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来,赵竞的反应比较适合他,赵竞基本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而是问:“那你今年过年怎么办?”
“应该会有工作吧。”韦嘉易说。
“过年工作?”赵竞皱皱眉头,不知道是在命令韦嘉易还是安慰他自己,冷硬地说,“现在说这个还早,不一定有。”
韦嘉易都忍不住笑了:“是呢。”
韦嘉易张张嘴,想继续话题,说如果没安排工作,就找个没去过的地方玩,但怕这么说的话,赵竞会要求他去跟他一起过,就不说了,莫名其妙地看了赵竞几秒钟,然后在心里想,如果赵竞不是赵竞就好了。
但凡赵竞不是生在这种家庭,没这么有钱,他们的差距没这么大,只要赵竞再稍微普通那么一点点,没住在那种地图都不收录的地方——哪怕事先告知韦嘉易他们的下场会很烂,惨不忍睹,血淋淋,韦嘉易可能都会尝试和他在一起的。
因为除赵竞之外没人会再送韦嘉易这种拍得像鬼一样的特写照片了,也没人会像赵竞这么神经大条,行事奇怪,经常让韦嘉易莫名发笑。
韦嘉易真的不想要伤害他,但是也不想被伤害。
“赵竞,”韦嘉易想了想,对他说,“我有点累了,想睡了。”接着第一次明确地问他:“你今天打算什么时候休息?”
赵竞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离我睡觉还早。”而后稍稍挑了挑眉,像是质问又像平叙,极其直接地问:“韦嘉易,你希望我现在走?”
“我才来一小时,”赵竞不高兴地说,“你九天没和我见面,也没发什么消息。”
韦嘉易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看他的眼睛,发现只要想拒绝他,就不可能不伤害他。除了海啸之外,赵竞没有受过任何挫折,任何一种人人都在承受的现实,到他身上就变成伤害。
平时韦嘉易的心是很硬的,以前和潘奕斐住在一起,也轻松地保持情感与行动的分离,除了拍出的照片无法遮掩外,在相处时他可以完全将喜欢的心情切除,清晰地意识到双方不可能,将一切公事公办。但对赵竞,又完全不是这样。
韦嘉易发现自己依然是想一套做一套,最后还是道了歉:“对不起,因为我真的有点太累了,想洗澡睡觉,不是想你走。”
“那你去洗澡,”赵竞马上说,“我看会儿电视等你不就行了。”
韦嘉易也想稍微躲避他一会儿,平复心情,顺水推舟去冲了个澡,洗得很快,也没拖延,头发吹干走出去,看到有个人已经无聊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赵竞左腿稳稳地架在沙发的扶手上,还贴心地给自己枕了一个枕头。韦嘉易真没见过这种人,感觉可以被他气死,无奈地走过去,俯身推推他,叫他名字。
赵竞睁眼,韦嘉易趁他迷迷糊糊,让他给司机打电话,他难得老实地打了,韦嘉易便拉他起来,送他下楼。
可能是因为不慎睡着,被韦嘉易捉住马脚送离,找不到留在韦嘉易家的借口,赵竞脸拉得老长。电梯到了底楼,他都不动,韦嘉易拉了拉他的胳膊。赵竞的衣服软而薄,手搭在上面,可以完全碰到他小臂的肌肉,有点硬又很烫,韦嘉易马上松手了。
终于把赵竞塞进车里,韦嘉易看车开走了,才松了口气,回身和门童小弟打了个招呼,回到房间。
赵竞一走,家里空荡很多,韦嘉易走到电视机柜旁边,拿了一幅闭着眼的特写照片,带着回到卧室里,放在床头柜旁。
房间的床很大,窗也可以看到湖。
韦嘉易关了灯,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窗外黑漆漆的湖,和远方写字楼的灯,又摸索着拿起赵竞拍他的照片,摸了摸相框的玻璃。
怎么拒绝赵竞,要怎么远离他,韦嘉易毫无头绪,很少有的被生活和感情的事情烦到大声叹气。
幸好身体疲惫,他很快就睡着了,在天空泛白时醒来,看了看手机,发现昨晚赵竞还给他发了消息,第一条是“到家了”,三个字展现出不爽,过了二十分钟,又生气地告诉韦嘉易:“睡了。”
韦嘉易坐起来,回他:“昨天送你上车之后,我就睡了,现在才看到。”
赵竞大概还在梦中,没回。
到了九点,小驰来接韦嘉易,他们要去工作室换点设备,然后出发去机场。刚坐进车里,韦嘉易接到了赵竞的电话。
赵竞语气很不好:“你在家吗?”
韦嘉易一惊,心说赵竞不会又卷土重来吧,小心地回答:“刚出发,怎么了?”
“让吴瑞给你送点东西来,他快到了,你不在的话让他放前台。”
“什么东西啊?”韦嘉易问他。
“耳机,”赵竞说,“昨天从你包里掉在地上,我检查过了,里面又只剩一个了。”
韦嘉易想着那么小的东西,容易被前台弄丢,便说“我没走远,我回去拿一下吧”,让司机掉头。
回到公寓楼下,恰好看到吴秘书从车里出来,韦嘉易很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本以为是一个提袋,没想到吴秘书打开副驾,驾驶位上放着满满一箱。
韦嘉易有点傻眼,对吴秘书说了谢谢,婉拒了他的帮忙,自己搬上了工作室车的后备箱。他拿了一个,坐回位子上,拆开看,小驰凑过来,看起来想问又不敢问。
耳机就是韦嘉易用的那款,他翻过来看,居然也刻了字,他的名字缩写,数字还是5,就给赵竞拍了照片,说自己拿到了,谢了一通,赵竞都不回。
韦嘉易接着说:“昨天对不起,我洗澡太久害你睡着了。”又问他:“请问为什么耳机刻字还是刻5啊?”
赵竞继续晾了韦嘉易一会儿,看韦嘉易没再发,才终于被哄好,纡尊降贵打字,回复了韦嘉易的疑问:“当然是都刻5就等于你没丢。”
作者有话说:
韦嘉易与赵竞的距离不断+5-10中……
赵竞知道那天晚上韦嘉易希望他留下,不然不会在出电梯时拉着他的手臂不放。
事后赵竞虽然生气,考虑过原因后,认为韦嘉易不愿承认内心,继而和他再进一步,其实也是因为曾经失败地遇见了一个不合适的对象,因此不敢再承认自己的喜欢。
迟钝成了韦嘉易的自保方式,这就变得易于理解。
虽然赵竞本身没有做过任何错误的选择,不过他只需简单地回忆身边案例,便能举一反三,设想若自己学生时代哪门考试拿了B,或者投资某项产业没能盈利,他也会把这学科、产业从生命中永久剔除,当做生命中没出现过这些东西——当然,赵竞不可能拿B或亏蚀,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韦嘉易对赵竞有好感是事实,否则不可能会如此把赵竞放在心上。他明明自己有房贷要还,走到哪却都记着给赵竞买礼物,一个不够要买两个,将赵竞的作品摆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对赵竞倾诉他的家庭隐私,而且早晨已经出发去工作了,还要回头去拿赵竞送他的耳机。
他的喜欢而不敢言,归根结底,责任在于几年前刚回国的时候,贴上去跟他合租的心怀鬼胎的歹人。韦嘉易当时容易接近,上当受骗,最终出现了心理问题。
韦嘉易是受害者,如果因为创伤应激,需要慢慢来,赵竞想过了,他完全可以像海啸第二天的晚上,韦嘉易对他那么有耐心。
赵竞在这方面经验确实不足,为了做得更好,他在百忙之中,重新约了心理治疗师,简述自己和韦嘉易现在的情况,打算也听听治疗师的看法。
治疗师听完他的叙述之后,面露难色,想了很久,最后给出了一些具体的建议,大概的意思是对受过伤害的人,应该在相处时更克制,不逼迫对方,为对方着想。赵竞大概地记了记。
韦嘉易再次离开的第三天,因为临时加工作,行程再作更改,他取消了一次回来的计划,把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新行程表全截图给赵竞看了,说:“好像要十二月中旬才能回来了。”还带了个哭脸。
自从把赵竞晾在沙发上害得他睡着,还强行把他送走后,韦嘉易应该也意识到自己对赵竞不够好,于心有愧,虽说工作还是忙,和赵竞的联系已经比上一周多很多。晨起说早安,十点赵竞告诉他自己要睡了,他马上祝赵竞做个好梦,总体来说还是贴心的。
他发来的截图一共四张,密密麻麻的行程,上面无数的活动名、人名,没有一条关于赵竞。
赵竞翻完了,脑子里过了一遍治疗师的“耐心”、“忍让”、“等待”,过完了内心还是上火,打字问韦嘉易:“你的房贷到底还差多少?”
韦嘉易过了一会儿才回:“今天在媒体餐会的时候看到了你们公司的广告。”附上一张照片。
“转移话题?”赵竞问他。
韦嘉易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张哭脸过来。
赵竞看他表现得非常可怜,决定不逼迫他,为他着想,便把他的行程表直接转发给了母亲,给她打了电话,问:“我刚才发给你的行程表里,有没有邀请你参加的?”
母亲应该是在忙,先和人说了两句,才走到安静的地方,问他:“这是什么?”
“韦嘉易的行程表。”
母亲静了静,说:“我看看。”过了一小会儿,她问了问秘书,告诉赵竞:“邀请是有几个,都回绝了……除了十号这场品牌主办的私人晚宴,你是什么意思,要我带你一起?”
赵竞“嗯”了一声,她忽而说:“你自己不是也可以想办法去吗?”
赵竞觉得母亲有点犹豫,回答:“效率低。”
“赵竞,”她又说,“那你都找我了,我能问吗?”
“问什么?”
“不是不能带你去,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她又说,“他对你是什么感觉,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
赵竞觉得她好像很怀疑自己,立刻告诉她:“马上就清楚了。”
韦嘉易很快就适应了原有工作与生活的节奏。从工作室离开后,他又连去三座城市,卡上余额增长,捐了一小部分给布德鲁斯岛,想到骗赵竞他正在为了还房贷而疯狂工作,心里多少有点心虚。
收到赵竞的消息,韦嘉易常常会在心里默念,放任自流是可耻的,人要懂得拒绝。然而最后还是回复,甚至在早上主动问好。一开始韦嘉易会想,这是绝对最后一次,后来就不想了,面对自我时变得厚颜无耻:反正没有见面,回几条消息打几个电话怎么了?说不定慢慢就不发了。
忙碌中,经纪人告诉韦嘉易,潘奕斐的经纪人真的找了过来,他按照韦嘉易的要求拒绝了,对面很不满。韦嘉易发现自己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十二月的第十天,街头已经满是圣诞气息,四处放着颂歌,什么小店门口都要摆上槲寄生和圣诞树。
韦嘉易要为他的客户,拍摄一场她参与的重要私人晚宴。在场也有不少摄影师和媒体的朋友,早晨韦嘉易和朋友们一起吃了早餐,到现场勘景。
奇怪的是,大半个上午过去,赵竞都没给他发消息。
韦嘉易不是很适应,想是不是又不见面十天之后,赵竞的热情劲终于有点过去了。
如果是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在韦嘉易家沙发上睡着了,把韦嘉易家里弄得很挤之类的,也不会有人莫名来找韦嘉易生气。
应该是好事吧,韦嘉易本来就是一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赵竞从他的生活消失,连不习惯都说不上。但也感受不到任何庆幸。
韦嘉易知道自己情绪不是很正常,大概也知道为什么,至少理智是清醒,决定忍一忍,反正情感只是一时,最终都会过去。
熟人在一起工作,不免有许多话聊。
见安保人员拿着金属探测器四处查探,有个摄影师提起:“这次怎么好像安保升级了?”另一个摄影师忽然说:“今天有李瑛。”
李瑛是赵竞的母亲,韦嘉易抬头看了他一眼。
提安保的摄影师挑挑眉:“她当董事长之后不是很少出席这些晚宴了吗?”而后看向韦嘉易:“嘉易是不是帮她拍过她的慈善基金会晚宴的照片?”
“嗯,”韦嘉易笑笑,“那个安保更严格。”对方也笑了:“那肯定啊,一屋子全是超级富豪,不严格不是出爆炸新闻了。”
他们没再继续李女士的话题,韦嘉易也回过神,勘完场便回到酒店,给客户拍行前照去了。韦嘉易举着相机,一刻都没闲下,整个下午滴水未进,跟着她入场,继续拍摄互动,直到她终于入座,台上开始表演,他才稍稍松懈了一些,让助理摄影盯着,自己走到工作人员的休息餐区,想拿点东西吃。
现场摆了一颗白色的圣诞树,上面挂着礼物和圣诞老人,休息餐区就在圣诞树后面。
韦嘉易背着很重的相机包,拿了份轻食吃了几口,因为饿过头,胃口不是很好,便放下了,看了一眼圣诞树,发现树上挂着的圣诞老人各个形象不一。
肤色不同,男女各异,有黑皮肤卷头发的小孩,有海盗装扮的独眼女性,唯有红色的圣诞老人装和手里的礼物,代表了他们的职业。
韦嘉易走过去,看了一下,发现一个瘸腿的,拄着腋杖,恰好是个男性,还比别的圣诞老人大一圈,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下午赵竞又拍了拍他,也不知道是一种习惯还是真的想和他聊天。韦嘉易有点犹豫,想了几秒钟,把圣诞老人发给了赵竞。
赵竞马上回复他:“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挺特别的,很可爱。这里什么类型的圣诞老人都有。”韦嘉易虽然很累,发现自己收到赵竞的消息,还是有点开心。而且今天根本用不上,也把赵竞送他的耳机也放在相机包里。
“你太久没见我,我已经不瘸了。”赵竞说。
是很久不见了,韦嘉易不知道回什么。
好在赵竞又发了一条过来:“是不是很好奇我现在什么样?”虽然没有声音,一看便非常符合他的自信。反正也见不到面,韦嘉易回他:“嗯,一定更帅气了。”
发过去之后,赵竞忽然给他打来了电话,韦嘉易接了,赵竞问他:“韦嘉易,你愿意付出什么来看到我自己站立的样子?”
他声音很严肃,说出来的的话却分外好笑,韦嘉易忍了忍,问:“有没有什么付出的选项?”
“一,你的感动,”赵竞说,“二,你的感恩,三,你的假期。”
韦嘉易本来在笑,忽然觉得前面的两个媒体工作人员在看他身后,不知怎么,抓着电话回过头去,看到赵竞站在墙边,隔着十多米,看着他。
赵竞没有拄拐杖,穿了非常正式的西装,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畔,头顶几乎比墙上的画作还高。
见他转过头来,赵竞也没有挂电话,好像很得意,又对电话说,又面对面问韦嘉易:“怎么样,选哪个?”
韦嘉易好像不会说话了,如芒刺在背,明知不理智不对,回答他:“假期吧。”
休息餐区有不少媒体人员,韦嘉易不能让赵竞继续被注意,便挂掉电话,绕到圣诞树后面,想把他带去休息区的视线盲区。
见要换地方,赵竞突然说“等一下”,而后伸手够了一下,韦嘉易看到他从墙后面掏出一根拐杖。
韦嘉易不由得愣了愣。赵竞大概自己心里十分在意,立刻出声解释:“医生逼我再用几天,我妈非要我带着。我走路完全没问题了。过两个月跑马拉松不在话下。”
“……还是遵医嘱吧,恢复是很重要的。”韦嘉易说着,想再走几步,见赵竞为了强调情况,站着一动不动,只好拉了他一把,把他拉离餐区视线。
两人躲到树后,赵竞和韦嘉易靠得很近,低头看他的手,淡淡地问:“拉着我干什么?”一脸准备开始误会的样子。
韦嘉易赶紧松开,不清晰的神智也变清晰了,说:“那边人太多了。”又问:“你特地过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赵竞看他松手,好像已经不大乐意,听到他的问话,更是不高兴,反问,“我来订几条镶钻的高定长裙?”
“我不过来,难道等你回家?上次见面一小时,一走就是十天,”赵竞怨气相当大,说着就停不下来,冷冷地训斥,“韦嘉易,你是工作狂?”
韦嘉易挨了半天训,也不清楚赵竞哪来这么理直气壮的情绪,明明两个人什么关系都还没确定,为什么一定要经常见面,但是先把歉道上:“对不起,今年年底是太忙了,我下半个月会有两天是休息的,我去找你吧,好吗?”
刚看赵竞还想凶他,韦嘉易手机震了,他松了口气,拿出来看,是客户的助理找他,给赵竞看了一眼,说:“客户。”而后才接。
台上表演结束了,客户十分钟后要准备开始合影。
韦嘉易挂了电话,告诉赵竞,赵竞不冷不热地说:“你去工作吧。”抓着他的拐杖,头也不回地往他母亲的那条长桌走了过去,快走到的时候韦嘉易看到他开始用拐杖点地,非常敷衍地点了几下,回到他母亲的旁边。
韦嘉易又想,不知道赵竞是怎么和他母亲说的,会不会提到自己,感到一阵头大,不过工作在即,便先不想了,往客户助理的方向走去。
结束了拍摄,韦嘉易把图片交给处理师,两人和客户的团队做了初筛,修完图交付后,已经将近十点,晚宴也落幕了。
工人们清理着场地,将杯碟垒在一起,台上的鲜花装饰很快就被拆了一大半,龙门架裸露出来。奢靡与财富的气息散尽,留下的人都是工作的。
韦嘉易拿出手机,看见一个小时前,赵竞给他发:“我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拍了拍韦嘉易,说:“住在品牌安排的酒店,就在隔壁。”
四周也有几个交好的同行,差不多也处理完照片,吆喝着要一起去吃宵夜,商量着吃哪一家。韦嘉易没参与讨论,给赵竞发了一条:“你睡了吗?”
一名和韦嘉易很熟的摄影师,叫阿良,方才也在餐区。他收完设备,忽然问:“嘉易,刚才和你说话的是哪个男明星,特别眼熟,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良哥,还有你想不起来的男明星?”小驰和他也熟,开玩笑,“我没看见,是不是新人啊。”
“我也纳闷,”阿良皱起了眉头,“外形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没大红大紫?”
“那个是赵竞,”韦嘉易硬着头皮说,“普长科技的CEO,李女士的儿子。”
“噢!”阿良恍然大悟,又看向韦嘉易。
在他开口问之前,韦嘉易先解释:“我之前在布德鲁斯岛当志愿者,帮他拍过照片,不过最后没用。”
阿良像彻底想起来了:“我知道了,当时他们CFO是不是醉酒闹事?普长科技发了条赈灾新闻,说什么总裁当志愿者,我还想这公关不错,不过之后又没后续了。”
“人家巨富之子,娇生惯养,哪受得了那环境,又不是我们这种干惯体力活的,”旁边另一个灯光师也加入了话题,“我看到嘉易转发的照片了,说实话,让我去,我可能都坚持不下来。”
“他是待了两周,”韦嘉易说,“公关没发稿子。”
阿良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韦嘉易“嗯”了一声,灯光师没听见,接着模仿了那个醉酒闹事的CFO,几人乐作一团,韦嘉易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赵竞回他:“没睡。”
“走了,吃夜宵去。”阿良背好包,叫韦嘉易一声。
韦嘉易对阿良笑笑:“我还有事没忙完,你们带小驰带去吃点吧,很久不见了,这次我买单。”给小驰塞了张卡,等他们离开,韦嘉易才背了包,慢慢地离开宴会厅,沿着连廊走了一会儿,走到了酒店的客房部,站在电梯前,给赵竞打了个电话,赵竞下一秒就接了,韦嘉易问他:“赵竞,你住在几楼?”
“十九,你到底什么时候收工?”赵竞语气不算很好。
韦嘉易本想说自己没房卡,上不了楼,恰好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也走过来,见韦嘉易的工作牌,以为他也参加晚宴住店,便替他刷了卡,问他:“先生,您住几楼?”
韦嘉易说:“十九楼,谢谢。”
赵竞那头便安静了,电梯向上,过了几秒钟,赵竞对他说:“我在1902。”
韦嘉易说好的,没说话,也没有挂电话。工作人员在十楼离开,又等了一小会儿,韦嘉易到了十九楼,沿着走廊,很快就站到了1902的门口。
赵竞说自己没睡,其实门口请勿打扰的牌子都已经亮起来。
韦嘉易敲了敲门,没多久,门被拉开了一条缝。赵竞居然还上了锁,透过缝确认了是韦嘉易,才重新关门把锁拿开,然后再打开。
韦嘉易难免被赵竞的安全意识所震惊,挂了电话。
赵竞穿着柔软的米灰色浴袍,一副准备入睡的装扮,把门拉大,看起来又高兴又不高兴的,对韦嘉易说:“收工这么晚。”
韦嘉易哄他:“对不起,让你等了。”
赵竞冷哼了一声,走进去。
房间很大,卧室外有起居的会客空间,放着欧式的沙发,茶几上还摆着品牌的礼物,赵竞都没动过。
拐杖丢在一旁,靠墙放着。
他在沙发上坐下了,看着韦嘉易,矜持开口,第一句就是:“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赶飞机吗?这么晚非来找我,有什么一定要今天说的?”
仿佛他自己追到韦嘉易的拍摄现场,不过是他顺路,而韦嘉易来他酒店房间,就是已经对他情根深种,无法不诉。而且明明是他自己告诉韦嘉易他住在哪的。
韦嘉易本来是来看看赵竞有没有不高兴,只想哄哄他,没想太多,一听他说话,头又疼了。
不过他没像上次见面,那样强烈的排斥这个话题,只是觉得有点好笑,靠近赵竞少许,没有坐下,微微俯身,把手机行程表给他看:“我来找你审核我的假期安排,我十六号回去,十七号可以休息,请问有没有机会见你?”
赵竞没听到想听的,明显不是很满意,但没表现出来,拿过韦嘉易手机,看了几眼,说:“我让秘书排排看吧。”
然后把韦嘉易手机还他,抬眼看:“应该有机会。”
韦嘉易和他靠得比较近。
赵竞一抬眼,发现两人距离过短之后,稍稍往后靠了靠,又开始践行他那套保持距离的标准。韦嘉易觉得赵竞有时候道德观非常非黑即白,表现这么明显,还是不愿意稍微揩揩油。
韦嘉易不是什么好人,因为赵竞的行为有点傻,他自己也没有太过脑,又往赵竞那里凑了一点,故意问他:“怎么了,背不舒服吗?”
赵竞的面色变得难以形容,被韦嘉易逼得又往后靠了一点,其实很天真,韦嘉易又清醒了,站直起身,看了看手表,坐到另一个沙发上,问他:“你是不是要休息了?”
“没有,”赵竞看着韦嘉易,好像因为韦嘉易的突然靠近和离开有些不自然,又不设防地嘴硬,“这才几点?”
然后他又说:“今天晚宴我见设计师,让他帮我把你送的平安佛做成挂坠,这样方便携带。他会给我几个方案,到时你选一个吧。”
赵竞的眼神坦坦荡荡。韦嘉易愣了愣。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人,实际上比悬崖都危险,看上去却分外安全。
一瞬间,韦嘉易觉得一切还不如回到海啸之前。
那时只要躲着赵竞走就行,虽然赵竞不给他好脸色看,却从未阻碍过韦嘉易的事业发展。毕竟,赵竞的母亲找韦嘉易拍照,他知晓也没有做过任何反对。
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不通世事的社交白痴。如果不欺负白痴,就会被白痴欺负。想要自保,想回归正常的生活,要对赵竞和自己都狠心,否则迟早会倒霉。
可是真的不行吗,韦嘉易心里有这样一个小人在问,真的不能试一试吗?
理智的小人说不行,会死无葬身之地。另一个小人又说如果悄悄的,谁都不说,不被人发现呢,偷偷地试一试,控制风险不行吗?
韦嘉易就这样被这个小人说动了,心摇摇摆摆,不过知道不能马上做决定,只是将其列入选项之一。
赵竞完全不知道韦嘉易心里的想法,又开始回顾自己最近的摄影学习成果,问韦嘉易,如果他十七号全天都空,除了参观私人博物馆,还能做什么。
说着说着,他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困了,声音变低了。
韦嘉易叫他名字,赵竞“嗯”了一声,看着韦嘉易,突然注意到韦嘉易依然背着相机包,而且又站起来,变得精神了一点,表情也不好看了:“你要走了?”
“没有,”韦嘉易把相机包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说,“我看你很困了,就不要硬撑了,你去卧室睡吧,我在这儿处理一下工作,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赵竞没说话,韦嘉易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了,拉着他走进卧室。
卧室的夜床已经开过,灯光暗而柔和,韦嘉易拉着他走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说:“你睡着之前我不会走的,你睡吧,好吗?”
赵竞困的时候很好哄,也没再犟,说:“哦。”
韦嘉易看他准备躺下,便把卧室的移门拉起来了,坐着整理了一会儿照片,小驰给他发消息,说他们吃完了,问韦嘉易:“嘉易哥,你在哪?我几点来带你去机场?”
韦嘉易想了想,说:“你来酒店大门口带我吧。”
而后他关了起居空间的灯,悄悄拉开门,走到赵竞床边,赵竞的呼吸已经很均匀了。他的躺姿很老实,不过因为高大,占了很大一块床。
只有床下的夜灯是亮的,光源很少。赵竞闭着眼睛,因为轮廓很深,即使在这样暗的地方,韦嘉易也可以看到他眉骨与鼻梁的起伏,看起来很倔强的嘴唇的形状。
韦嘉易没有想太多,伸手摸了一下赵竞的脸颊。
温热、微软,随着呼吸起伏,将压力和热度施加在韦嘉易的指腹。韦嘉易稍稍摩挲,碰到细微粗糙的胡茬,让眼前睡着的赵竞变得更加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