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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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要凌湙扪心评价,美貌与气质叠加,也只有关内世家大族的女子八分左右,她唯一能胜过那些被规矩调教成木偶美人的地方,便是身上那股子朝气野性韵味,有一种让男人想要驯服的野望。
凌湙端着酒杯,侧首凝视,“郡主,姜大公子身边,不缺乏内敛羞涩的姑娘,男人……有征服欲才有探究欲,你这么局促小家子气的,只会让他失去撩拨的兴趣,他这样一个成熟男人,珍馐佳肴自小吃,偶尔青粥白菜换口味,想来还未尝过带爪的小野猫,若你想要顺利拿下他,最好别做这番扭捏之态,对他这种阅女无数的,不管用。”
剑走偏锋,打常规牌,怎么能留住目光?
萧婵抿着嘴顿了顿,小声询问,“江州嫡系的公子当不只他一人,你不也说了他还有儿子?我便是拿不下他,拿他儿子也行吧?”
凌湙一口酒差点呛喉,在姜天磊的目光移过来之前,止住了萧婵的妄言,“郡主,江州,连带着整个关内,都没有兄终弟及,遗霜转承之说,那里讲究从一而终,子承父位,他……姜大公子自己还等着当族长,你嫁他儿子要等到何年马月?再者,姜家手握江州五分兵力,早便是事实上的江州王,他家出的嫡系公子,贵比皇子王孙,你挑谁,也挑不过比他身份更贵的。”
萧婵瞬间挺直了脊背,一双妙目盈盈透过薄纱往上首位处的男子望去,咬牙道,“也就是说,他有直接调动江州财权的能力,而他的儿子还需要往上请示?”
凌湙点头,“他十年前便接手了家族大半权柄,此回与江州联姻之事,亦是他一力建议的,你若想要靠吹枕边风为母族谋利,吹他儿子的,倒不如直接吹他,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可上位者为美色所迷的年纪,都从老而昏聩起,他若正值壮年英武期,郡主,说句不好听的,你有什么胜算能与那些江州本地,大家族培养的正统闺秀比?哪怕你身为郡主之尊,恐怕也做不了他正室嫡妻位,所以,你该庆幸,他现在是个丧妻的鳏夫。”
两人在诺大的宴会厅内窃窃私语,上首处食案的距离,与他们距着十几步远,说话都要敞开了嗓子说,这么压低着声音,也只余一阵嗡嗡声回荡,引得静心享用餐食的姜天磊频频观望。
萧婵被凌湙说动,抬了头与上座之人眼神交汇,虽隔了帷帽,带着朦胧的审视,却悠忽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从食案后站了起来。
饮宴落座之前,双方便互通过身份,萧婵一直坐着未动,姜天磊便当她身为女子,羞涩赧言,注意力一直放在男子身的凌湙上,便是举著邀酒,也是绕过一旁的郡主的,只当她是跟着表兄来见识关内风情的娇娇女。
凌湙做个阻拦却未拦住的模样,焦急的也跟着起身,“郡主……!”
姜天磊端正身体坐的笔直,不解于二人举动,凝目望着案阶下两人,疑惑,“两位贵……”
却叫萧婵打断了声,只见小姑娘抬头挺胸的站在厅中,眼中眸光湛湛,声音婉转如莺,“大公子就不好奇我的容貌么?我在食案后坐了这半多时,大公子却一眼也不瞧,一声也不问,可我明明听说大公子是个惜花怜香之人,为何对我,却数度无视?我……”
说着便抬头挺胸傲然道,“本郡主是凉王帐内,最亲天狼神的贵女,是我阿爷亲自赐名的唯一嫡孙女,我族的所有男儿,都以跪我为荣,以能亲吻我裙边为豪,你……你为何如此慢待我?”
娇斥与责问声响在厅内,凌湙讶然的眼神,来回在姜天磊与萧婵之间转,继而忙也从食案后起身,走至厅中央处欲拉回萧婵,“郡主,这里是关内,不是我们族……快跟我回……”
萧婵一把扭开凌湙的拖拽,跺脚扭身,“我不,本郡主听说他们关内女子出门必戴这劳什子帷帽,这才也找了顶罩上,还听说这帷帽定要合心意的男子揭开,才能算结了姻缘,我戴了这么半日,大公子却未有上前来揭的打算,本郡主实在等不及,这才来提醒他,要他来替我揭了这帷帽的,表兄,我喜欢这个地方,各处都很精致,风景与沂阳山大为不同,我以后都要住在这里,所以,我要让他给我揭帷帽,我要嫁给他。”
凌湙尴尬的与姜天磊对视,拱手不好意思的笑着解释,“我家小郡主自小受凉王宠溺,一向骄纵,大约没弄清揭盖头与揭帷帽的区别,大公子勿怪,她年纪尚小,待我回去教导一番……”
萧婵却趁凌湙说话的功夫,一扭身便上了几个台阶,跳跃着就到了姜天磊的食案前,扶着案桌将身子前倾,露出细嫩的天鹅颈,与曲线饱满的上半身,直把帽沿顶到姜天磊的脸前,声音爱娇道,“你快替我把帷帽摘了,摘了之后本郡主就算嫁你了,回头你把婚礼给我补上,然后就可以叫我阿爷,将答应我的嫁妆拉过来了,快点,本郡主在王帐内可招人喜欢了,你手慢一点就娶不到了哦!”
凌湙抚额,忙也跟着上前到了她身后,作势欲拉,声音里带上了无奈,“表妹!”
姜天磊端坐未动,凝目望着顶到眼前的娇嫩少女,薄纱轻透,已经近到可以看清内中眉眼的地步,灵动的眼睛带着娇蛮,颐指气使里透着野性难驯,浑身散发出的朝气扑面而来,带着旷野中清甜的一股泉,沁香宜人。
凌湙欲使力将人拉开,一边劝任性的女孩,一边抱歉的跟姜天磊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小郡主不谙关内规矩,她不知道这是有违世家女德教养,有违……”
姜天磊抬手制止了凌湙的动作,伸手轻拍了下他捉着女孩胳膊的手,声音轻柔带笑,“无防,萧郡主天真烂漫,没来过关内,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铉少爷无需紧张,本公子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萧郡主……”
说着将眼神落在萧婵脸上,笑的越发彬彬有礼,风仪翩翩,“萧郡主,帷帽我可以替你掀,但婚嫁之事却不能应,本公子已有……”
萧婵没让他将后面的婚约二字说出来,撑着案面一个翻转,整个人便投到了姜天磊的怀里,接着便拉过他垂在身侧的手,一把掀了自己头上的帷帽,露出她娇艳动人的脸来,嘟着嫣红小巧的唇瓣,娇蛮瞪眼,“有什么?有我就够啦!你们男人真是好讨厌,明明就很眼谗人家,偏要做出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本郡主都投怀送抱了,你就在心里偷着乐吧!”
说着便凑了红唇,啪叽一声亲在了姜天磊脸侧,继而才转眼对着目瞪口呆的凌湙道,“表哥,回头给阿爷去信,告诉他我已经选好了郡马人选,让他不要再给我挑那些丑人了,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了,就大公子这样好看的。”
凌湙:……
凌湙一副被震惊到的样子,无语而又气短的纠正她,“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瞎用,你才读了几本大徵诗文?敢在大公子面前献丑?这欲拒还迎,偷着乐的,别瞎用,一点都不庄重,还有,女孩子不能投怀送抱,你给我下来……大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小表妹太娇蛮不懂事了,惊到您了吧?这可真是……”
姜天磊低头与抱着他脖子不撒手的姑娘对视,半晌,抚额笑出声来,冲着凌湙摆手,“铉少爷倒也不用太板正了小郡主的规矩,呵呵,这样很好,很新鲜,呵呵,本公子倒真是没遇过这样行止大胆的姑娘,真别有风情,难道这是你们凉羌族姑娘的特色?是不是你们那的姑娘都这般大胆?”
萧婵挑眉,颇带着种眉飞色舞的得色,边爱娇边摇头,“当然不是啊,其他人哪能和我比?我有阿爷,还有乌崈王兄,其他人哪有我身份贵重?她们是不可以自由挑选夫婿的,只有我可以,另外我阿爷还说了,我有一片草场和上千的奴隶作陪嫁,谁娶了我,可立马能当一方地主哦!”
凌湙:……
真很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才能控制住表情不崩。
姜天磊也是个牛人,竟也能声线不变的与萧婵聊天,游刃有余,应付自如,凌湙从旁听过两轮,便知萧婵并未勾住他,这情场老手,远没到色令智昏期。
萧婵这波自由发挥,显然没搔到痒处,虽勾起了姜天磊的兴趣,却离勾动心还很远,那用来对付一般男人的招,对他不好使。
得重新帮她制定一套收拢人的计划。
凌湙很快便强硬的拖着人走了,没让她按着心意留下来生米煮熟饭。
浪漫与放浪之间隔着天堑,萧婵自降身价他管不着,可不能因此坏了他的计策,让姜天磊起疑。
这人竟是意外的有点理智在身上,看来女色上的传闻,并不似信上说的那样。
萧婵直到回了驻营地,才板了脸发火,“你什么意思?我都已经成功留下了。”
凌湙冷眼上下扫了她一眼,转身便回了房,“郡主好好想想,你刚才的行为,跟什么人最像,又有哪点符合了你的身份?”
尔后在房门口驻足顿步,“我是让你成为他的妻子,不是让你成为他的玩物。”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绑了他,用你那趁手的……
江州兵船入驻南川府, 按理府内管辖权不会旁落,再怎么强势,在没有宣布正式与朝廷决裂之前,它仍属于大徵州府区, 仍该受客居异地, 随主府管辖之便的从附属性, 大小府衙事务,仍当由原南川府官署处理, 然而, 从头一批江州兵进驻起,整个南川府官署便失去了对府内事务的处置权。
从城门往官署去的那一条街道上, 商贾店铺旌旗招展,行路百姓看似平常, 然而,细观之下, 那熙攘的人群,冒着烟火气的烟囱, 怎么看都有着种强装出来的虚假繁荣, 小二招呼人的声音里,在看见持刀兵而过的江州军时, 不自觉的发抖打飘, 眼神更闪避的往地上盯。
地上又没银钱,盯人脚底板又是何揽客之道?
种种迹象表明, 南川府内从官到民, 大小乡绅富甲,都被江州兵强势压制,默默忍气吞声了。
此时再回头去看整个段氏宗族的离开, 有扼腕懊恼之人便叹,到底是段阁首目光如炬,竟料事如神般,先一步将族人带离,没让他们受兵祸裹挟,做身不由己之事。
高啊!难怪能在文殊阁改制时,一举登顶,成为当今之下第一人。
段氏此举,似乎向天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不与江州有一分一毫的沾染,坚定的选择了当今皇族正统,正式转为保皇党。
这无疑是倾向了袁芨一方,再联想他这些年,在闻高卓与关谡之间受的夹板气,很难不让人推测,此举是他与京官党的分道信号。
多少人不高兴不知道,但当今陛下是肯定高兴的,大手一挥便在京郊给了段氏族人一块地,允诺他们全族迁藉入京畿。
只凌湙在私下里收到了段高彦的“感谢信”,字里行间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若非鞭长莫及和形势不允许,凌湙能万分肯定,段高彦贼拉想扑上来咬他,亦或直接戳穿他的身份。
其妻的身体,在保川府时就被调养康健,凌湙专门请左姬燐派了个医女去,借着齐渲之手,安排给她看病。
当时齐渲与段高彦正处于互相防备阶段,段夫人的生死便成了能拿捏段高彦的饵料,凌湙属于暗中推手,自然得帮着齐渲坐稳保川府府台之位,保段夫人不死,且健康长寿,便成了制衡段高彦的独门手段。
那之后,段高彦果然收敛了许多,与袁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保住了齐渲的官职,没让关谡数度想将之调离的举动得逞。
这期间但凡段夫人似宁振鸿所知的前世结局,于十年中自焚而亡的那般落幕,那保川府都不可能作为凌湙对外贸易的中转,偷摸着成为他建设凉州,养六七万兵的经济来源。
凌湙并没有让齐渲一直将段夫人把在手上当人质,而是在彻底医治好了段夫人后,将人还给了段高彦。
此后数年,这位正牌段夫人,便与世人眼中的“正宫”夫人,成了夺夫大战中的内外室。
段高彦疲于应付原配变外室,妻妹占正妻位的错乱关系,再加上朝上掣肘的闻关二人,很快便从风流潇洒的大学士,颓废成了怨气深重的秃头男。
十年家族祭祀,他未有一年锦衣回乡过,与族老叔伯的牵扯,仅余一个姓氏称谓,恨不能此生都与宗族分道扬镳。
凌湙却在他人生乱如麻,越理越乱的当口,又给他送了一把霜,直将全族百余口人,一举拖到了他眼前。
那一刻的冲击,便是心如深海不可测,山崩于前色不动的奸滑之辈,也不禁失了仪态,差点于殿前破口大骂。
直到此时,段高彦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凌湙的厉害,这般钝刀子割肉般的诛心之举,一环套一环的让人无力反抗。
他瞬间把将对齐渲张开的黑手收了回来,并以公函掩人耳的,发信给武景同,通过他转了密信给凌湙认输认怂,并表示今后的一切行止愿受其调遣之意。
如此,一场长达十年的熬鹰之举,便也算是收获了满意的结果。
尔后,凌湙才将段氏族人送入京的用意说了出来。
切断江州通过绑架段氏往京中伸手为其一。
站队保皇党提升皇帝对段高彦的信任为其二。
其三便是,给段高彦一个分宗另立的机会,让他在脱离宗族举措里,占据道德至高点,免于被世人口诛笔伐的灾殃,从而能够最大化的保全名誉。
江州野心昭著,兵分天下有迹可寻,北境只要武大帅含恨离世,就会迅速与朝廷生出不可解的隔阂,凌湙包括武氏所有人在内,不会兵援京畿。
武家不会反,他也无反心,约莫会做个隔岸观火的局外人。
届时,身为保皇党的袁芨等人,必定会举全副身家力挺皇室,而段高彦作为新表态的站队者,也必然要领全族抵御江州的兵临城下危机,而从往年段氏族老的所为上看,他们有极大概率,会为了保全全族,将段高彦分出宗,让段高彦这一支独自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说白了,就段氏族人之前的所作所为,透露出的行事手段,种种都表明,他们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再有段高彦的出生本身就非嫡系,他的崛起在权势升天时,无人敢有微词,却最容易在将跌入泥潭时,遭到讨伐和抛弃。
整个宗族落户京畿,被逼成为外室的正牌段夫人,会立即将矛头掉转,将所有精力用来与段氏里欺辱过她的人斗,段高彦会立即从二女撕逼中解脱,过上一段舒心日子。
等段夫人的气出了,江州那边的行动也差不多开始了,一切都能完美的衔接上,漂亮的替段高彦解决后顾之忧。
种种布局,步步为营,算人心算的段高彦托着信都有如芒刺在背,再往回想,自凌湙来过京畿后发生的一系列局势变化,竟寒颤从脚底起,冷汗淋漓。
于是,再生不起半分虚以委蛇,寻机背刺之心,老老实实的成为凌湙置于朝堂中的暗棋。
这跟阚衡和袁芨的性质都不同,阚衡严格来讲,是属于在野出仕,以凌湙为子,谋江山自专。
凌湙若能成事,他以及他身后的山门,定然倾力帮扶,奉为新主,可若凌湙不能成事,有倾颓之相,他会和他的山门一起,弃凌湙如敝屣。
他们只能算是利益捆绑,而非死生相随。
袁芨就更非凌湙同伙了,他是真正的保皇党,以正统为人生信条,与凌湙的数次合作,不过是为了扳倒京官党与地方党的联盟,一旦这两大危机解除,他也就与凌湙没了共同目标,再产生信念上的分歧后,他就会将凌湙视为敌人,与他开战。
这就是凌湙不惜耗费十年功夫,也要拿下段高彦的目地。
他必须在朝堂中,有一双真正属于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基于某种目的,或合作,只给他知道需要知道的事。
他不能有被人蒙蔽眼睛,牵着鼻子走的漏洞在,任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他必须有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只属于自己的人脉。
一个有道德瑕疵,人品素质都乏善可陈,却唯独对自身名誉有着变态追求的老学究,要比清正刚直,读了一肚子死书的刻板文士好控制的多。
前者能够利诱,后者要用自身魅力打动,可凌湙哪有精力往那些名士面前刷好感度呢?不如以粪土驱之,让他省点心搞别的。
正统名声在外的读书人,讲真,凌湙并不想往他的地盘上引,起码现阶段不想接纳,无他,实在懒得听女子讷言,敛于室,而忌于白日行走之谬论。
他绝不允许那些人,将京畿和江州等地,对于女子的教化约束,引入凉州,他的地盘,女子就是顶着半边天,谁来逼逼他削谁!
掣电直等萧婵气呼呼的跑远后,才推门闪身而入,手里捏着京畿来信,“主子,段大人密函。”
凌湙皱眉接过展开,只见上书“太子欲谋君位,已勾联陛下丹师,调换了每日服丹剂量,陛下已有所警觉,欲以谋算君父之罪废之。”
接着后面便细讲了父子反目的原由。
还是为着荆北民乱,和东线马场被洗劫一空的事。
五皇子解禁,一腔被羁押了多年的怨气自然需要发泄,太子正有着乱增赋税,逼民生乱的罪责在,为破这“父慈子孝”的局面,五皇子联合宫中的母妃一起,到皇帝面前上眼药。
老皇帝正因东线马场的损失生气,望着爱妃皇儿捧到面前的孝敬,顿时思路被打通。
天下讨伐之声,因着荆北民乱越发的大,在下诏自省,与找人顶锅之间,他很明显的不愿承认是因为自己需索无度,才造成的现今局面,若由太子出面顶下乱政贪功之名,那朝野上下的声讨,当能熄灭。
至于太子的名声,那是半点没想,反正他身为皇帝的名声不能受损。
太子得到小黄门偷送来的消息时,差点气的拔刀砍人。
哪家声名有污的太子,能顺利登位的?五皇子贼心昭彰,简直不要太明显。
尽管有人提醒过他,不可放五皇子出京,可太子在得知江州增兵,来的新将领是姜家人后,立即动了将五皇子撵出京的念头。
他奉承了皇帝小半生,为讨他欢心做尽一切害民伤财之举,到头来仍抵不上别人的一顿眼药,竟起了将他废黜的心思。
怎么可以?怎么能行?历史往前数,哪家废太子还能有命活的?
不行,不可以,既然父不慈,子又如何孝?不如先下手为强。
段高彦在信中写道,“太子欲将五皇子、六皇子调出京,于冬日宴上向帝发难,逼宫夺位。”
这便是有内应的好处了,阚衡那边只发信来保证,尽力阻挠五皇子离京,没有说一定不让五皇子离京。
他以及麓山书院,应该是巴不得天下三分,好让他们这些在野的,有更广阔的发挥舞台。
凌湙望信沉思,对这俩父子即将的反目之举,竟心无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走向似的,只一意权衡着己方会在这样一场大变故中,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得到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冬日宴,也就一个月后了。
信的最后落款处,点了一下作为监军的凌誉行止,“此子欲于乱局中渔翁得利,姜家人入驻南川府之事,亦为他暗中捎送,连同武大帅的医案,亦为京中所知,帝欲以总督樊域替之,冬日宴后,北境恐有换帅之危。”
凌湙冷着脸将信一把火焚之,垂眼吩咐,“去信给武景同,让他将东线事务交接给酉二处理,立刻返回南线驻地,将凌誉……押入监牢。”
武大帅的医案,有他现时全部的生命线节点,皇帝选冬日宴后往北境发难,是料定了他活不到冬日宴,欲趁着北境发丧之际,乱中夺兵权。
凌誉则是笃定了他,不会干看着北境武帅府遭遇危机,想用朝廷兵来消磨他的势力,最好撞个两败俱伤。
掣电拱手领命,在静谧的屋里又说起了南川府事务,“主子,姜天磊命人征调了南川府乡绅富甲家的护院家丁,普通百姓一户一丁,组成前锋护卫队,欲往东线叛民城探虚实。”
江州兵损几万众,看来是让他们心疼了,竟然想到用这种法子减少战损,半点不提正规军士与普通民众的战力悬殊性,明显是拿那些人当炮灰用的。
上征六旬花甲,下至舞象少年,全拉出去排雷,反正死的不是我辖下百姓,管他们最后能剩多少呢!
姜天磊,比他面上表现的,更为阴郁狠辣。
也是,这样的人,才符合江州嫡系继承人的身份,若无资质和心计,早便由人取代了,外界所传的一切表象,只是他想让人以为的那样。
萧婵这条美人计,看来是步臭棋,却也是条必不可少,用以减轻和麻痹对方警惕心的,妙棋。
美人计,计不在老旧,管用就行。
凌湙点着桌面闭目回忆席间行止,将姜天磊从墙头之上,迎他们入城时的一举一动再次入脑回味,一点点的解构着他举手投足间,隐没在不为人知的外表下,真正的内心。
假若,我生在那样一个世代累积的财富堆上,处于手能碰顶,连世俗里的皇权都不惧的一个位置,我会以什么心态看待那些位卑者?
会真如大儒学者教导的那般,对下谦和,温润有礼,待人宽宥,雅正端方?
有,真正的君子能做到德行合一,内外兼修的令自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感,可姜天磊是这样的君子么?
君子待客会迎门而立,会下阶相邀,会通过眼睛传达内心真正的情绪,姜天磊的眼睛里有什么?
有审视,有评估,有猜测,有掂量,甚还有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轻蔑,而这种轻蔑在萧婵投怀送抱时,尤其能感受到,他对这种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东西,带着骨子里的嫌弃,却用温和的表象遮盖了这种蔑视。
男人骨子里的贱性,就是对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产生一种廉价的轻视心理,明明鄙夷的要死,却为了维持形象,而装的彬彬有礼,温和可亲。
猎人捕猎,都是这么高高在上,望着猎物在他们的视线可及处,左突右跳,装乖卖巧,逗猴似的将之当成悦己的节目,不到厌弃时不会抬手摁死。
姜天磊从立于城墙头上迎接他们时,就暴露了其内心的自高自傲,哪怕后面再表现的儒雅有礼,也脱不了他生就高人一等的优胜心态。
他目下没有折节相交一说,他的行为举止间,都透着想要受到崇拜追捧,奉之为主的傲然之色。
他矜持的谈吐里,透露出的意思,是让人择高枝而上的自信。
他是高枝,然后他把所有来拜访者,都类比做禽。
禽,牲之物,出生就低人一等,自然该任由他来驱策。
凌湙一指扣在案桌上,反套路言情文里怎么说来着?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态出现在人前,萧婵在已经成为猎物的评定下,若反转成猎人形态,是不是就有了勾人一探的欲望?
重新梳洗妆扮过的萧婵,不服气自己的表现被斥,大半晚的不睡觉,一脚来踢凌湙的房门,本想恐吓一番,结果迎门便撞见灯火下静坐的少年,一双幽幽眼瞳抬眼望来,含了冰似的淬进心里,直激出她一身冷汗,如炸了毛的猫似的,惊跳欲跑。
“回来!”
本欲待天亮再找人来叮嘱的凌湙,见这鬼祟女人既来又跑,当时就出声制止,一张口就带上了强烈的压迫感,定身似的让人不敢再动,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似有刀割临颈一样的,危机罩头。
萧婵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待反应过来时又马上恼羞成怒,扭头瞪眼,“大胆,你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本郡主讲话,谁给你的胆子敢命令我?”
凌湙定定的注视着她,等她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怒火渐熄之时,才张口道,“在我面前倒威风的很,怎么到了那人面前,就谄媚不知廉耻了?萧郡主,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又将萧婵激出了刺,柳眉倒竖的跳脚,“你用词最好谨慎些,什么叫不知廉耻?那不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样子么?所有男人,不都喜欢女人主动往身上扒,恨不能立刻得到她么?”
凌湙定定的望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眼神轻蔑审视,看小玩物一样的,以一种极高傲的姿态,倚着背靠扶手,散漫而又敷衍,“是这样么?你说的所有男人的姿态?”
萧婵哑了声,半晌方犹豫的点了头,此时此刻,她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凌湙淡淡道,“可你是那些等着被人挑挑拣拣的,便宜又可怜的女人么?你是没有退路,还是没有选择,更或者是一无所有?”
萧婵愣了一下,低头喃喃道,“我当然不会任人随便挑拣,可我确实没有选择啊!”
凌湙站起身,一步一步踱至她近前,弯腰伸手捻着她下巴抬起来,眼对眼的轻声道,“你有,便是没有,也要坚定你有,萧婵,你得时刻记住一件事,想要达到目地,哄来的,远没有别人主动奉上来的香,你要让那个男人主动将你想要的一切,送给你,而不是靠谄媚吹枕边风,你白天那姿态,信不信你真要留在那里,会连他身边服侍的人都瞧不起你,那你又如何能指望,他会将一个玩物当正餐待?尊重,尤其是女人的尊重,不是从男人的宠爱里获得的,而是你自己,首先得有,可你,有么?”
萧婵日常所见,都是拼命苟活的卑微女子,哪怕是她阿爷,老凉王的妃子,都一副以色侍人的谄媚样,她没有正常独立的情感基础,认知里的男女关系,强弱方的感情分配,都是一方需要另一方上杆子巴结。
她从前是上位者,所以能安心的等着别人来巴结讨好她,可当她内心里感觉地位弱了,便不自觉的学起了勾栏样,模仿别人讨好尊位者的卑膝行为。
凌湙一把甩开她的下颔,直将她推抵到门框处,长臂轻扬,一点点从她发梢上的宝石开始,慢慢划过她耳侧的玉珰,胸前襟处的金丝镂披背,腰处的湖蓝绿玉青金石,最后抽出她悬挂在身侧的八宝镶金玉的防身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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