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棵草by一林修竹
一林修竹  发于:2024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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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遥道:“然后呢?”
杜霰在他床前倾身靠近,一只手越过他的身体,握住铜链,只听啪嗒一声,铜链解开了。
杜霰在他耳边道:“师尊,你同我下船,在兰溪住两日。”
叶遥往后躲了躲。
手腕被磨了两日已经生出红痕,此刻如释重负,他一边揉着手一边笑问:“怎么又肯放我了?”
杜霰意味深长地看他:“你留在船上,我不放心。”
这还是怕他逃跑呢。
叶遥笑着顺势问:“那黎曜呢?”
“他?”杜霰冷哼一声,“自然是继续关在舱里,严加看守了。”
说着,杜霰又兀自捉住叶遥的手,不容许他退后挣扎,而后低头细细帮他揉搓手腕,眼中透着心疼,仿佛这伤不是因他而起一般。
“下船之后,师尊定要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杜霰抬眼盯住叶遥,微笑,“否则,我也不敢保证那只镜妖身上会不会多添几道伤口。”
【作者有话说】
别人口中的小草三百年:龙傲天。
小草口中的自己三百年:好苦!相思之苦!

第41章 师尊,不准走
天虞山的行船越来越靠近闽越,兰溪县一带已经是江南的地界,温暖湿润,绿水人家,交相错落。
叶遥换上易容,跟着杜霰在一间客栈里落脚。
不少南荒魔族为了增强修为,会在凡界各地的山林里栖息修炼,抓一些进山砍柴或采药的凡人吸食精气,但因为分布过散且地形复杂,中原的修仙门派屡扑不灭,还往往伤亡惨重,使得南荒与仙门积怨日久。
天虞山是剿魔做得最狠的门派。
“仙师,这些天我们将中原各地的魔族据点信息分发出去,附近的其他门派都有所响应,连续清理了好几批魔族。”
张晋丘拿了一张地图,在饭桌旁边铺开,向杜霰汇报情况。
桌上的菜肴齐全,色鲜味美,叶遥刚想拿一只虾,杜霰立刻挡住他的手,道:“你别沾手,我来就行。”
于是杜霰开始擦手剥虾,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虾,剥得细致认真,一丝不苟。
叶遥见张晋丘还立在一旁,于是笑眯眯道:“张小兄弟,门派事务先放一边,你也坐下来吃吧。”
“不、不了。谢仙君。”张晋丘依旧立着。
杜霰的目光终于转到旁边那张地图上:“还有呢?”
张晋丘立刻道:“锦州的师弟们来报,说天虞山在锦州与仙羽宫的人撞上了,两派联合清剿之后,仙羽宫竟与我们抢起功劳,说要收七成的猎物回去,眼下正互相僵持着。”
杜霰皱起眉头:“仙羽宫不会如此不讲道理,想来应当是年纪尚小的弟子急功近利。他们既然要算功劳,那不妨花时间同他们算清楚,据点消息最初是天虞山提供的,真算起来,仙羽宫连三成都没有。”
张晋丘立刻道:“是,弟子明白了!”
叶遥不由发现,自己这个徒弟当真是和以前不同了。
杜霰把虾肉放进叶遥碗中,问张晋丘:“还有么?”
张晋丘道:“悬壶峰的弟子马上要到临潼了,传信来问仙师,应当如何处置猎得的魔族?”
“修为低的就地诛杀,修为高的带回去交给掌门,按惯例处理。”杜霰又拿起一只虾,继续道,“至于姑摇山门下的那些,先割掉舌头,挖空双眼,取下指骨,再运回南荒,丢到姑摇山脚下,让路鞍好好看看。”
叶遥打了个寒战。
杜霰说这话的时候眼皮也不眨一下,只是认真地去虾头,剥虾皮,挑虾线,宛如那些魔族就像他手中的鲜虾一样,处理起来熟稔无比。
叶遥吞下一只虾,道:“看来你对姑摇山是深恶痛绝啊。”
张晋丘退了下去,杜霰眸光一转,方才的眼神顿时消失无踪,依旧用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朝叶遥腼腆笑笑,然后擦干净手,帮叶遥舀鱼汤:“师尊,这个鱼羹汤汁浓郁,鱼肉鲜嫩,得趁热喝。”
叶遥接过鱼羹,准备放一放再喝,却见杜霰一直含笑盯自己,那笑意不知为何有让人头皮发麻的凉意。叶遥只好端起鱼羹灌了两口,杜霰才垂眼,满意地别开目光。
“天虞山的书没什么好看的,我等会儿让人去附近书局为师尊挑几本有趣的册子,好在船上解解闷。”杜霰道。
叶遥点头:“好。”
二人继续吃菜。
叶遥想了想,还是道:“你对姑摇山区别对待,路鞍必定也不会放过你。其实没必要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当年身死只是我同丘天翊设计的。”
杜霰打断他:“你诈死是真,但姑摇山杀你之意也不假。魔族那些个宵小餐肉饮血我都嫌脏,只不过是剔骨而已。路鞍坐不住最好,我也正想找他。”
叶遥心底一沉:“不要做如此危险的事。”
杜霰靠过来凑到叶遥面前,手臂蹭了蹭叶遥的袖子,笑嘻嘻道:“知道了,那我以后不这么做了,只取他们的指骨就好。”
他笑得人畜无害,叶遥却头皮发麻。
翌日,杜霰带着天虞山一众弟子上了兰溪县西南边的阴山。
不仅天虞山,附近的婺州千机宗等修仙门派也会来。几个门派一起商量,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下山和上天的路都用阵法堵死,再从各方包抄围攻。
山顶上地势高视野广阔,能俯瞰每一条山路。杜霰带着叶遥走到一棵杨树下面,道:“师尊,你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叶遥不禁疑惑:“为何?我不能一道去围剿么?”
杜霰弯腰帮叶遥拂去他衣裳上的灰尘,道:“脏,不需要你来。”
说着,他忽然单手扣住叶遥后脑勺,将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进而低头贴上叶遥的额头。
额头相抵,一股汹涌的灵力灌入叶遥灵台。他僵在原地,任由杜霰摆布,不敢动弹。杜霰含笑盯着他的眼睛,那笑意竟有几分主导凌驾的意味。
叶遥才发觉,杜霰竟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他竟然需要竭力仰着头,才能承接杜霰传递过来的灵力。
片刻之后,杜霰才松开他,道:“从前都是师尊保护我,如今我有能力了,便不会让师尊有机会用到扶风。这里视野好,你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你就在这里等我,记住了么?”
叶遥顺从点头。
于是,杜霰转身从山顶飞身而下,与其他门派开始布阵法。
叶遥便坐在杨树下静静俯瞰眼前的一切。
很快,天虞山和千机宗的排兵布阵已经准备妥当,陷阱一开,山中顿时逐渐从四方八方传来魔物的吼叫,由低到高,越来越多。后路已经封死,魔物们只能往山上窜,四方的修仙弟子训练有素地拔剑围剿,三人一小队,五人一大队,看起来十分有经验。
杜霰则手持玉芜剑,飞身到最大的那只魔物前交战。
若有停下来的空隙时间,杜霰会往峰顶上看过来,确认叶遥是否还在。叶遥觉得好笑,特意走到悬崖边上,好让杜霰看得更加清楚。
兰阴山盘踞的魔族比大家想象的还要多。
叶遥朝另一边的山谷间望去,见有几个千机宗的弟子正围着一只红发赤瞳的魔族,似乎有些吃力,其中一个弟子甚至被魔物抓伤了一条腿,摔在地上痛嚎。
那地方离叶遥很近,飞过去不远,出手相助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师尊,不准走!”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杜霰仿佛已经看出叶遥想要去救,对着叶遥怒吼,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能听到声音,想必是生气到了极点。
叶遥无奈笑了笑:“我去帮他们,很快回来。”
声音不大,但口型清晰。杜霰的面色更加狰狞扭曲:“我说不准走,在那里等我!”
叶遥又朝方才千机宗那几个人看去,只见魔物已经完全占据上风,周围无人能及时赶去相救,只有他是最近的。
叶遥知道杜霰的担忧无非两种,一种是怕他受伤,另一种是怕他逃跑。但无论哪一种,叶遥都不会做。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他提高声量,而后不再看杜霰,转头飞身下去,降落到山谷中。
山谷间飓风忽起,叶遥没有召出扶风,而是单手捏诀,一掌便拍飞扑上来的魔物。
几个千机宗弟子见有了救兵,士气大增,立刻围上来布阵现法宝。叶遥一同帮着制住魔物,很快,一群人便将魔物压倒在机关之下。
一个千机宗弟子上前道:“多谢道长相助!道长怎么称呼?”
“我姓草。”
叶遥退到一旁,为周围收拾战场的人让路。
那名千机宗弟子跟了上来:“这只血魔难抓得很,真是多亏了草道长,不仅救了我们一命,还帮忙降伏了他。”
叶遥点头,准备撤回山顶。这么一会儿功夫,虽然不久,但看临走前杜霰那副天要塌了的模样,他还是有些担心,还是尽早回去好。
见他着急要走,那名弟子又跟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一条半尺长的银绳,热情道:“这是我们千机宗独有的瞬步绳,用于赶路缩短时间,一刻钟便能到目的地。道长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当作我们的谢礼,日后总能用到。”
千机宗以各种机关技艺闻名,瞬步绳能缩地成寸,听着有趣,也很有用。
于是叶遥收下了那银绳:“多谢。”
千机宗弟子笑了笑,看向不远处被降伏的血魔,道:“这一趟没有白来,收获颇丰啊。”
叶遥腾空而起,飞回山顶的杨树下。等他再往原本杜霰所在的地方望去时,却早已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杜霰呢?
他在杨树下继续等,等了许久都不见杜霰,自己找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更怕一旦离开,杜霰回来没看见他又要生气。
想着,叶遥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原地等待。
经过一连几个时辰的围剿,兰阴山中的魔族都陆续被几个门派铲除,只留下些许善后的弟子,叶遥依然没看到杜霰。
说好的这里视野好,他能看到杜霰,杜霰也能看到他,到头来两边都没能实现承诺。
叶遥正纳闷着,突然见一个天虞山的弟子御剑飞了上来,着急忙慌停在他面前:“仙君,我们仙师受伤了!”
叶遥一惊:“什么?!”
弟子道:“仙师被赤焰魔兽咬了一口,伤得很重,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叶遥脑中轰鸣,当即问:“那他人呢!”
“已经回船上交给医师疗伤了。”
回大船上了?
“我回去看看。”叶遥没有多想,踏空而起,疾驰飞出兰阴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自己飞行的功力没有以前好了,许久才回到江边,踏上天虞山的大船。
杜霰的房间就在第二层的中间,叶遥被门口的张晋丘一把拦住:“仙君。”
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我们仙师正在疗伤,他说……”张晋丘顿了顿,犹豫道,“他说他不想见您。”

张晋丘嚅嗫道:“算有点严重。”
叶遥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道:“那、那我先回房里,等他疗完伤后,麻烦你同我说一声。”
他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坐在案边百思不得其解。杜霰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为何不想见他?难道是怕伤口过于触目惊心吓到了他?还是……
还在生气?
叶遥立刻排除了第二个可能。
案上叠着一摞杜霰差张晋丘从兰溪县书局里买来的书,有神鬼志怪奇谈,有才子佳人话本,还有诗词曲集。叶遥左右没事,只好拿过一本看起来。
“《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
这本书比其他册子要稍微厚一些,因冠了个“三界”之名,讲的是奇花异草,撰书之人名“黄药仙”,多少增添了点神秘色彩,在凡间的销量应当不错。叶遥起了兴趣,开始一页一页地看。
“薲草,其状如葵,其味如葱,食之忘忧……櫰木之果,其状如棠,而员叶赤实,其实如梨,名曰杯木,食之可御水……”
看着看着,叶遥翻页的手顿住。
“合欢,其叶胥成,其华退红,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因受合欢雨露,连理二枝,双生双伴,互不分离……”
这合欢是什么品种?既带了个“”字,又长相描述神似叶遥和杜霰的本体仙草,该不会就是……
叶遥心跳一滞。
他本以为三界之中有且仅有他和杜霰这两棵不知名的独特仙草,原来这本书早就记载有此种仙草的品性用途,且它还有一个专属的名字,叫“合欢”。
叶遥猛地想起,他与杜霰确实是长在合欢树下,也正是姑摇山草的变体,正应验了这个名字,看来不假。
他又低头,重新细细去看后面那几行字。
“因受合欢雨露,连理二枝,双生双伴,如鸳鸯比翼、琴瑟共鸣,互不分离,心灵相通,胶漆水乳,此为不刊之论。”
叶遥立刻将书册丢远,刷的一下站起来。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两棵合欢仙草会如同鸳鸯琴瑟一样,心意相通,不可分离?最后竟还有一句“不刊之论”。叶遥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一口气提不上去。
如此说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前八百年都孑然一身十分安逸自由,自从身边长出一棵小草之后,就每每生出各种事端;怪不得自己会忍不住收杜霰做徒弟,会觉得他长得好看,会在喝醉酒之后去调戏他。
怪不得死遁之后,他还是神摇意夺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前去天虞山看杜霰;怪不得如今重逢,他还是狠不下心再一次离开杜霰。
原来这一切都是合欢在起作用!
他独善其身近千年,居然就栽在这么一棵小草手里。
叶遥慢慢坐下,抬手扶额。
片刻之后,他重新拾起那本书翻开那页,仔细一看,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句句刺眼,更加触目惊心的还有那四个字——
胶漆水乳!
叶遥盖上书,脑袋一片空白。
“仙君。”
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张晋丘在门外道:“我们仙师说,您可以过去了。”
叶遥回过神。杜霰疗伤结束了。
他浑浑噩噩起身开门,随张晋丘下楼,被引到杜霰房门。
杜霰的房内竟出乎意料的昏暗,烛架上只点了两只矮烛,还摆在屏风之外。叶遥绕过屏风,视线又更加昏暗下来。
杜霰正盘腿坐在宽敞的罗汉床上,散着长发,敞着上身,肩膀上缠了纱布,一手支着脑袋斜靠在案上小憩。流淌的暖黄烛光镀在他精壮的胸膛和腹部上,那些线条分明流畅,犹如画工笔下细细描摹而过的峦体,且墨迹未干,蒸腾着温热的水汽。
叶遥僵立着,忽然又想起那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中的描述,合欢双生双伴,互相吸引,互不分离。
“师尊。”杜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叶遥,向他招手,“过来。”
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极轻,犹如片叶落入春谭泛起的涟漪。叶遥的脚竟不听使唤,走到他面前。
杜霰把小案推到一边,拍了拍罗汉床身边的空位,道:“坐。”
叶遥坐到旁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凑近看杜霰肩膀上的伤,隐隐有血色的范围看着很小,应该只是一点点,伤得并不严重。他有些纳闷为何张晋丘和其他弟子都声势浩大地声称杜霰伤得很重。
“怎么伤到的?”他问。
闻言,杜霰蹙眉,轻轻叹了口气,埋怨:“都怪师尊。”
叶遥愣道:“什么?”
杜霰道:“都怪师尊那时丢下我走了,我一生气,就分了神,一分神便被魔兽有了可乘之机。如果不是师尊丢下我,我不会受伤。”
他说得极其委屈,叶遥顿觉无奈,出声辩驳:“我并不是……”
“所以我想惩罚你。”杜霰打断。
叶遥:“?”
“故意不让你见我,让你着急,让你愧疚。师尊,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丝……愧疚?”杜霰抬眼看着他,询问。
叶遥:“……”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杜霰。他原本只觉得少年时的杜霰就是个需要大人领着的孩子,如今看来,温顺、乖巧或许只不过是杜霰不得已权衡之下的外表而已。
叶遥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后背发凉:“你怎么……”
杜霰扯住他的袖子,打断他:“师尊,我好疼。”
叶遥看向杜霰的伤口。
杜霰顺势挪近他,微微蹙眉:“真的好疼。”这声音颤得恰到好处,还带着一点哽咽和期待,“你疼疼我可以么?”
叶遥睁大眼睛,不明白杜霰说的疼疼他是怎么个疼法。他想了想,只好凑近杜霰肩膀上的缠布,轻轻吹了口气。平常人家大人对小孩就是这么个哄法,对着伤口吹两口气,意味着伤口会很快愈合。
杜霰却道:“没了吗?”
“……”叶遥道,“你还想我怎么疼你?”
闻言,杜霰顺势低头埋在叶遥肩上。由于是夏日,叶遥的衣裳有些单薄,拢得也不高,锁骨处暴露在杜霰温热的鼻息下,被喷得奇痒无比。
叶遥实在有些受不住,伸手推拒:“……堂堂上仙,不要扭扭捏捏。”
但面前的身体仿佛一块巨石,怎么推都无济于事,杜霰埋在他肩上说话:“你知道今日你走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叶遥放弃挣扎。
“我想到了左所海。”杜霰道。
叶遥怔住。
杜霰声如呓语:“那只是你演的一场戏,所以你自然不会对我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我看到你飞远的样子,如同当初你不让我跟着、只身转头去和魔族决战的样子。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叶遥喉咙口梗住,忍不住道:“不会。我不会走了。”
杜霰抬头,目光逼得很近:“真的么?”
“真的。”叶遥实话实说。
杜霰点头,脸上露出久违的满意:“很好。就算你今日真的走了,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抓回来。”
叶遥心底一慌,立即推开他起身:“我走了。”
杜霰也跟着站起来,道:“师尊,我送你回去。”
语调恢复正常,显得无比礼貌。
叶遥几乎想落荒而逃,但杜霰一直紧紧跟在身边,他们走上三楼,杜霰率先走两步帮他打开房门。
“我已经到了,你不必再送。”叶遥道。
杜霰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半拉半扯把他带进屋里,停在床榻前,很快拉起床上的那条锁链,迅速将他的手腕拷上。
叶遥如临大敌,下意识喘起来,杜霰用手把他整个人摁在床上,而后拉过被子,帮他盖好被角。
“……”叶遥僵硬地躺着,竟松了一口气。
杜霰站在床前俯视他,微微笑道:“师尊紧张什么?我现在还伤着,做不了什么。我也说过,不会对你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叶遥哽着一口气,不自然道:“我没有紧张。”
杜霰没再说什么,确认他一只手牢牢被拷紧且安分躺在床上后,才绕过屏风,离开他的卧房。
大船又继续航行一夜。
翌日清晨,叶遥闲来无事,便向负责看守他的弟子道:“麻烦给我拿一本书来,多谢。”
书案上垒着一摞书,唯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有翻阅过的痕迹,弟子便将它奉了来,叶遥眼皮一跳:“换一本,不要这本。”
那本书,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去看的了。
他宁愿抱着一本话本看一上午。
午后,杜霰过来看叶遥,一边叫人搬来一些天虞山的事务信件,对叶遥道:“师尊,我就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不打扰你看书,可以么?”
屏风被移开,屋子里挤满天虞山的弟子。
兰溪县阴山剿魔的事情已经接近收尾,杜霰还需要完成不少善后事务,一件件分派给垂首静立的弟子,又写信传回天虞山,汇报给窦一延。
叶遥看着话本,偶尔停下来听他们谈话。
最后,杜霰抬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床上的叶遥,仿佛终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便略微思忖着,对张晋丘等人吩咐:“叶仙君是我的师尊,以后凡是他需要的物件或想做的事情,你们都要满足他,除了离开这间房。”
闻言,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落到叶遥身上。
“……”叶遥扯起僵硬的嘴角。
他是杜霰的师尊,这事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只见张晋丘犹犹豫豫,请示道:“那弟子们如何称呼……还是叫仙君?或者……师祖?”
叶遥连忙道:“仙君即可。”
杜霰则道:“听师尊的。”
张晋丘松了口气:“是。”
说完,几个小弟子又偷偷摸摸抬眼瞥叶遥,一开始是偷瞄他的脸,接着又试探着偷瞄他身上的衣裳,最后又瞄到他手腕上的铁链,最后,脸上升起既别扭又羞涩的神情。
叶遥:“……”
他突然想起自己初到这艘船时被锁在房内,门外弟子讨论杜霰关他的原因,其中不乏一些引人遐想的猜测。
完了,这群小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对此,叶遥也不知如何解释。
直到弟子们纷纷退出房门,杜霰才从书案边起身走过来,坐到叶遥身边,对他微微笑道:“师尊,今日且先放你下床,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铁链应声而解。
叶遥没有反抗,被杜霰拉着坐到书案边。案上摆满了天虞山的各种书册信笺,二人挨着坐一起,杜霰开始讲南荒的事情。
“自从左所海一战后,姑摇山元气大伤,这三百年来路鞍一直蛰伏不出,偷偷在南荒养精蓄锐,要不是天虞山一直打压,如今他恐怕已经重回魔界的霸主之位。”杜霰道。
叶遥沉吟:“看来路鞍想吞并整个魔界的野心还在。”
杜霰冷笑一声,道:“魔界如何内乱,我并不关心。但他不该纵容部下来人界作乱,更不该打师尊的主意。”
叶遥心神一恍。当年他诈死之后,乔柏半真半假地同杜霰解释过姑摇山觊觎叶遥身上神格的事,说一半瞒一半,如今也已被杜霰猜得七七八八。
杜霰又道:“师尊,如若以后与路鞍正面交锋起来,你一定要带我一起,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凡事都瞒着我。”
他话里带着委屈,那双专注又认真的眼睛紧盯叶遥,丝毫不放,像是在执拗地等叶遥答应下来。
叶遥无奈笑笑,反问:“如果又要打一次,你想怎么做?你能杀得了他?”
杜霰皱起眉,顿了片刻才道:“这三百年里我没有一次不想杀他。前两百年,他像鹌鹑一样躲在南荒,勉强相安无事,我只能杀些小魔。后来我飞升,特意去了一趟姑摇山,想在山门前替师尊报仇。”
他这三百年都不忘找路鞍算账,竟刚飞升就去魔族的地盘挑事?
叶遥微微吃惊,有些后怕:“然后呢?”
杜霰眸色黯了下来:“打了两个时辰,我还是打不过他。”
叶遥忍俊不禁,憋着笑去拿话本册子。
杜霰又道:“不过临走之前,我把山门前供奉的神像劈掉了一半,他一下子发火了,命人抢修神像,没有再追上来。”
这场面想来真是滑稽。叶遥忍不住了,右手接过话本,左手顺势敲了一下杜霰的前额,笑着摇摇头。
笑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方才……他是去敲杜霰的额头了?
叶遥反应过来,立刻收起笑容,只见杜霰眼里的笑意也早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错愕。
二人都陷入沉默。
以前杜霰还小的时候,叶遥是会敲他额头的。有时他练错了指暮天的招式,或者想不明白一个问题时,叶遥总会又无奈又好笑地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敲一下他的额头。
而杜霰也会摸摸自己被敲过的地方,笑得很不好意思。
只不过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怪异,叶遥再也没用这个动作。方才也不知怎的,他竟无意识……
气氛又开始怪起来。
“叶遥。”杜霰忽然道。
叶遥吓了一跳。
这是杜霰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两个字第一次从杜霰嘴里唤出来,竟莫名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他胆战心惊地问:“怎么了?”
杜霰盯着他,沉声道:“我之前承诺过不会做逾矩的事,现在看来,我要食言了。”
空气有了一刻的静止。
叶遥:“啊?”
“我想亲你。”杜霰道。
叶遥睁大眼睛,心跳顿时加快。他想起身退开,却早已来不及跑,杜霰一只手迅速扣住他的后颈,带着他向前拽一下,欺压逼近下来。
话本跌落在衣角边,温热的气息交缠在鼻尖和唇齿,让一切触感放大又放大,让叶遥不由想起三百年前的那个雨夜,杜霰也是不由分说堵上他的嘴巴。如今这触感既熟悉又陌生,和从前一样笨拙,却更加强势,容不得叶遥半点喘息的机会。
他不由一惊,伸手推开杜霰。
可随即闯进视线的是杜霰那双眼睛,原本漂亮的眸子里盛着的满是被打断的不悦,轻飘飘的威胁的话在叶遥耳边响起:
“你若是躲,我就把你绑起来。”
叶遥僵住,不是怕他绑自己,而是一时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是觉得这样相对而坐的姿势不太方便,杜婻沨霰把叶遥抱起来放在书案上,自己则半跪着挤进叶遥两腿之间,继续亲吻他的嘴唇,抓着他两只手腕牢牢压在案上,让他动弹不得。
叶遥被亲得近乎窒息,不得不崩溃似地发出一声破碎的喘息。但很奇怪,在杜霰的步步蚕食之下,他竟感觉心跳越来越快,灵台的温度不断攀升,甚至心甘情愿被淹没。
难道,这便是那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中所说的,合欢双生双伴,互不分离,如鸳鸯比翼、琴瑟共鸣,心灵相通……
胶漆水乳!
叶遥猛地一惊,用力挣扎,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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