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废物by青衣杏林
青衣杏林  发于:2024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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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不说了,这位是谁?这位可是瑞王!默定的储君!哪个御史不长眼睛上书参一本储君失德?这要是真参了,那可不就是失德不失德的事儿了——筑的是突厥人头的京观,涨的是我军的士气,失什么德?伤什么天和?怕不是这位御史通敌叛国!
哦对,御史之首吴帆吴大人随行,还在后头,再有两天就该到了。
周如晦看姬未湫神采飞扬,颔首道:“就这么办。”
一锤定音!
很快命令就传达到了下面,煮人头这事儿倒是没人嫌弃,边关的士兵大多来自本地,早已恨突厥入骨,听闻要筑京观一个个抢着来干,百姓们也听说了,左右是白日,一个个都不带怕的,称要帮忙,自带柴火还有家里不要的锅就出来了。
不过一日,城门外便多了一座不太高的京观,姬未湫拿帕子捂着口鼻去看了一眼,回头就说:“有些小……无妨,下回再有突厥来袭,杀了的一样堆上去。”
他扬声道:“待来日,京观成山,且看突厥尔敢来犯。”
众兵将只觉得热血沸腾,高呼道:“突厥尔敢再犯——!”
“突厥尔敢再犯——!”
“突厥尔敢再犯——!”
周如晦:“……就这么办。”
他突然觉得,或许姬未湫的才能并非是在朝政上,而是在边疆,若非亲王领兵实在是犯忌,他不如上书请姬未湫来边关为将算了,假以时日,在其王庭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姬未湫含蓄地笑了笑:“二哥,要不要让人也见识见识?”
他等着没去见铎夏,就是在等着京观筑成,然后带铎夏来看一看。
要是铎夏不识趣,那就把京观最上面的那颗头颅取下来,然后把铎夏的头颅放上去。

“二王子铎夏?”姬未湫微微颔首, “久仰大名。”
铎夏身高八尺,肩宽膀圆,满脸络腮胡, 一头蓬乱的长发灰白掺杂,皮肤黝黑, 非常符合时下对突厥人的刻板印象。他被两名青玄卫押着送到了城墙上, 身上捆了铁锁,又捆了软筋绳, 确保他绝不会对姬未湫造成任何威胁。
姬未湫一见到这一位, 就想起之前吃到的儿子和母亲生了妹妹的传闻,看向对方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一些探究之色。
铎夏抬起眼来看他,姬未湫在端详他的时候,他也在端详着姬未湫。
面前这位南朱王爷,听闻还不足双十, 与南朱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得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俊美热烈, 像是一团灼灼的火。这般的外表下,却是南朱数一数二的权臣, 深受南朱皇帝宠眷, 南朱朝中不少高官显贵折戟沉沙于他之手,算得上是手腕狠辣。
定国公一直扣着他不做处理, 他就料到必有重要人物要来,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一位。
“瑞王。”铎夏目光如狼, 他舔了舔嘴唇:“看来贵国皇帝对小王很重视。”
姬未湫顿了顿, 有些一言难尽——重视是重视的,但是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视。姬溯难道不清楚他是什么德性的人吗?他有多少能耐姬溯恐怕比他自己还清楚, 真要重视,周二哥或者顾相来处置不就完了吗?轮的到他?他临行前,姬溯的意思可是跟他说的很清楚:你随便玩玩试试,不成也不影响大局。
但是当面拂对方的面子显得很没有风度,故而姬未湫似笑非笑地道:“铎夏王聪慧。”
大概是没听出他的意思,铎夏王显得胸有成竹,他了然一笑:“快人快语,那些无所谓的试探就免了吧!王爷要如何才肯释放小王?”
“本王也不欲与铎夏王打机锋。”姬未湫一手微抬,示意铎夏王可以与他一并散散步,姬未湫直白地说:“铎夏王,可愿合作,各取所需?”
铎夏王听罢嗤笑道:“怎么,南朱师打算插手突厥内政?”
“算不上。”姬未湫双手拢在袖中,厚实的雪白皮毛将他的眉眼衬托得愈发精致,他道:“只是比起乌尔王,铎夏王更适合成为可汗。”
“乌尔那狼崽子?”铎夏王听见这个名字就冷哼了一声:“既然是各取所需,王爷又要什么?总不会是高天给了王爷启示,让王爷奉我为主的吧?”
铎夏王的汉话不算太好,可用着他那古怪的强调说出这句话来时却表达得异常清晰。一个青玄卫骤然发力,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铎夏王闷哼了一声,单膝跪地。
姬未湫微笑了起来,他停下了脚步,不看铎夏王,而去欣赏着城门外的风景,因着昨日不曾下雪,又是艳阳高照,银装褪去,露出无边荒凉来。荒凉之上,却又有一座白骨山,风自骷髅的缝隙中穿过,呜呜咽咽,如同厉鬼哀嚎。
他轻描淡写地道:“铎夏王玩笑了。”
铎夏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神情骤然一僵,铎夏王并非未曾见过尸体,只是任谁看见自己的子民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敌国的门前都会有克制不住的愤怒与仇恨,相反,姬未湫神情淡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什么美景。
这就是威慑!
他就是在威慑他!
铎夏王明确的知道这一点,却又掩不住的愤怒。
姬未湫没有说话,他和姬溯相处的时间太久,太明白怎么应对这种场面,铎夏王不吭声,他也懒得主动挑起话茬。沉默很快被铎夏王打破:“瑞王,你要什么?痛快些!”
“不是王爷一直在顾左言他吗?”姬未湫反问道。
铎夏王本以为这南朱王爷总该扔出正题了,哪想到他说了这一句后又不再言语,他心中一顿,犹如百爪挠心,他想了许多:这瑞王要支持他做可汗?为什么?他能有什么好处?他想借此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选他而不选乌尔那头狼崽子?
终于,他忍不住道:“是小王有错,王爷可否告知小王了?”
姬未湫方颔首道:“两国交战,苦得终究是百姓,铎夏王,本王要一个五十年内不起兵戈,两国共进退的盟约。”
铎夏王听了猖狂大笑,他指向那座恐怖的京观:“你以为我会信吗?这就是王爷说的交好?!”
姬未湫含蓄的笑了笑,道:“本王觉得铎夏王会信。”
铎夏王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看向姬未湫:“你这是在威胁小王?”
姬未湫干脆地说:“是。”
“本王并非只有铎夏王一个选择。”姬未湫缓步而行:“活着的有用,死了的,也一样有用。”
铎夏王本想跟上,却被青玄卫压得动弹不得:“可其它人没有小王好用,不是吗?”
姬未湫头也不回地道:“故而铎夏王如今在城墙上,而非是在城墙下。”
草原上的勇士鲜少有眼力不好的,铎夏王清晰地看见京观的最上方是空着的,如同宝塔失去了塔尖,他瞬间明白过来,如果今日他不能如瑞王所愿,最迟明天早上,他的人头就会成为那个塔尖。
他挣扎了一下,一个青玄卫对着同伴点了点头,放他起身,铎夏王扬声道:“如果小王同意,又有什么好处?单单一个可汗的位置,王爷就想让小王出卖整个草原?”
谁要你出卖草原?
姬未湫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说:“两国交好,开通互市,互通有无,难道不够?”
“区区一个互市……”铎夏王不屑地说:“你们南朱的商人,早已在草原中穿梭,难道小王还差这些?”
姬未湫微微一笑:“商人走私,最大的利益在哪里?铎夏王难道不知道吗?”
铎夏王不屑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目光认真了起来:“王爷的意思是?”
姬未湫深恨为了装逼没有带个嘴替上来,这个时候就该有个狗头军师帮着敲敲边鼓,将国家贸易的好处一一告知铎夏王,把他忽悠得迷迷瞪瞪,这事儿也就算成了,如今总不能让他自己去解释吧?
但显然,只能他自己去解释了。
姬未湫道:“国与国之间贸易,以更低的价格获取更多的资源,比如说盐。铎夏王应该明白?”
铎夏王揣摩道:“严禁走私……?”
一旦南朱严禁走私,商人便不能轻松抵达草原,便是顺利抵达,价格也要翻上数倍。如果能以国与国的地位做贸易,大批量从南朱获得盐,他再以一个比商人更低的价格出售给草原各族,将获得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说,还能获得各部落的忠心,他的统治将牢不可破。
铎夏王看向这个年轻王爷,这一步风险极大,如今的南朱皇帝显然更倾向于让突厥亡国,而非贸易往来,养肥突厥,又对南朱造成威胁。
——怪不得这瑞王要的是五十年不起兵戈的盟约。
瑞王做这样的事情又能从中获得什么?
真如他所说一般是因为怜悯百姓?还是为了更大的金钱与权力?
姬未湫见铎夏王目光微变,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含笑以对:“铎夏王以为如何?”
天呐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铎夏王道:“小王怎么知道王爷是不是缓兵之计?”
姬未湫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本王对你,有何可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得就是这么一回事。铎夏王憋屈地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清楚,这一次的商谈的主动权根本不在他的手上,他只要还想活命,无论这瑞王说什么,他都只能相信。
铎夏深深地道:“那就看未来了。”
这笔买卖成不成,还要看后续。
姬未湫抬了抬手:“送客。”
铎夏王还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两个侍卫押着离开,他回头看向姬未湫,大声道:“这就是王爷的待客之道吗?”
姬未湫笑着说:“本王手无缚鸡之力,也得防着铎夏王一命换一命不是?”
啧,真够谨慎的!
铎夏王在心中骂娘,这南朱人一个个怎么都精明得像是狐狸一样。
跟着姬未湫的其中一个青玄卫摘下了面具,正是周如晦。周如晦道:“殿下当真是这般想的?”
“真的。”姬未湫带着周如晦远离了其他人:“两国交好,贸易往来,并非是一件坏事。”
“怎么说?”周如晦微微皱眉,眼中若有寒冰。
姬未湫耐心地与周如晦道:“二哥,可知前朝有个夏国?”
周如晦道:“知道,现云夏府。”
“是了。”姬未湫道:“突厥便如同当年的云夏,地广人稀,偏偏云夏族战力高强……此地争与不争,皆如附骨之蛆。若两国交好,我们只要有耐心,他们自然明白我南朱的好,能有几代通婚,便也识得汉字,习得汉文,数代之后,便是汉民。”
“那时,突厥还需要我们去打吗?”姬未湫笑了起来:“突厥人又不是傻子,谁能让他们过好日子,谁就是他们爹。”
姬溯也是这么想的,原著里姬溯也是这么做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周如晦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只是如此?”
“殿下,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狂风忽起,扬起了姬未湫厚实的披风,他的鬓发被风吹得乱舞,他笑道:“这对周二哥来说重要吗?”
“重要。”周如晦骤然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腕,道:“殿下往日,不是这般的人。”
“发生了什么?”

——指哪方面?
姬未湫看着周如晦, 目光中透露出一点茫然之色,周二哥该不会是问他和姬溯之间的事情吧?其实告诉周二哥也无妨……不过周二哥应该不太关心这些感情上的问题?
不过不论是什么,城墙上都不是什么好谈话的地方, 姬未湫道:“二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等周如晦回答, 他又问道:“是不是要从铎夏身上拿点什么?威慑他一番?看着他不像是个老实的。”
周如晦沉默了一瞬:“……嗯。”
姬未湫点了点头, 周二哥应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 周二哥会去办的。不得不说, 姬溯的眼光是极好的,凡是他的心腹,几乎都是举一反三的人物,事无巨细,周全无比。
周如晦带着姬未湫回营帐, 一路上不少士兵向两人打招呼, 对着周如晦敬重那是理所当然,对姬未湫也格外敬重就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一进营帐, 周如晦便屏退左右,连值守都被遣退, 连墨剑都不例外。
“说。”周如晦言简意骇地说。
姬未湫坐了下来,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顺手给周如晦倒了一杯, 他捧着茶盏呻了一口,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城墙上风太大, 吹得他人都快麻了。他道:“周二哥是指哪方面?”
姬未湫决定再确定一下,周二哥一个鳏夫, 他搁他面前洒狗粮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周如晦看着喝一口茶都能喝得眉开眼笑的姬未湫,眼眸微沉,却不说话,直到姬未湫手里的茶都喝了半盏,方道:“为何这次是殿下来?”
姬未湫自小就不喜欢这些朝堂政务,铎夏一事,要派就应该派顾相,而不是姬未湫。姬未湫的身份太敏感了——无论换到哪一朝哪一代,太子出京都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情……这件事从根本上就透露出一丝诡异。
姬未湫道:“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奇怪,皇兄一开始叫我来,大过年的,让我往边关跑,我是不想来的,但是看着皇兄开了口,我就想同意,哪想到他又反口让我别来……”
周如晦陡然打断道:“当真如此?”
他年幼时就陪伴圣上左右,深知圣上禀性,圣上深谋远虑,谋定后动,话不出口便算了,出了口便是一言九鼎,哪有朝令夕改一说?
姬未湫点了点头,只当是没看见周如晦眼底的愕然:“不过最后我掷了爻,上天叫我来,我就来了。”
“你……”周如晦迟疑了一瞬:“殿下与铎夏所言,是圣上的意思吗?”
姬未湫笑道:“二哥放心,皇兄说让我放手去做,不成也不怪我……”
周如晦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骤然起身,抓住了姬未湫的手腕就要将他往外扯:“我送你回京!”
姬未湫的笑容纹丝未变,他手腕一动,想要撇开了周如晦的手,周如晦这等腕力哪里是姬未湫能轻易撇开的?他无奈地道:“二哥,我与皇兄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合了。”
“不行。”周如晦的语气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情绪:“他事不必再说,我送你回京。”
姬未湫心中微动,周二哥其实不该问这个问题,也不该说什么送他回京的话,他不仅仅是他的周二哥,更是南朱的定国公,更是姬溯的定国公,定国定国,当如定海神针,一子落下,定江山定湖海,不偏不倚——退一万步,他要偏要倚,那也是该往姬溯的方向偏。
他如今说这话,若是叫人听见了,恐怕是落不得好去的。
——姬溯是不会因为这件事拿周二哥如何,可姬溯是个帝王,他多疑入骨,今日不会,明日呢?后日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周二哥也是真心拿他当兄弟的。
“擅离边疆,二哥,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姬未湫又挣动了一下,见周如晦还是不放,他只好说:“二哥,你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周如晦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松开姬未湫坐下了。
“两国交好,互通贸易,亦是皇兄心中所愿。”姬未湫的目光灼灼,他笑得极为坦然:“不叫二哥或者顾相做这件事,是对二哥和顾相得信任……总要有人做这个人。”
“那个人不必是你。”周如晦哑声道。
“是,不必是我。”姬未湫道:“但我想是我……我知道皇兄是在试我,他既然想试,那就让他试……或许等我一无所有,他才会真的信我。”
姬未湫在心中道:一无所有又如何?他一身所有本就是姬溯赐予,如果没有姬溯,他想要的东西其实有很多,如果姬溯要他,他可以只要姬溯。
“何必如此?”周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了一遍:“殿下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姬未湫笑了笑,他答非所问:“二哥,你记不记得,上回在燕京,我去你家吃酒,我说我有断袖之癖?”
周如晦颔首,敏锐如他,他立刻意识到了姬未湫这般与这件事有关,他拧眉,看向姬未湫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若是普通人,姬未湫要也就要了,他喜欢男子比他喜欢女子对圣上而言更为有利,而今能让姬未湫为了取信圣上做到这个地步,这个人身份定然敏感至极。
这样的人不多,左不过是在皇亲国戚与权臣之间。
姬未湫没有要周如晦猜的意思:“我喜欢皇兄。”
周如晦没有说话,他直视着姬未湫,沉默了许久,骤然之间,他一圈砸在了案几上,被这个天气冻得像铁一样的木料在一声巨响后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木,周如晦右手鲜血直流,他什么都没有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姬未湫垂下了眼帘,他手中还捧着茶盏,平静地呻了一口:“皇兄接受了。”
周如晦一怔:“什么?!”
姬未湫抬眼看他,眼中满是笑意:“我说,皇兄接受了,我们在一起了。”
“二哥,不必大惊小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他强迫我,我心甘情愿,我巴不得一颗心都挖出来给他。”姬未湫显得平淡而从容,“于我而言,能相伴一时已经是极好的了,他疑心我,他要试我,那我就让他试。”
姬溯这种人,时不时是要发病的。
“他想做什么,我就替他做。”姬未湫坦然道:“我一身系于皇兄,其实做不做,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叫他开心有什么不好?更何况此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你要是再掺合进来,那就完了,皇兄大概是要觉得我勾结权臣的。”姬未湫顿了顿,忽地只觉得胸口发烫,他下意识按了按,这才想起来他的胸口还挂着一块玉令,他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了忘记了这是什么——大概除了庆喜公公,没有人知道这块相当于兵符的玉令是在他这里的。
姬未湫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或许这次姬溯叫他出来,就是做好了他会造反的准备的。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他没有想到周二哥对他这样掏心掏肺,但凡他有些歹心,添油加醋与二哥说是姬溯强迫他,二哥会如何?加上手上这块兵符,又会如何?哪怕不急于一时,突厥两位王子都捏在他手上,日积月累之下,他手中将积攒出多少实力?那时再动用周二哥与兵符呢?朝中……还有邹覆流这个阁老。
哪怕是最次的群辅,那也是阁老。
真是班底都给他建好了,就等着他造反了。
造反了之后呢?
或许姬溯也是碍于情面,不好对他下手,所以借这一次的机会,让他勾结突厥,拿住周如晦,若立刻要反,周二哥的兵权即刻消失,他这个瑞王该死该囚都行,大不了就是损失了突厥那边的线。要是他日后再造反,那时与突厥的盟约必然已经达成,借他造反一事,不光能削了周如晦的兵权,还能宰了他这只已经养肥了的猪,突厥也如同姬溯心中所愿一般,一切都很完美。
姬未湫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竟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可仔细一品,又好像是愤怒的。
他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怒吼,姬溯这样的人,天生注定就是孤家寡人,他这么爱他,这么喜欢他,连命都愿意给他,他还要这样试他,姬溯不配他的喜欢,他的爱……可另一半的心,甚至有些愉悦。
这是姬溯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彻底将姬溯收入掌中的机会。
姬溯有没有想过,他如果不反,心甘情愿当他的枪矛,与铎夏商谈后老老实实回京,顺道还拿了周二哥祝他们长长久久的喜糖,姬溯该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呢?
姬未湫眼中泛上了一点笑意。他了解姬溯,姬溯重情也薄情,他无错,姬溯就拉不下脸来杀他,甚至拉不下来脸来对他不好,因为他们之间确实是有情份在的——他若是没有半点情份,为何要与他在一处?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何必冒着千古骂名开这个口?
难道他们两不在一处,姬溯就逼不了他造反吗?
只不过就是姬溯近乎病态的疑心发作了而已,难道还少吗?不过是无数次中的一次而已。
过了这一关,姬溯还能怎么办呢?
——大概只能收敛起自己的疑心,老老实实和他在一起了。
这一场以一切为赌注的博弈,他与姬溯注定没有一个是赢家。
亦或者,他们没有一个是输家。

第119章
周如晦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眉开眼笑的姬未湫, 忽地生出一种绝望来,姬未湫骤然回神,看见周如晦手上的鲜血, 伸手撩开了下摆,周如晦一惊, 紧接着就看见他从腿上卸下来一条暗囊带, 从中摸了个小匣子出来,抽出了一片散发着清香的丝绸, 那丝绸看着小, 展开却有掌心那么大。
“出来着急,没有带其他的,二哥你先凑合用。”姬未湫将吸饱了玉露膏的丝绸覆在了周如晦手背上,他意识到周如晦对这件事的反应有点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堆破木头上, 没敢胡咧咧, 他怕周二哥激动之下给他一记铁拳,把他打得糊在地上抠都抠不起来。
周如晦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他也没说不必,太浪费之类的话, 这种配置一看就知道是应急用的, 既然拿出来了,想必也不好再放回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殿下,圣……”
姬未湫打断道:“二哥, 我明日返京, 劳烦你派人送我。”
有些话不必说,说了他也不会听, 对现在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改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那又何必要说?
周如晦深深地看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张醒波如何处置?”
姬未湫想了想,问道:“如果是二哥,如何处置?”
他说罢,又觉得好笑:“……算了。”
在周二哥这里,属下不忠,唯死而已,他有什么好问的?姬未湫又问道:“醒波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周如晦道:“几次想要传递消息,都拦下了。”
“什么消息?”
“用的暗号。”周如晦答道。
言下之意就是破译不出其中的内容。
这样一来就有些棘手了——正因为不知道其中到底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所以这样的信息才不能轻易地传递出去。姬未湫微微拧眉,随即又平缓了下来:“那算了,送去燕京吧,就说是二哥截获的,不必提我。”
周如晦霎时就领会到了姬未湫的意思,他警告道:“何必?”
姬未湫道:“难道提了我,我就干净了?”
醒波是瑞王府的长随,他洗不干净。
如果醒波当真与那些世家牵扯不清的话,他就是杀了醒波,提着他的头去见姬溯,姬溯也不会认为他全然不知此事,姬溯只会认为他是见事情败露,恐慌之下将醒波杀了顶罪而已。
周如晦沉默了一瞬,随即颔首。
看,姬溯就是这样的人,不光他了解,周如晦也了解。
姬未湫告辞,回自己的营帐,上午明明还是艳阳高照,如今却又下起雪来,姬未湫呵了一口气,抬眼见它们化作了一捧白雾散去,又觉得好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耐,但是姬溯却觉得他牛逼坏了。
随他去。
忽然姬未湫眼前冒出个人来,他下意识脚步一顿,就看见面前这个大头兵打扮的年轻男人满脸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问道:“文书,马上到年关了,能不能替俺写一封家书?”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小兵又掏出了一个麻布做的小钱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一包:“规矩俺懂的!这是润笔费!”
姬未湫好笑地摆了摆手:“不用润笔费了,你跟我来吧。”
他身边如今跟着的是周二哥的心腹,所以才不曾拦着这个小兵近前,姬未湫带着人回了营帐,小兵一进来就‘怪怪’了一声,行动之间越发拘谨——他听说军里头的文书都是富贵子弟出身,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这里烧的炭火都不冒烟哎!
姬未湫解了披风随意扔到了椅子上,他落座,招呼着小兵近前:“磨墨会吧?”
“不大会。”虽然这么说,小兵还是走了上来,姬未湫示意他用炉子上滚着的热水浇在砚台里,让他研墨,顺便问要写点什么,小兵嘿嘿笑了笑,说:“没别的,就说俺在军里头一切都好,吃得饱穿得暖,将军是个好人,让俺爹娘别操心,等俺再熬上两年攒些钱就回去……”
姬未湫拨弄着笔锋上的浮毛,顺口问道:“前几日不都在写文书?怎么今天才来写?今天写完了,恐怕送到你家也得年后了。”
小兵低下头去,没敢看姬未湫。姬未湫常年在宫中,一眼就看出这人是心虚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时候他身后的护卫说了话:“九少爷,军中文书写家书要价都高,他银钱没攒够。”
就是吃准了姬未湫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价格,所以才来他这边碰碰运气。
姬未湫随口问道:“写点家书还要银钱?国公爷不管?”
侍卫道:“管的,只是人太多,文书又少,实在是写不过来。”
姬未湫明白了,就是因为僧多粥少,所以才出现了给钱这一回事,别人都写不完了,周如晦也不好按着他们不眠不休写家书。或许还有些文书,仗着家世好,根本懒得理会这种要求,只做周如晦吩咐的那一部分,让写十封绝不会写到第十一封去。
姬未湫笑了笑,见墨研得差不多了,提笔便写了起来,边写边说:“本少爷都在这里给人写家书,他们傲个什么劲?”
小兵听得更紧张了,正惴惴不安之际,却见姬未湫抬头看他,和颜悦色地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的话就报一下家里头在哪。”
小兵哪里敢说其他,立刻道:“没有了没有了,就这些,俺家在连云府莲花山下杆子村,有棵大树的就是俺家。俺爹叫王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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