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废物by青衣杏林
青衣杏林  发于:2024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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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的凸起在舌尖上碾了过去,姬未湫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松开了他。
姬溯显然是被讨好了,他垂眸看着姬未湫泛着粉色的眼角,“想要?”
姬未湫自暴自弃地用力点了点头:“对对对我想要!皇兄就容了臣弟这一回,臣弟感恩戴德,铭记五内……”
什么人啊这是!
第二次结束天更黑了,末了姬溯将左手递到了姬未湫面前,姬未湫老老实实地解开了,再也不敢往他身上锁了。他蔫了吧唧的被姬溯抱起来去清理,他难过得要命,感觉屁股都开花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更衣的时候,姬未湫进了净房,站直的时候听见腰都在吱呀作响,腿软得没法说,他扶着柜子的边缘慢吞吞地走着,这要摔了就搞笑了。
他就觉得不科学,虽然姬溯习武,但是他胜在年轻啊!被搞两次腿都站不直了是怎么回事?好歹姬溯都三十岁了,他都没有一点男人步入中年应该有的苦恼吗?!啊?!
没吃到以前是馋,吃到嘴了发现完全吃不下,撑得难受!
说实话他现在小腹还有点奇怪的酸,不太舒服,大概是进的太深的缘故。
姬未湫踉跄了一下,他立刻抓着木几站稳了,不想上面的铜盆被他带着翻倒了半边,他一僵,果然见到姬溯进来了。
姬溯的目光在满地的清水和歪着的铜盆上扫过,随即搭着姬未湫的腰将他扶稳了,姬未湫尴尬地就是不看姬溯:“没事,不小心。”
“嗯。”姬溯应了一声,带着他走到了恭桶边上,姬未湫意识到姬溯想做什么,人都麻了。姬溯的呼吸拂在他的耳垂,姬未湫道:“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自己就可以了!”
“别闹。”姬溯道:“仔细摔了。”
姬未湫忍不住要避开姬溯,还没推拒两下就被扶起来了,也不知道姬溯怎么弄的,姬未湫没能忍住,轻微的水声响起时,姬未湫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已经飞出天灵盖了。
屏风外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宫人们进来更换新的铜盆与水。姬未湫就像是一只警惕到了极点的猫,紧紧地贴着姬溯,直到脚步声消失他才松懈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山里被伏击的那一次,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上次在山里……皇兄就想这么做了?”
那一次姬溯只是替他扯着裤子。
姬溯面不改色地替他擦拭干净,又为他整理衣衫,就是不答话。姬未湫握住了他的手臂,姬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脏。”
“我又不嫌弃我自个儿。”姬未湫回头看去,姬溯倒是一脸平静淡漠,跟他在清宁殿批折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姬未湫口舌发紧,姬溯将他的腰带系好,转而松开了他去净手,姬未湫抓着他的衣袖:“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
姬溯看了他一眼,道:“是。”
衣袖从姬未湫手里溜走,柔滑细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掌心中,姬未湫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这么早的吗?”
姬溯将他也拉到铜盆旁边净手,耐心地与他道:“朕在你心中,难道是个善人?”
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脏啊!
“……”姬未湫终究还是问了那句话:“皇兄你的洁癖好了吗?”
两人胡闹得太过头,等真正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只能当夜宵了,姬未湫这时候才觉得饿得发慌,猛猛连炫三大碗饭,抬头一看姬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姬未湫陡然问道:“皇兄在想什么?”
已经好几次了,他和姬溯吃饭,好几次抓到他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含蓄的意味,之前好奇但觉得没必要问,今天他忍不住想问一问。
“民间有句老话。”姬溯姿态悠缓从容,意味不明地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所幸你生在皇家,吃不穷朕。”
姬未湫:“你还想当我爹?!”
姬溯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连连摇头:“不不不,臣弟失言,皇兄恕罪。”
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就当这事儿算过去了,庆喜公公进了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听闻今日罢朝,午时前差了人来问,入夜前又使了人来问,圣上您看……”
姬未湫本来正打算吩咐宫人上点甜汤,闻得此言,骤然侧脸看向姬溯,姬溯八风不动地道:“与太后道一切都好,明日朕与瑞王朝后去向母后请安。”
庆喜公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姬未湫只觉得浑身发毛,就姬溯这种人,轻易不会罢朝,母后得知后应该亲自来看一看,而不是差了人来问,更何况还是两次,他轻声问:“母后……知道了?”
姬溯颔首:“无妨。”
正巧宫人送来了桂花赤豆汤,姬未湫焦虑地扒拉了一下勺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溯:“母后……没事吧。”
“母后一切安好。”
姬溯这么说,姬未湫才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母后给气出病,他就是真该死了——不过母后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母后,姬溯也心疼母后,应该不会有意将母后气出病来。
他这才有心思低头喝甜汤,绵绵的赤豆沙吃进嘴里,他才觉得好了不少,等到一碗吃完,姬未湫与姬溯在廊下走路消食,忽地只听姬溯道:“朕不会封你为后,亦不会昭告天下。”
姬未湫:“……?”
不是,怎么突然提这事儿?
姬溯注视着他,平静又温柔,他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耐心地与他解释:“年少情热,自然愿与天下知,然须知人言可畏,东宫不可失道。”
姬未湫道:“我也不想要东宫之位……”
“住口。”姬溯打断道:“日后不得再提此言。”
“朕年长你十二岁。”姬溯平静地说。
他年长姬未湫十二岁,虽说他常年习武,但日后若无意外,必是要先姬未湫一步而去的,姬未湫如今已有东宫之实,来日若不登基,谁能容他?
下一任东宫,可以是姬未湫在宗室中选取,甚至可以是在他死后娶得名门闺秀生下的子息,必得称姬未湫一声‘父’,方能登基。
以他之能,为姬未湫留下一个盛世不难,叫他享二三十年太平富贵,无上尊荣,日后百官为他议号,也至少能得一个美谥,也算是青史留名。
“朕活着,娇妻美妾不必再想,朕容不下。”姬溯轻声道:“从旁的补你。”
姬未湫想什么,却见姬溯抬手制止了他。
“至于与朕合陵。”姬溯轻轻抚摸了一下姬未湫的发际:“朕等着你。”
他的断龙石不放下,等他便是。
来年若心有变故,那就独入陵寝,若不变,就依然与他合陵。
姬未湫咬了咬嘴唇,他没有想到姬溯居然将他的玩笑话都记在了心中,他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开玩笑的。”
姬溯的眼神冷了下来。
姬未湫:“……!”
“不是玩笑,哎?!哥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合葬一定要合的,不过我真不想要当皇帝!是这个意思!”
姬溯这才好了许多。
姬未湫吸了吸鼻子,扯着姬溯的衣袖说:“你给我考虑这么多呀?”
姬溯没有说话,只是从庆喜公公手中接了披风来为他系上了。
要了他,难道只图这一时欢愉吗?叫他受千古骂名,万世指责吗?
自然要为他周全一切。

第125章
翌日下了朝, 姬未湫直接跟着姬溯去了后殿,顾相见状露出了遗憾的眼神——他还想问问‘生意’谈得怎么样了呢。
姬未湫翘着二郎腿吃点心,姬溯则是在喝茶, 歇了一会儿后就往慈安宫中去。
若是往日里,他们这两个好大儿联袂上门, 太后必然是早早就候着了, 结果今日去说是太后还在御花园里没回来,让他们两个等等。
姬未湫笑眯眯地就扯着姬溯坐了下来, 差着宫人去给他们弄点吃的, 还使人去御花园里请太后回来。
姬溯撇了他一眼,姬未湫扬眉:“皇兄?”
“无甚。”姬溯流露出一点笑意。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太后离开便是不想见他们,打定主意要他们白跑一趟,也就只有姬未湫敢叫人把太后请回来。
不多时,太后果然回来了, 只是沉着一张脸, 眉目含霜,和姬溯少说有五成相像。姬溯与姬未湫都起身行礼, 太后也没叫起,在上首落座, 道:“还知道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
姬未湫已经直起身了, 凑到了太后身边,笑眯眯地说:“母后, 谁惹你生气了?儿臣去教训他。”
太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说前日就回了宫?”
姬未湫笑着往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一下:“是我不好, 叫母后担心了。”
太后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你……你这个孽障!”
姬未湫轻轻挣脱了开来, 给她敲肩膀:“母后~也不是我不来,这不是赶着回京, 一路上累着了,在皇兄那儿躺了两天才回过气来。”
怎么不累?要不是姬溯精细,办完事儿又是汤药又是药膳的给他补上,他今天能爬起来才是见鬼了。
姬溯已经到一旁坐着去了。
太后一听就有些担忧,也绷不住表情了,忙回过头看姬未湫:“可是病了?”
“没有,儿臣好着呢……”姬未湫作势弯了一下手臂,要给太后展示一下他的肱二头肌,被太后拍了一下才作罢,太后道:“像什么样子,快放下!”
姬未湫这才放下了,他坐到一旁,捡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太后见他眉目盈然,半点不带晦涩,再看姬溯,他虽然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轻而易举能看出来轻松愉悦,松下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却怎么都缓不下来。
姬溯淡淡地说:“都退下。”
宫人们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姬未湫抢先道:“母后……你知道了?这事儿跟皇兄关系不大,是我的错。”
姬溯看向了姬未湫,太后的面容也嗖得一下就冷了下来,她道:“若是你皇兄无心……”
姬未湫:“那说明我有本事。”
太后被哽得不知道说什么,姬未湫换了个橘子开始剥,歪着头直笑:“好了母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皇兄对我可好了他还会跟我说话呢!他第一次跟我多说了几个字我都怀疑天上要下红雨了……”
太后:“……”
他这副语气说的仿佛他皇兄是个哑巴一样。
姬溯警告似地看了姬未湫一眼,姬未湫只当是没看见,太后却看见了。姬未湫习惯了,根本不带怕的,橘子剥好了他先塞了一瓣进了嘴,眼睛一亮,赶忙掰了半个往太后手里塞:“母后,这个甜!”
剩下的橘子又掰了一半,分了姬溯。
姬溯接了,吃了一瓣。
太后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之感,若说毫无阴霾是可以装出来的,可这份轻松随意是绝对装不出来的——纵使他要装,他皇兄不配合,又怎么能装的出来?
姬未湫把剩下的两瓣橘子一口气吃了,丰沛的汁水涨满了整个口腔,他眯了眯眼睛,又在果盘里挑第二个,边道:“母后,我在宫里过年,今年热不热闹呀?”
太后只觉得这辈子是欠了他的,道:“哪有过年不热闹的呢?偏偏我这儿却冷清极了。”
他们两在一处,她这个当母亲的阻止不了,那好歹得有个后吧?她也不挑,两人谁的都行。
姬未湫道:“那过年把王叔一家子也请进宫里来过年,把他家孩子全带上,让嫂子们陪母后抹抹牌……”
宗亲王家子息昌茂,要是全带进宫来,能把慈安宫爆改成幼儿园。
姬溯平淡地说:“也好。”
太后知道这是两人都拒绝了,不由叹了口气,抬眼却见姬未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姬溯直笑,她看着就头疼,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姬未湫‘哎’了一声,姬溯昨天折子还没批,确实是久留不了,他就跟着姬溯告退了,临走前还跟太后说:“母后,那个橘子赏我两筐呗!”
太后没崩住,怒道:“叫你皇兄赏你去!”
“哎好!”姬未湫拉着姬溯就往外走,姬溯跟着他出来,见他脚步轻快,不由也轻松了不少,他问道:“何事叫你笑成这般?”
姬未湫看四下无人,低声与姬溯道:“母后催着要孩子……我反正是没那本事生,皇兄你能生吗?”
姬溯瞥了他一眼:“放肆。”
姬未湫拉住他的手:“回去叫我看看呗?”
姬未湫的手被姬溯反手打了一下,又被姬溯抓住了。姬未湫贩完了剑,身心舒畅,笑得张扬又肆意:“其实我想说别的……不过没敢说。”
他母后真算起来年纪也不大,也算是保养得宜,生孩子就算了,毕竟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高龄产妇搁哪儿都危险,但既然觉得冷清,也可以寻几个面首的嘛!
又不是养不起喽!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估计得被他母后和皇兄一起打个半死,无论成不成,这顿打铁定会挨。
毕竟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姬溯不知道姬未湫要说什么,但听他说不敢说,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便道:“那便不必说。”
姬未湫也是笑笑不说话,两人回去上班,午歇后,小卓公公进来禀报道:“殿下,张大人回来了。”
“知道了。”姬未湫颔首,等到姬溯手上这个折子看完了,他才道:“皇兄,我出去一趟。”
姬溯颔首:“仔细着些。”
“知道了。”姬未湫出了清宁殿,转而去了冷宫——也不是故意要关到冷宫,主要是方便他过去,左右今日是要出结果的,不会在冷宫逗留太久。
冷宫门口是青玄卫在值守,姬未湫进了去,就看见了熟人——墨剑。他有些好奇:“墨剑你怎么回来了?”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边关吗?
墨剑行了一个礼:“国公爷费了些功夫才将人抓着了,特意命小的一路押送回京。”
姬未湫颔首道:“辛苦你们,回头领了赏再走。”
“小的代兄弟们谢过王爷!”墨剑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瑞王说赏,这一份赏可不会少,他是不缺,可底下的兄弟们缺呐!这差事太好,又能在王爷跟前露脸,又能领着赏。
墨剑身后,是被捆着的醒波。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未湫,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姬未湫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墨剑见状,将一封有些厚的信交给了姬未湫,转而便先行告退,将地方让了出来。
姬未湫先是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叹息了一声:“醒波,你要给我引荐的那个……早已不成气候,何必呢?”
周如晦在信中说,醒波勾结北地世家,不光走私一些违禁品,还囤积了不少兵器——这事儿还不是从醒波这里发现的,而是与醒波结盟的那个世家。
他假死脱身后,醒波一直在向外传递暗号,周如晦有意放走了两个,顺藤摸瓜摸到了辽源府一个小世家,祖上曾经辉煌过,如今已经没落了,这家人户在军中还有些势力,是周如晦手下的两个小将。仔细一查,才知道醒波与他们家勾结。
往哪里运呢?往西边运。
借由商队南来北往,明面上不过是走私些丝绸茶叶,实际上来回都不空趟,周如晦肃清那两个小将的时候,甚至查到了今年的边境布防图。
醒波的口枷被解了下来,他深深地看着姬未湫:“殿下……殿下还活着……”
姬未湫坐了下来,那双对着姬溯总是灼灼生光的眼睛如今是一片平静如水,他道:“咱们好歹也是相处了快十年,醒波,你该不会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吧?”
不要装出一副都是为了他的样子,难道他和姬溯在一起之前醒波干的也是为了他吗?
醒波垂下了眼帘,忽地道:“殿下,醒波知道,如今再说其他已无用处,还请殿下赐死——圣上昔年弑父杀兄,冷情冷心,绝非善类,殿下万勿……”
姬未湫打断道:“我知道。”
“你说的我难道不知道吗?”姬未湫知道的比醒波多的多,先帝死还有他出的一份力呢:“我问的是你,不是问皇兄。”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为何要反?”姬未湫平静地说:“昔年你族中获罪,是我皇兄为你家平反,你也是我皇兄救下来的,让你出宫做个富家翁,你不愿意,让你去考科举,你也不愿意,后来跟着我出宫做了长随,我自问有千般万般不好,也不曾苛待你与眠鲤,你为何要反?”
醒波也曾出身朱紫之家,但先帝那会儿跟疯了差不多,别说杀人,他都敢吃人了,醒波的父亲劝诫先帝获罪,七岁以上杀无赦,七岁以下不论男女皆充入掖庭为奴。
当时姬溯被先帝派出去平叛,实则先帝是打算让姬溯死在外面,母后几乎等于被软禁,他太小,无能为力,其余东宫属臣也是自身难保,等姬溯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醒波他父亲也并非是东宫属臣,只是姬溯在,必然是要想法子保一保这样的不惧生死直言进谏的臣子的。
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醒波怎能服侍在姬溯左右?又怎能作为亲信被派在他身边,跟着他出宫?
论起来,真没有对不住醒波的地方。

第126章
醒波茫然地看了姬未湫一眼, 随即又露出无奈之色:“殿下……殿下原来是这般看醒波的么?醒波无话可说,但求一死。”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你想葬在哪里?”
醒波一顿,眼中闪出了一点泪光:“殿下, 醒波此去……”
姬未湫打断道:“你想葬在何处?”
这已经是最后的情份了。
醒波眼眸低垂,姬未湫见他不吭声, 便道:“那便葬在云鹤园。”
云鹤园依着皇陵, 唯有朝中忠、重之辈才有资格葬在那里,醒波家中因直言谏上而获罪, 姬溯登基为其平反, 并将其双亲移葬其中。
醒波犯下的是谋逆重罪,真要论,祸及家人,说不得双亲都要被从云鹤园中剔除。
姬未湫把这事儿断在醒波这里,叫他依着他双亲, 算是尽了这么多年的情份。
醒波陡然道:“殿下总是这般宽和慈厚……只是不知殿下若非出身皇家, 可还有这般宽厚?”
他的声音幽幽厉厉,像是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姬未湫心道他知道, 他以前就是个普通人,家世一般成绩一般长相算帅, 那比现在还宽和慈厚呢, 来了这个破地方,他连京观都敢盖了, 宽厚个屁。
“你怎知我不会?”姬未湫不禁笑了笑。
醒波扬首,直勾勾地看着姬未湫:“醒波有话, 只愿告知殿下一人。”
姬未湫不会让青衣卫出去, 要是醒波脱困,上来给他一刀, 那他不是亏死了?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故而他道:“都是我的人,你想说就说吧。”
这几个青衣卫醒波也眼熟,他眉间莫名有了点喜色,他道:“不论殿下信不信,醒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
姬未湫的手指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若不是有这十来年的交情在,他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你之蜜糖,我之砒霜这个道理许多人都看不穿,亦或者说不愿看穿。
“可殿下……殿下还记得红玲吗?”他陡然问道。
“记得。”姬未湫记得这个人,这是个宫女,大概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当时已有十六岁了,大约是准备着给他嚯嚯的,但他不乐意,将人安排了个扫洒的活就算完了。
不想红玲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经常能想出许多新奇的玩法,有一阵红玲就带着他上蹿下跳,被抓了就他背锅。他第一次溜出宫就是红玲带着的,第一次上赌坊也是红玲带的,第一次上青楼也是红玲带的。
有一次醉酒后醒来大彻大悟,他是没事,让人知道红玲带着他办这些事儿她就死定了,所以隔日就将红玲送出宫去避祸,后来母后知道了后,想发作也找不到人,最后不了了之。
送红玲出宫这事儿还是让醒波办的。那时醒波在姬溯身边伺候,极得庆喜公公看重,姬溯也看重他,地位比现在的小卓还要高一些。醒波也不知道原委,只当是宫女讨了他的喜欢,求了个出宫的恩典罢了,随手就给办妥了。
醒波古怪地笑了笑:“红玲是圣上的人。”
“嗯。”姬未湫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若换了个正常小孩儿,姬未湫指定要在心里呸一声,可他不是普通小孩儿,他早已成年了。那时他看着姬溯登基,心想原著剧情算个屁,自己无心权位,哥哥又当了皇帝,他努力个什么劲儿,吃喝玩乐不就好了吗?还能顺便安一安姬溯的心,这有什么不好?所以当时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醒波仔细地端倪着姬未湫,相处多年,他对姬未湫极为熟悉,见他这般,就知道他是真的半点没放在心上,也不因此起任何心结。
“……殿下宽仁。”醒波道:“可此举何其诛心?殿下难道都不想一想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醒波接着道:“自殿下出宫建府,姬溯更是变本加厉,府中上下遍布姬溯的眼线,本是无事,也要被他们生出些事端来!”
姬未湫叹了口气:“所以就是为了他在我王府里塞了点眼线,又找人带我出去玩,醒波你就为我不忿到了要让我黄袍加身?”
“不止!下江南、玉玺案、淮南……桩桩件件,殿下分明无心权位,姬溯却一次次将殿下推上风口浪尖,殿下您难道就没有半点怨恨吗?!”
姬未湫没有说话,青衣卫们将头埋得极深,只恨自己留在了这里。
“殿下可知?当年我父亲是为了圣上才直言谏上的……圣上却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腰斩,族人屠戮殆尽,只为了引起群臣义愤……”醒波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未湫:“姬溯阴狠毒辣,不择手段,为君如此,为兄亦如此,更是逼迫殿下……昔日有我张氏,今日有殿下,他日又是谁?!”
“我时常想,殿下这般宽和慈厚,出身高贵,为何登基的不是殿下?若是殿下登基,必定仁爱天下!”醒波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殿下一心想做富贵闲人,如今做成了么?他会让你做么?总有一日,他会逼着您死的。”
“殿下,被逼到了如今,您当真没有半点怨恨吗?!”
姬未湫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当然有。”
姬未湫轻轻笑了笑:“但是我不会选择造反。”
“有些事情不能算的太明白了。”姬未湫道:“谁家兄弟没有些龃龉?牙齿今日咬着舌头,难道要把牙齿拔了,才算是公平?若是一分一厘去算,算得清吗?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你也是伴着我长大的,我适不适合当皇帝你难道不清楚?每日丑时起身,寅时上朝,我怕我登基第一道圣旨就是三日一朝,巳时开朝会。”姬未湫说罢,笑意渐消,他平静地看着醒波:“你为我伸张,本不算是错,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去卖国。”
“百姓原已修身养息,盛世将至,你那些东西流出去,你知道会死多少忠勇之辈?届时生灵涂炭,家国四分五裂,你指望谁去救?我去救吗?”姬未湫道:“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救?我能不能救?”
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大概是会救的,但人性善变,谁能言说未来?万一他哪天发现救不了,就把地这么一割,安居一隅,只管自己享乐,不管百姓死活了呢?
先帝也曾励精图治,谁知道晚年会求长生求到疯魔,处女血为汤,寿者筋为面,幼子心为缀,吃那么一碗长生面?——谁能料得到!
他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事情,醒波是怎么敢的?
“我皇兄是有千般万般不好,我承认。”姬未湫道:“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将南朱治得很好,他是个合格的皇帝。”
“我是有怨怼,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姬未湫道:“我与你不同,你可以将双亲族人惨剧怨怪到他的身上,我与他之间,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我未来还有漫长的一生,难道就要我活在这怨怼与不满之中吗?”
姬溯数次将他推到险境,他不是没有不满,只是他失去了,但是他也获得了,这是一场人心的交易,他满意现在所获得的,自然不会计较过程的得失。
计较了又如何?他和姬溯反目?最坏的结果不提,他们两个估计都干不出来,毕竟百姓何辜?要卷进他们两的恩怨情仇里?
那么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两人和平分手?他远走天涯?要不然要死要活?再不然让姬溯捅自己几刀来道歉,呕几口血来说后悔?两人分分合合,最后两不相见,含恨而终?
何必呢?
“……人生苦短。”姬未湫道:“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未来,姬溯那疑心病发不发作谁也不知道——那又如何呢?按现在来看,姬溯是不舍对他如何的,那就只能让姬溯自己受着。哪日舍得了,要对他发作了,那就发作,大不了分呗。
情热时说一生一世的比比皆是,可除了到双双盖棺的那一日,谁能定论一生一世!
醒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殿下,您这样信任姬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就让我看看,我的下场如何。”姬未湫道:“你去吧。”
醒波骤然睁开双眼,入目却是姬未湫的平静到了几乎冷漠的目光。
姬未湫向后退了两步,道:“瑞王府长随张醒波,忠勇护主,遇刺而亡,赐葬于云鹤园。”
青玄卫们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手起刀落,热血喷涌而出。
姬未湫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青玄卫在各处要害补了刀,探了心脉,摸了呼吸,禀告他:“王爷,张大人去了。”
“嗯。”姬未湫转身欲走,方走两步就又停下了脚步:“方才听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兄若问,如实回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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