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也是这几天,在民宿外部新装的,只为了走路不方便的赵竞上楼顶坐直升机方便。甚至附近也不是没有新的直升机平台,只是赵竞说自己要从这里走,就为他装了一台。
直升飞机已经停在位置上,赵竞突然又问了韦嘉易一次:“真的不走?”
韦嘉易说“嗯”,他就说“哦”,然后对韦嘉易说:“博物馆见。”韦嘉易说拜拜,一路平安,赵竞和李明诚上了直升机,韦嘉易下楼了,他先听到直升机嘈杂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没有了,也没有到窗口去目送,回到了空荡的客厅。
要找个新房子,韦嘉易想,先收拾行李。
他又重新往楼梯走,赵竞的中餐厨师恰好走出来,问他:“韦先生,您中午回来吗,如果不回来,晚餐想吃什么?”
韦嘉易愣了愣,没说话,厨师又说:“赵总让我在这里待到您回去。”
韦嘉易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大概是午饭不回来,随便做就行,失魂般走回房间,坐了一小会儿,拿起相机准备下山,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赵竞又换了个头像。
一开始韦嘉易都没认出来是什么,点了大图,发现这头像主要是个相机,光线不是很亮,一只大手拿着它,像拿着玩具。很明显是从一张很大的照片里截取的一小部分,韦嘉易知道是哪一张,因为拍的时候他站在赵竞身边。
赵竞走后第三天晚上,韦嘉易大致完成了拍摄,因为总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他比原计划多留了一天,时间压缩得太紧,他决定不回家了,直接去下一个工作的城市。
从布德鲁斯岛所在的国家,飞去拍摄的城市,要转三班飞机,明晚夜里才能抵达。韦嘉易收拾行李,登山包还是原来的包,就是脏了一点,里面还多塞了台赵竞从李明冕手里抢回来的不便宜的相机,背起来更重了。
把包的拉链拉好,韦嘉易洗了澡躺在床上,又收到潘奕斐发来的信息。
这几天不知为什么,潘奕斐总找他,他都没回,只有今晚这条称想和他约工作的,他回复了,告诉潘奕斐:“可以直接联系我的经纪人。不过这次谈好时间再突然取消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合作了。”
然后马上给经纪人编辑一条:“要是潘奕斐的经纪人来找你,就说时间凑不到一起,帮我推了。”
正要放下手机睡觉,赵竞拍了拍韦嘉易。
这两天,赵竞人是走了,精神好像还在,不时就来深入了解一下韦嘉易的全天行程。
他的消息回复起来总是很难,不回不行,回得敷衍更不行,要做到公事公办,毫无暧昧气息,同时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韦嘉易绞尽脑汁,连哄带骗,宁可回到高中做题。
更令人头大的是,赵竞还经常不自己开启话题。每天一到两次,他突然拍拍韦嘉易,让韦嘉易先开始说话。如果韦嘉易不说,他就拍好几下,根本无法装看不见。
韦嘉易起初以为赵竞在家休息无聊到长毛才会这样。后来发现他也没休息,其实每次聊天,同时还在开会或者工作。
因为赵竞发过来的照片或者视频里,基本都能看出来或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不过今天赵竞先开口了:“刚才换了新的拐杖,不用腋拐了。”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主体是一根灰色的拐杖,像某种金属做的,背景依然在赵竞的办公室。韦嘉易看到了他的办公桌、地板和一大片空间。
赵竞离开不到一百小时,韦嘉易感觉自己快通过他提供的影像资料把他的工作空间参观完了。没参观完也不是因为发来的照片和视频不够多,是地方实在有点太大。
“看起来很灵巧,”韦嘉易机械地打字回复,“用起来也一定得心应手吧。”
赵竞说“嗯”:“吴瑞告诉我,你不坐我的飞机回去,为什么?”
前半个月每天都见太多面了,一直待在一起,一行短短的字,韦嘉易眼前已经浮现出赵竞的神态。
吴秘书前天就来联系韦嘉易,说要帮他定航程,他拒绝之后,吴秘书还努力劝了他好几次,说赵竞要求事情的如果没办好,很难交代。
韦嘉易必须把和赵竞的关系拉得远点,让他这阵莫名其妙的恋爱热情尽快过去,所以一定是不可能同意的,但他知道和赵竞相处的辛苦,也体谅吴秘书的难处,便说:“你就说是我一定不要吧,我跟他解释。”
吴秘书见他态度坚决,还对他说了谢谢。
韦嘉易想了想,回复赵竞:“因为我决定得太晚了,今天下午结束拍摄,才和团队确定直接在工作的地方集中,所以不想麻烦吴秘书。我的机票也已经订好。明早还要坐你的直升机过去,太谢谢你了。”
回完赵竞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
“李师傅做菜也很好吃,”韦嘉易又说,“谢谢。”
趁赵竞没回,接着打:“我准备睡觉了,晚安。”还加了个笑脸。
收到赵竞回复他的“晚安”,将这件事解决了。
来小岛时,韦嘉易坐了五小时直达的航班,加换一次水上飞机,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很快就到了。现在离开的路,却坎坷得一言难尽。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密集地转过机。
早上下了直升机,他开始不断地寻找航班柜台,换航站楼,过安检口。耳膜因气压变化产生的嗡响还没消除,下一班飞机已经再次升空。
最后一个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两个小时,韦嘉易在机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和明天拍摄品牌的艺术指导又打了一次电话,沟通主题,一直打到登机。
航程中,他睡了一小会儿,飞机触地把他震醒了,看了一眼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舷窗外夜色茫茫。
夜班飞机的人不多,小机场的路也不长。
经过奔波的一天,韦嘉易背上的登山包愈发沉重。走到出口,他看到了半个多月不见的助理小驰在等他。
韦嘉易不在的日子里,小驰染了金发。他穿韦嘉易送的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杯热饮,看到韦嘉易走出来,很高兴地笑了:“嘉易哥,你终于回来了!”让韦嘉易忽而有了离岛的实感,心从受灾的岛屿来到了新季时装挑选的拍摄地点。
明天睁眼就不会再有南太平洋海岛湿润的雨季了,生活只剩快节奏的闪光灯、快门声,摩登的音乐和衣香鬓影。
韦嘉易走过去,搂了一搂小驰的肩,接过热饮,夸他发色不错,一一确认器材是否都带齐。就像从前的每一次出差。
小驰都回答,告诉韦嘉易,网约车司机已经在地面停车场等了。
蹒跚学步一般,韦嘉易拿着温暖的热饮杯,和小驰并肩走出航站楼。
十一月下半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吹进衣袖,将他卷回出发前往海岛婚礼之前的正常工作、正常忙碌、正常生活。
等到再次有时间看手机,已经是次日拍摄结束之后,凌晨两点。
忙了一整天,韦嘉易和助理、灯光师一起回到酒店,声音都是哑的,累到别说想起赵竞这个人,就算听到赵竞的名字,都要想想才知道是谁。
他冲了个澡,精神极度疲惫,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用手指戳了戳手机,缓慢地阅读消息。
经纪人给他发了两条,说品牌方今天很满意,让他明天继续努力。韦嘉易回复:“好的。”
有好几个朋友群的消息,他们知道韦嘉易从岛上回来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很久不见了,出来聚会。
韦嘉易截航班图给他们看,艰难地打字:“暂缓。”
再拉下去,赵竞下午三点找过他,被很多人的消息压下去了。点进去看,他上午拍了拍韦嘉易,下午说自己已经拆掉支具了。
韦嘉易知道赵竞现在肯定早睡着了,本要明天早上再回,忽而转念一想,凌晨两点的回信显得更有诚意,表现出他工作的忙碌,继而打退赵竞找他的积极性,而且赵竞肯定不会回他,又阻止了一次你来我往的交流,一举多得,就打字:“太好了,应该马上就能痊愈了。”
还加了句:“我白天太忙了,没看见,不好意思哦。”
韦嘉易回完心情大好,连疲惫都缓解了一些。刚想睡觉,手机亮了,还带震动,是一个电话打进来,屏幕上大大的两个字:赵竞。
韦嘉易本来微笑着的脸直接僵住,简直以为在做噩梦,看手表确认了时间,又傻了几秒接起来。
“……韦嘉易。”赵竞叫他名字叫得非常含糊,紧接着嘟哝了一句韦嘉易完全听不懂的话,就安静了。
韦嘉易拿着手机,保持着姿势。像赵竞在他面前一样,他一动也不敢动。
电话那头,赵竞的呼吸微不可闻。等了一段时间,赵竞还是不说话,韦嘉易松了一口气,猜测他应该是睡到一半,被短信声吵醒,支撑精神打电话过来,没能说什么就又睡着了。
但是韦嘉易也很弄不懂自己的心。明明非常清楚,确定自己绝无可能给赵竞回应,抓着电话听赵竞睡得很沉的呼吸声,又有一种不明就里的难过。听了几分钟,他把电话挂掉了。
因为要早起接着工作,韦嘉易只睡了四小时不到。
睡得倒很沉,一点梦都没做。睁开眼,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和赵竞打了个电话被传染了睡眠质量”,而后立刻拿起手机来看,确认赵竞后来没有再醒。
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他才起身洗漱。
对着镜子,韦嘉易依然精神恍惚,想着凌晨两点多的梦话,差点把牙膏挤到手上、牙刷戳进眼睛。
他换好衣服,听到手机振动,拿起来看,赵竞又给他打电话了。
他马上接起来,赵竞好像也刚刚睡醒,声音低哑,说:“韦嘉易,我梦到我给你打电话,醒来发现真的打了。”
“应该是我回消息把你吵醒了。昨天收工晚,我以为你睡着了才回的,不好意思。”韦嘉易告诉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赵竞等他回消息等得晚,忍不住问:“你昨天几点睡的?”
“十点半吧。”赵竞随意地回答。韦嘉易放心了,听到赵竞问:“我昨天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叫了我的名字就睡着了。”韦嘉易没提起他说胡话的部分。
这时候小驰来敲门,韦嘉易走过去开了。
小驰给他拿了吃的来,这个时间,酒店早餐厅都还没有开始供餐。见他在打电话,小驰把面包放在桌子上,轻声说:“嘉易哥,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韦嘉易点点头,赵竞在那头听到了,极度警觉地问他:“谁?”声音都不哑了,还变得很大声:“有人?是谁?”
“我助理小驰。”韦嘉易差点笑了,对他说。
小驰听到,不知怎么,瞄了韦嘉易一眼才离开。
等门关上,赵竞在那头低声问:“韦嘉易,你今天又要忙一天?”
见不到脸,韦嘉易也听出他不高兴,只是装做不知道,告诉他:“是的,今天也要拍很久,看不了手机。”
赵竞一言不发,表演生气。
韦嘉易头痛,又挂不掉电话,想了想,补充安慰说:“不过今天我收工应该会比较早。”
“早是几点?”他马上问。
“那还说不清。”韦嘉易顿了顿,继续思考怎么中断通话,赵竞又开口了:“我记得你周日会飞回来待一天,这行程改了吗?”
韦嘉易自己都没记那么清楚,停顿想了一下,赵竞提醒:“去看看你的航空软件。”
“哦哦,”韦嘉易说,“行程没改。”
赵竞就说:“我去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回来之后,我还要和团队的人吃个饭,可能周日来不及去你的博物馆,”韦嘉易婉拒他,但开口说每一个字,都越发艰难,语速也变得有点慢,“到时候有空我再联系你吧,好吗?”
“哦,这次不来也行,”赵竞又自说自话,“我有礼物要给你。你吃完给我打电话。”
他的语气很正常,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韦嘉易的躲避。
天蒙蒙亮了,韦嘉易的胸口闷闷的,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次拍摄工作在高原,所以听到赵竞的声音,就变得有点喘不上气。
也突然就想到了赵竞那张好看又难哄的脸。
跟赵竞在一起根本不会有冷场的机会,韦嘉易安静不到两秒,赵竞在那头胸有成竹地说:“别问是什么礼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神秘而自信,韦嘉易只能说:“好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谢了赵竞几句。
接着,赵竞说要自己起床了,所以他们挂了电话,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很快又发生一件坏事,韦嘉易坐下来,静静吃了半个面包,发现自己真的很想知道赵竞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作者有话说:
闪避无效!
回家几天,赵竞已经拆掉支具,换了拐杖,走路自然许多。公司年度财务与运营状况稳中向上,虽说年底有些忙,赵竞轻松应对,一切毫无问题,然而他的心情仍然不是特别舒畅。
原因是自从韦嘉易开始工作,白天就忙得不怎么给他发消息。晚上也得看收工时间,如果收得晚,第二天一早,他才会和赵竞联系。
当然,说到底,这是韦嘉易太在乎赵竞而导致的。
韦嘉易去高原拍摄的第一天晚上,凌晨两点收工,给赵竞回讯,不小心吵到了睡梦中的赵竞。
赵竞梦游一般打了个电话过去,似乎把他吓到,他便十分担心赵竞的睡眠,怕赵竞睡不好,要求他睡觉把手机铃声关掉,也不再在凌晨给他回消息了。
既然韦嘉易是出于如此的关心,赵竞不好多干涉和反对,唯有从容地记住了韦嘉易回市的时间,并且主动找他见面,在不断相处的过程中,引导没谈过恋爱的韦嘉易慢慢正视自己的感情。
在离开布德鲁斯岛之前的夜里,赵竞也曾经想挑起话题,但韦嘉易喝得醉醺醺的,没聊几句就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周日是韦嘉易回来的日子,他的航班晚上七点才落地。
下午,赵竞的康复复健结束后,先回父母家吃饭。席间,母亲问起赵竞换头像的事:“以前那两张不是都挺好的吗?我喜欢韦嘉易拍的你抱孩子那张。下午你舅舅还给我打电话了,说什么李明冕说,你新的头像那台相机是他的。”
“他的什么他的?”赵竞冷冷地说,“给他交的礼金买二十台绰绰有余,海啸来了把我落在别墅,还有脸来告一台相机的状?”
见他不悦,父亲转移话题:“抱孩子那张的确不错。赵竞,你现在头像那个相机有什么寓意吗?”
赵竞的性格刚直,光明正大,从不会对自己的行为过多解释,而且他和韦嘉易关系还没确定,不好这么早说出来,回答他爸:“下次说。”低头继续吃饭了。
饭后,他本来想去他的博物馆看一圈,拍几张照,等韦嘉易给他打电话。但馆有点大,他得尽快把腿养好,不能多走动,便没有去,陪父母看了会儿新闻,等到七点二十,打开手机,问韦嘉易:“你们吃饭几点结束?”
他看到韦嘉易正在输入,像打了很多字,发过来只有一句:“太累了,就不吃了,我打算先回家。”
赵竞为他装裱好的相框已经在车里,问:“你家在哪?我把礼物带过来。”
“不要麻烦了,我来找你拿吧?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赵竞立刻把父母家定位发给他:“好,我在父母这,你过来还能参观博物馆。我让管家开车去大门口接你。”
韦嘉易那头又正在输入了一会儿,给赵竞打来了电话。
赵竞接了,韦嘉易声音很轻,听上去有点累:“赵竞,你给我那个定位,地图好像没收录地址,不太好打车。而且我也没给叔叔阿姨准备礼物,直接过去好像不太好。你今晚会一直待在那儿吗?要不我明早来你公司吧。”
他有气无力说了一大段,赵竞耳朵听进去了,大脑完全没听进去,回想一遍,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晚上回自己那睡,”赵竞告诉他,“你回家吧,给我地址,我去找你。”
照片的摆放也很重要,赵竞昨晚刚和教授学会的,正好亲自给他的作品在韦嘉易家选一个合适的位置。
韦嘉易很听话,挂了电话发来地址,是市区的一间酒店公寓,对赵竞说:“我应该比你早到一点,在楼下等你。”
赵竞立刻起身说要走了,母亲叫他一声,他转过头去,见她有些犹豫,好似想说什么,最后又摆摆手:“你有事就先走吧。”
赵竞点点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韦嘉易家在湖边,住的大楼有两翼,左翼的楼是酒店,右翼是公寓。大楼很新,黑色的窗玻璃亮得可以印出天空中浓稠的云和月亮。
司机将车停在公寓楼的玻璃门外,到后备箱拿了装照片的袋子,为赵竞打开车门。
赵竞一下车,便看见韦嘉易背着包,站在不远处。
冷风里,韦嘉易穿得很少,一件灰色的长袖卫衣和牛仔裤,背着赵竞很熟悉的包,漆黑柔软的头发扎在脑后,神情有点累,眼下泛青,衬得面颊更小。
赵竞怀疑他又瘦了,接过司机提着的袋子,走到他面前。
“嗨,”韦嘉易对他笑笑,眉眼弯了弯,“好久不见。”
一周多不见算久吗?显然不算。只有韦嘉易觉得久。
赵竞的理智清楚,但是了隔一整周,联系寥寥后,又看到韦嘉易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自己愿意纵容韦嘉易这样认为。
父母以前经常说赵竞待人不耐心,赵竞的观点一直是没谁值得他的耐心。
需要他人以耐心相待,说明做事不够聪明、没能力。但是如果耐心的意思是,听到不认同的话不反驳,发了消息等一天没回复不发脾气,那赵竞发现自己现在也有了。
韦嘉易想帮赵竞提袋子,赵竞没给他,他领着赵竞往里走。
大堂崭新亮堂,他们路过公区和水池,韦嘉易告诉赵竞:“我也很久没回来了,平时都不怎么住。”
到电梯前,他按了按钮,偷瞄几次赵竞的提袋,一副好奇的样子,走进电梯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是什么啊,现在能说了吗?”
“猜。”赵竞垂眸看他。
“我猜不到。”韦嘉易刷了卡,他住在二十七层。
电梯向上,到二十楼的时候,韦嘉易又闲不住往袋子里看了看,或许是看到了形状,突然大睁一下眼睛:“照片吗?”
赵竞“嗯”了一声,电梯门打开了,韦嘉易愣了愣,才走出去。
韦嘉易家离电梯不远,他们走了一小段,韦嘉易打开门,帮赵竞按着,赵竞走进去,静静地用眼睛参观了一下。
进门是简易的开放厨房,六人的圆餐桌,过了吧台往前,摆着长沙发和茶几,落地窗外有湖景。
左转有条走廊,两扇木门关着,可能是浴室和卧室。
房子就像韦嘉易说的,应该没怎么住过,几乎毫无生活的痕迹,也没有摆饰。扫视了一圈,赵竞觉得这个家空到照片放哪都没问题。
韦嘉易把登山包放在地上,赵竞便趁机把袋子里的两幅照片拿出来,递给他。
在教授的建议下,赵竞把照片印成普通的大尺寸,找人贴裱在白色的卡纸上,放进相框。相框边框很窄,是简单的深木色。
韦嘉易先接过睁眼的那幅,低头认真地看。赵竞也靠过去一起看:“你喜欢吗?”
“很喜欢,”韦嘉易爱不释手,指了指右下角,“哇,还有签名呢。”又拿起另一幅,也看了一会儿,抬头对赵竞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喜欢,谢谢。”
赵竞自得地点头,问:“你送我的东西呢?”决定等韦嘉易把礼物拿出来,他也尽量报以同样的欣赏态度。
韦嘉易先把两幅照片摆到电视机旁的柜子上,回头说:“这样来我家的人都会马上看到。”
而后才回来,拉开了包的拉链,取出一个小盒子给赵竞。赵竞打开看,是一个白色有些杂质的小佛像。
“在拍照的地方跟当地人买的,”韦嘉易告诉他,“说是牦牛的骨头刻的,可以保佑平安。也买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听你说要送我礼物,不好意思空手就随便买了一个,以后看到好的我重新给你买。”
韦嘉易的眼神很真实,唇角是平的,说的话诚实到都没有以前圆滑。他住的地方也一样,比起家更像没人情味的酒店房间,显得形单影只,十分孤单。
赵竞想韦嘉易尽快允许他靠近一点,但韦嘉易对情爱迟钝,纯属不开窍,什么都不说。赵竞只能抬抬下巴,告诉他:“我也很喜欢,这个就够了,不用重买,我什么都有,我送你就行。”
在独处时立下一个雄心壮志,总是比见面实际操作简单很多。
韦嘉易在心里预想的画面是自己是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四两拨千斤地和赵竞划清界限,通过忙碌的工作和延迟回复的消息,将两人的距离和交流拉到无限长无限少。
最后赵竞对他的兴趣自然地消散了,两人成为见面问好的点头之交,韦嘉易平稳着陆,从此还有了一段大部分人无法拥有的社会关系。单这么想一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然而现实是韦嘉易完全不争气,下飞机后,他一边走,一边在聊天输入框编辑了半天婉拒见面的话术,结局还是从机场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
站在楼下等,韦嘉易心里觉得自己没用,风吹得他头痛,也有一点迷茫。
不认识赵竞的时候,他忙完工作回家,会在家里沙发上窝好,一动都不动地用最舒服的姿势发呆放空,而不是冷得缩着肩膀,被迫和旁边熟识的门童小弟聊天,听他问自己,觉得拍过的男明星里哪个最帅,女明星哪个最漂亮,还要回答他的问题:“嘉易哥,你觉得我能不能当模特啊?”
还好赵竞马上就到了。
他的车一停下来,门童小弟都安静了,走过去要替他开车门,不过司机下来先开了。
赵竞左腿先跨下,他拆了支具,换上了长裤,灰色的休闲裤,布料柔软,而后是他的拐杖,韦嘉易在照片里见过的那根。拐杖点到地上,发出神气的轻响。
这几天忙得精神恍惚,韦嘉易以为自己把心中赵竞的痕迹抹除得差不多了,自信地认为,等见了赵竞,除去好好敷衍之外,一定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但是赵竞下车,接过司机手里的白色手提袋,微微瘸拐着朝他走过来,高大到阴影罩到韦嘉易手和腿上,韦嘉易的神智竟然有一点漂浮。然后突然想,八天九天的工作时间,明明过得那么快,只是一眨眼,怎么看到这个人仍然长得这么好看,就又觉得还是挺久的。
等韦嘉易回过神过来,礼物都交换完毕。
而赵竞已经大喇喇坐到了他的沙发上,喝着他帮他拿的临期气泡水,发表意见:“韦嘉易,你冰箱里怎么只有一排水?你没吃饭是吗,我让厨师来给你做。”
他腿还是要直放,一个人占据大半条沙发,给韦嘉易留下的空间,就像早高峰的地铁,到站之后,拥挤的座位上离开了一个小学生。
“不用了,我吃过机餐了,不饿。”韦嘉易站在电视机柜旁,心神不宁地看着赵竞,从未觉得自己的沙发这么小,家这么挤。依稀记得当时购买这套公寓时,湖景和可以坐好几个人的长沙发还是卖点之一。
赵竞毫无要离开的意思,不过见韦嘉易站了一会儿,他居然刹那间意识到了自己坐姿的问题,往旁边挪了挪。既然有大少爷百年难得一见地让一些位置,韦嘉易不好不动,便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
两人靠得有些近,赵竞礼貌地挪远一些,断断续续注视着韦嘉易,盯得韦嘉易心里发毛。
韦嘉易先打开了电视,希望赵竞能看点新闻电视剧,但是换了几个台,他连眼神都没有瞟过去,韦嘉易只好转头问:“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没。”赵竞说。
韦嘉易想看看手表,用动作暗示他时间不早了,赵竞忽然开口说:“我觉得你好像瘦了一点。”
“没有吧。”韦嘉易下意识否认。
“有,”赵竞的头稍稍挪过来一点,盯着他,抬起手,没有碰韦嘉易的脸,隔着十多公分的距离比了比,又放下了,说,“韦嘉易,你工作太累了,比我都忙。”
“也还好,我都习惯了。”韦嘉易对他笑了笑,心中劝慰自己,如果赵竞待在这儿,随便聊聊天,其实没问题,别再扯到喜不喜欢恋不恋爱上去就好。没想到赵竞下一句是:“你接这么多工作,哪来时间去想谈恋爱的事?有些事不好好想想,怎么明白?”
他的表情淡淡的,一副为韦嘉易好的样子,可能觉得自己表现得很不明显,只有韦嘉易被他吓得心跳加速,表面努力保持平静,告诉他:“没办法呢,还要还房贷,只能先辛苦一点。”
赵竞立刻问:“多少?”
韦嘉易身体都僵硬了,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假装什么也没听懂,随意地说:“也没多少,再工作几年就还完了。”
赵竞顿了顿,用眼神看了一圈四周,问:“这是你买的?我还以为是租的,就一个卧室。”
“是买的,我不喜欢租房子住,”韦嘉易感谢他换了话题,耐心地解释,“设备都锁在工作室,我就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又经常不在,反正也不是很在乎产权不产权的,就买了这套不用自己打扫的公寓。”
“那你爸——”赵竞显然想问他爸妈在哪,但应该是突然想起被教育过,提这个话题不礼貌,强行停止了,没有说下去。
韦嘉易倒无所谓,只要赵竞别说谈恋爱,聊什么都可以,告诉他:“我妈妈在我幼儿园就病逝了,爸爸移民了,也有新家庭,很幸福,我们不太联系。”
赵竞“哦”了一声。
以前其他人问韦嘉易这些,韦嘉易也会回答,但过程不免有些尴尬。因为说完之后,对方其实不知如何反应,大多是安慰他几句,努力转移话题,告诉韦嘉易说:“你现在也很好。”韦嘉易当然感谢朋友们对他的关爱,不过他自己早已经不在意,大部分时候,他唯一希望的只是这种被同情的情景能尽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