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峪急促喘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砰的一声被踢撞到了身后的门上,继而因为冲击力连连滚了几圈,一下子跌出门到了院内,这令跟他一起来的亲卫立即升起警戒,纷纷对着凌湙拔了刀。
凌湙一步一脚的踏出门槛,根本不惧周遭拔刀对准他的亲卫,缓缓踱至突峪身前,飞抬起脚一把将欲爬起身的人又踩了下去,声冷音沉,“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没有我,你现在就该跟你那亲舅舅鄂鲁一样,死在武家军的围攻里,没有我,你连这座城都进不来,没有我,你回不了西炎城。”
突峪大怒,在凌湙脚下挣扎扭动,气的破口大骂,“没有你,本王现在应该进了南川府,没有你,我舅舅根本不会死,没有你,我……”
凌湙笑着拿脚碾着他胸口,一个用力便断了他之后的声音,“我就是来断你的南川府之行的,突峪,你太可笑了,想与江州联姻,有问过我们王孙答应了么?呵,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不可能有往南川府去的机会,乖乖等着跟我一起回西炎城。”
突峪发疯般的挥臂试图抱摔起凌湙,却叫凌湙接连两脚踢的晕头转向,一口闷血从喉头溢出。
凌湙冷冷望着他警告,“今晚好好享受,明日我们就动身回西炎城,敢搞花样,我让你们一起死在这里。”
夜宴的气氛比之前晚少了些喧嚣,凌湙只做不知,自顾往杯里倒酒,半喝半洒。
掐着时间,他适时的“醉了”。
武景同那边按着他的交待,以胜利者之姿,也开起了“庆功宴”,各处喧嚣着热闹,等待着所谓的买路财,聚强兵专守着往西炎城去的路,反而对南川府的防线不甚在意,驻军稀少。
城内载满钱粮的车马,连夜装忙,火把照亮了全城,更映的躲在暗处的百姓激愤难捱,眸光里全是一袋袋能活命的口粮,本还犹豫的手掌,终于攥紧了棍棒刀叉。
突峪见塬日铉拥着两名女子回房,对着自己的亲卫使眼色,一行人背着暗处到了城外巷口,有守在这里的羌兵上前禀告,“六王子,属下们去查过了,往南川府的路未封,武家军的大半兵力全聚在西线,我们强行突围,可冲出他们的兵力包围。”
掣电领人隐在暗处,片息间便觉身边起了压迫力,余光便瞧见一身黑披风走来的凌湙,忙拱手,“主子。”
凌湙点头,望着他身边的人问,“各处都准备好了么?”
掣电压低嗓子答,“都派了人将愿意举事的百姓聚起来了,就等信烟了。”
凌湙嗯了一声,望着偷摸到了钱粮车边的突峪手下,笑道,“容你们往南川府去,可没容你们携半粒米粮走。”说着便招了下手。
掣电立即敲响了手中的小鼓,只听一声闷击,便有暗处的脚步遥遥跑来,带着醉熏熏的酒意,“什么人?来人啊~有人偷……”
原东线城里的小头目们,慌忙从一间小屋内跑出来,各处火把陆续亮起,将突峪藏身的那处小巷照了个通明,两边正眼瞪眼,犹疑不定时,黑暗里响起了一阵慢慢靠近的脚步响,成百上千衣衫褴褛的百姓,带着恶狠狠的眸光死瞪着车马旁聚拢的人,个个举起了手中的棍棒,“我们只要粮食,给我们粮食。”
一旦让这些粮食离了城,留在城里的百姓,将无一粒米裹腹,连泔水都没处可得,想要活命,就得抢,就得夺。
这是两日来,城中私底下串联的口号,便是有人相信武家军不会不顾他们死活的事,可有之前反抗朝廷律令的事在,没有人敢百分百相信武家军会既往不咎。
朝廷派兵来镇压收剿他们,可没说要宽恕他们,法不责众一说,在这里没有依据,所有人都清楚,那些当官的从来不拿人命当命。
已经逼到了尽头的百姓们,带着崩溃和穷途末路的疯狂,堵住了粮车以及来偷车的突峪。
仅剩的叛民小头目们转而用刀逼向百姓,吼声震天,“退下,都退下,否则全部处死。”
突峪黑着脸站在自己的兵后,对着已经摸到钱粮车旁的自己人招手,“拉走。”
这副不把近千百姓放眼里的行为,以及刀尖对准自己,一直以压迫自己为乐的叛民小头目们,如最后一根弦般,点炸了围拢过来的百姓们的脑中最后的理智,“往前是死,退后也是死,兄弟们,跟他们拼了,上啊!”
掣电安排的人,在里面充当煽风点火之责,一支冷箭攸尔从人群中射出,直直往一小头目脸上扎去,一蓬血飙上天,轰一声打响了夜巷钱粮车争夺战。
突峪被亲卫拉着且战且退,合着自己一方的兵勇夺城门而逃,直往南川府方向奔去,有与他达成协议的叛民小头领紧随其后,带着大部叛民跟着跑。
凌湙一把扯了身上的黑披风,抢了一匹马坐上去,刀指着突峪大怒,“六王子,回来,随我回西炎城。”
突峪扭头一见凌湙这副匆忙跑出来的模样,当时就笑咧了嘴,喷道,“老子出来就是要去会江州贵戚的,你且等着,等老子事成回转,定拿了你人头祭旗。”
凌湙瞪眼,拍马领着身后的凉兵追击,“拦住他,千万不能叫他坏了王孙大计。”
他的马后亦有投效来的叛军小头领,跟着他一道往突峪奔走的方向追,中间又裹了抢钱粮车的百姓,整个城里瞬间被点燃,火光窜起了丈高。
武景同一骨碌从帐子里窜出,望着城中的烟火,叫道,“快,聚兵。”
他的人马本就未歇,这一招集很快就聚成了势,顺着与凌湙商量好的线路,直往城侧去,果然就在那边截到了刚从城内跑出来的突峪,以及他身后一长串的财物车。
凌湙在城内假意被困住,又要顾着剩下的钱粮车,对跑远的突峪无可奈何,气的在马上打圈发怒,而跟在他身后的凉兵和一半的叛军,皆噤若寒蝉的努力想从这混乱中脱身,都对这突生的变故给予了相同的惊愕与无奈。
突峪满以为自己能逃脱,却不料叫武景同堵了个正着,慌乱中让新投的叛民小头领当马前卒,替他阻挡了一把武景同挥兵来打的趋势,他则绕后领着自己人继续往南川府的方向跑。
武景同知道凌湙有意要放他过去,便只当自己人手带不够的懊恼,半打半受阻的看着他仓惶逃出眼线。
等凌湙也领着人出了城,一眼便见武景同扬起的笑脸,为了不破功叫人看出来,他只能做恭维状上前假意交涉,“武少帅,昨日的协议不知是否还作数?我愿奉上城内大半财物,向您借一条道回转?”
武景同挑眉假做沉吟,指着南川府的方向道,“昨日可没说有人要往那边去,你这是要借两条道?”
凌湙眸光沉沉,甩着刀挥舞,“不,仍是只借一条,本少爷也要往南川府去。”
说着一招手,将与城内百姓瓜分来的财物车送上,“武少帅,通融一下?”
武景同长啸一声,挥手让手下的兵让出道,作出一副爱财样,“可以,本少帅见钱眼开,你比之前那位懂事,本少帅便也不为难你以及你的手下,走吧!”
突峪虽然成功逃脱,可他带的人却叫武景同砍了一多半,手上本来就不多的兵力,只剩下可怜的千众,而新投的叛民小头目们,皆被他的快马落下,叫武景同的兵给捉了个七七八八。
凌湙却收编了也炎大部分兵力,又有后投来的叛民军,人数不多不少近五千,属于可以自保,却无威胁的安全数。
他要去南川府会一会江州来的姜天磊。
武景同目送他追着突峪后头离开,然后按照凌湙的意思,下令封锁了东线叛民城被破的消息,连同这座城的一切情况,都封在了当下,不叫一人传回南线的武家军驻地。
同一时间,凌湙用塬日铉的名义,向西炎城内的乌崈王孙和萧郡主发了信,将也炎战死,鄂鲁被逼杀的事说的清楚,尔后,让萧婵收拾一番,尽快往南川府来。
信中道,“姜氏嫡系长孙姜天磊,不日到达南川府,他丧妻未娶,郡主若有想法,属下定当鼎力协助。”
萧婵是绝对不嫁予人做妾的,而刚好,武家表姐也不可能,哪怕江州姑姑那边再稀罕这门亲,只要姜天磊先违背了婚约,这两姓之好便结不成。
他绝不能让武大帅在人生的最后期限内,晚节不保。
姜家提亲再悔婚,这有损名誉的背德之举,便由他姜天磊自己担了,谁叫他一开始就存了算计人的心思呢!
萧婵年轻貌美,异族风情惑人,就冲姜天磊有姬妾之举,便不可能对此女无动于衷。
凌湙最后留给武景同的信上写道,“回去将凌誉软禁于帐中,无事不可放他单独见大帅。”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主打一个目中无人,狂……
南川府与东线叛民城相隔百余里, 直线快马跑一次也就两天,可由于荆北地区风貌荆棘,过西往北一马平川, 从东到南却多山崎岖, 两城之间的路段没有可直达的平坦官道,翻山趟水过草甸子, 马跑不快, 人纵不高,只能一点点的靠拐徒步, 若要运货走骠, 便得借助这块地域上特有的滑杆,溜悠悠球一般的荡出去。
凌湙追着突峪一路奔行, 越靠近南川府, 就越能碰上出府巡逻的江州兵,他们因为失了一员大将及万余兵, 连带着往东的整条道口,都加紧了盘查,往东而去的各小庄镇, 尽乎被清理成了无人区, 落叶铺地,满街萧条。
战争从来就是百姓的劫难, 让酉二领着手下,以东线叛民的身份撩骚江州兵之时, 凌湙就有心理准备,靠近南川府这块的残余百姓,会成为那场战后的牺牲品。
为了不打草惊蛇,凌湙甚至没让酉二领人来示警, 也为不让武景同暴露,将战线铺到此处,让成为真空三不管地带的流民们,很快便失去了他们坚守的最后一片土地。
干涸的血迹甚至都还垫在腐叶之下,而庄镇上的人迹却踪影全无。
突峪跑的丧魂夺魄,生怕后有追兵,不及他赶到南川,一路弃马丢械,等遇到第一波东巡的江州兵时,直如恶狗奔主,不仅抢着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来历,更无威赫气势的要求入城受庇护。
那留守的副将亦知江州与凉羌的联姻内幕,主将战死的怒火,一分为东线叛民区,一分却迁怒到了西炎城,本还顾忌着突峪的身份,不料这六王竟自降了威势,丧家犬一般的跑了来,让他不找借口为难一番,都显得他不够威风。
干脆一举当细作拿入府城大狱,捆了人直接丢进了水牢,对突峪的怒吼只甩出一个解释,得等他们的新主将到后,才能断定他的身份真假问题,在这敏感警戒期,便先委屈他蹲几天大牢。
总要有人为前主将的死亡负责任的,突峪来的正是时候。
这联姻的价码,可以往上再提一截了。
凌湙却领着人,在荒凉无人的破落镇里扎了营,对来探看,带着驱逐之意的江州兵,甩出了凉王孙的名头,并傲然的要求城内副将开城门迎他入南川府。
笑话,他们凉王铁骑,威赫一方,怎能无声无息的窜入城?
必要让全南川府的百姓都知道,是江州将领恭恭敬敬请的他们入城。
他要把江州串联凉羌王族的事,钉死在世人眼里,谁也别以为能暗渡陈仓。
那副将敢将突峪当细作捉了,一是因为突峪丧魂失落样,二是因为他身后所带兵力不足以威胁到他,可凌湙不同,那刀甲齐备的铁骑,以及跟出来的“东线叛军”组成的军阵,足有与他一冲之力,又有着凉王孙遣使的身份,他不仅不敢动,连厌烦的脸色都不敢摆,不仅在入镇请见时下马,说话的音量都弱的怕惊动人。
凌湙把凉羌铁骑蔑视大徵兵的姿态,摆的十足像,捏住了多年凉羌铁骑打大徵兵的傲慢姿态,哪怕联姻,也是你们求着联的,我凉王孙可不差女人。
主打的一个目中无人,狂妄倨傲。
那守城的副将看他这样,反而不敢轻慢,不仅送了酒食,还派了洒扫的奴仆,和安抚身心的女人,把个荒芜的小镇,立刻变成了繁茂的烟火地。
尔后,凌湙才似漫不轻心的问起了原驻民的去向,得到的回答,却是能撵的撵了,撵不走的全杀了,一副不值得费口水一述的模样。
凌湙点头,转眼望着南川府方向,捻动手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战争发动的那一刻,他也不可避免的背上了人命债,可为了以后有个长久的安定日子,有些牺牲无可奈何,他只能更加努力往前,用尽一切手段,尽快结束这场灾难。
酉二根据掣电留下的记号,找到了他们的扎营地,于夜幕静寂时,偷偷带人置换掉了跟来的叛民军,有掣电几个已经刷熟了脸的小头目在,于混乱里才编了队的叛民军,根本闹不清各自身边人的原属阵营,三渗五杂糅的,叫凌湙往里面塞了不少从武家军里,特意挑出来的好手。
武景同调足了人手将东线叛民城困住,往返几回的将兵力集中在东线各条小道,武大帅时醒时睡,也觉察到了驻扎地的频繁调兵之举,奈何精力不济,等武景同解释,又得不到个实在话,甚至连身边的亲卫,也一道帮着隐瞒,只告诉他东线叛民城不日可得,他们很快便能完成圣旨交待的事,班师回北境。
凌誉被困在帐内,举止皆有人跟,连从京中带来的近侍,都不许靠近,他便知这驻营之地里,有了那人的手脚,再联系之前见到的异族少年,于恍然大悟里讪笑失声,“原来是你!”
他的状元之才并非浪得虚名,凌湙困着他不叫他出去,他就在自己帐中看书下棋,一手茶道愣是将,军中的粗劣茶末煮的余香袅袅,让难得清醒的武大帅闻茶生津,于一日午后便召令他近前说话。
而武景同彼时正领着数千军骑,扮作东线叛民军在西炎城南门不远处溜达,因为有前例在,那守南城门的铁骑并未示警,而是于墙头之上指指点点嘲笑他们的兵员拙劣,不够他们一击打的孱弱。
凌湙就是让武景同拉人来,消磨南城墙上守兵的警惕心的,从离城门百丈处,一点点试探着走近,最好能近到城门瞬间开合的一息之功内,能抢入城门洞。
他在为夺城做提前演练,武景同就是他摆在这里的计步仪。
萧婵很快便动身往南川府去了,路上因为凌湙派去的人催的急,都没入叛民城中休息,几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前赶。
而凌湙在她到前的头一晚,得到了西炎城中的最新消息。
随着鄂鲁的死亡,乌崈图霆直接不做掩饰的夺了城主府控制权,激得鄂鲁的剩余兵马与之拔刀,双方情绪陷入紧张,在鄂鲁的尸体没回城之时,谁也不肯信他当真死了,尤其突峪也未回的情况下,那些留守下来的兵将,更将乌崈图霆的举动视为对羌族部的挑衅,双方争斗一触即发。
幺鸡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之前一直被秘密关押在小帐内,只有鄂鲁和其身边的亲信,才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奈何此次出城,鄂鲁没料自己竟会一去不回,只留了一员亲信副将看守,对其余将领却一律解释为,幺鸡是他从部族里早挑出来培养,专门用来杀乌崈的死士。
他也不敢将与边城城主秘密私会的事,大肆宣扬,甚至为了保密,还故意夸大了幺鸡的身份。
杜漪借着凌湙还在牧畜营时,跟着牛马一道入了城,之后便一直在牧畜营里与旁人当奴隶,凌湙策反了鄂鲁的厌奴探马后,将之交予了杜漪联系,在鄂鲁与其亲信皆亡的第一时间,他便得到了消息,带着这名探马四下联系余部,串联他们跟进城的自己人,在乌崈图霆逼宫进驻城主府时,一举将幺鸡推了出来,并为了剪除后患,冒充乌崈的人,将看守幺鸡的副将杀了个不剩。
如此,在一系列的操作谋划下,鄂鲁一方的剩余兵力,竟成了以幺鸡打头的领衔者,羌族余兵拱卫着幺鸡身后,听杜漪煽动,更坚定了乌崈图霆暗害他们六王与将军的事实,整个城内气氛日渐紧张不安,到萧婵出城时,两族兵勇已经发生大小摩擦六七起,死伤数呈递增状。
凌湙拍了下信纸边沿,笑的眸光呈亮,“好,小杜子这次干的不错。”
时机掐的刚刚好,也非常的会借势,属于他们这一波人里的脑力担当了,不愧是将门之后。
或许不用等他回去,这城就可以夺了。
只是乌崈图霆现在还不能死,他得用他吊姜天磊。
而几乎在萧婵到达的同一天,姜天磊的大船也靠了岸。
萧婵一身红袍大氅,手握马鞭的从马上跳下来,望着简陋之所皱眉,“为何不进南川府?”
凌湙望着战鼓旌旗喧嚣处,眼神都没给萧婵一个,反问道,“郡主是要主动送上门?”
萧婵怒眼圆睁,“放肆,塬日铉,注意你的言辞,别以为你此回立了功,就可以对本郡主无礼。”
凌湙扭了半个身位,假意欠身,“对不住,萧郡主,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桩不太开心的事,确实无意冒犯。”
萧婵挑眉,“什么事?”
凌湙摇头,似不愿回想,转移话题道,“我已将你到此的消息,送进了南川府,那孙副将想来会报给姜天磊知晓的,郡主安心等着就是。”
萧婵点头,无聊的甩着马鞭子,又起一题,“听说突峪已进了城?那他会不会……”
“不会,我陈兵城外的目地,就是要告诉姜天磊,谁才有资格与他对话,弱者,没有请见权,突峪绝对不会比你先见到那姓姜的。”
这话撂过的第二日,凌湙便收到了孙副将的传信,说他们的新将领要见他,以及萧郡主。
南川府在望,凌湙于马上昂首,目光直直与城上一人对上,江州顶极豪族里养出来的嫡长子,气度果然透着无尚尊贵气,一举一动间端的仪表仪态皆灼灼亮人眼,萧婵几乎一眼便亮了眸,帷帽下的红唇轻抿,连攥着马鞭的手都藏进了长袖内。
凌湙呵一声轻笑,压低腔调调侃,“这就看上了?”
继而似保证般的轻叹,“放心,属下定尽力帮郡主促成美事。”
第二百一十八章 脸真大!
尽管凌湙已经从武景同的信里得知, 姜天磊的生辰年岁,可当真见到人的时候,仍不免为那富贵乡里养人的事实惊叹。
年近四旬的姜天磊, 身姿挺拔,面白无须,宽肩窄腰,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身仪态,全无中年发福迹象,一身锦衣长袍, 腰佩宝石玉剑,目若漆染, 望之温润。
与京畿流行的男子三十蓄须不同,江州男子六旬方蓄, 他们的衣食住行格外精致讲究, 许多佩饰甚比女人还排场讲等级, 就武景同信中回忆十年前,往江州相亲那一截遭遇, 说最多的便是那边十五六少年簪花敷粉之事。
看到姜天磊那比女人面皮还细腻的脸, 凌湙便是没亲见过江州风貌,也能想像出那边的文化流行趋势, 大抵逃不过以赢白娇弱为赏美标准。
长的是个男人框架, 讲究起来却能令女人汗颜,怪不得武景同提起来, 便一副吞了屎头苍蝇的模样。
这简直是对风沙侵袭,受日晒雨淋,天半月才洗一回澡的糙老爷们,是种降维嘲讽。
凌湙很敏锐的察觉到了, 身边萧婵自愧不如的羞恼,头上帷帽久久不愿摘下,透薄纱细凝,竟瞧见了她贝齿轻抿,微有紧张不安感。
真有意思,不过才是初见,就这样一副被勾的五迷道的样子,这小白脸的杀伤力,真古今通吃。
哦,不对,该叫老白脸,男人四十一枝花,正是最具魅力值的吸花痴年纪。
他却是忘了,自己也有过奶白期,不过边城十余年,日夜风来雨去,便是天生冷白皮,也禁不住这样糟践,一身皮相越发往健康色上转,但较之土生土长的北境人,他仍是较白皙那一类的,与江州男子崇尚的苍白,有着健朗与赢弱的区分,非要用物比拟的话,当是羊脂白玉与透明玛瑙石的区别。
姜天磊的这种温润儒雅色调,看着不似来领兵剿匪的,跟出门狩猎游玩一样,带着点懒散的慢不经心。
东线匪患实际已除,可因为事先封锁了消息,战报并未往京中发,江州这边自然也得不到撤兵旨意,又加之前将领之死,这会儿便憋着劲的找仇报,凌湙为让江州这边产生迫切感,硬让武景同又带人披上了叛民军的衣裳,不时带人来骚扰一番,向朝廷与江州展现东线叛民城的不安分。
西炎城未收回到手之前,凌湙不能让眼前这种局势被打破,江州兵与朝廷的补给,都是他为保障武大帅心愿完成的必要环节,剿匪一事便如鱼饵般,是集所有箭指的中心,一旦消失,便前功尽弃。
若叫殷子霁与薛维来,他二人绝对不会提前解除叛民城危机,定是要留着那波人继续为恶,作个活的饵料的,这比让武景同一而再的带人假扮安全多了,那是被发现就有获欺君之罪的危险。
可凌湙却端了,一锅烩的冒着被揭穿发现的危险,提前让城内剩余的百姓,有了可喘息的时间,多了可生存的机会,这虽然会为他后续的计划增加难度,可在当时的见闻推动下,他并未有犹豫。
只是两头瞒着麻烦些,动的心眼成倍翻,可一想到那些实实在在的人命,在挣扎线上求生,凌湙便不后悔那一夜的妇人之仁。
局势覆盖之下,他有能力顾及更多层面,为什么要嫌麻烦不做呢?战争是很残酷,可人心不该因为战争冷硬。
该仁则仁!杀与仁并不矛盾。
他会赶在东线叛民城内的消息,被披露之前,解决掉会遭背刺之局。
试探姜天磊,亲验江州兵的整体军事能力,便是他此行的目地。
二人被允许进入南川府,当然不可能让带太多人,除了数十亲卫,余部近万众皆驻停在了府城门外。
萧婵带了千众,与凌湙手中的五千合兵一处,据南川府外不到十里的镇上落脚,便是姜天磊后继又从江州往南川补了两万兵,可让他们对阵凉羌铁骑,亦不敢直接迎上,那多年扰边的威慑力,除北境兵不惧,别州卫所将兵,无有不怯懦胆寒的。
凌湙身后跟着掣电,作为“谄媚”投靠过来的叛民小头目,他很快便得到了塬日铉少爷的青睐,被调到身边服侍。
因为塬日铉本身并无军阶,萧婵收他也只当个玩意使,后来发现他很有用后,又没来得及提等,再尔后发生的一切,便超脱了掌控,直到他成了剩余铁骑的领将,也没有官方授予的军衔,大家一合计,又见他气度谈吐,便当他是萧郡主母族的人,干脆以少爷称之。
而其中最能证明他身份的木序,在历经两次生死大关后,也没有对外解释塬日铉的身份,只目色复杂的望着他,直到萧婵来看了他的伤势,对塬日铉表现出十足的信重信赖后,才叹息的感谢了凌湙的救命,与不弃之恩。
否则,按他这样的伤势,和叛民城中那混乱的一夜,没有塬日铉,他早便死了,死的会和也炎及其身边所有知情人一样,悄无声息。
塬日铉就这样莫明其妙的,被传成了萧郡主母族里的亲戚。
萧婵倒是无所谓这种谬误,能拉这样一个能力卓绝者在身边出谋划策,比将其推送给乌崈更安心,且这本来也是她亲自挑的人,不论身份怎样,都只能唯她令是从。
二人就这么和谐的,以母族亲属身份入了南川府,塬日铉以萧郡主远房表兄之名,获得了与姜天磊同席饮宴的资格。
否则,按照交涉礼节,他该由孙副将设宴于偏厅招待,若硬要往桌上挤,便是对江州嫡系的不尊重了。
那边的老酸儒,别的本事不行,制定规矩倒是一等一,讲究的等级划分和尊卑观念,隔着江都能叫人到无语的程度,若非不能以武压制,凌湙都懒得找名头往身上套。
尊重?用你们自己制定的规则,要求别人来遵守,脸真大!
凌湙在席间行止自如,一张脸上泰然自若,缀在耳边小辫上的红宝白玉,衬的他英姿俊朗,修竹似的腰身,便是坐着也如弓弦般劲瘦有力,引得姜天磊频频观望,欣赏之情凝于眉眼。
风格迥异的异族少年,有别于一向以五大粗著称的蛮汉形象,身带野性又懂得餐桌礼仪,这样的“贵族”少爷,才配他的亲自款待。
江州的嫡中嫡,便是当今的两位庶出皇子,都不屑与之折节相交的,肯这么自降身份的来此,不为着大计,那是连半个眼神都欠奉。
姜天磊根本也没把五皇子当正餐,他来,只是代表了江州的态度,而非他本人的立场,故此,也一点不着急派兵去攻打叛民城,连之前往南川府外巡逻的孙副将,都给叫了回来,放任了“东线叛民”时不时的骚扰行为。
他也在利用东线叛民,掩盖江州要与凉羌联姻的事,没了这个由头,他也就没有继续占据南川府的理由了。
所以,从根由上讲,他与凌湙一样,都需要东线叛民为饵,以来掩盖他们的真实目地。
两人举杯相邀,各自展露出对外最“真诚”的八颗牙,一内敛一豪放,“请!”
萧婵还在顾自咬牙,暗恼出门时没往脸上抹多些粉膏增白,她一身绯红郡主服,镶狐狸毛的领襟袖口,戴上了她最昂贵的宝珠玉饰,衬的她并不粗陋庸俗,只到底长年浸润在风沙漫天的野露天里,面皮便显得不那么细腻,也不那么白皙,但属于二八少女的稚嫩,带着健康红晕的肤色,也是别有风情与飒爽美的。
凌湙借酒掩口,轻声提醒,“郡主威仪些,他再看着年轻健朗,也是儿女俱全的中年男人,您若要求不那么高,都可以当他儿媳妇了。”
对着个阅遍美女的男人犯花痴,找死呢!还想不想干大事了。
萧婵叫他提点的暗恼,捏着缀满红玉宝石的袖口,犹豫这帷帽该怎么解,才能显出她别样倾城的姿容。
她一向以王帐最美郡主自称,身边人也尽是谄媚夸赞的,直把她夸的犹如天山神女般,令其自信的以为有能迷倒众生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