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传完数据,他把旧手机清空,赵竞和吴秘书从书房走了出来。
赵竞现在简直已和腋杖融为一体,韦嘉易都没眨几下眼,他已经来到面前。吴秘书则是离开了民宿,代表赵竞下午工作的结束。
坐下之后,赵竞瞥了韦嘉易手里的新手机一眼,韦嘉易立刻诚心感谢:“谢谢赵总,手机很好用。”觉得可能对这位大少爷来说,短短两句感谢不够,又半真半假地说:“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他谢完,赵竞看着他,他第一次在赵竞眼中看到欲言又止。
当然,赵竞想说话是止不住的,可能那眼神也不是犹豫,只是在选择合适的措辞。等了几秒钟,韦嘉易等到一句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的话。
赵竞说:“我已经了解了你和潘奕斐的事了,为了维护你的名誉权,你应该告他。”
“什么?”韦嘉易以为自己听错,瞪着赵竞,差点完全失去表情管理。
“我说你应该起诉,”赵皱皱眉,告诉他,“我让人帮你联系一个合适的律师。”
作者有话说:
韦嘉易:出发点是好的……
韦嘉易起初都没懂赵竞在说什么,又问一次:“告他什么?”也不懂赵竞怎么突然对他和潘奕斐之间的事了解到可以提供法律建议了。没记错的话赵竞刚才好像是去开会的。
赵竞的眉毛又抬起来,提醒他:“他买了大量公关稿,为了转移焦点,撇清自己,内容抹黑了你。”
语气带有一丝恨铁不成钢,像以为韦嘉易是个傻子。
韦嘉易才稍微理解了一点,赵竞说的是网上那些针对他的通稿。基本都是潘奕斐的经纪公司买的,写韦嘉易是同性恋,和潘奕斐合租时对他深深迷恋,百般骚扰,潘奕斐被逼无奈,搬离合租房之类的东西。
其实近两年这类通稿已经不多,不知道赵竞怎么看到的。
韦嘉易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管这个。难道是几天相处下来,赵竞已经把韦嘉易当成自己辖区里的民众了吗。毕竟早在几天前,韦嘉易就和李明冕一样获得了自己的专属地位,还比李明冕高一点。
玩笑归玩笑,在这件事上,韦嘉易没法继续顺着赵竞。
问题可能在于韦嘉易自己。
韦嘉易一直把潘奕斐的经纪公司和潘奕斐本人看成两个独立的个体。虽然他也承认,这看法主要是自我安慰。因为这么想他会觉得好过一点。
而且潘奕斐对韦嘉易,客观上没那么差。
每逢节假日,他会差助理给韦嘉易送些吃的,常常给韦嘉易打个电话,问他近况如何。
拍杂志图的事情,潘奕斐过了两个月,自己也给韦嘉易致电道歉了,说拍完照,经纪人才和他提起,他并不知情,否则不会让她这么做。
潘奕斐这个人性格温柔和气,做什么事都进退有度,让人很难生气。除非他跑去吃喝嫖赌,欠下巨款,跟韦嘉易借钱不还,否则两人应该永远到不了对簿公堂的程度。
再者,即使韦嘉易知道,潘奕斐对经纪人做的事,不可能完全不知情,至少在韦嘉易给潘奕斐拍第一套照片时,他确实是喜欢潘奕斐的。
这点上,潘奕斐是坦荡的,韦嘉易是不单纯的,那些新闻写的没有错误。
不过无论如何,韦嘉易不打算和赵竞讨论这些。赵竞完全不是他会选择的谈心和倾诉的对象,也不是他会选择的征求意见的对象。
他甚至不知道赵竞自己为什么要去了解这件事,因为他们根本没那么熟。
如果是出于对一个临时下属的关心,韦嘉易觉得这关心好像过界了。再说,赵竞像是那种还没来得及对感情有任何的概念的人,听他的意见就像站在路边听金龟子算多边形阴影面积。
但赵竞大概不这么想,他还在等韦嘉易说话。双手抱臂,表情带着忍耐,浅棕色的上衣是亚麻混桑蚕丝质地,柔软无匹地贴在他上臂的肌肉上,布料熨得平整,连褶皱也带着一丝金钱的气息。
好像只要韦嘉易开口,马上会有律师带着一个团队坐直升机飞来岛上,帮他起草起诉状。
韦嘉易看着斗志昂扬、不知人际关系为何物的赵竞,觉得难办,想了想,决定先从心理上把赵竞和他的距离拉开一些,试探着问他:“赵总,你为什么想要帮我?”
“什么意思?”赵竞看着韦嘉易,唇角不高兴地撇了撇。看似傲慢,韦嘉易知道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因为关心,有伤他的颜面,说因为他多管闲事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意思,很少有人和我提这个的,谢谢你的关心,”韦嘉易对他笑了笑,大脑飞速运转,既不想得罪他,又希望能让他赶紧把注意力从这事上移走,“不过我不想追究这些小事,是有原因的,但是没有那么简单可以说清。”
说到这里,韦嘉易停顿了一下,因为实在是还没编好具体原因。
赵竞立刻接话:“小事不追究,难道等大事发生?什么原因,你说说看。”
赵竞干涉韦嘉易私事,干涉得太理所当然,韦嘉易知道他是好意,但多少感到有点超越底线,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赶紧闭嘴,干脆直接地说:“因为我不好告他们是在抹黑我,通稿说我是同性恋,那没说错,说我暗恋潘奕斐,那也不完全是假的。”
赵竞眼神微微一变,好像有点吃惊,抱着的手臂都放了下来,问韦嘉易说:“你真的暗恋他?”
“暗恋过。”韦嘉易倍感尴尬,话题突然进入了他更不想和赵竞谈论的情感区域,他只能勉强地纠正。
赵竞的表情变得有点扭曲,过了几秒钟说:“上了法庭,只要你不承认,谁知道你暗恋过?还是可以告。”
“……没必要告的,”韦嘉易无奈极了,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强迫自己耐心,看着赵竞的眼睛,“再怎么说,他找我拍过照,我和他们公司也有不少合作,他们算是我的衣食父母之一了。被粉丝骂一骂,我最多有点精神损失,只要不看不在乎,就什么伤害也没有,但是我要是告了甲方,以后谁敢找我工作呢。”
这次的理由比较充分,赵竞终于消停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不愉快。
韦嘉易小心地松了口气,本来想随便夸夸赵竞的善心,说几句感谢和道歉,好结束这场谈话,但赵竞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好吧。”然后顿了顿,又说:“那我找公关公司花点钱删了。”
他说的声音很低,好像在韦嘉易这里受了莫大的委屈。
接触多了,赵竞只有外表和脾气唬人,看上去冷淡而自我中心,其实比大部分人都好骗,也有一颗善心,虽然行善的方式往往过于激进。
韦嘉易突然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好像不管说什么,跟赵竞比起来,都很敷衍,不大诚恳。最后只能说:“谢谢。”
赵竞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明显因为韦嘉易的没用而恼火,说:“不过你也挺没品味的,姓潘的那么丑,看完他的照片我眼睛都不舒服。”
“对不起,”韦嘉易马上道歉,“我拍得不好。”
“你拍的几张还行,别的太丑了,”赵竞突然纠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攻击,“做的菜看着也难吃,不如里尼小姨做的,还大餐。”
韦嘉易见他脸色已经好点了,顺着他说:“是的是的,主要是我那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又提起那条朋友圈,韦嘉易忽然之间有了少许新的感悟,觉得赵竞说得话糙理不糙,像对赵竞,也对自己说:“我把那条朋友圈删掉吧,留着是没有什么意思。”
韦嘉易的意思是晚上睡前有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删掉,没想到赵竞闻言,靠过来了一点,脖子伸长,垂眼看着韦嘉易的手机屏幕,吩咐:“嗯,你删。”
已经开始等韦嘉易当场删除。
韦嘉易只好打开朋友圈,疯狂往下滑了好久,才找到了那条。按右上角删除之前,他脑袋里闪过几个片段,那时候是初春。
潘奕斐要进组,去新疆拍电影,韦嘉易前一天在外地工作,坐红眼航班回来送他,帮他一起收拾东西。潘奕斐把所有厚衣服都打包了,像好兄弟一样抱了抱韦嘉易,对他说嘉易谢谢。
晚上做了一桌子菜,韦嘉易吃剩菜吃了两天才吃完。
后来潘奕斐拍完一部戏接着一部,再也没有回来过。十二月租约到期。韦嘉易也不缺钱了,换房子搬家,问潘奕斐剩下的东西要不要。潘奕斐很忙,让助理来替他收拾,韦嘉易走下楼,看到助理把大包小包全都塞进楼边的垃圾房。
韦嘉易再想到这些已经不是很难受,本来感情也没那么深,痛苦是会过去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什么好留恋。
他把朋友圈删掉,赵竞把脖子缩了回去,用非常冷傲的态度抱怨:“看了一眼这些菜,我眼睛又不舒服了。”
韦嘉易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被赵竞勉强的语气逗笑了。
赵竞当然看见了,质问:“韦嘉易,你还笑得出来?”
“因为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韦嘉易解释,“还帮我找公关删帖,一想到就觉得太感动了。”
确实说得太假,再好骗的人都能分辨,赵竞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花言巧语。”
因为赵竞的表情实在好笑,韦嘉易很想伸手去拍拍他手臂,让他不要生气了,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好,又放下来。
“你干什么?”赵竞问他。
“没有,”韦嘉易说,“看错了,以为你衣服上有脏东西。”
赵竞立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认过袖子很干净才放心。
韦嘉易删掉朋友圈之后,称自己有点事要处理,就上楼去了。
赵竞在客厅坐了坐,心情极度复杂,具体难以描述。反正韦嘉易说了通稿不完全是假的之后,他的心里好像扎进了一根刺,想来想去都不舒服。
本以为韦嘉易和他一样,堂堂正正,一心只有工作,对感情的事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没想到以前竟偷偷地暗恋了,还是个长相如此平庸,为人处世也见不得人的。
如果让赵竞来进行最简单的推理逻辑,潘某必然清楚韦嘉易对他的感情,否则不可能能以此种角度为自己澄清。当然,也像韦嘉易自己说的,他世面见得不多,容易被蒙骗,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竞联系过公关公司的负责人后,又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让厨师再把菜做得丰盛点。
让韦嘉易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李明诚也回房间远程办公,落地窗外又下着雨,一个人的客厅很冷清。
赵竞不喜欢休息,觉得还是在森林里更有干劲,虽然也更压抑,但能帮点什么忙,比瘸着腿坐沙发上好。
他的前半生对于慈善仅有抽象的印象,存在于父母和他自己公司的基金中,工作人员的记录视频里,只因家庭教育的缘故,知道这是一种贯穿人生的责任,并不明白具体意味什么。
他想给他父母发条消息,讲讲自己复杂的心态转变,但不知该发什么,最后说“今天中午,里尼的小姨邀请我去吃饭,表达了对我帮助里尼感谢”,父母大概都在忙,只给他发了两个信息量不是很大的点赞表情。
赵竞就又想到了韦嘉易,韦嘉易每次不管是夸他,还是解释问题,都是比较有理有据、言之有物的。
不过现在面对韦嘉易,赵竞进行思考后,认为自己要更注意保持距离。
一直以来,由于赵竞的学校、生活环境所致,他认识的人不光取向不尽相同,性别也分了很多种,有人性别和性向还是流动的,反正对赵竞来说都是一个概念,他一般听到带性字的话题就走,他有自己的兴趣方向。
赵竞心思缜密、高风亮节,身为CEO,也会通过视频的方式参与公司对员工的防性骚扰培训,对每一种场景该有的距离了如指掌。既然知道了韦嘉易的情况,他感到自己应该特意避开一点肢体接触,否则有骚扰的嫌疑。
韦嘉易到时发现他行为上的细节,感受到他的用心,也会感动。
晚餐前,赵竞的医生来替他进行今日的复查。正在检查支具,韦嘉易工作完下来了,他头发有点乱,脸边翘起了几搓,不像是工作了,像去睡了一觉。
他走到赵竞身边,看医生给赵竞做检查,还打了个哈欠。赵竞瞥他一眼,他低头看着赵竞的伤腿,都没注意到。
医生问赵竞:“赵总,今天您没折腾吧?”
赵竞一口说没有。
“有的,”韦嘉易突然插话,表情认真了些,“他今天坐车,路上颠簸过,当时看着挺疼的。”
赵竞才想起确有此事。
韦嘉易对他还是很细心的,赵竞看着他的侧脸,内心安稳地笃定。
如此看来,韦嘉易心里最重要的事,应该已经是把赵竞照顾好,维护好他们的关系了。韦嘉易对李明诚就没这么重视,更别提潘。五年来韦嘉易的朋友圈里没发过任何关于他的东西,这几天也没主动和赵竞提过他,肯定早已把他忘到九霄云外。
医生抬头看了看韦嘉易,又重新仔细给赵竞检查了一下。
“总体没什么问题,”医生最后说,“赵总,我还是那句话,您得少动。就算建筑工人,骨裂之后,也不会再参与挖掘作业了,您虽然身体强壮、肌肉保护到位,也还是要量力而行。”
“知道了知道了。”赵竞早已听得耳朵生茧,摆摆手,把医生赶回去了。
李明诚也结束了远程工作下楼,三人来到餐厅,厨师将菜端上桌。
条件有限,原料普通,但厨师精雕细琢,硬是造出一种珍馐满桌的观感。
韦嘉易还没说话,李明诚摸摸下巴,单纯地感慨了一声:“今天什么日子。”好奇地问赵竞:“哥,你中午没吃饱吗?”
赵竞瞪他一眼,他不说话了。
菜是好吃,但是赵竞的压迫性也有点强。韦嘉易低头往嘴里送菜,感觉赵竞一直在往他的方向瞟,每次都瞟得很快,仿佛迅速把眼神收回,韦嘉易就不会发现一样。
吃到实在吃不下,厨师出来了,询问菜品如何,是否合胃口。赵竞一言不发,李明诚无所察觉:“很不错。”开玩笑:“今天有什么节日吗?”
厨师笑了笑,没有回答,赵竞更是指望不上,韦嘉易挺身而出,打圆场:“可能是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赵总,又忙着救援,又忙着康复,很需要多补充营养。”
“还好,对我来说都很轻松。”赵竞又一片淡然,绝口不提他在平板机上熄了五次火的事。
韦嘉易没什么话能说的,赵竞又开口,评价菜品:“和一些粗茶淡饭比是还行。”而后终于正常地看了韦嘉易一眼,眼神中好像在暗示什么。
韦嘉易知道赵竞什么意思,内心认为他现在有点走偏。他本人连厨房的火都不知道在哪开,攀比心倒是很重。
不过韦嘉易现在对他也生不起气,便顺着他说:“是呢,吃了这些都不想吃粗茶淡饭了。”
赵竞听到想听的,微微颔首,代表认可。
饭后,尼克突然来民宿拜访韦嘉易,还带了两名名客人。
天完全黑了,他们穿着雨衣,雨衣上许多泥点,看起来有些狼狈。尼克介绍是山下的镇长,和当地警卫队的队长。镇长头发花白,不时咳嗽,队长身材高大健壮,但看起来也疲惫不堪。
镇长开口说明来意,他们想请韦嘉易在离开前,替他们拍摄一组记录的照片。
因为山下大片民居的损毁太严重,应急署已做出决定,要将一切推倒重建。不久后,所有的旧居所将不复存在。被海啸摧毁后的断壁残垣,也曾是不同的家庭,留有细微、平凡又唯一的生活印痕。若没有影像留住,只能在幸存者的脑海中不可靠地停留,转瞬即逝。
“我们想做一个纪念的博物馆。”镇长说,存放海啸的证物和照片,尽可能找出、留下每一个曾在那里生活过的人的痕迹,在馆内留存。这已成为继续在民居挖掘、寻觅亲人与朋友的居民的信念之一。
韦嘉易郑重答应,同时打消了他们给他支付酬劳的想法。
明天还要继续救援,聊完后,尼克三人便离开了。
韦嘉易没有自己的设备,从茶几上找到被赵竞截下的,原本用来记录李明冕婚宴的相机。一台全画幅的数码相机,价格高昂,能够满足纪念馆的拍摄要求。
他打开看,电池电量已不是很足,想在充电前先把能删的照片删了,能用的存进电脑。他本来也没打算把拍的那些婚礼照片发给李明冕,留着也是浪费储存空间。
赵竞本来坐在另一边回消息,忽然坐了过来,说:“你在看什么?”
“看我本来拍的,”韦嘉易把屏幕往赵竞那边转了一点,解释,“我刚到岛上,拿了相机,还去民居那儿拍了一部分街景,也可以给镇长。”
那天他到得早,一个人去酒店外转了转。不同于全包式度假酒店,当地人居住的地方很有生活气息。他当时的想法是,手里有相机,不用白不用,意外地留下了一些影像。
照片中的城镇坚固,人们表情鲜活,与现在仿若两个世界。赵竞看着,也沉默下来。
不过过了一百多张,便回到了酒店,又是另一片天地。韦嘉易和李明冕那些朋友也玩不来,敷衍地抓拍了晚上派对的场景。
这时候,李明诚也过来了,趴在沙发后,凑着一起看。
“这是烧起来之前吧,”他指着韦嘉易拍的照片,“这就是那个点火的!”
韦嘉易删掉。
李明诚指着下一张韦嘉易拍卡座中众人跳舞,背景中,李明冕的背影回忆:“李明冕这时候已经喝醉了,抱错一个模特喊老婆,被他老婆打了一巴掌。你是不是没看到?”
韦嘉易又删掉几十张。
直删到婚礼当天,韦嘉易拍的一张布景照片,赵竞突然开口了:“这是什么?”
他指着一个巨大的鲜花摆设,像本来要抓着韦嘉易的手,把照片放大,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手缩回去,冷硬地用语音控制:“放大给我看看。”
韦嘉易感觉赵竞很明显地在避嫌,心说原来赵竞有点恐同。韦嘉易社交圈广泛,遇到的恐同的人非常多,也常有了解他性向前后表现不一的事发生,他都习惯了,因此只是心情略感复杂。而且赵竞眼睛挺尖的,把照片放大了,可以看到摆设旁的标牌,写着“新婚快乐,潘奕斐赠”。
“怎么还有他?”赵竞语气很差地说,还冷冷地看了韦嘉易一眼,“拍这干什么?”管得依然很宽。
韦嘉易这次很无辜:“所有场布我都拍了一圈,正好拍到了。”
“你不知道吗哥,”李明诚没有意识到赵竞对潘奕斐的敌意,“潘奕斐是新娘的哥哥啊。”又看向韦嘉易:“嘉易,你们是不是关系不错?”
韦嘉易余光都感觉赵竞脸拉到了底,立刻澄清:“没有,不熟的。”
“哈哈,那就好,我不是很喜欢他的新电影,”李明诚不疑有他地闲聊,“以前拿奖那部还可以。”
赵竞根本没看过,口出狂言:“都是烂片,看了浪费时间。”
李明诚一怔,不知道赵竞为什么对潘奕斐意见这么大,有点不敢说话了。
婚礼傍晚的落日还是很美,韦嘉易留了几张只拍到了大海的,还有他离远了拍的全景。后面还有些宾客对仪式的反应,有些人在出神,有些人被感动,韦嘉易留了一些他觉得不错的。李明诚和他家人的也没删。
再往后有一张背影,主角是一位穿着套装的太太,韦嘉易依稀记得她是某位长辈。照片看不到脸,韦嘉易觉得自己拍得也很一般,正要删除,手腕突然被赵竞拽了一下。
赵竞拽完,自己也愣了愣,可能是本能反应让他忘却恐同。
他马上松开了,手还不自觉抓了抓,然后指着照片上女士旁边很模糊的小半颗头,很不高兴地看着韦嘉易,指责:“韦嘉易,这是我,你没看出来吗?”
后半场的李明冕婚礼照片审阅,明显变得有点难熬,因为赵竞认真了。
自赵竞截下那张只拍到半个脑袋的照片起,他不再掩饰,紧盯着韦嘉易手里的相机,显而易见地在每张照片里细细找寻自己的影踪。
赵竞坐在韦嘉易右边,可能是怕和韦嘉易做接触,他又想凑过来看,又非要把左边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意图用手臂在他和韦嘉易之间形成一条屏障,弄得韦嘉易坐得非常挤,往后退了好几次。
指望赵竞懂看人脸色比登天还难。韦嘉易往后退,他为了看清楚点,还继续拖着瘸腿往前挪。
由于每张照片都找不到赵竞,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阴冷。
韦嘉易心里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在拍照时,他特地避开了赵竞。赵竞能找到那半个后脑勺,已经是韦嘉易失误的结果了。然而如此紧张的气氛下,韦嘉易找不到机会说,只能一张张翻阅,假装在帮赵竞一起寻觅。
连李明诚都难以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生存,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了,留韦嘉易独自承受压力。
照片时间线来到了仪式结束后的晚宴,当时韦嘉易坐得离赵竞很远,更不可能拍到。
翻了两张之后,韦嘉易抬头看了看赵竞,没办法地直接坦白:“后面不看了吧,其实我那天没拍你,不太敢拍。刚才明诚在,我不好意思说。”
赵竞愣了愣,好像是没想到这个原因,也拨冗回忆起他们初见的场景,低气压消解少许,“哦”了一声。
但是顿了顿,他还是难以接受,又说:“花篮你都能不小心拍到。”
“那个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自己混进场布里了。”韦嘉易没想到他还记着花篮的事。
赵竞依然不买账。
韦嘉易已经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又恐同,又在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潘奕斐。难道就算韦嘉易五年前喜欢过一个赵竞觉得长得丑又素质不高的演员,也会影响他四周空气的洁净?
不过也可能赵竞习惯做焦点,实在不能接受被一个花篮比下去,韦嘉易这么想了想,也不想打击他,耐心下来,为他分析:“你坐在主桌,又没混在人群里,我想不小心也拍不到。”
赵竞先垂眼看着他,过了几秒,把眼神转向别处:“知道了。”
韦嘉易怀疑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骤降,这倒是其次,主要是赵竞像不高兴了,韦嘉易不知如何哄他,只好说:“这场婚礼我本来也没好好拍,以后单独帮你拍,好吗?”
“不喜欢拍照。”赵竞淡淡地说,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缓缓离开了。
韦嘉易没办法,自己坐在沙发上删照片,准备删完之后把删剩的拷走,然后给相机充电。不过翻到一张晚宴照片时,他居然在角落找到了赵竞。
当时他拍了几张李明冕和新娘跳舞,拍到了主桌。如果放到最大,在其他宾客缝隙间,可以看到赵竞低头的侧面。
相机的性能好,最大也清楚。照片里的赵竞明显没什么吃饭的心情,桌上手机亮着,他在看消息。脸上的光源非常复杂,好在长得英俊,几乎像张特写。
韦嘉易想到赵竞离去时孤独而失望的身影,拍了一张相机屏幕,发给赵竞,告诉他:“又找到了一张。”希望他能高兴点。
赵竞根本不回他,也在他意料中。
韦嘉易整理完,将留下的相片拷进硬盘,特地在电脑上把赵竞的那张侧脸截了下来,稍作处理,给他发了一份,厚着脸皮说:“感觉赵总比其他人帅很多,单独截出来给你纪念。”没告诉赵竞这张照片的主要内容其实是李明冕在跳舞。
发完就去洗澡了,回来没有新信息,韦嘉易正准备睡觉,发现赵竞虽然不回消息,但已经换上了新的头像,不由得笑了笑。
说赵竞好懂,言行常常令人大惊失色,说他难懂,又很好懂。
如果所有人事物都能像赵竞一样简单直接又聪明粗暴,韦嘉易想这世界不是变成天堂般的乐园,就是干脆毁灭。
次日早晨,来到森林后,镇长已经在入口等待。他开一辆旧轿车,带韦嘉易去民居,沿路经过一些被绿色的网罩住的山体。聊天中,韦嘉易得知他也有家人在海啸中失踪,仍未找到。
与上周路过时相比,民居的状况有序了很多。虽然仍是一片废土,但当时路边陈列着的大多数的遗体,都已与世界进行了告别。
有挖掘机作业的地方,会有零星几条裹尸布,但是几乎没有人再坐在路边哭。
镇长稍作介绍后,便去帮忙了。韦嘉易自行活动,他在附近拍了许多东西。
没有倒塌的承重柱,碎掉的窗户,淤泥下露出的幸福家庭的见证,破损的餐盘和陶瓷杯,用相框包裹住的出生纸。
有一对幸存的母子站在他们的房子餐厅的墙的前方,请韦嘉易替他们拍照。昨天下过雨后,墙纸的花纹被冲洗了出来,是一种绿色的图腾,走近看有凹凸的质感。
韦嘉易拍了部分残存的民居,而后走到居民常去的沙滩附近。在那里,他拍到一个被海啸带过来的屋顶。
经过退涨潮的海水几天来的冲刷,三角形屋顶上,稀稀拉拉的瓦片本身的红色显现出来。屋顶埋入沙土中一些,像本来就长在那里。
潟湖里的脏污沉降了,水褪去泥色,又显露出蓝与绿。
大约中午时,有几个小孩跑到韦嘉易所在沙滩斜上方的石崖边休息,他们坐在矮石崖边缘。从下方往上,韦嘉易拍摄到了小孩们晃动的小腿和手里的饼干。因此在一上午低落后,他又迅速感到了生活的希望。
接近两点,镇长来找韦嘉易,韦嘉易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镇长带他到最近的一个安置点,给他拿了份餐。韦嘉易吃了几口,拿出手机看了看,有不少未读消息。
两个朋友问他捐赠的事宜,经纪人说后续的工作,助理问他有没有定好回去的时间,想给他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