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幸刚才有句话没说错,他与霍序则五年生死之交,这家伙以前在大学时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过一遍的操作复刻起来从无偏差,后来末世多次死里逃生,走过一遍的路,霍序则闭着眼睛,脑子里也能一分一毫不差还原出完整路线。
霍序则问梁幸为什么试探刑厄,梁幸反问霍序则到底谁在试探对方。
“霍序则,你瞎久了,怕不是装傻扮弱演上瘾了吧?”
霍序则可不是真正的普通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精神体对于异能者是怎样的存在,精神体在,异能者在,精神体一丁点损伤,异能者百倍反噬!
哪个傻缺异能者会把精神体给人当代步工具,霍序则如果不是为了试探,又怎么可能这么没分寸真的坐上对方的精神体招摇过市?
联想起那张协议附录名单,还有那让人眼红的独栋别墅,梁幸“嘶”的一声,突然又想起个事:“操,你他妈都骑上新姘头精神体了,还刷老子的支付手环?”
霍序则出门半天,两笔手环支出走的都是梁幸的身份账户,还都是转给陌生的个人账户。
霍大少爷自己不打算活了,见不得人间疾苦的撒钱行为倒是愈演愈烈,梁幸坐在北部基地大楼开会,一看手机上接收的全是莫名其妙的转账信息,气得简直牙痒痒。
“说了我的财产留给你,你自己嫌弃。”霍序则毫无愧疚之心,只是对好友的措辞颇感头疼,“而且什么新姘头旧姘头,同学关系被你说的这么难听,你刚不是还说要包养我?”
梁幸破口大骂:“养你妹!老子头上都绿成大草原了!”
走在前面的霍序则听到“妹”这个字时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冷静地“哦”了声,随后点破:
“如果你碰完我没用消毒湿巾擦手,我想刚才的台词可信度会高一点。”
梁幸这人说话糙,外表更糙,但他是个实实在在有洁癖的人,霍序则虽然目不能视,鼻子却闻得明明白白。
攥了攥手里揉成团的消毒湿巾,梁幸终于语塞了一回。
但不管什么台词可不可信的,因为霍序则的异能属性是曾经南部基地的最高机密,过去在基地里很多人不解霍序则的优厚待遇原因,后来传来传去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霍序则是梁幸养的小菟丝花。
现在“小菟丝花”当着他们的面坐在一看就知道等级极高的北部基地陌生异能者的精神体上高调出入了一趟基地大楼,南部基地那些一起出会议室的幸存异能者看他的眼神都变成了同情!
操!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天降“绿帽”!
霍序则与梁幸此时已经走回了独栋别墅区最内里安静的别墅花园,霍序则轻车熟路用指纹打开门,梁幸没跟进门,与下午出门前一样,倚在门框上,舌尖顶了顶侧颊,转眼眯起眼睛:“看不出来啊,霍大少爷。”
霍序则回头坦然“看”向好友:“怎么?”
梁幸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北部基地的首席执行官?”
刑厄,北部幸存者基地等级排行第一的身体强化异能者。
因精神体异化出的一招无创口血液凝固异能,可以瞬间杀人于无形,现任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专门负责绞杀传染性极高的高阶丧尸与高危感染异能者。
南部基地合并进北部基地前,刑厄从没出席过基地合并相关远程谈判会议,但对方霸道的异能实力摆在那里。
梁幸作为南部基地异能者代表之一,不可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霍序则出门淋了场雨,回来路上折腾来折腾去,头发、衬衣、西裤湿了又干,形容本该十分狼狈,但耐不住这家伙底子好得天怒人怨。
这会儿刚刚摘掉眼睛上吸了水潮湿的白丝巾,闻言愣了下,雨水清洗过的瘦削干净的俊脸上竟显出几分无辜。
他叹了口气:“之前只以为是同名同姓。”
其实“刑厄”这个名字并不多见,无论是姓氏还是名,都称得上稀有特别。
霍序则不是没联想过二者的关系,他只是没想到……
梁幸此刻也收了脸上假模假式的兴师问罪表情,霍序则不敢看人,不能看人,他在刚刚短短的一通闹剧里却看得清楚分明:“我说,这么多年没见面,精神体说骑就给你骑了……”
“霍序则,你这高中同学真能下得了手送你归西?”梁幸慢慢问。
霍序则来北部基地的目的,是寻死。
全球丧尸化病毒之所以可以传播肆虐五年之久,使得人类幸存者人数锐减至不足百分之一,主要源于它的变异速度极快,感染途径从最开始的啃咬见血,到后来与潜伏期感染者哪怕只是无意识眼神对视上、搭句话都可能被连带感染。
一个人被摧毁脑域神经系统的丧尸病毒感染,从人到变成丧尸的潜伏期越来越捉摸不定,目前人类掌握的任何生物医学技术都无法确切分辨一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人突然失控前,是否自身已经携带了可传播的丧尸病毒。
而这个问题,曾经全球东南西北四大人类幸存者基地之首的南部基地却不用担心,因为他们的异能者中藏着一张王牌——
目前所知,全球范围内唯一的脑域进化异能者。
不同于身体强化异能者,脑域进化因其罕见性与特殊性,南部基地用了无数次实验证实得出,脑域进化异能者不仅自身拥有免疫丧尸病毒感染、轻易辨析潜伏期感染者的能力,进阶后甚至还能防护他人不受丧尸病毒侵袭。
可惜,怀揣着这样一张王牌的南部基地现在却已经覆灭。
霍序则手中还握着刑厄之前替他拿回来的手帕,跟他自己刚刚摘下眼睛上的白丝巾一起,英俊的眉宇显露无疑的同时,唇边扬起一点坦然的笑。
“在人类生死存亡面前,一层老同学身份算得了什么?”
霍序则平静说完,站在玄关换鞋,顺便邀请梁幸进门,然而门外的梁幸一摆手:“我回家。”
霍序则弯腰将两只鞋子摆放整齐,淡淡问:“不是要吃桥头排骨?”
梁幸“呵”的一声:“可不是,我舅妈做好就等我回家了。”
语气中还带了那么点显摆自豪。
“异能”住宅区除了有豪华独栋别墅,更多的还是一间一间的环形独立安全屋。
末世五年过去死的人实在太多了,霍序则的家人在末世初期就早已一个不剩,梁幸倒还有个舅妈,因着梁幸的关系也住在安全屋里,就在梁幸隔壁。
梁幸看看时间不再耽误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蓦地绕了回来。
霍序则没回头,背对着他:“忘什么了?”
梁幸从玄关仪容镜中看霍序则,霍序则在梁幸看过来的瞬间,垂下了眼。
动作幅度很小,不刻意也不引人注意,梁幸看着仪容镜却还是问:“你的眼睛这次好这么快?”
不等霍序则回话,又或者这个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梁幸恍然大悟:“难怪你这几天非要绑个这么娘的白带出门。”
霍序则:“……”
他纠正好友:“这是丝巾。”
“我妈妈的。”他又补充说。
梁幸这人说话虽糙,却出奇尊老爱幼,尤其是尊老,丝巾话题就此带过,梁幸顿了顿又说:“既然好了,就别戳瞎了,你眼睛……挺好看的。”
霍序则父辈有些混血基因,瞳孔颜色并不是纯正的黑色或棕色,而是一种带着奇异花纹的灰,瞳孔中心仿佛是染了迷雾的迷宫,边缘才有一圈极黑的虹膜将他们包裹紧锁。
不过在霍序则觉醒异能后,梁幸好奇地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的瞳孔,只十分没情调地评价过一句:“像大理石摔碎了。”
现在玄关仪容镜前,被夸眼睛好看的人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警告道:“别乱看。”
梁幸扯着嘴角,无所谓说:“要感染给我,也早感染了,不差这一眼。”
霍序则干脆闭上眼睛,直接赶客:“回家吃你的桥头排骨吧。”
他反手就将别墅大门关上,最后一句话是:“物资给阿姨吧,代我问个好。”
独栋别墅门外堆放着满满一箱生活物资,是“特权”别墅住宅一周的物资用量,梁幸在北部基地大楼外遇上霍序则他们时没有说谎,他的确抽空帮不太方便与他人过多接触的霍序则领了物资。
“神经病。”
被毫无征兆关在门外的梁幸啐了一口,看也没看那些属于独栋别墅区特供的丰腴物资,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而在走出属于霍序则家别墅的小花园门后,梁幸脚步慢了下来,接着长出了一口气。
霍序则站在别墅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梁幸的身影远去。
无意识摸了摸距离上次自己亲手弄瞎不到半个月便恢复如初的眼睛,霍序则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别墅门,又将门外的物资箱搬进屋内。
末世资源紧缺,夏季食物又容易坏,他不可能真放着这些东西在外面白白浪费掉。
洗完澡后,霍序则换了身衣服开始慢慢收拾起物资箱,他的头发许久没理过了,有些长,但洗过澡后也没有擦干,水滴顺着发丝落到食物保鲜袋上,滴滴答答的响。
整理完食物,末世里十分珍贵且容易坏的蔬菜今晚就得吃完最好,肉食类放进冰箱冷冻层可以保存很久,霍序则不准备动。
可当他在整理物资时看到一袋新鲜排骨后,霍序则想了想,还是另外又挑出了四块长肋排留在了外面。
霍序则有一手不赖的厨艺,他出生在一个财富自由的家庭,在外也有人称他这种家庭为豪门,不过霍序则小时候看电视,觉得自己家和电视里的豪门不太一样。
霍序则家的财富自由能追溯到往前很多代,或许是财富自由久了,对财富的追求欲望反而不再那么强烈。
霍序则的爸妈给霍序则取名“序则”,希望他将来凡事不骄不躁循序守则,活在他们为他撑起的秩序稳固平淡的规则之中,不用经历太多起伏风浪。
他的父母不会要求霍序则一定要多优秀,不会整天只在外应酬工作忽略陪他,还有,霍序则小时候也玩泥巴。
甚至霍序则的父母还会陪着他一起玩。
后来,霍序则展现出惊人的读书效率,他的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实际却算不上多。
霍序则的父亲看儿子太闲也不是个事儿,开始一日三餐军训似的叫上儿子在开放式厨房岛台观摩学习。
霍序则的父亲认为做饭是一种生活的浪漫,他热衷于钻研全球各个不同地域风味的美食,会的多,还爱自己琢磨改良。
从最开始学着打下手到后来自己独自掌勺,霍序则没花太长时间,他也挺喜欢做饭的。
遗传基因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挺玄乎。
炸肋排出锅后,曾经不知柴米贵的“豪门大少爷”又将剩余炸排骨用过的油用食物过滤纸过滤干净,妥帖放回冰箱保存。
霍序则只简单做了三个菜,两素一荤,不算多,但在末世第五年,这样的单人单餐规格已经堪称奢侈。
明明只是自己一个人吃晚饭,霍序则却还是很有仪式感的将三个菜都端到了独栋别墅二楼小餐厅的餐桌上,并在桌上四个方位摆上了四副碗筷。
等用完晚餐,餐桌上的其他三副碗筷干干净净的。
霍序则叹了口气,又将这三个饭碗中的米饭一碗一碗倒回保鲜盒,同时将三块没人动过的香酥长肋排也一并存放起来。
抱着保鲜盒塞进冰箱前,霍序则想的是,如果梁幸和他的舅妈不愿意吃隔夜饭菜。
他是不是解决完这三个保鲜盒再死比较不浪费食物?
刑厄很晚才回到家,屋子里没开灯,刑运一个人坐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听到门锁的声音扭过头。
“哥。”
刑运推着轮椅向入户玄关移动,刑厄直接几步走过来握住妹妹的轮椅扶手,皱眉说:“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吃饭?”
餐桌上摆着没动的饭菜,刑厄一进门就看见了。
刑运吐吐舌头:“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刑厄从基地大楼出来已经晚上11点多了,他端着饭菜回厨房重新加热了一下,才和妹妹两人简单吃上今天的“宵夜”晚餐。
刑厄是北部幸存者基地首席执行官。
三年前全球丧尸病毒变异速度加剧,研究证实,丧尸及被丧尸病毒感染的潜伏期感染者死后,体内传播性极强的丧尸病毒可能独立存活在无宿主空间中,长达数小时到数月、数年之久不等。
虽然尚无独立存活在空气中的丧尸病毒直接感染人类脑域神经的案例出现,但丧尸病毒变异太快,而人类幸存者基地不容有失。
于是北部基地内所有被确认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员,都会由专门的特殊异能执行官在特定场所进行处置。
说委婉点是处置,直接点就是处死。
所以要说刑厄的工作职务,同样是说的好听点叫“执行官”,其实又和古代提着大刀砍人头的刽子手没什么差别。
刑厄从小话少,哪怕对面坐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也极少主动开口。
刑运整天被困在小小的轮椅上,现在这种末世特殊时期,出门条件严苛不说,她一个女孩子不良于行,外出更是不方便也不安全。
刑运白天没怎么活动,也就吃的少,吃过半碗饭就吃不下了。
刑厄知道妹妹的饭量,没说什么,自然地将刑运碗里剩余的半碗饭直接倒进自己碗里。
不过他没有立即继续用餐,而是放下筷子先一把将轮椅上的妹妹抱进了浴室。
刑运被哥哥先放到了马桶座上,又看着哥哥离开浴室,没多久再拿着她的私人换洗衣物进来。
这些事刑厄做的顺手,这些年兄妹相依为命,刑运行动不便,哥哥抱她进浴室、拿衣服算什么,从前刑运刚出事不久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的时候,吃饭,上厕所,甚至洗内衣内裤都由刑厄一手包办。
刑厄将妹妹的衣物放在浴缸一侧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又弯腰在经过特殊改造方便刑运使用的浴缸内壁先耐心冲洗了一遍,再放好水。
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刑运突然叫住哥哥。
“哥,南部基地幸存人员的观察期结束了吗?”
刑厄高大的身形一顿,像是有一瞬走神。
过了会儿,刑厄“嗯”了一声。
刑运看着浴室门口的哥哥,她的哥哥总是强大、沉默、坚韧,刑运想了想,又慢慢问:“那哥哥认识的那个人,安全出来了吗?”
一个月前,刑厄刚负责执行处置完一批高危丧尸病毒感染者,在经过七天的短期生物观察后,在家呆了三天休息。
身为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兼等级最高的身体强化异能者,刑厄除了定期对丧尸病毒感染者执行处决,还偶尔需要执行一些外出基地的紧急任务。
而除此以外,刑厄从不理会北部基地的任何管理、决策。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的那三天中,刑运却意外地看见哥哥总是安静地在盯着一份什么文件在看。
刑运有分寸,从不干涉哥哥的工作与任务,所以她并不知道哥哥当时一直盯着看的,一看就看了三天的文件上究竟有什么内容。
直到那一天,哥哥在厨房做饭,刑运坐在旁边的轮椅上帮着打下手,刚好有人给哥哥发来了通讯请求。
知道但凡有人联系哥哥,必定是基地的任务相关事务,哥哥拿着手环走出到厨房外,暂时帮哥哥翻炒锅子的刑运也并没有刻意分神想听哥哥打通讯的内容。
只不过当时由于刑运坐在轮椅上,她的水平高度太低,不小心被锅中热油溅到了眼皮上。
刑运没忍住“啊”了一声,那时候就在厨房外接通讯的刑厄立即返回厨房,快步走上前查看刑运的眼睛。
大概是太过匆忙,通讯还没来得及挂断,在帮刑运用凉水冲洗眼皮的时候,刑运听到从哥哥的手环中传来哥哥的副官刘磊承的声音:
“南部基地排名第一的异能者要求把两名普通人安排进独居室,可是现在基地住房紧张,也没有普通人住单间的先例,其中还有一名普通人连那个异能者的血缘亲属都不是,这实在不合规矩……”
刘副官洋洋洒洒一个人在通讯手环中说了许多,刑厄当时看着妹妹红了的眼睛,语气不耐烦地打断:“我不管这些东西。”
哥哥的确从来不管基地管理事务,更何况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住宿问题。
刑运正奇怪刘副官怎么这种事情都要找哥哥报告,随后哥哥的手环中传来刘副官的下一句话,却让刑运连又辣又痒的眼皮都忘了眨。
刘磊承小声迟疑说:“刑哥,但其中那个跟南部基地异能者没有血缘关系的普通人刚好是您之前特意要求核查过一次信息的那个人名,就是那个叫霍……”
后来,刘副官的话还没说完,哥哥仅仅沉默了半秒,也许半秒都没有到。
刑运看着哥哥紧蹙的眉心松开了一点,在半秒不到的考虑后,直接告知刘副官,让他将“异能区”原本给自己留的那栋房子给对方住。
哥哥说的房子,是一栋北部基地给有重大贡献的基地要员预留的独栋别墅房。
那栋别墅位于北部基地最安全也最安静的堡垒安全圈里,一共上下三层,外围还自带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只是因为刑运的腿脚不方便,哥哥才一直跟她生活在现在这套改造好更适宜她居住的两室一厅旧房子里。
而现在,哥哥要将那套基地留给他的独栋别墅给一名南部基地过来的普通人住。
刑厄打开浴室门边的排气扇开关,排气扇呼哧呼哧在不大的浴室顶部矜矜业业工作着。
刑运听到哥哥在一阵呼哧的机械噪音中,回答说:“嗯,安全出来了。”
霍序则有个妹妹,小霍序则五岁,名叫霍由心,自由的由,心情的心。
霍序则两三岁时会在院子里玩泥巴,而霍由心这个年纪已经能一个人能在房间抱着算盘珠子一坐就是一下午了。
霍序则从小兴趣爱好广泛,男孩子喜欢的东西,篮球、足球、滑板、骑行、游戏,他都喜欢,又因为父母辈熏陶,烹饪、书法、美术、乐器这些也没落下,总之能接触到的,霍序则都能分点时间像模像样涉猎三分。
但他的亲生妹妹霍由心与霍序则不一样,霍由心很小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数学天赋,霍序则小学开始被选入学校竞赛班,最初只有数学一科,到了初中扩展至数、理、化、计算机全面开花。
霍由心在还没上学的年纪就能替偶尔贪玩跟自己的小兄弟们出去打篮球、踢足球、滑滑板的哥哥写小学数学竞赛练习册。
到了初中,霍序则参加竞赛集训带回家的笔记、教材,霍由心仅靠自学竟也能跟正经上了竞赛课程的哥哥从争论一道题的对错,到后来一起探讨解法最优途径。
霍序则高一时,已经拿下了两所顶级大学的保送资格,破天荒在学期未结束前就出国游玩了一趟,他选了个人很少还很原始荒凉的地界半探险半旅行,与外界一断联就是一个月。
因为上初中后,父母从来不干涉霍序则的决定,等在外面当了一个月“野人”的霍序则回到家,家里却没有人,爸爸妈妈妹妹谁都不在。
霍序则那时才得到消息,霍由心住院了。
当霍序则赶到医院,爸妈不在,病房里只有霍由心一个人。
霍由心正安静地半靠在病床头看书,抬眼见霍序则进来,自然而平静地喊了声:“哥。”
霍序则走过去抱了抱妹妹,又摸了摸妹妹的发顶,早慧的霍由心难得任由哥哥摆弄,侧脸贴靠在霍序则胸膛,她说:“哥,我以后不结婚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说:“也不生孩子。”
霍序则什么都没问,只说:“好,人生有很多选择,心心喜欢怎么过,哥哥都支持。”
在霍序则不在家的这一个月里,霍由心有天突然在学校毫无征兆地昏倒了,老师同学将抽搐得厉害的霍由心送进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测,霍由心确诊了病症为癫痫。
癫痫,一种目前医学上没有彻底治愈手段,且有概率遗传下一代的脑部神经系统疾病。
霍由心没在医院住多长时间就回了家,隔天,霍序则送妹妹回初中部上学,送完人扭头回到相邻校区的高中部。
他找到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年级组长,告诉他们,他要放弃保送资格。
而两年后,惊掉所有人下巴的,霍序则以包括高考在内,高中三年始终蝉联市级第一的成绩第一志愿报了个航天航空院校,他居然要当飞行员。
“你家万贯家财不继承了,怎么选了个这种破专业学习?”
这是梁幸在得知霍序则的家世后,曾经对霍序则发出的灵魂拷问。
霍序则那时制服笔挺地刚从飞行模拟舱出来,优雅地摘了手上的白手套,微笑道:“家产有我妹,不劳费心。”
他那时想,既然他的妹妹不愿意成家,那就应该在立业方面更多发光发热。
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霍序则天不亮从幽静的独栋别墅三层卧室中醒来,然而昨晚入睡前还窗明几净的房间,如今睁眼却遍布了满室的蜘蛛网。
阴森,又可怖。
霍序则平躺在床上对着被蜘蛛网层层叠叠包裹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半分钟后,用最快的速度从床上起身,冲进卧室内自带的浴室。
霍序则站在打开的马桶盖前,他身高太高,又来不及跪下,从翻滚的胃袋中呕吐出来的隔夜饭压得他的原本挺直的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
维持着仿佛下一秒紧绷弯曲的脊背就将随时断裂一般的姿势,霍序则却一动不动立在马桶前吐了足足十几分钟。
等到霍序则终于将昨夜所有的食物残渣吐尽,吐得只能干呕出清水,他按下冲水马桶按键,才终于转移阵地到洗漱台前洗了把脸。
霍序则宽大却毫无血色的双手撑在洗手池两边,手背青筋清晰浮现,冰冷的水珠顺着他利落流畅的下颌线争先恐后滴滴坠落。
“妈,我今天不想打扫房间。”撑着洗漱台的霍序则忽然抬头,看着镜子半是耍赖,又像撒娇地说。
安静的浴室内,没有任何声响回应。
静了好一会儿,盥洗镜中带着一头一脸水渍的人抹了把脸,又若无其事刷牙洗脸恢复成平日人模狗样的霍大少爷形象。
等到布满蜘蛛网的卧室天花板被打扫干净,时间来到上午十点,还来不及歇口气,霍序则的手机响了。
霍序则慢悠悠拿起床头的手机接通,那头传来梁幸劈头盖脸地怒骂:“操,老子还以为你死床上了。”
霍序则:“……”
他下意识看了眼来电提醒,有三个未接全部来自梁幸,霍序则真诚道:“抱歉,在打扫卫生,手机开了静音。”
听得出手机里的人呼吸带喘,霍序则拿着手机笑了声,继续说:“不用跑了,还不需要来替我收尸。”
电话里梁幸呼吸平复了些,“呵”了一声:“真死了,谁理你。”
霍序则没争辩,停了下才说:“我不会自己去死的,你知道。”
梁幸当然知道,霍序则如果能自己了结,他就不用多此一举冒险混进如今幸存者人口密度最大的北部基地了。
电话里两人都默契的沉默了几秒钟,随后梁幸想起件事:“你骑人基地首席执行官精神体的事在北部基地大楼传遍了。”
他哼笑:“昨天那群北部基地异能者一个个瞪大眼睛自我怀疑的样子,你没看见真可惜。”
没有异能者会让自己的精神体屈居人下,更何况那还是北部基地异能排名第一的首席执行官的精神体。
霍序则“噢”了一声,声音散漫,半倚在床头,似乎不太在意。
梁幸继续说:“你房子的事我先前不知道位置也没上心,今天上午查了,就是原定留给你那个高中同学的,整个北部基地最好的一处房子了。”
一处好的房子,不仅在于安全的地理位置,同时也代表着在这个物资紧张匮乏的末世幸存者基地拥有相应更好的配套设施,以及更多物资供应的同等级优待,而这些东西必定需要房产拥有人自身与之配得上的能力与贡献。
其实这所房子的问题,霍序则昨天遇见刑厄后就隐约猜到了,刑厄送他回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的住址,对方对他出现在北部基地似乎也没什么好奇心,应该是早知道他的存在。
而梁幸今天一大早跑去查证,大概也同样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为什么呢?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在这样的末世,仅仅一层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关系实在值不起这样大的面子。
手机中,梁幸干脆问:“既然你不想暴露身份,那你准备怎么说服你感情很好的高中同学对你动手?”
梁幸问出这个问题时,甚至将“感情很好”四个字咬了重音。
霍序则有些无奈,如果他没有头脑错乱,意识不清到丧失记忆,他确定自己过去与刑厄真的不熟。
但眼前呈现的事实,又让某人无力反驳,霍序则顿了下,决定不再纠结这点,只说:“我有安排。”
“保险一点,以后就不要见面了。”随后,他又特别嘱咐。
通话那头的梁幸没第一时间回话,霍序则也不急,安静等着。
于是,他听见梁幸说:“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序则。”
梁幸很少叫霍序则“序则”,不是调侃他“霍大少爷”,就是直呼大名。
霍序则回他:“我不是正在想办法?”
梁幸默然,霍序则继续陈述现实:“已经牺牲够多人了,一个南部基地难道还不够吗?”
“阿梁,这是我最好的归宿。”
“……”
半晌,梁幸在电话里怒骂:“随便你,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