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怀仁不满道:“现在是事故调查阶段,梁幸请你配合。”
梁幸与戚怀仁在南部基地时就不对盘,寸步不让:“老子不配合,你他妈这个电话打的进来?”
戚怀仁顿了下,平复了语气,在手环中又说:“现在北部基地怀疑纵火的人出自我们南部基地异能者,今天在观察中心值守的也是我们南部基地的,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比他更早发现失火!”
“还能怎么发现?两只眼睛看到的呗。”梁幸瞥了眼霍序则,示意自己出去说两句。
霍序则点头,梁幸拿着手环一脸不耐烦地走出了休息室。
霍序则这时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刑厄的信息界面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结果霍序则现在查看,最终刑厄发到霍序则这里的,只有一个【好】字。
还能听话来见他,应该伤势不重。
霍序则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猜测刑厄最开始让梁幸带自己走,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受了重伤无法行动,二是怀疑自己被感染了。
霍序则并不太担心刑厄被感染,刑厄的异能等级非常之高,连和他对视都不会受到精神丝影响,除非是血液、唾液等直接传播,否则刑厄被他人感染的几率极小。
一个人在安保休息室坐了会儿,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敲响。
如果是梁幸回来,没必要敲门,而如果是刑厄,霍序则觉得刑厄既然在担心自身感染问题,就大概率不会猝不及防敲门出现在霍序则面前。
那么,门外的会是谁呢?
休息室内的霍序则没出声。
休息室外的人在敲了几下门后,因为门内无人应答而停顿了片刻,紧接着休息室门锁开始缓慢转动。
霍序则坐在休息室沙发上垂下雾灰色的眼。
“原来有人在啊?”门打开的一瞬,一个颇为好听的播音腔男声响起。
霍序则没抬眼也没回话,那人只在门口站了一秒,走进来。
霍序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皮鞋,黑裤,一只端着杯子的手,再然后……霍序则攥了攥裹着半边袖子衣料依旧在缓慢渗出鲜红血迹的手,同时封闭了自己的视觉神经。
当脚步声停在霍序则面前,滚烫的热茶毫无征兆泼向霍序则,霍序则偏了下头,滚烫的茶水一刹淋湿了霍序则的衬衣前襟,以及腰腹。
“啊,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男声说着道歉,语调却不痛不痒,霍序则从沙发上站起身。
“瞿星瀚。”因为失血的关系,霍序则微微泛白的薄唇轻启,准确吐出一个名字。
“原来你还记得我?”瞿星瀚冷笑。
热水渗透进霍序则的衬衣布料,滚烫的感觉一直粘黏在他的胸膛皮肤上。
霍序则仿佛没有知觉,只是也勾了下唇角,宛若老友叙旧回道:“戚怀仁把你安排在了这里工作?”
听到“戚怀仁”三个字,瞿星瀚面色陡然变了:“霍序则!”
末世前,瞿星瀚是一名八线小明星,在健身房将身材练得十分有料,但脸上稚嫩年轻反差感十足,因为一部饰演空少的网剧小火了一把,末世遇到霍序则他们时,他正跟一名女异能者打得火热。
但现在,霍序则听梁幸提过一嘴,瞿星瀚跟了戚怀仁。
瞿星瀚厉声叫出霍序则的名字后,大喘气了好几下,忽地又自顾自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情讥讽我,听说你眼睛瞎了?梁幸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忙着相亲?有女人送上门的时候装清高吊着人,结果还不是爬了男人的床,现在被男人操腻了又随手扔了,我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瞿星瀚看着霍序则那张脸就讨厌,但此刻霍序则衬衣衣襟被滚烫的热水浸透,左手半边袖子不知怎么破了半截,脸色也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
“怎么梁幸不要你了,混得这么惨啊。”瞿星瀚不由快意,“不然我回头替你跟仁哥求求情,说不定仁哥念旧还愿意不计前嫌包了你……”
瞿星瀚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休息室大门豁然被人打开。
他下意识回头,本来站在沙发前状似“哑口无言”的霍序则擦着他的身侧快步走过去。
霍序则极其自然地握住全身上下穿着防护服站在门边人的手,连对方头上的防护面罩都没取下来,第一句便是:“伤哪了?别担心,没感染。”
霍序则从来没有正式跟刑厄解释过自己到底是怎么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感染丧尸病毒的,但霍序则说完这句话,没第一时间开口说话的人下一刻便回了他一句“小伤”。
刑厄无条件信任霍序则,霍序则说没感染,刑厄就相信。
陪南部基地某位旧相识“叙旧”也叙够了,刚好刑厄过来,霍序则不再沉默,干脆挽住刑厄的一边胳膊,亲昵靠上去,回头对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瞿星瀚笑了下。
“哦,就不和你抢观察中心安保饭碗了,我已经找好下家了。”霍序则舌尖轻转,慢悠悠说,“有空来我们家独栋别墅玩呀~”
“下家”理所当然指的就是霍序则此刻亲昵挽着的刑厄。
霍序则轻飘飘一句话,绿茶上身,话里话外表露出看不上戚怀仁给瞿星瀚安排的观察中心安保工作,毕竟他的“下家”供他住的是“独栋别墅”!
瞿星瀚愣了愣,没想到霍序则竟敢当着“新金主”的面就这样说……
霍序则说完拉着刑厄就想离开,瞿星瀚回过神来,下意识追了两步:“霍序则早就被人操熟了!你捡了别人的破鞋!”
刑厄的脚步一顿。
瞿星瀚以为刑厄听进去了,立马接着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以前一定不是南部基地的,你只要去打听一下,他上一个金主是南部基地的梁幸,霍序则跟了梁幸五年,早不知道被梁幸操熟多少回了!”
“梁幸被他迷昏了头,把南部基地给他当玩具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南部基地被玩没了,梁幸也不要他了,他又爬上了你的床,别人背地里肯定笑话你接盘了梁幸不要的破——”鞋。
瞿星瀚最后一个“鞋”字来不及说完,观察中心外围安保楼休息室走廊上又传来一个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哟,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梁幸插着兜慢慢踱步过来。
而梁幸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
男人比梁幸貌似要高上一些,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左右,他面上神情淡漠,视线若有似无落在霍序则挽在刑厄臂膀的手上。
“霍序则,好久不见。”戚怀仁声线音调很低,却又透着股子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南部基地覆灭的最后阶段,戚怀仁是第一批放弃南部基地带人出走的异能者,他们最先投靠北部基地,他说的好久不见确实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霍序则勾了下唇,不咸不淡回了对方同样一句:“好久不见。”
瞿星瀚听到戚怀仁的声音急忙从休息室走出来:“仁哥。”
像是害怕晚一步就将错过丢失什么,瞿星瀚几乎是小跑到戚怀仁身侧:“仁哥,您怎么到这来了?”
他小心翼翼去握戚怀仁垂在身侧戴着白手套的手,戚怀仁任他握了,只是目光依旧落在霍序则身上,没回话。
霍序则对戚怀仁与瞿星瀚之间的事毫无兴趣,既然梁幸和戚怀仁一起到了,必定是为了调查观察中心今晚的失火事故,霍序则自认没自己的事了,拉着刑厄的手就想继续离开。
路过戚怀仁的时候,狭窄的保卫楼走廊被戚怀仁和瞿星瀚占据了大半,霍序则低声说:“借过。”
戚怀仁动了下脚,让开一步,目光却不加掩饰始终跟随霍序则。
“头发不错。”他在霍序则与刑厄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饶有兴味般说出了四个字。
宛若一个高高在上的顾客点评货架上的商品。
霍序则懒得搭理,只想尽快离开,查看刑厄到底伤了哪里?
刑厄跟着霍序则一起走了段路,走到观察中心安保大楼走廊快要转角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霍序则扭头问:“怎么了?”
刑厄没回话,蓦地调转身形,大步走了回去。
霍序则一愣,慢一步跟上。
刑厄边走边脱下了自己头上的防护服面罩,防护服不透气,刑厄的眉心长疤被汗水浸透,眼神更显肃穆凌厉。
瞿星瀚没见过刑厄,并不知道刑厄的身份,但戚怀仁显然不可能不认识刑厄。
刑厄径直走到瞿星瀚跟前,目光却牢牢锁在戚怀仁那张高高在上冷淡的脸上。
一米九的身高让刑厄傲然众人,与霍序则那张具有迷惑性的脸不一样,刑厄无论从伟岸的身形还是眉心让人生畏的长疤都压迫感十足。
刑厄开口,语气平静,掷地有声:“别靠近他,别惹他,梁幸给他玩南部基地,我没那么大权利,我给不了,但如果没有他,你们南部基地一个人都别想进北部基地。”
“包括你。”刑厄目光一错不错直视戚怀仁,面无表情警告,“管好你的人,还有你的眼睛。”
霍序则此时追上来:“刑厄。”
他根本不在意瞿星瀚跟刑厄说的那些话,关于他的流言再多对霍序则来说也不痛不痒,但戚怀仁刚才看霍序则的目光太露骨而毫不掩饰兴味。
霍序则有些担心刑厄误会了自己和戚怀仁的关系,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刑厄顿了下后继续说。
“还有,是我喜欢霍序则,我追的他,求着他在一起,要爬也是我爬他的床,巴不得他——”刑厄一字一顿,“操、熟、我。”
话音落下,整个走廊有那么几秒鸦雀无声。
霍序则最先反应过来,示意梁幸善后,自己则拉着刑厄径直离开。
再次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刑厄的副官刘磊承手中握着一只身份手环,目瞪口呆愣愣站在楼梯口。
霍序则顿时一阵头疼,脑中飞速运转着怎么为刑厄在下属面前解释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发言。
是为了替自己出气?
是瞿星瀚先出言不逊,刑厄为他撑腰?
还是戚怀仁目光露骨,激怒了刑厄才“口出狂言”?
然而真正到达刘磊承面前时,反倒是刑厄先开了口:“手环。”
刑厄声线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尴尬或后悔情绪,刘磊承蓦地回神,赶紧将手中的手环递上。
这是霍序则的身份手环,刑厄在观察中心火势得到控制后第一时间查看了霍序则的手环位置,发觉手环定位依旧在北部基地大楼顶层后已经确定霍序则来了观察中心。
同时也是他联系刘磊承去北部基地大楼取回的手环。
刑厄接下手环,刚转手打算交还霍序则,视线不经意掠过霍序则缺了一边袖子的那只手。
刑厄动作一顿:“谁弄的?”
他的目光锁着霍序则就算缠着布料依旧血迹斑驳的手掌,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休息室中的男人。
“没,这个晚点解释。”霍序则生怕刑厄再回头要去找瞿星瀚麻烦,“我们先回去。”
刑厄凝视了霍序则的手掌一秒,眉目拧紧,还是应了。
由于观察中心半夜失火,整个北部基地居民不明情况也跟着陷入混乱人心惶惶,霍序则担心刑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想先回刑厄家,刑厄却说:“去你那里,刘磊承会去找刑运。”
到了霍序则家中,刑厄换了鞋直奔别墅客厅电视机柜下翻出医药箱,霍序则拦了下,先问:“你伤哪儿了?给我看看。”
不知道刑厄伤在哪里,霍序则也不敢让刑厄碰自己的伤口,担心血液传播感染。
刑厄盯着霍序则的手,没第一时间回话。
霍序则知道刑厄大概有些在意今晚在安保楼遇见了的那两个人,他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手拉住刑厄的一只手,牵引他来到沙发处。
“先把防护服脱了吧。”他将刑厄按坐在沙发上。
防护服不透气,穿着始终难受,霍序则抹了抹刑厄鬓角淋漓的汗水,一面自己动手替他脱防护服,一面低声开口解释起与戚怀仁和瞿星瀚之间的过往。
“我和梁幸刚到南部基地落脚的时候,我有段时间状态挺差的。”霍序则松开了刑厄的防护服腰带,动作温柔细致。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那段时间我接受不了家人去世的事实,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衣食住行都是梁幸在替我打理。”
霍序则描述那段时期时,只用了“状态挺差”四个字,但实际上,因为晚一天赶到家而只见到了全家人的尸首,霍序则将所有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段时期,梁幸几乎以为霍序则要坚持不下去了。
霍序则那时候不说话,不吃,不喝,也不睡觉,随时随地去看他,他都只是坐在原地,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安静得像个假人。
遇到瞿星瀚是在梁幸带着舅妈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霍序则决定前往南部基地的路上。
瞿星瀚当时跟着一名女异能者,似乎那时他已经追了那名女异能者很久,他们正处于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暧昧阶段。
但那名女异能者却在见到霍序则后,变了心。
其实那时候霍序则一天天的根本不说话,路上遇到同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衣食住行又都要梁幸操心,所有人都默认霍序则就是梁幸养得小白脸,菟丝花。
还是非常废物,除了能看,没有半点用处的那种。
也不知女异能者是怎么相中那样“废物”的霍序则的?
有一晚,他们途径一个商场,所有人都下车搬物资,抢东西,只有霍序则一个人坐在车里动也不动。
那名女异能者就在那时候敲响了霍序则的车窗,她问:“你是被人强迫的吗?我可以帮你脱身。”
她以为霍序则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是因为梁幸从中对他做了什么。
不等霍序则回话,日常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女异能者的瞿星瀚将这一幕撞了个正着。
也大概就是从那时起,瞿星瀚把霍序则当成了假想敌。
只是末世无常,后来女异能者出了事,没能最终到达南部基地,瞿星瀚失了依靠,还曾不管不顾脱了衣服寻求过梁幸的庇护。
可惜梁幸是个比钢铁还直的笔直直男,被瞿星瀚的行为恶心得差点拳脚相加,也让瞿星瀚在那一行同行前往南部基地的人中颜面尽失,就此结下了梁子。
“戚怀仁比我和梁幸都早在南部基地扎根,在南部基地地位也很高。我到南部基地的第一年几乎没出过门,戚怀仁也没见过我,第二年的时候,我状态好了些……”
霍序则语气浅淡,一边轻描淡写回忆南部基地那段往事,一边视线在刑厄脱下防护服上衣的身上认真检查有没有伤口。
“戚怀仁是那种习惯了高高在上,任何人都要臣服仰视他的人,那时梁幸怕我一个人躲在家发霉,有时候任务也会非要带上我一起,戚怀仁在见过我两次后可能对我产生了兴趣。”
在观察中心保卫楼休息室走廊上,霍序则拉着刑厄路过戚怀仁时,戚怀仁那种目光说不上是兴味还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征服欲。
刑厄不清楚霍序则在南部基地的过往,他知道自己不该贸然介入,也知道霍序则有能力自己应付,所以他再是觉得那目光刺眼,也跟着霍序则离开了。
可戚怀仁那句宛若估算价值般点评霍序则头发的话,让刑厄忍无可忍。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刑厄猛地抓住霍序则检查他身体的手,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
戚怀仁盯着霍序则的目光那样露骨,他不像会隐忍不动的人。
“他……”霍序则反手回握刑厄,指腹摩挲刑厄的手背仿佛安抚,“也没什么,南部基地那时都以为我是梁幸的人,戚怀仁只是跟梁幸提过‘换着玩玩’。”
闻言,刑厄手臂肌肉倏然绷紧。
在末世,异能者就代表着绝对特权,戚怀仁身边的情人从没断过,他跟梁幸提出“换着玩玩”,顾名思义是情人间的互换,梁幸当场翻脸差点跟戚怀仁打起来,回来也只当个笑话一样将这件事说给了霍序则听。
梁幸的异能实力摆在那里,戚怀仁虽然不满但也忌惮梁幸,他的确是一个天生适合掌权的上位者,能屈能伸,竟也在那之后忍了下来。
“刚才好威武啊,我们刑哥。”说着,霍序则半是哄人,半是真诚夸赞。
以刑厄在北部基地的地位来说,霍序则当然不希望刑厄自降身份在他人面前说出“操熟我”这样自轻自贱的话,可另一方面作为刑厄放在心尖上的恋人,霍序则听到这句话内心的震动也是无可忽视的。
刑厄的喜欢就像一层细密包裹住霍序则的盔甲,盔甲面朝他的内里柔软温暖,而外侧却全是密集坚硬的尖刺,毫不犹豫刺向每一个试图靠近霍序则,伤害他的人。
霍序则忍不住抚了抚刑厄刺刺挠挠的寸头后脑勺,就像捧着个不想放手的心爱玩具:“刑厄哥哥放起狠话来,有模有样的呢。”
自从昨晚第一次叫过刑厄“哥哥”,意外发现恋人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敏感,霍序则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通过叫“哥哥”来哄人开心了。
“不是狠话。”刑厄在面对霍序则时总是与在外的形象反差极大,他温顺地任由霍序则抱着他的脑袋,也任由霍序则调侃他“哥哥”,只微微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他平静陈述事实:“那两个人再往你身边凑,他们在北部基地待不下去。”
“……”霍序则怔了怔。
哇噢,他家刑刑好大的醋劲。
“嗯?以前对梁幸可不是这样的?”
恋人难得幼稚的反应让霍序则觉得可爱极了,他爱不释手地拨弄刑厄后脑勺短短的发茬,刻意提起之前刑厄误会梁幸和自己的关系,当时对方还暗中帮他搅黄了梁幸的相亲。
“那时候也想这样。”谁知刑厄直言不讳。
霍序则又是一怔:“……”
刑厄被霍序则按坐在沙发上后乖乖放在膝盖上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回抱住霍序则,低声诚实回答:“那时候就想把梁幸赶走,北部基地如果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会选我。”
在暗恋霍序则的九年里,刑厄无数次想象过霍序则将来会和怎样的人在一起,无论是怎样的人,能跟霍序则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也应该非常珍惜吧?
可当刑厄再次见到霍序则,霍序则曾经那样明亮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刑厄当时抑制不住地会去想,为什么霍序则的恋人不能把他照顾好?如果梁幸保护不好霍序则,那就换他来……
霍序则闻言静了几秒,雾灰色的眸中心疼、爱恋、不舍等等千万种情绪飞速闪过。
终是闭了闭眼,玩笑似的轻叹:“没想到我们刑刑……还有昏君潜质。”
霍序则掌心下乖顺得不像话的人没有否认,瞿星瀚说梁幸把南部基地给霍序则当玩具玩,可霍序则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如果对象是他,刑厄只会比梁幸更昏庸,他的确不能领导一个基地,因为他的行事准则从来都在霍序则一个人身上。
“你的手一直受伤,是因为使用异能的关系吗?”
霍序则有很多秘密,这是刑厄最初在北部基地重遇霍序则时就隐约察觉到了的。
刑厄尊重霍序则,无条件配合霍序则要做的事,可只有一件事,刑厄发现自己原来也做不到无条件支持。
“给刑运治腿期间,你的手怎么都好不了,更早的时候我被伏击那晚,你受伤后也总在反复,是不是和你的异能有关?”
刑厄攥紧霍序则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架的手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害怕握得太紧会弄疼了珍视的人。
他仰着头,目光赤诚又藏着极深的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受伤?”
刑厄握着霍序则手腕的手发出骨节收紧时的爆裂声,但霍序则丝毫没有感觉到手腕传来压迫感。
“霍序则,我不喜欢你受伤。”
“我……”他张了张嘴。
在脑中形成真正合理让人信服的解释以前,霍序则已经开口。他的恋人聪明而敏锐,霍序则意识到,其实刑厄什么都知道。
就像遭遇伏击, 第一次发现他是异能者的夜晚,就像霍序则提出先进观察中心,刑厄反问自己真的还会出来吗?
刑厄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尊重霍序则,相信霍序则,所以始终沉默,始终默默忍受恋人的隐瞒,可霍序则的秘密总有一天刑厄会知道,也必须知道的。
霍序则贪恋刑厄的喜欢,贪恋在一起的平静时光,他想要给刑厄一份普通的、有未来的、美好的恋爱时光,但他心里又无时无刻不清楚明白,这只是一种假象。
他现在的贪恋,多一秒,都只是增加恋人将来不得不割舍那刻的痛苦。
他太自私了……
“其实——”霍序则冲动之下张口。
“不用告诉我。”然而刑厄打断了霍序则的话。
他在霍序则的怀中低下头,坚定又虔诚:“你有自己的原因,是我没忍住多问了,对不起。”
“……”霍序则哑然无声。
深吸了口气,霍序则静了两秒才说:“可以问,是我没准备好,都是我的问题。”
很多时候,冲动只是一瞬,那一瞬错过了,要再鼓足勇气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刑厄救火时右脚脚踝处被烧伤了,大概是急于来赴自己的约,他的烧伤处只做了简单处理,连外部的绷带都包得有些凌乱,霍序则想打开看看刑厄的伤,却十分悲哀的意识到,他现在不能碰刑厄。
霍序则的手上血液已经浸染出了袖子布料,刑厄脚上的烧伤也必定破坏了皮肤组织,他现在连站在刑厄身边都是一种威胁。
最后,还是刑厄一言不发替霍序则上了药,霍序则又在旁边看着刑厄自己给自己上药。
耽误了一晚上,霍序则本想给刑厄做点吃的,只是这次刑厄却罕见地拒绝了霍序则。
“观察中心刚失火,大量还在观察期的人员等待安置,这几天我可能要一直驻守观察中心。”
其实作为北部基地等级第一的异能者,又是基地首席执行官,刑厄在观察中心失火后根本不该离开观察中心。
可霍序则一条“你找我,还是我找你”的信息过去,刑厄丢下了观察中心所有的烂摊子出来见了霍序则。
他之所以跟着霍序则回异能区别墅也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近段时间北部基地一定会戒严,居民外出受限。
刑厄隐约知道霍序则不习惯与人同住,上次他外出基地执行任务,回来后发现被迫就地隔离在他家的霍序则发着烧,面色极差,刑厄亲自把霍序则送回别墅就是不希望发生与上次一样的事。
“如果有事暂时联系不到我,基地内的事情可以找刘磊承。”
刑厄已经走到了霍序则家别墅花园大门口,顿了下又说:“其他的事,梁幸不会被派进观察中心内部,你如果……梁幸是自由身,你有事还是可以找他。”
刑厄既然能说出梁幸不会被派进观察中心内部,那么这个决策来源,基本来自刑厄无疑了。
在明知霍序则也是异能者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刑厄依旧在出事后第一时间下意识为霍序则安排好了一切。
霍序则虚扶在雕花铁门上的手无意识收紧:“刑厄。”
他与刑厄之间的时间似乎总是太短,最初重逢他犹豫试探,后来抵不住诱惑他给了自己“三天”期限,然后三天又三天,可如论如何拖延,霍序则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来不及跟刑厄说。
“我不会再受伤,我答应你。”在万千来不及出口的话语中,霍序则选择了刑厄此刻最想听,也是自己最想说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一场突发大火打乱了霍序则原本要进观察中心的计划,霍序则知道现在的情况,刑厄不可能会让自己跟他一起去观察中心。
同样,现在的霍序则犹如一个超强的移动病原体,在多数观察期人员流离失所得不到安全防护的状况下,他贸然进入观察中心恐怕也只会让北部基地重蹈南部基地的覆辙。
与刑厄所预料的一样,他在回到观察中心后,身份手环上的定位也跟着一度消失,整个北部基地进入一级戒严状态,所有人员无特殊外出许可不能离开自身居所。
霍序则答应了刑厄不再伤害自己,所以他即使有神不知鬼不觉外出的能力,霍序则依旧被稳稳“禁锢”在了家中。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戚怀仁。”
霍序则站在别墅三楼的卧室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雕花铁门外,曾经刑厄深夜站过的位置如今站着的人。
戚怀仁抬头冲霍序则做了个手势,不知是打招呼,还是示意霍序则下楼开门。
霍序则来到楼下,隔着雕花铁门与门外的戚怀仁对面而立。
“你还敢来?”霍序则自认上次刑厄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看着戚怀仁但避开了对方的眼睛,“我现在是刑厄的人。”
铁门外的戚怀仁挑了挑眉梢,依旧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我是来调查一周前观察中心半夜失火案的,正当理由,为什么不敢来?”
霍序则将门锁打开,戚怀仁首先开口:“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的福利待遇的确是好,据说梁幸都还在住单间。”
梁幸比戚怀仁晚进北部基地,戚怀仁是南部基地第一批投靠北部基地的异能者,他这种口气,必定是在透露一个讯息:他的住所要优于梁幸。
霍序则没接话,开门见山道:“找刑厄的话,他不在家。”
“他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当然不在。”戚怀仁似乎对刑厄的动向了如指掌,眯了眯眼笑道,“而且他本来也不住这里不是吗?”
“他只是在基地还有一个家。”戚怀仁这么说一定已经调查过了,但霍序则不否认却也没承认,只回说,“你在南部基地不也有好几个家?刑厄不过两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