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副官朝气又丧气,霍序则没有出言安慰对方,末世里安慰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只是不愿对方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你以前成绩一定很好?”
“不能带手机应该是读高中吧?”他随口调笑,“高中生就有本事跟着北部基地异能最牛的首席执行官工作,佩服佩服。”
谁知刘磊承听了霍序则的话,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都是刑哥罩着我!他特别照顾我!”
刘磊承道:“执行副官职位公开竞选的时候,刑哥特意给任职要求上加了一条高中必须拿过年级第一,不然这种职位哪轮得上我。”
“年级第一啊……”霍序则下意识喃喃。
刘磊承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高一运气好考到过一次第一,刑哥设置这种指向性条件不就是给我开后门吗嘿嘿。”
心跳不轻不重咯噔一声。
霍序则诡异沉默一瞬:不会……这么凑巧吧?
雨停送走小副官前,霍序则又塞了一份加热好的保鲜食盒让刘磊承带走。
他原来是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希望年轻力壮的小副官可以帮忙多消耗一份。
然而当晚上八九点,别墅花园外的雕花铁门传来声响,霍序则切切实实又一次感到了意外。
而第一次意外,是霍序则中午在北部基地大楼接触到刑厄心声的那句“袖子湿了”。
霍序则花了一下午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劝服自己少自作多情,不要贸然对号入座,结果晚上从三楼卧室窗边随便往外看了眼,好不容易镇压下去的自恋情绪腾腾腾又沸腾起来。
他快速下楼打开别墅大门走出去,花园铁门外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个人——
是……刑厄。
由于出门出得急,霍序则连见人时该蒙在眼睛上的丝巾都忘了拿。
出门看见人他倒是想起来了,但这会儿再返回去拿东西太刻意了,好在刑厄进化等级够高,就算真不小心对视几眼,应该也不至于轻易被霍序则影响。
假装自己还是瞎子的霍序则慢慢走过去,为了演得逼真,他边走边问:“谁?”
站在铁门外的刑厄说:“刑厄。”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报的全名。
霍序则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乱飘,定定“看”着门外,雾灰色的眼眸微弯,左侧脸上的酒窝浅浅显现:“怎么不出声呢?来多久了?”
其实刚才花园铁门的异响动静极细微,如果不是霍序则的精神丝无意识缠绕在了这所房子里的角角落落,他可能都不知道刑厄来了。
对方来多久了?这个时间来做什么?为什么没按门铃就站在外面?
脑域进化的结果就是霍序则越来越爱发散性思维,他脑子里盘旋着无数个可能性推测,最终答案却是刑厄伸进雕花铁门缝隙的一个保鲜盒。
霍序则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收下已经提前被洗得干干净净了的食品保鲜盒。
这是他下午塞给刘磊承的那个。
现在刑厄将食盒还给他,所以这盒饭菜最后是刑厄吃的?
霍序则告诫自己不要再对刑厄好奇,不要再去靠近对方,可刚才他忘了蒙上眼睛出门。
他看见了刑厄。
跟高中时给人的印象差不多,盘靓条顺的凶悍酷哥,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但其实靠近过去又会发现,酷哥有血有肉还爱学习。
可现在……酷哥的脸被谁弄伤了?
霍序则垂眸让自己将不自觉定在刑厄眉心正中那条长疤的视线收回。
他眸底凝着疑问:这样长的疤,稍微偏一点就会祸及眼睛,深一些则是可能致命。
“一个盒子也值得北部基地的首席执行官亲自跑一趟?”
刑厄让自己的副官送自己回来,就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
霍序则遏制住对一门之隔的人愈演愈烈的旺盛求知欲,笑了笑调侃:“让执行官吃隔夜饭,小刘这副官做得不够称职啊?”
铁门外的刑厄摇头:“很好吃。”
顿了下,又说:“叫我刑厄就好。”
其实刑厄大老远这么晚专门送一趟保鲜盒还给自己,霍序则至少应该体面地邀请对方进屋坐坐。
然而霍序则下午才刚刚打定主意不要再深究刑厄的行为动机,不要再多想对方默默做的那些背后到底图什么?要什么?
霍序则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无论刑厄为了什么,他都给不了,也给不起。
所以霍序则此刻失礼至极,连二人之间的花园铁门都没有主动打开。
“是饭菜不合口味吗?”霍序则知道自己应该拿着盒子转身进屋,但他的脑子和身体分离了。
他听到自己问:“你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觉得饭菜好吃。”
霍序则刚才从刑厄手上接过饭盒,并没有再听到什么刑厄的心声。
但铁门外的人情绪不太好是事实,这人眉头到现在还紧锁着。
铁门外的刑厄本来牢牢定在霍序则手上保鲜盒上的视线抬起,喉结滚了滚。
霍序则不敢跟人对视,怕被发现不是瞎子的事实,他只是继续问:“还是中午的事情很棘手?”
“你,没有受伤吧?”
霍序则在心里叹气,他觉得自己蒙不蒙眼睛并没那么重要了,他该缝上自己的嘴。
门外的刑厄果然一怔,下意识回答:“没有。”
“没有受伤。”他又重复了一遍。
霍序则出门忘了蒙丝巾,半个多月前才自己弄瞎的眼睛恢复太快,飞行员5.2的视力又太好。
刚才只一眼,他不仅关注到了刑厄眉心的伤,也一眼看进了对方眼底的沉郁。
霍序则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门外的刑厄又沉默了。
霍序则自我检讨了一秒就干脆放纵了自己,他从前大概是大少爷做久了,天生就爱随心所欲。
见刑厄拒绝回答自己,霍序则想起什么,又好脾气地耐心问:“你晚上还有事吗?回家的话,我送你吧。”
刑厄:“……”
霍序则笑了下,一手收着饭盒,一手插进兜里,人站得挺直,就是整个人莫名透出了点子慵懒意味:“怎么?对一个瞎子送人回家的能力存疑?你不是还让我照顾你妹妹?”
刑厄摇头:“没怀疑你的能力。”
他认真解释:“但我不需要送。”
霍序则还是笑:“开玩笑的,我刚好想出去走走,那就当陪我散个步?”
就这样,下午刚痛定思痛决定与高中老同学保持距离的霍序则被晚上的自己乱刀捅死,霍序则跟刑厄说让他等一下自己,又回到别墅放食盒。
霍序则在刑厄到来前,已经换了睡衣在房间里躺尸了好一会儿了。
北部幸存者基地的昼夜温差较大,霍序则晚上穿着睡觉的是一件灰色卫衣,带帽子的那种。
他刚才开门出去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将保鲜盒放回厨房,霍序则又回了一趟三楼卧室。
他的头发太长时间没剪,已经长到脖子位置了,晚上刚洗过头发,长发软塌塌地顺柔垂在耳后,霍序则鬼使神差到浴室喷了两下子发胶,随手抓了个型。
离开浴室,他又想换件衣服,当他下意识考量哪件衣服更适合哪条裤子,匹配哪双鞋时,霍序则打开衣柜的手猛地一顿。
他在干什么?
他说去散步,是想借机问问关于刑厄妹妹的事。
霍序则异能进化方向在脑域强化,他的精神体蜘蛛吐出的丝线是神经丝,中午刘副官提起过,刑厄的妹妹没有截过肢,那么如果刑厄妹妹的腿部不良于行问题是与神经有关的,他或许还能够帮上点忙。
可既然是想帮点忙,就当还了老同学大方馈赠别墅、借精神体给他代步的情,他又为什么要进浴室照镜子喷发胶,现在还在这里挑衣服?
他难不成还想出去孔雀开屏?
梁幸过去就一直唾弃霍大少爷在末世里逃个命,还放不下自己一箱子衣物宝贝。
好友甚至昨天还在骂他骚包。
霍序则此时此刻冷静审视自己,竟惊觉自己被骂的真不冤。
长出了口气,霍序则揉揉脸,镇静地关上衣柜门,又一把将卫衣后面的帽子往头上一扣,完全遮住被发胶精心固定好的发型。
下楼后,霍序则拿上玄关的白丝巾认真戴好,这才柱着把长柄伞慢慢踱出院子,打开别墅花园的雕花铁门。
仿佛戴回完美假面的霍序则唇角微抬:“久等了。”
第11章 关于暗恋
刑厄与霍序则走在路上,末世电力供应紧张,哪怕“异能区”别墅这块都相隔很长一段路才有路灯,且灯光昏暗。
霍序则开门见山问起刑厄妹妹的腿。
刑厄说:“四岁的时候摔下楼出的事,脊柱损伤,末世前做过两次手术,但恢复情况很有限。”
刑厄回答妹妹的身体问题时,全程语气平静,仿佛没带任何感情,即使提到恢复不理想,也没有表现出沉重伤感。
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已经对自己妹妹的身体情况麻木认命,不再怀有任何期待,甚至是对妹妹本人漠不关心。
另一种则是,刑厄从未气馁放弃,所以没有半分消极情绪流露。
霍序则哒哒哒握着雨伞走在路上,心中有了个联想:“我记得,你高中成绩挺好的。”
他突然问:“那时候经常迟到早退是为了你妹妹吗?”
霍序则从前听说过刑厄家里的一点情况。
他知道刑厄的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会进入他们高中就读完全是因为中考成绩足够优异,免了高中三年学杂费被学校请进来的。
而像霍序则高中所就读的那种普通学生想进,除了成绩考量,更重要的门槛是还必须缴纳高额赞助费用的贵族学校,最大也最难根除的陋习大概就是校园霸凌严重。
毕竟师资力量再好,升学率、出国率再高,学生成绩与人品德行从来也没有直接关系。
在这样的学校里,学生还未步入社会,就已经提前以家世、财力、父母地位为参考准则在校园团体中形成了森严顽固的阶级歧视。
而明明认真学习也成绩很好的刑厄之所以会变成他们高中同学口中谁都不敢惹的“煞神”校霸,就在于刑厄如果按照家庭条件划分,在学校本该属于“受欺负”的弱势群体。
可偏偏刑厄不惯着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霸凌者。
高中时期的霍序则“圣父病”其实挺严重的,或许是中二少年都有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梦,他曾经因为和朋友在这类事件上意见不合而决裂。
闹崩时,对方说霍序则像个居委会大妈到处多管闲事。
于是,当正想管闲事的霍·居委会大妈·序则第一次遇见刑厄,他的闲事没能管成,因为刑厄从来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霍序则不止一次亲眼见到刑厄打架,也无数次看着刑厄站上周一的操场升旗台念检讨。
反击一次霸凌,念一次检讨,念完检讨,继续反击霸凌。
严格来说刑厄的校霸身份,实际就是他一场一场又凶又狠宛若不要命的霸凌反击战打出来的。
那时候,霍序则就对刑厄感到好奇。
霍序则记得刑厄曾经经常因为迟到早退被罚站在教室外,而他的父母却一次都没出现到学校过。
同学间都传刑厄父母都不在了,但霍序则有个哥们家里出身公检法系统,从前随口提过,刑厄的父亲在坐牢。
父亲坐牢,母亲又要工作的话,刑厄那时候迟到早退也许是因为要照顾四岁就瘫痪了的妹妹?
“有一些原因,但不全是。”刑厄回答。
他平淡解释:“十六岁后可以打工,我晚上有时候要工作。”
霍序则一愣,扭头下意识问:“打什么工?”
刑厄一边走,一边时刻注意前方路面障碍及时扫开,霍序则这会儿脚步慢下来扭头“看”他,他才也将目光轻轻落到身旁头顶兜帽的人身上。
刑厄的目光从霍序则的脸、露在衣服外的脖颈,以及领口处一小截凸起的锁骨小心翼翼滑过,最后只敢停留在霍序则身上的衣服上。
他发现霍序则今晚穿的这件卫衣胸口有个标志,似乎是他从前大学的校标。
“什么都做,我的上班时间保证不了太稳定,如果我妹妹有事,有时候半夜还会需要回家,哪里招人我就去,一般都是临时工,招到更合适的就会让我走。”刑厄看着霍序则胸口那个飞机图案的校标回答。
霍序则追问:“那……早上迟到是因为?”
“夜班交班时间晚,赶不上上午第一节课。”
霍序则喉间缓缓动了动,他还想问,那你回学校就被罚站,你怎么睡觉?
可他又想,刑厄应该不会睡觉吧,他高中成绩不差,出学校要打工,回家还要照顾家人,在学校里就得抓紧时间学习。
他哪有时间睡觉啊?
还有他的妈妈呢?
“那后来呢?”霍序则又想起刑厄说他后来被退学了,“判了正当防卫以后,你去做了什么?”
学校没有同学被伤的消息,那么刑厄的正当防卫一定是发生在校外,后来刑厄还有回去其他学校读书吗?
昏暗路灯下,刑厄和霍序则并排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从影子看霍序则貌似比刑厄还略高上一点,不过也可能是霍序则头上还有一层卫衣兜帽的缘故。
刑厄以为霍序则问的是他后来做的什么工作:“案子审了很久,期间也没办法找正式工作,就在一所修车行做学徒工帮忙。”
顿了下,刑厄说:“等最终判定出来,距离丧尸爆发只有半年了,所以也没来得及换其他工作。”
霍序则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哦”了一声。
他猜测过高中的刑厄生活可能不太容易,但刑厄那时候给人的气场太强,会让人无形忽略他身上可能隐藏的脆弱,又或者被什么所打倒。
当然,现在刑厄能军装笔挺走在自己身边,显然也的确没有被任何过去击倒。
“你现在……”
霍序则凝神思索着什么,刚开口,身旁的刑厄忽然伸手拉了霍序则一下。
霍序则感到手臂传来一瞬力道,又转瞬消失,很熟悉的情景重现,刑厄似乎每次碰他都是一触即分,就像霍序则身上是带电还是有火,碰他一下就会伤筋动骨。
“有水,你走这边。”刑厄的声音沉稳有力。
下午才下过暴雨,晚上一些路段积水还未完全干,霍序则用雨伞哒哒哒充当盲杖自然也感觉得出来。
但有水怎么了?
霍序则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下,刑厄在小心翼翼什么,他现在脚上的鞋绝不比刑厄金贵,而一个人就算“瞎”了也不会脆弱到因为踩到积水就会如何,刑厄对他的照顾……霍序则还不起。
“谢谢。”然而霍序则还是顺从着刑厄之前的力道跟对方换了位置。
因为一个位置交换,先前的话题断了,霍序则缓缓吸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刑厄的过去,接下来,他们之间就那么默默无言安静地一起走了阵。
“你的衣服……”直到身旁的刑厄开口。
霍序则侧了下头,这还是今晚散步中头一次听到刑厄主动说话。
刑厄问:“是你们大学的衣服吗?”
霍序则“嗯”了一声,复杂心绪已然被他压下:“是啊,大学校庆的纪念卫衣,不过这是当时一个创业的师姐送我的,好像是她自己在做的校园周边相关的产品。”
当时那位师姐天天撺掇霍序则穿着衣服在校园逛当给她打广告,还十分豪迈地保证卖的好就给霍序则分提成。
霍序则想起那时候一时间只觉得恍如隔世,他无意识笑了下,忽然说起:“我大学里其实也差点被劝退了。”
刑厄闻言愣了愣。
霍序则说:“我入学是踩着身高封顶线进去的,结果大一开学体检,我暑假竟然还蹿了个儿,好险没被老师劝退。”
霍序则所谓劝退,实则指的是换专业。
飞行员身高一般要求在一米六五到一米八五之间,霍序则当年通过提前招考选拔的时候身高就已经顶在185cm这个临界线上了。
不过霍序则最后倒没换专业,只是现在也应该再也没机会上天就是了。
“你很喜欢飞行?”一旁的刑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霍序则握着伞柄的手上。
霍序则的手很好看,掌心宽大,手指瘦长,骨节匀称,而且因为“臭讲究”,霍序则的十指指甲无论何时都保持短而干净。
当霍序则用这双手拿着东西递人,又或者只是随便夹着支烟……那种清清冷冷高山仰止的质感,无比吸引人的目光。
刑厄盯着霍序则的手,听到霍序则回答:“还行,我这人其实挺滥情的。”
霍序则颊边的酒窝又在若隐若现:“我从小到大碰到什么都好奇心征服欲旺盛,什么都喜欢摸摸看看玩一玩,想做飞行员最开始就是想能够满世界到处转。”
霍序则不缺钱、不缺时间、不缺精力,他那时候只是很幼稚地想,随便飞机把他带到世界的哪里,这好像是一件挺浪漫的事。
“不过现在飞是飞不了了。”霍序则指指自己眼睛上的白丝,感叹了句,“所以瞎子也就只能在家做做饭。”
他想起什么,又扭头问:“刑厄,你妹妹偏爱什么口味?你不喜欢中午的饭菜,是觉得咸了淡了还是不爱吃油炸的……”
“我没有不喜欢。”刑厄出声打断。
然而,霍序则笃定说:“可你还盒子的时候就是兴致不高。”
霍序则很坦然,每个人口味不一样,霍序则也没想过要让人人都夸自己的厨艺,但今晚听了些刑厄的事,让他意识到要死归要死,他现在其实也还能为对方做点什么。
挺好的,死前还能乐于助人,就当是置换给刑厄将来浪费异能送自己归西的酬劳也不错。
“你不是还让我照看你妹妹?”霍序则自然地问,“她有什么忌口,喜欢吃什么,什么口味习惯我总要先了解清楚。”
“她会做饭,刘磊承也会按时送物资上门,你不用操心这个。”刑厄却回答。
霍序则闻言神色变得古怪:“中午的排骨就那么难吃?还是你不相信瞎子能做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他塞给小副官带走的保鲜盒里,除了米饭和一点蔬菜,主菜就是一块油炸肋排,小副官当时还夸这道菜夸得上天,难道只是演技太好?
刑厄一顿,拧起眉目,再次否认:“不是,你做的东西很好吃。”
霍序则显然不信,刑厄站在别墅铁门外还盒子的时候明明还僵着一张脸!
霍序则干脆停下脚步,认真“看”向旁人,追根究底:“既然好吃,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由于散个步的聊天有些长,当前霍序则与刑厄散步到的这个路段附近有盏路灯好像坏了,霍序则俊美的五官有一半陷进了前方绵延的黑暗中,但刑厄从对方的语气就可以想象出霍序则此刻脸上的表情。
左边嘴角的酒窝大概看不到了吧?
刑厄下意识跟着霍序则停下脚步。
对峙了好一阵,又或许只是短短数秒。
霍序则打定主意问到底,刑厄终是先败下阵来:“你不是……不能吃肉吗?”
刑厄问话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他的语气明明没有任何不对,可霍序则竟莫名其妙从中听出了一点愤怒。
又像是……难过。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肉?”
那天,刑厄坐在距离一楼食堂门口最近的位置刚打完餐。
他们高中分很多个食堂,都在一栋楼里,食堂一楼的饭菜最普通也最实惠,刑厄从来都在一楼用餐,而那段时间食堂二楼以上刚好在做新装修,平时分流的学生也都聚集进了一楼。
只不过明明是在人头攒动拥挤嘈杂的一楼食堂中,刑厄的身边却因为没人敢跟他坐一桌而硬生生隔出了一片安宁区。
中午12点40分,霍序则和同伴一起走进食堂。
他们上午最后一节课应该是上的体育课,霍序则那天身上只穿了件短袖夏季校服。
少年身量拔高旁人一截,他先前应该出过很多汗,头发微湿,脸上倒还干干净净,只是身上的校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显露出少年人独有的蕴藏勃发力量又略显轻薄的肩背。
他们有说有笑经过刑厄的桌边,霍序则的同伴嚷嚷着“好饿啊”,他们一起走到窗口打饭,刷的都是霍序则的饭卡。
霍序则打完饭找了个餐桌坐下,刚好那个餐桌位置离刑厄就餐的餐桌不远。
大概也是因为很多同学都下意识远离刑厄,所以刑厄所坐的区域附近反而是食堂空座最多的。
也相对安静。
霍序则刚坐下,一个女生很快便跟着走了过去。
女生红着脸将一个天蓝色的信封递给霍序则,霍序则抬起头,同时被晚他一步端着两个汤碗过来的同伴抬肘撞了下。
同伴笑得肆意又暧昧。
高中生正是八卦的年纪,以他们餐桌为中心一圈本来或走动或聊天或埋头吃饭的同学也都不约而同暂停了正在做的事看起热闹,甚至有人还吹了声响亮口哨。
给霍序则递信的女生很漂亮,似乎也很出名。
虽然刑厄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不认识女生,也没人会主动跟他说八卦,但霍序则选的食堂座位离刑厄的太近,附近同学的窃窃私语刑厄听得分明。
“是艺术部的谭梦萦诶,我们学校建校以来票选最靓第一哦,来本部专门送情书的吗?”
“哇哦,果然美女都爱帅哥。”
“校花配校草,天仙配好吧。”
“霍序则谈恋爱的话,全校一半女生都要心碎了吧……”
女生应该来自他们学校的艺术分部,大概还比他们要高一届?因为刑厄听到霍序则抬起头后,叫了对方一声“学姐”。
霍序则没立即接对方递过来的信封,倒是从食堂座椅上站起了身。
他低声对女生说了句什么,女生咬了下唇,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连递信的手都显出僵硬。
霍序则扫了眼周围,周围的同学立即欲盖弥彰地假装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霍序则这才又跟女生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大家有意无意地静默注视下,与那个女生一起走出了食堂门口。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霍序则才重新回到食堂,这次他是一个人,手上也没拿什么蓝色信封。
倒是多了两罐凝结着水汽的冰可乐。
霍序则回到餐桌座将其中一罐可乐随手放到同伴桌上。
同伴眉开眼笑:“算你没见色忘友!”
然后一边掰易拉罐拉环,一边八卦问:“怎么样成了没?嫂子给买的?”
霍序则一把将同伴已经凑到嘴边的冰可乐重新抢回来扔到一边,还顺手干脆利落还了个同伴先前给他的肘击回去。
“行,你现在自己去找个嫂子给你买,这罐别喝了。”
同伴“靠”了一声:“这么漂亮都不要,舞蹈生身材那么好,谭……”
霍序则懒得搭话,在同伴又伸手去拿那罐冰可乐时,才打断说:“刚运动完就喝冰的,你想吐血?”
同伴伸出去的手又悻悻收回。
“饿就吃饭,渴就喝汤,少议论别人女生。”霍序则劲瘦的指节微曲,适时推了碗汤到对面同伴面前。
而他自己也顺手拿起桌前的汤碗喝了一口。
霍序则的同伴幽幽嘟囔:“我靠,你不会其实在暗恋我吧?”
伴随着同伴夸张环胸自抱的动作,霍序则喉结滚动,咽下一口汤,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到手中的汤碗里,又看了同伴一眼,顿了下,没回话。
同伴以为霍序则在对自己表示无语,自行延续话题,振振有词:“我看你对同性比异性好!你看你又是请我吃饭,给我买饮料,还担心我吐血!不是我说,霍序则你这家伙不是直的吧……”
同伴这边咋咋呼呼说个没完,霍序则慢慢放下手中汤碗,面上表情丝毫没变,只突兀地问了一句:“汤里有肉?”
他们桌上现在的汤是霍序则的同伴打来的,霍序则在他之前端了两个人的盘子先来找座位。
同伴“啊”了一声,注意力被带走,下意识说:“没有吧,不是冬瓜汤吗?”
霍序则平静纠正:“是冬瓜排骨。”
只是排骨重,沉在盛汤容器的最下方,又或者因为他们中午下课后还在篮球场多逗留了一阵,以至于霍序则的同伴去盛汤时,排骨都被捞尽了,只剩了冬瓜。
但,那的的确确是一份冬瓜排骨汤。
说完,霍序则站起身又一次走出食堂门口,当他再次经过刑厄桌边时,刑厄直觉霍序则的反应不太对。
明明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可……
刑厄眉心微拧,忍了两秒,起身也跟了出去。
然后,他亲眼看到霍序则进到厕所对着马桶一点点抠吐,反反复复地抠,像是怕抠得不够狠吐不干净,吐到最后只剩清水时,他的额上都附上了一层冷汗。
霍序则在洗手池漱过口又歇了会儿气,差不多十多分钟后才整理好重新离开厕所。
再后来,霍序则第三次返回食堂,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吃饭,直到同伴惴惴不安跟霍序则道歉。
刑厄听到霍序则笑了声,只是因为刚吐完,嗓音有点哑。
“被你恶心吐了而已。”他神色平常地拉开自己桌前已经不再冰了的可乐喝了口,像是现在才回敬同伴之前那番霍序则直不直暗没暗恋他的言论。
然而同伴大概很了解霍序则,没把霍序则明显岔开话题的话当真,脸上依旧满是懊悔。
霍序则放下可乐罐,最后才摆了摆手,不太在意地解释。
“不关你的事,我吃素是因为我妈许了个愿,要全家一起守斋吃素心诚才灵。”
霍序则吃素,喝到一点带肉味的汤都要去厕所抠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