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间卧房的窗户正朝西边,窗棂上吊着一条风铎,在夕阳下泛着铜色的光。风铎并不随风响动,而是静静沉立,发不出一丁点声响。
“那是联结我的长命锁的风铎。”杜霰缓缓道。
“对。”叶遥犹豫着要不要将它取下来,“如今用不到了。”
只听杜霰道:“我睡这里?”
“不是。”
“那……”
叶遥带他走到隔壁另一间卧房前:“这里。”
言下之意,他们当然是分房睡,所以,五步结要解下来才行。
杜霰垂眼,良久才道:“那你先答应我,明日一早,我要重新系上去。”
“……”叶遥干脆道,“好,听你的。”
于是杜霰牵起他的手,虎口轻轻掐住他的手腕,竟圈了起来。只见红光一闪,红线随即解了下来,收入杜霰袖中。
终于能分开了,叶遥想。
杜霰道:“明日见。”
叶遥丢下一句“早点休息”,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翌日一早,叶遥便开始忙活,为乔柏和迟舒接风洗尘做准备。
杜霰与他一起上山摘果子,下酒窖搬酒,去薄荷林摘叶子,进厨房炒菜做点心。在厨房时,五步结总是磕磕绊绊的,叶遥稍微离得远一点去柜子里取东西,都要担心在灶台边切菜的杜霰会不会切到手。
于是他道:“要不,暂时把五步结解了吧?”
杜霰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施法解开五步结,又道:“这些菜还是我来炒吧。”
叶遥实在不好意思全部麻烦他,但又对灶台避之不及:“那辛苦你了,毕竟我也不会炒。”
“师尊切瓜就好。”
“好的。但我切瓜也切得不好看。”
杜霰一笑:“无妨,想来乔柏与那位迟舒仙子是不会介意的。”
叶遥顿了顿,道:“那我只负责薄荷糕,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好。”
翌日,乔柏提前回到碧溪湾。
一见到杜霰,他便用异样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杜霰全身,杜霰承着他的视线行礼:“乔柏仙君。”
叶遥在一旁挑起眉。
乔柏的脸瞬间冷下脸:“别以为你飞升了,我就不是你的长辈了。你刺伤叶遥的事情我正想找你算账呢。”
杜霰目光一沉。
叶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方才碰见黎曜,他都跟我说了。”乔柏斜睨杜霰,冷嘲热讽,“真行啊你,当初他就不应该收留你,至少不会再挨一次。”
乔柏这把刀子嘴真让人头疼,叶遥立刻插在二人中间:“当时都是误会,我待会儿慢慢跟你解释。”
“不必了。”乔柏走进厨房,拿起锅铲,“乱糟糟的,你们别进来了。给我去对岸要几颗红辣椒,再要几个西瓜。”
叶遥如释重负,带着杜霰退出厨房重地。
刚一离开厨房,杜霰便娴熟地抓起叶遥的手臂,红光从袖子里翻出来,牢牢攀上两人的手腕,形成五步结。
叶遥:“……”
算了,随他吧。
溪北没有辣椒和西瓜,乔柏每次做菜需要辣椒的话,都会去溪南的菜园子里讨。
因为迟舒即将回来,溪南的很多仙精仙怪都提前陆续从凡间回到碧溪湾。黄裳到处宣扬,一传十,十传二十,所有人都知道叶遥带了个徒弟回来,且这徒弟还是溪北的一棵小草。
叶遥带杜霰走过小桥,迎面就碰到一群人。
黄裳十分开心:“仙君,阿霰,好久不见啊!大家早听说当年仙君身边的那棵小草已经修成上仙了,都想见见你们呢!”
眼前乌泱泱的,叶遥脑袋乱成一锅粥。
他对杜霰道:“这些都是迟舒仙子收的学生。这是黄裳,这是黎曜,你都认识的。”接着他硬着头皮一个一个介绍,“这是……”
完蛋,他忘记了。
幸好那小仙自己开了口:“仙君,我叫伯庸。”
“对。”叶遥点头,又看向下一个,“这是……”
“仙君,我叫静言。”
“对。”叶遥又继续介绍下一个,“这位便是……”
将二十几号人物一一介绍完毕后,向来脸盲的叶遥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对着杜霰寒暄交流、嘘寒问暖。宛如许久不见的家人一般亲切。
“都是碧溪湾长出来的,你怎么就如此优秀?”
“上天庭长什么样?漂亮吗?我都没去过呢……”
“我们带你去溪南那边走一走吧!”
叶遥退出人群,问一旁的黎曜:“你们夫子怎么还没来?”
黎曜正准备开口,突然顿了一下,朝东边的天空示意,懒懒道:“这不就来了嘛。”
忽然,天边起了一阵风,送来一声高亢宏亮的鸣叫。
大家朝东边看去,只见从云层突然冲出来一只巨大的仙鹤,俯冲下来之后又疾驰上天,盘旋一周,雪白与墨黑相间的羽翼自如展开,尾巴处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悠长的鹤鸣声停止,仙鹤徐徐落地,掀起风又裹着雪,令人移不开眼。想必这就是迟舒的坐骑。
叶遥道:“这个出场倒也不必如此华丽。”
黎曜道:“嗯,可以再朴素点。”
话音刚落,仙鹤背上的人爬了下来,迟舒从仙鹤收起的翅膀后面走出来,正挽着袖子,啃着一根玉米棒,玉米被薅得只剩下半截,还有一点残渣沾在唇边。
她咽下一口,才打招呼:“下午好。”
叶遥:“……倒也不必如此朴素。”
迟舒身边的仙鹤周身泛起白光,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那也是迟舒的学生之一,是一只仙鹤,名叫鹤鸣。
迟舒一到,她的那些学生们又轰的一下全部围上来,“夫子夫子”地叫,叽叽喳喳。
聚会摆在临溪上游的一座长亭内。
杜霰与黄裳等人都是才不过几百岁的仙,大约更有共同话题一些,众人也似乎很喜欢和杜霰玩。黄裳拉着杜霰在隔壁桌开了一桌划拳,一面喝酒,一面吆喝。杜霰并不喝酒,只用花茶代替,在人群中不怎么说话,却能融入进去。
叶遥与迟舒单独坐一桌。
迟舒举起杯子:“咱们碧溪湾三巨头好久没回来聚过了,上一次相聚还是……”她愣是没想出时间,只好道,“还是上一次。”
叶遥笑道:“听闻你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灵织谷,很是威风啊。”
迟舒笑道:“听闻你被你徒弟当成妖怪抓了,甚是狼狈呢。”
“还不是因为黎曜?”叶遥环顾四周,想寻人却寻不到,“黎曜呢?方才还看见他呢。”
“先不说他,说说你的徒弟吧?”迟舒笑吟吟地揶揄,“啧啧啧,破天荒的在你旁边长出一棵小草,还下凡了,你还收徒了。我说怎么着,你迟早得和你那小草纠缠在一起,果不其然!”
叶遥不满道:“你什么时候说的?”
迟舒道:“我心里猜的。”
叶遥呵呵一笑:“你也别说我,咱们彼此彼此,我看你和你那个叫鹤鸣的学生也不清不楚的。”
迟舒不自然道:“鹤鸣他不一样,他不算我的学生。”
“杜霰也不一样。”叶遥草草解释,“况且,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迟舒往隔壁桌的杜霰瞄了一眼,凑过来贼兮兮道,“我看你们半天都腻歪在一起,形影不离,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相距都不曾超过五步,就连玩划拳,他坐得离你远些都不肯。唉,真粘人!”
叶遥:“……”
他要怎么解释,是因为自己被杜霰系了五步结的缘故?
左右都解释不清楚,干脆就随他去吧。叶遥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突然,他感觉一阵凉意袭来,浑身一抖,杯子都拿不稳,差点摔在案上。
“怎么了?”迟舒问。
叶遥摇头:“没事。”
冷意从心脏处开始,穿肠入肺,直达全身,让他手臂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渗出一阵冷汗。稍微和缓一点后,又有一阵更强的冷意席卷全身,带着熟悉的酥麻感。
叶遥面上平静,心中却揪了起来。
……好像发作了。
第52章 师尊,我在
溪边长亭内划拳喝酒的嘈杂声久久不停歇,一浪高过一浪,连一向不喜凑热闹的乔柏也破天荒参与了进去。叶遥见杜霰端坐在他背后不远处,看前面两个人“哥俩好”“七个巧”呼来喝去,自己则默默端杯喝茶。
“夫子,不好了!”黄裳从别处焦急地跑过来,“黎曜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他!”
叶遥不由想起还在闽越时白敛对黎曜说过的话,便道:“可能是下凡了。”
迟舒了然:“哦,问题不大,不必管他。”
案上还摆着叶遥亲自做的薄荷糕,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清凉酥脆,外焦里嫩。刚吃完一块,那种熟悉的麻意又涌上全身。
他咬紧牙关,撑着小案闭眼揉太阳穴。
他记得以往每年,都是到了深秋的霜降那个月才会开始发作,年年如此,不曾出错。但今年不知为何猝不及防提前这么早,竟早了三四个月。
夜暮降临,聚会结束,几个小辈负责收拾残局清理现场。
叶遥带着杜霰回到溪北琴书倦,一跨进门,他便迫不及待伸手让杜霰解开五步结,道:“早点休息。”
等了片刻,杜霰却没有动手解结,而是一手摁着门板,不让他关门。叶遥眼皮直跳,勉强靠着门框站直。
杜霰盯着他:“你怎么了?还没天黑时你就不对劲了。”
叶遥不知自己竟伪装失败被看出来,只好勉强笑道:“酒喝多了,头晕晕的,睡一觉便好。”
但杜霰幽黑的眼睛仍不放过他:“不对,醉酒根本不是你这样。你哪里不舒服?”
叶遥身上冷热交加更加难耐,不想再同杜霰说下去,催促:“不用担心我。我想睡了,你快解开。”
“我不解。”杜霰皱眉,“你让我探一下脉。”
闻言,叶遥猛地收回手,应激一般推上门,但杜霰的手臂仍然卡着,门关不上。
“叶遥!”杜霰厉声道。
叶遥的身体抖了一下,杜霰立即扶住他,他又应激甩开,胡乱道:“我有一个病,偶尔两三年不舒服一次,仅此而已,第二天便会好的。”
杜霰道:“是什么病?为何不让我探脉?”
如此求追不舍的逼问已经把叶遥最后一点耐心击溃,他自暴自弃地抓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施法将五步结解开,然而无济于事。杜霰强硬地抓起他的手腕:“你不说我便不解。”
说着,杜霰用手覆住叶遥的额头。
叶遥整个身子都烧得厉害,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杜霰手心。他别开脸:“别碰我。”
杜霰收回手。
叶遥道:“左所海一战之前,魅魔纺嬛受路鞍之命屡次犯我,你知道我为何不对她下死手吗?”
“为何?”
叶遥喘着气:“高阶魅魔这种东西杀了之后很麻烦,会被自动种下魅蛊,在每年同个时间受魅蛊控制,高热难忍,需要生生捱过三日才能解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亲手杀它们。”
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说魅魔生前折磨人,死后更折磨人。
但是在左所海时,叶遥对纺嬛的愤怒已经盖过了理智,没有过多思考就杀掉了她。所以纺嬛临死前不可思议质问叶遥“你知道杀我是什么后果吗”,叶遥的回答是——他不会受魅术影响。
是的,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他心无杂念,胜若断情绝爱,犹如沉沉古井激不起回响,必定不会发作。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左所海之后的第二年霜降,魅蛊就开始发作了,此后年年如此,他实在匪夷所思。好势头不算大,只是轻微的身体发热,畏光畏寒,对任何事物的碰触都很敏感,而且脑子里时不时闪过一些与杜霰有关的画面。
他只能在每年霜降前后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任何人,关上三天三夜就能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提前得这么早,而且……”
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叶遥虚脱地靠在门边,几乎是哀求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可以出去了么?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不必管我。”
受魅蛊控制,杜霰的声音会让他不自觉贪恋,杜霰的靠近会让他不由想索求更近的距离,犹如火苗攀附干草,如果不逼着自己强忍,或许会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良久,他才听见杜霰的声音:“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包括乔柏。你是第一个。”
杜霰沉默片刻,又问:“你打算怎么捱?”
他实话实说:“打坐运气,能消化不少热息,不至于难受。”
杜霰又不确定地道:“如果、如果我帮你……是不是很快就能解术?”
帮什么?
前方的身影骤然靠近,叶遥瞬间明白过来,慌乱后退:“不用!”
杜霰的声音带着隐隐不稳的克制:“我知道,我不会那样做,但是……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不用!”叶遥重复。
杜霰仍旧逼近:“我就在床边候着,不看你也不碰你,只是守着你而已。”
叶遥崩溃了:“杜霰,我求求你了。”
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面前的人影却没有消失,反而闪了进来。下一刻,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叶遥整个人被扛起来。
他的灵台轰然炸开。
杜霰方才在席上喝的是君山银针,身上散着黄茶淡淡的清香,肆无忌惮闯入他鼻子里,让他不自觉把整张脸埋在杜霰肩上。
这间卧房比较小,床榻离房门不过恰巧五步的距离。叶遥攥着杜霰的衣裳,脸还没埋够,却很快被放在床榻上,身上的人立即起身,抽离自己的衣襟和袖子,放下床帐。
接着,杜霰的声音出现在五步之外:“你运功吧,我在这里守着。”
叶遥轻轻抽气,撑着身体爬起来,盘腿而坐。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凉风一阵阵地刮过床帐,抚扫叶遥脸上的汗层。他开始运转体内灵力,试图让身体更好受一些。
以往他自己一个人度过这三日时,总会克制不住地叫出声音,只因周围无人,便也不觉得羞耻。如今房内还有一个杜霰,他只能时刻谨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动静。
身上的汗越来越多,几乎浸透两层衣裳。叶遥仍然闭眼盘腿打坐,静静忍受一浪接着一浪的魅蛊高潮,心中默默盘算时间。
杜霰还在么?
若还在的话,他不困吗?
不知过了多久,叶遥放松警惕,心神变得平稳,逼出的汗慢慢变少。忽然又有一股酥麻窜上全身,他猝不及防呻吟出来,又立马将破碎的声音压在喉底。
五步之远处有了脚步响动。
叶遥脑子轰轰作响。
“师尊。”杜霰轻声道,“要关窗吗?”
叶遥顿了顿才回答:“关。”
于是窗户被关上,夜风阻隔,卧房内更静得落针可闻。
叶遥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生气亮光,似乎是快到第二天日出了。他又听到房内窸窸窣窣,杜霰不知在做什么。
他睁开眼,见自己床榻前多了一扇屏风,杜霰知道自己畏光,还在屏风周围系上绳子,挂上纱布,隔绝了所有室外照进来的光线。
经过一夜的打坐,叶遥有些脱力,只好歪下来躺在床上休息,休息够了,才又继续起身打坐,缓解魅蛊。
有时,杜霰会靠近床榻,在帐外问:“师尊,需要吃东西么?”
叶遥莫名希望杜霰能同他说更多的话,或者能掀开帘帐,看他一眼,碰他一下,一下就好。
但这样的心理只是受了魅蛊的控制而已,他不能真的这么做。
他最后还是摇头:“不用。”
杜霰又问:“水呢?”
叶遥张开干裂的嘴唇:“……喝。”
于是,一碗清水伸进帘帐,递到他面前。
杜霰的手腕经脉交错分明,握着碗时手指的指节修长,不知用起力来,是不是更加好看?
叶遥立刻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驱散心中怪异的念头。
有时,久久听不到杜霰的声音,也感知不到有人走动,叶遥会忍不住开口唤:“杜霰。”
“师尊,我在。”五步之远处立刻有了回答。
叶遥放下心来:“帮我拿一套衣裳。”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需要换一套干爽的。很快,杜霰便从橱子里寻了一套新的衣裳,越过帘帐,放在他面前。
而后,那个人又重新回到五步之远的门边,礼貌克制,细致入微。
黄昏再次降临,叶遥知道自己捱过一天了。这一日来,他用一个时辰打坐清心,又用半个时辰躺下来休息,如此循环往复,如同以前每年霜降一样,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只不过今年不同的是,多了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为他端水送衣,如铜墙铁壁,令人莫名心安。
一日毕。
第二日,太阳仍旧在碧溪湾上空升起。
杜霰又守了整整一夜。
叶遥也换了一套衣服。
他道:“杜霰,水。”
“好。”
他听见杜霰起身走到茶案边,开始倒水。然而,哗啦啦的水声蓦地被院子里的开门声打断。
似乎有人来了。
院子里响起黄裳的声音:“叶仙君在吗?我们夫子说……”
叶遥心脏蓦地一紧,只剩下一个念头——黄裳是小辈,而且是女孩子,不宜与她说实话,再说若是她知道此事,就约等于整个碧溪湾都知道了此事。
……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只听杜霰迅速开门,挡在黄裳面前:“你不能进去。”
他的速度太快,声音又过于冷淡和严肃,原本蹦蹦跳跳的黄裳吓了一跳,害怕道:“为什么?”
顿了顿,杜霰才道:“他不舒服。”
房门前陷入片刻沉默。
接着,叶遥听到了黄裳又好奇又兴奋的声音:“阿霰,你把仙君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会更~
体内灵力波动,叶遥忍不住喘了一声,咬紧牙关仔细听门外的动静。
杜霰道:“他不舒服而已,不便出来见人,得休息两日。”
黄裳道:“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在凡间当过很多年的郎中,会给人看病,要不我给仙君看看?”
杜霰道:“不用,已经喝过药了。”
“嘶……”黄裳思忖起来,犹犹豫豫的,过了一会儿才干笑道,“好吧,那我回去喽?”
叶遥屏息凝神,听见黄裳的脚步越来越远,最后院子归于平静。
门打开又关上,杜霰继续倒满一杯水,绕过屏风,掀开隔绝着的床帐,递给叶遥。
“什么时辰了?”叶遥问。
“辰时。”
叶遥喝完一杯水,声音有气无力:“大概再过两三个时辰,魅蛊会有一次侵入顶峰,我的五感会减弱,你……”
“我不走。”杜霰道。
叶遥笑着摇头,继续道:“你能不能帮我看好门,不让其他人进来?这件事只能我和你知晓,乔柏和迟舒……不要让他们知道。”
床帐外的身影模糊不清,但叶遥能感觉到空气顿时和缓不少,杜霰轻声道:“好。”
房内又继续安静下来,持续着两日以来的闷暗和潮湿。
不久,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叶遥?”
叶遥吓了一跳,那是迟舒的声音。
杜霰开门出去,又立刻掩门,当机立断道:“迟舒仙子,我师尊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您,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知道,黄裳都跟我说了。”迟舒笑吟吟的,又不住往门内张望,一边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好像两日没见他出来了,所以来看看情况。那个、那啥、我想说……不用担心,第一次嘛,没有经验弄得不舒服是很正常的!我这里有一些舒缓用的仙药,不知你们需不需要?”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叶遥耳朵里。叶遥放弃了运功,摊在床上一阵阵地捱着魅蛊,一边思考仙生。
也不知杜霰是没听懂话里的意思,还是没打算解释,只简单道:“不需要。”
“好吧。”迟舒兴意阑珊,“那你们好好休息。”
脚步声走远,一切又恢复平静。
叶遥继续坐起来运功,将热意又逼出一层汗,薄薄的中衣贴着皮肤会无故加剧身体的欲念。他道:“杜霰,帮我拿一身新的衣裳。”
“好,师尊。”
这两日,叶遥的衣裳换了有三四回了,每次都是杜霰将干净的衣服递给他,又在屏风外稍等片刻,而后回来拿走叶遥换下的汗湿的衣服。
床帐开合,杜霰的手伸了进来,小心翼翼摸索着,忽然碰到叶遥的膝盖,猛地缩了一下,又继续移向旁边,这才抓住叶遥换下来的衣裳。
叶遥睁开眼睛,看着那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忍不住喘道:“你……”
你能不能再碰我一下?
他闭上眼睛,还是忍着没有说出口。
突然,门外又是“砰”的一声,有人开门了。除了开门过于猛烈之外,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吵嚷。
“杜霰!”是乔柏的声音,“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把叶遥交出来!”
“别激动别激动……”是迟舒、黄裳和另外几个小仙的声音。
果然,不管是事实还是误会,在碧溪湾都会一传十十传百。叶遥泄了气,缩进被子里,打算掩耳盗铃。
杜霰开门走出去,乔柏立刻指着他鼻子骂道:“我告诉你,碧溪湾不是天虞山,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以前怎么对他的,以为我不计较吗?我没找你算账是想顾及三百年前的情谊,你居然得寸进尺,连在碧溪湾你都敢关着他做这种事!你简直不是人!”
杜霰平静地解释:“我没有。”
乔柏气道:“你没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杜霰:“……”
黄裳弱弱地惊呼:“是叶仙君的衣服!”
乔柏气得脑袋冒烟:“让叶遥出来!如果他不是自愿的,我一定把你小子大卸八块!”
他当即要冲进门来,杜霰一只手挡着门板,生硬道:“不能进去。”
但乔柏掌心聚力劈开杜霰的手,杜霰又立刻施法震开乔柏,二人相互你来我往交锋了几回,杜霰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只听“嗡”的一声响,金光乍现,整座琴书倦的小楼都隔绝在镇楼环的阵法之中。
杜霰道:“谁都不能进来。”
众人大惊。
乔柏大吼:“你这什么破镇楼环,以前在天虞山用来关他,现在还敢在碧溪湾用!我跟你拼了!”
于是他要冲上前与杜霰肉搏,被迟舒黄裳等人一边拦一边劝:“使不得使不得!冷静冷静……”
叶遥用被子捂住耳朵,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停止了,也渐渐恢复平静,想来可能是乔柏打不过杜霰又不能拿杜霰怎么样,只能撑着直到骂累了才不得已离开。
叶遥重新坐起来,继续打坐。
叶遥等来了结束前的最后一次魅蛊最高点。
整个床都被杜霰用绢布和床帐围起来,暗如黑夜,他不知道此时到底是什么时辰,是白日还是黄昏,乔柏到底还有没有来,但他知道,有了杜霰的镇楼环,再没有人会闯进来,他很安全。
他躲在床榻的角落里,滚烫的呼吸灼烧着怀里紧紧抱着的被子,体内的欲念一浪高过一浪。
没有人会闯进来,只有杜霰在他身边。
“杜霰……”他忍不住唤出口。
“我在。”屏风后的人应道。
叶遥气若游丝:“给我添一床被子。”
杜霰开门走出去,很快又回来,微弱的日光从翻开的床帐中逃进来,又被厚重的棉被挡住。杜霰把被子罩在叶遥身上,掖好被角。
叶遥半睁着眼睛,见那双手在自己四周忙活,极尽妥帖,结束之后又将退出去。
叶遥崩溃了,伸手抓住杜霰的手:“别走。”
那只手终于被他抓到了,他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前,一点也不想放开。头顶传来讶异的声音:“你说什么?”
叶遥才发觉自己因为太难受竟流了不少泪水,他轻轻抽泣:“你可不可以别走?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不告而别了,也不会再跑了。”
怀里的手有了动静,有指尖刮蹭叶遥的下巴,叶遥颤了颤,不由微喘。
“真的?”头顶的声音道。
他急忙回答:“真的。你别走好不好?”
“好。”床榻一沉,杜霰坐到床头,一只手任由叶遥抱着。
叶遥贪婪地拉开杜霰的袖子,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手臂上,以微小的幅度磨蹭。抱了一会儿,叶遥又不满足于现状,一点一点攀高,手摸到杜霰的肩膀。
但是他筋疲力尽,没办法把杜霰拉下来,只好重新放下手,道:“好冷。”
杜霰拉上被子:“两床被子还冷么?”
叶遥点头:“嗯,很冷。”
床边的人没有动静,叶遥只好翻过身面对墙壁,独自裹紧被子。
忽然,床榻一沉,两层被子都被哗的一下掀开,叶遥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温暖包裹。他身体僵住——杜霰从背后抱住了他。
“师尊,还冷么?”
身后的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低沉的声音、温热的胸膛和呼吸都一一点燃他原本敏感的每一寸皮肤。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反抗,只是往里缩了缩,下意识问:“你的手呢?”
闻言,杜霰一只手穿过床褥,让叶遥枕着他的手臂,手掌抓住叶遥的手,迫使它们相扣。
叶遥闭着眼睛,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杜霰在吻他的后脖颈:“还冷么?”
他不想回答。
一室幽静,空气越来越黏腻。原本叶遥还可以靠理智控制,但眼下杜霰正抱着自己,还时不时用温热的脣轻轻擦拭他的后颈,一股热息在他躯内横行无忌,遏制不住,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