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背着书包,一个人慢吞吞地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你毫不意外地在茶几上找到了你母亲留的纸条,说她去打牌了,晚上不回来。
你身体还有些虚,估算了剩余的语文和英语作业,约莫可以在明天早读时抽空写完,便不打算再开书包。吃过药后洗漱完,你上床准备睡觉。
许潇然恰好发来消息:我改完错题了,谢谢宝贝给我讲题[/亲亲][/亲亲]
你回复她:行,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潇然:今天怎么这么早睡呀?
药效上来后你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强打精神回复:吃了药很困。
消息立刻像轰炸般涌来。
许潇然:啊啊啊啊?
许潇然:老婆你生病了吗?啥时候生病的?是怎么了?!现在好些了吗?身边有人吗?
你皱了皱眉,回复:老婆,你别叫我老婆。
她总是这样,偶尔蹦出一两声老婆来,你很难习惯。
许潇然:每次我觉得你很脆弱的时候,我就想叫你老婆嘛。[/委屈][/委屈]
你回复她:就是普通感冒,已经好多了。
她把电话号码发给你,坚持让你给她打电话,说要听听你的声音,确认你的情况。你拒绝了她,只说自己没事。
她委屈兮兮地答应了,又说等你中考完后来你的省份找你,说她想和你考一个高中,天天和你说话,说她真的好喜欢你。
极度社恐的你其实不太能接受见面,可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你答应了她——中考结束,就与她奔现。
接下来的三天,诊所开的药吃完,你便完全好起来了。
可上天是公平的,此消彼长更是真理,你的病好起来的同时,你与陈知玉的关系莫名的变坏了,突兀却又合理。
那个星期六的早上,你照常打电话约骑行,他第一次拒绝了你:“我今天有事,哎——”
还没等你问,他就说了声拜拜,匆匆挂上了电话。
你并没有挂在心上,但在星期一下午的体育课上,你照常和他在校园闲逛时,一个同班同学来加入了你们。
那个名叫王澜的同学礼貌地和你打了招呼,就转头对陈知玉笑道:“前两天麻烦你了,周末还给我补课,耽误你出去玩了吧?”
你知道王澜,他是和陈知玉住一个小区的邻居。陈知玉和他见面,只需下楼走几步路。而与你见面,自行车轮需要压过重重迭迭的街道,穿过数不清的红绿灯。
陈知玉道:“没事,举手之劳嘛。”
你站在原地,面上淡淡的没有表情,内心却只有一个念头——陈知玉知道你和果果之间的始末,他终究还是怪你了。
所以,他开始找新的朋友。
他要离开你了。
你不知道你是如何渡过那节体育课的。二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又恢复了最初那般的漫长,长得如凄风苦雨的一个世纪。
陈知玉依然和你说话,可你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向来温和善良,想必是不忍心与你绝交,于是拉入了第三个人。他太了解你了,深知这样便能让你离开。
因为你是把他当做唯一来对待的。
你知道,他也知道。
下午的课上你心不在焉,总是去看教室另一边的陈知玉。你发现他和王澜的座位,比和你的座位近得多。就像他们是邻居,你却住在好几公里之外。
可奇怪的是,三个课间十分钟,陈知玉照常来你的座位找你,和往常一样与你闲聊。他神情从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心里升腾起一簇微小的希望之火,可是这簇火苗立刻被无情浇熄。
放学后,你站在学校门口,看着陈知玉和王澜一起骑车离去。直到那两道身影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影,你才慢慢地转身离去。
自一年多前,你以请他吃炸土豆为由留下他后,他就察觉到了你敏感又隐秘的心事。所以他从不与特定的人骑车回家,而是混在一群同学中,与所有人同行。
可是这次,他为新朋友破戒了。而他的新朋友,即将取代你的位置。
到了周五的体育课,你几乎不敢与他对视。体育老师一吹哨解散,你便借口说要帮数学老师改卷子,从操场落荒而逃。
中途你一次也没有回头。想象中的场景已然让你万箭穿心,若是再亲眼目睹,你怕你会承受不住。
你向来自尊又自卑,自矜又自厌。你从来不会对离开的人或事加以挽留,可对方是陈知玉。
所以你想再试一次。
那个周六,你在座机旁守了整整一天。可一直到天黑夜深,你也没有等到他的电话。那些骑行中的青草地、野外天,那些淡烟流水、野生栀子、炙烤野兔,在深沉的夜幕中,变成了上辈子的记忆。
那天你和许潇然打了一通宵的地下城与勇士,她带着你过了最难的副本,爆了一把强化+14的稀有之剑。
虽然你什么也没告诉她,她却总能从你打的字中察觉你的情绪。她用游戏中的人物做出各种可爱的动作,逗你开心。她甚至买了九十九个全服喊话的喇叭,把一句话无限刷屏。那句话是——“我永远爱我徒弟!!!”
到了星期一,你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要惩罚你独守座机时的软弱,你要做那个斩断一切的人,决绝地退回长伴你的孤独与寂寞。
在做早操时你找到了陈知玉,他本想与你闲聊些什么,可又被你过于严肃的表情惊讶到,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你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本想说,既然已经不是彼此的唯一,那就断了吧。你也想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者,事已至此,不如好聚好散,还能保留些美好的回忆。
可你一句也没说出来。
他眼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你只好故作平静地说,你月考成绩不理想,要恶补一番,午后不能再和他散步,周末也不能再出去骑行。
他说好。
接下来的几天,你恢复了独来独往。陈知玉偶尔来找你,你总是三言两语打发走他。后来你不再接他的电话,不再因他的呼喊而回头。即使在路上碰到,也愣是装作看不见地擦肩而过。
你会在深夜的被窝里哭,但你表现出来的,永远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绝。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果果。经过上次撕破脸的大吵后,你们没再说过一句话,在路上遇见也当做陌生人。
果果借着月考后调座位的契机,又搬回了你的前座。她不再问你数学题,而是自己埋头钻研,只偶尔转过身,用例行公事或者挑战的语气对你说,你的某道题的解法不够好,她想出了更简洁高效的解法。
你会听她讲她的解法,与她讨论。她只是垂着眼默默听着,不再明晃晃地看你的眉眼。
若她的解法错了,听完你的解法后,她会低声说谢谢。若她的解法确实比你的更好,你也会说谢谢。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也被你用来做模拟题。往往在你前脚刚回到教室,果果也跟着进来,默不作声地在座位上写作业。空旷的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一次同学们打闹,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桌子,四条桌腿在地上前后摇晃,勉强维持了平衡。但桌兜里的东西却洒了一地,其中有六七盒香橙味的牛奶。
果果正从后门进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牛奶,又看了你一眼。
快要上课时她转过头对你说:“橙子味的奶,你不喝就给我,别浪费了。”
你把那几盒牛奶给她,她分两次接过,又从桌兜里分两次拿出巧克力味的奶给你。她看了看数量,特意多拿了一盒。
“不能白拿你的。”果果说,“但我的比你的多一盒,顾如风,那你送我一句话吧。”
你说:“认真听课,好好学习,好好写作业。”
果果看着你,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是自搬回你的前座后,她第一次笑。
“顾如风,你真是个钢铁直男。”
你问:“什么是钢铁直男。”
“你这样的就叫钢铁直男。”
她又一扬下巴:“我当然会好好学习,期末考试我要超过你。”
“是么。”你说,“那拭目以待。”
就这样,你们和好如初。
可你心中有一块地方永远的缺了角。
你总是望着陈知玉的身影发呆,又在他转身的前一瞬骤然收回目光。
你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转,总会阴差阳错地停在网吧门口。你站在玻璃门外面,望向最靠里的机位,那里只剩空荡荡。
你把自行车用布蒙上,推进楼梯下面,再也没有骑过。
在一个星期五的傍晚,陈知玉在拥挤又嘈杂的学校门口拦住了你。
“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
他用的是质问的语气,脸上也是罕见的愤怒。
难道他是又想起了你的好,所以才来找你么?一股无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你需要紧咬牙关才能忍住鼻腔的酸楚。
“说话!”
他不但抛弃你,他还凶你,还要明知故问。
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冷漠:“你都有别人了,还来假惺惺的问什么?”
说完你便推开他往前走,摩肩接踵的家长和同学很快将你们分开。
“喂,顾如风,你把话说清楚!”
身后传来的生气的喊声,你没有停下脚步。
星期六的下午,你家的座机开始一遍又一遍响,上面是一个你熟悉得倒背如流的号码。
你挂断,他又打来。你再挂,他又打。
最后你把听筒拔出来放在一边,单调的铃声终于停了。
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你打开门,陈知玉正站在门外,怒视着你。
你条件反射地想关上门,他却已经抵着门迈步进来,平静地陈述:“你挂了我十二次电话。”
“顾如风,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不知道他的怒火从何而来,你说:“没什么可解释的,事已至此,好聚好散吧,别再搞得一地鸡毛。”
陈知玉冷冷地笑了一声:“一个月前,你说你要恶补功课,不出去玩了。我说好。”
“结果我发现,你不是要恶补功课,你是要和我一刀两断。”
你在沙发上坐下,沉默地看着地面。
“顾如风,今天你就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你了,你要和我绝交?”
你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喂!”陈知玉跨过来,按住你的肩膀,强迫你抬头看他,“说话!”
你躲闪不得,使劲推他。他来了气,越发用力地按住你,你也怒火中烧,很快便和他扭打在一起,沙发上的靠枕和遥控器落了一地。
很快,你们气喘吁吁地分开,滑坐在地上喘气,你的嘴角淤血破皮,他的右脸肿了起来。
饶是如此,他还是捂着脸追问:“说话!”
你用纸巾擦去嘴角的血丝,冷笑:“你都有王澜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陈知玉惊愕地问:“和王澜有什么关系?”
你嘲讽地说:“你和他住得多近啊,天天在一起玩多方便啊,你不是和他好了吗?为了给他补课,拒绝和我去骑行……”
说到这里你止住,低低地说:“你不就是因为果果的事情,才不理我的吗。”
陈知玉的脸上闪过错愕、惊讶、沉思与了然,最后定格在愤怒上。
他咬牙切齿:“顾如风,是你不理我,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是你不接我电话,是你不和我说话,是你在路上装作没看见我!”
他倏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走快步走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你面前。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你听清楚了。”他说,“那天没和你去骑行,当晚我就在你的空间留言板解释了原因。体育课上,王澜想和你认识,却又觉得你冷冰冰的,所以想让我把你介绍给他。结果呢?结果你摆了一路的臭脸,也不知道谁惹你了!”
“后来你告诉我要恶补功课,行。你不和我说话、见到我就跑、不接我电话,我都当你是要节约时间去学习,因为你月考退步了,你又把成绩看得很重,我可以理解。”
“结果呢?”陈知玉恶狠狠地盯着你,“结果你对所有人都耐心和煦,只对我横眉冷对!你还挂了我十二次电话!”
“就因为你在脑补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
“喂!”
“顾如风,说话!”
他的声调陡然一变:“你哭什么?!”
你双手撑着额头,眼前一片模糊,膝盖处的裤子渐渐的洇湿了。
“别哭了。”陈知玉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声音低了下去,他从兜里摸出一颗包装漂亮的巧克力,“喏,给你。”
你抬头看他,脑子抽了一般问道:“是单给我的,还是王澜也有?”
陈知玉愣了愣,随即怒道:“你他妈——”
反应过来的你迅速别开脸,面无表情地握住遥控器又松开,掩饰着你的慌乱。
“——不吃算了。”他收回手去,却被你截住。
“要吃。”
一个月的冷淡,让你们之间有些尴尬起来。
你们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你握紧遥控器又松开,把一张抽纸撕成了长条。他时而站起时而坐下,对着窗外沉思,仿佛对窗外的景致很感兴趣。
你只好打开电视机,在新闻联播主持人平板的音线中咳了一声,说:“今天天气真好。”
陈知玉也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哦,温度也还行。”
你们对视片刻,突然同时喷笑。他往你的肩膀上砸了一拳,嗤笑:“得了吧,装模作样。”
你回敬了他一拳:“彼此彼此。”
男孩子的友情总是这样的容易破碎,也容易恢复如初。你们都攒了一箩筐的话,迫不及待地说给对方听。
你说起讨厌的香橙味牛奶,三天换一本的草稿本,窗外的落花和写不完的试卷,说起放学独自回家时踩过的银白月光,说起电闪雷鸣的雨夜里被窝的温暖,说起江湖、梦想与无星的夜幕。
他说起学校西南角的榆树与筒子楼,因少了你的参与而更显残破;说起枯燥无聊的数学课,因课上不能靠着与你“眉目传情”来提神,而数次昏睡;说起花坛里的十八朵杜鹃与三十三朵牵牛,说起踩死的巴掌大蜘蛛,新开的美味炸洋芋摊,回家路上遇到的大猫。
你们并排坐在地板上,膝盖靠在茶几的边沿,叽叽喳喳不停说话,如同那个盛夏的午后,初次搭话的你们蹲在榆树下面谈地北天南。
后来你去卧室拿出一个塑封袋,里面是几片脉络清晰、边缘完好的叶子,形状和品类各不相同。陈知玉最爱收集各种不同的树叶,他制作了一本“树叶图鉴”,每一页先粘贴上树叶标本,他再用细腻的笔触画出一片,得其神韵。厚厚的一本,漂亮极了。
你们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说,就已经到了傍晚。
你陪他下楼,从楼道里推出搭着布的自行车,要送他回家。
路上你们骑得很慢,继续说着未完的话。绿灯让你们失落,红灯让你们欣喜。他带着你去看了那只流浪的大猫,又和你一起去吃路边的炸土豆和臭豆腐。
可分别的时刻总会到来,在他的小区门口,他调转车头,面对着你即将离去的方向,说:“路上小心。”
你说:“我回去需要半个小时。”
陈知玉笑了笑:“晚高峰,路上挤,四十分钟吧。”
你说:“行。”
你回家花了三十八分钟,然后你站在座机旁边,盯着手表的秒针。
两分钟后,座机无比欢快地响了起来。
你接起,陈知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到家了?挺准时嘛。”
“嗯。”你说,“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我给你写了诗。”
你拿出你的诗集,念给他听。
“热闹是你们的
我一无所有
寂静无云的天空孤雁落伍
凄清萧瑟的园林杨花垂泪
黑暗如死的夜幕凉月醉酒——”
你念得感情充沛,抑扬顿挫,又继续念下去——
“热闹是你们的
我一无所有
青石路板上的哒哒足音
偌大校园中的孤独身影
筷子敲击碗沿的尖锐声响……”
“顾哥,顾哥。”陈知玉无奈地打断了你,“我错了,好不好?”
“……”你跳到最后一句,“'……月光破碎,花香支离。'”
你合上诗集,清了清嗓子,说:“我也错了。”
多年以后,想起这首诗,你会尴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恨不能把那时的自己埋进土里。
更尴尬的是,这本无病呻/吟、浮夸烂俗、言之无物的青春伤感之作,将会落入一个人手中长达三年。在每一个你为之辗转反侧的夜里,那个人将十五岁的你细细研读,记住你的每一次失落与欢欣,赠你每一个从少年起未曾实现的梦想。
据说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里,时间是可调拨的变量,也许正因为此,每当十五岁的你听见课间广播的音乐时,总是为那句歌词心动——
A thousand dreams I still believe,I'll make you give them all to me.......
这是十年后,二十五岁的你传来的回音。
那天挂了电话后,你想起陈知玉提到的空间留言,便去翻找留言板。果然,在那个他拒绝与你骑行的周六,有一条很长的解释留言——他的妈妈在小区里遇到王澜的妈妈,认出对方是高中同学,于是约好周末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那天你打电话过去时,他妈妈正催他出发,他来不及跟你解释了。
你当天没有看到这条留言,因为你的网恋对象每天都会刷十几条留言,和你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陈知玉的留言刚好被盖了过去。
想到这里,你皱了皱眉,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你瞪大眼睛,猛地冲到电脑前面,游戏界面仍停留在你离开前——也就是中午你去给陈知玉开门前。而现在,天已经黑了。
你的游戏角色鬼泣站在副本的一个地图中间,队伍中另一个人站在通向下一关卡的门口。只有当两个人都站在门口,才能去到下一个地图。
所以对方陪你在这个地图卡了八个小时。
满屏的消息,都是在问你去哪了。
你眼前一黑,迅速打开聊天软件,果然看见好几十条未读消息。
你心道坏了坏了,这下她肯定生气了,连忙编辑信息发过去:“老婆老婆,我错了。之前和我分开的朋友来家里找我,我们多聊了一会儿,忘记告诉你了。我不是故意的,保证下次不会了。对不起!”
发完后你紧张地等待着,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回复了一整排的“发怒”表情。
你又发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在网页上搜索到一个表情图片——一只抱着胡萝卜流泪的大眼睛兔子,胡萝卜上写着“求原谅”三个字。你十分生疏地把图片发给她,这是你第一次在聊天中发表情包。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你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她终于发来一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入室抢劫啊什么的,我差点都报警了。”
“对不起。”你又说。
这一次许潇然回复得很快:那你发一张你的照片,我就原谅你。
你:“……”
最近她总是想听你的声音,看你的照片。
最开始不爆照,因为你没有把网恋当回事,你只是想用“网恋对象”来划清你与果果之间的界限,所以你压根不在乎对方长什么样。可是现在,“网恋对象”由一个符号变成了活生生的温暖的人类,她是除了陈知玉外与你最亲近的人,你们几乎无话不谈。于是你想保留这份唯美,你既怕你的长相不合她的眼缘,又怕她的长相不合你的眼缘。
所以你一直拒绝。
可是今天,是你有错在先。
你摸了摸隐痛的嘴角,犹豫了一下后回复:过几天好吗?
许潇然回复: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而且从你打字的语气看,你也不可能长得不好看。
她大概以为你需要时间来Photoshop。
你当然不会告诉她你现在破了相,便只是道:再等我几天。
她发来一个“郁闷”的表情,又说:那你把电话号码给我。万一再发生今天下午这种事,我也能及时联系到你。
你犹豫了。
她像是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样:放心,我现在不拨过来。等交换照片那一天,要是双方都觉得对方还行,再打电话,好不好?
你发了号码过去。
她立刻开心了起来:来来来,继续过副本!
接下来的一周,你和陈知玉简直形影不离,连短短的下课十分钟,也要一起趴在栏杆上说话。西南角的大榆树和筒子楼迎回了你,秋末的劲风暗藏剑意,刮在脸上生疼,让你想起失落在夏日的江湖与夜行衣。
果果最先发现了你俩的重归于好,被你俩的腻歪劲酸得牙疼,嫌弃得不行。陈知玉把王澜介绍给你,你听着王澜对你长篇大论地表达了好大一通崇拜,有些无奈。自从知道陈知玉和王澜并未有多要好后,你看王澜也眉清目秀起来,不复之前的抵触。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你们三人,再加上果果和她的朋友,围成圈蹲在地上,观察蚂蚁走路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时,班主任那边传来了捷报——这次月考,你重回年级第一。
你觉得没有比这一天更圆满的了,学习,友情,爱情,你全都圆满。
只是互换照片而已,算什么呢?许潇然说,无论你长什么样,她都喜欢你。你也是一样,你喜欢的是文字背后的那颗心灵。
于是当晚,你按照约定,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她总是秒回你的消息,这次却好几分钟都未回复,你开始忐忑,一遍遍地点开照片看,试图辨别五官是否长歪。可是,并没有。
十五岁的少年已初显英俊,脸上虽仍有一些软肉,但轮廓无疑是流畅而完美的,只待岁月洗去青涩,雕琢成熟。
新的来电跳跃在屏幕上,你迟疑了一下后接起。
对面传来不敢置信的质问:“你是男生?!”
你皱了皱眉,点开聊天框的照片看了看,是你自己的照片呀,你没发错。正想反问,你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惊愕地说:“你是男生?”
电话里传来的,分明是个男孩的声音!
她、不对,应该是他,声音因崩溃而有点哑:“不是、你,你的名字那么像女生,你怎么会是男生?!”
你完全懵了,下意识地说:“你的名字才像女生!”
“你的才像!”
你漫长的反射弧跑完了全程,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你的网恋对象从女孩大变男孩。
下午才觉得人生圆满,命运就给你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你觉得太荒谬了,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质问:“不是,既然你是男生,那我叫你老婆,你怎么不反驳?!”
许潇然同样崩溃:“天杀的,我叫你老婆你也没反驳啊!”
“我怎么没反驳?!”你气死了,“我明确打字告诉你了,让你别叫我老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什么事——”他喊了一嗓子后似乎平静了些,还算冷静地说,“是,你是喊过我老婆,我以为你是想搞四爱——你平时打字都用句号,数学又那么好,我就猜你是那种掌控欲强、非常冷静的事业型女强人,所以就想哄着你,顺着你,谁知道,谁知道——”
你觉得听不懂中文了,头疼不已:“四爱又是什么?”
他解释了一大串,你听得更晕了。
“你要是早说你是男生,也不至于……”他最后说。
你崩溃:“你也没说你是男生啊!”
他说:“我说了!帖子里就说了!我明明找的是女朋友!”
你打开电脑找到一年前那个帖子——
“十三岁初一男,诚心找网恋女友。热情话多绝不冷场,游戏高手带你刷本,静待有缘人~”
你眼前一黑,虚弱地往床上一倒。绝望地在内心呼喊,苍天啊,埋了我吧!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下来,在滋滋的电流声和轻微的呼吸声中,你们都听到了对方内心的崩溃。
你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发烫的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还在吗?”
你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勉强组织好了语言:“是我没看清楚你的帖子内容,对不起。感谢这一年多的相遇和陪伴……那互删吧?不然大家都尴尬……”
“等等。”许潇然叫住了你。
他似乎是下意识叫住你的,叫了之后,他应该是觉得不妥,什么也没说出来。
又是一阵电流的滋啦声。
你问:“怎么了。”
许潇然说:“……那猪和鸡怎么办?还有我种的青豆和茄子,等明天成熟就能装货车卖掉了。猫狗马儿的饭碗里要添粮,哦对了,还有水晶碎片,等下周攒到100个,就能兑换豪华双人桦木床。”
你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在他的话语里犹豫起来。
这一年多来,你们一直经营着情侣农庄。那是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大块肥沃土地种着应季蔬菜,一圈橡木围栏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鸡舍、牛舍、羊圈和猪圈,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们走来走去,发出软糯的叫声。而农庄外围的河流夹岸,种着桃树、苹果树、梨树。一只狗,一只猫,一匹马,在青草地上撒欢奔跑。
一开始农庄只有小小的一片地,经过你俩一年多的看广告、签到打卡、积累时长,扩充成了原来的十倍。
除农庄外,还有一栋花园洋楼,是游戏人物的住所。在共同的努力下,空荡荡的家里添满了家具,花园种满了鸢尾和向日葵。那张豪华双人桦木床,是你俩一个月前看好的,准备换去原始的小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