有点想发笑,扯着嘴角露了个怪模怪样的表情,一边招呼人去拉他,一边揶揄打趣,“少帅,你这个……这个……哎呀,竟是……”反被拿捏,降服的那个。
凌家小子可以啊!有这么个护身符,边城不用去呐!
武景同抹了把脸上的水,对着秦寿一拱手,“对不住了秦将军,今夜谢谢款待,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登门赔礼。”
说完转头拉了犟在一边的凌湙就走,但走了没两步,又顿了脚,回头道,“秦将军,还望您约束手下,酒可以乱喝,但话不可以乱说,再有下次,本少帅可不会帮着拦人的。”
直到两人消失在水榭远处的夜幕里,秦寿才与四周的手下轰笑出声,“武少帅真是有意思,在本将军面前还要欲盖弥彰,果然江州之行能使人开眼界,他才去了两月多吧?啧,咱大帅府今年可有热闹瞧了,哈哈哈哈哈!”
凌湙听着顺风飘过来的笑声,气的一把挣脱了武景同的拉扯,一鞭子直接将道旁的树木抽脱了一层皮,咬牙狞笑,“等着,我非把他们嘴打烂了不可。”
嘴贱的人不配拥有嘴。
武景同缩着肩膀不吭声,觑眼偷看凌湙又觉得不太好,便吭哧吭哧的解释,“兵营里荤话比这厉害的更多,只没人敢当我面说,小五,你要实在气不过,可以反编排我,我不在意这种事,真的,而且,你要换种想法,就不会觉得这种事龌龊了,感情都是平等的,无分男女,只在于人怎么想,他们思想本身有问题,看人看事就难免带有偏颇,我们行的端坐的正,没必要如此介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小五。”
凌湙被他这话说的立住了脚,眉头皱了起来,直接张嘴问道,“你喜欢同性?”
武景同想也没想立刻摇头,拧着身上的水道,“不是我喜欢,是我有一个……嗯,前姐夫,他喜欢。”接着是拉着凌湙说出了心底的纠结。
原来,他那前姐夫身边常年跟着一个文弱的谋士,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姐姐嫁去三年无出,婆家几乎逼着他前姐夫纳妾,都叫他前姐夫拒绝了,武景同当时觉得他这姐夫真是好人,对他十分亲近,入了军营后,有事没事都喜欢往他帐里窜闲。
可人有时候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一次战后大胜饮宴,他醉熏熏的拎了两壶酒跑去找他姐夫,然后,就瞧见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他那前姐夫的帐里,春宵弥漫,两条衣裳不整的人形物拥在一处,脸是熟脸,然而,干的事却翻了他的脑海,裂了他的三观,整个人懵逼的碎了酒壶都不知道。
凌湙此时已经跟他回了秦将军安排的下榻处,是一所精致的四合小院,武景同正换了衣裳喝姜茶,边喝边给凌湙说起那段令他,到现在都放不下的心结。
他撞破了前姐夫的秘事,几乎不曾犹豫的就将此事告诉了他爹,之后两家人闹翻,他姐姐被接了回来,然而,他姐姐却并不高兴,甚至对他痛恨仇视。
武景同捂着脸,情绪渐渐低落,“我父亲很快替我姐姐另寻了一户人家,嫁去没半年,我姐姐就有了孕,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可我姐姐却日渐消瘦,最终,没能挺过生产的鬼门关,带着孩子一起去了。”
他前姐夫来给他姐姐送葬,并带了一封手书,是他姐姐和离前夕留给他的。
武景同眼圈泛红,“原来我姐姐早就知道他跟那个谋士的事情,可她愿意替他遮掩,因为她也有一位这样的挚爱,非常理解这种不被认同的感情,她衷心的希望我前姐夫能和他的爱人幸福,不用似她这般,身负家族势力平衡之责,婚姻无法自主,我姐姐去后,她的那位手帕交,也在家中自缢了。”
这件事成了武帅府的禁忌,他前姐夫被家族放弃,带着他的谋士离开了北境,十年未有音讯。
受此事冲击,武景同很有一段感情迷茫期,他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可现实告诉他,在一段没有人受伤害的感情里,性别不是唯一,家族阻力和世俗眼光才是。
他就是犯了世俗眼光,才将此事捅到了他爹面前,结果,他失去了姐姐,也失去了帮扶他良多的姐夫,后来的许多日夜,他总会责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狭隘!
最后,他拉着凌湙的手真诚道,“小五,北境男多女少,我知道有不少是凑合着解决身体悸动的,但里面不乏有真感情之辈,你若遇到或看到了,不要嘲弄他们,更不要把他们宣扬于众,感情的事我们外人插不了手,当个默默祝福的旁观者就行,小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就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种事生气,从而产生歧视之心,人嘴捂不住,我们只要立身是正的,别人再怎么编排,也不会有人信,你懂么?”
跟在外面表现的不同,此时单独的两人谈话里,武景同才敢输出自己的想法,也希望凌湙能理解或者认同他的想法,尽管凌湙年龄尚小,可能都不懂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但他仍旧自私的想要给他从小灌输这种思想,能让彼此真正做个意志相投的知己友人。
凌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涩道,“你就不怕把我带歪了?我还这么小,你就跟我说这些,武景同,你是不是缺心眼?”
说完一抽手,白眼频翻,“我不是气他们编排我俩的关系,是气他们说时的语气表情,太恶心了,武景同,我不管你对感情的看法是怎么样的,我看的是你这个人,结交的也是你这个人,我又不跟你过日子,我管你内心叛逆的三纲五常干什么,只要你别害我,拖我后腿就行,你的那些超纲的世俗想法,嗯,我当没听过。”。
凌湙深知自己现在的年岁,不可能有上辈子喊出不婚主义的环境,武景同的意思他理解,无非就是怕他因为那些话与他生嫌隙,然后带着有色眼镜去探人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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