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转性了?”瓦斯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
伯伊哼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碰碰有些发热的耳朵,顺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说:“考验我是吧。”
这小子的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看似是给他和下属接触的机会,但不用想,四周必然是埋伏着比以往更多的暗卫。
阿曼特如今的身份是米莱大王子身边的随侍,自然也不能在太阳神殿久留,只好不太情愿地跟着离开了。
“大人需要我回避吗?”瓦斯问道。
伯伊睨着他,一笑:“我让你回避,你就回避吗?”
瓦斯摸摸鼻子,确实,陛下把他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留只耳朵在阿伊大人身边么。
伯伊不再搭理他,看向巴拉蒙:“想说什么?”
他和巴拉蒙两年未见,巴拉蒙倒是比以前看着稳重了些,不像以前那么毛毛躁躁了,要是以前,知道他被法老囚禁在王宫,估计能提刀冲进来。
巴拉蒙看了眼站在伯伊身边的瓦斯,犹豫了下:“阿伊大人,臣下昨日去见了阿曼特,有个问题想不通。”
“嗯?”
巴拉蒙又看了眼瓦斯,心想,这瓦斯可真碍眼。
虽然顾忌瓦斯,但他还是说出了心底的困惑:“您真的要……考虑好了吗?”
他本来是想说,要嫁给陛下,但嫁这个字眼用在阿伊大人身上,怎么都显得别嘴又奇怪,所以临时换了说辞。
伯伊大概猜到他要问什么,显然想要知道答案的不止是他,亚胡迪亚那几个家伙估计也等着呢。
“可能就是好为人师吧。”伯伊垂眼,低低笑了一声:“总想教他一些东西。”
就像十年前,看到小拉赫里斯笨拙地拉扯衣袍,试图遮住自己的小短腿,还有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刀,伯伊便想,这个小孩是真的不太聪明。
人一旦有了第一次心软,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无穷次。
伯伊也不能免俗,看到那封传位诏书时,他是生气的,同时也有些复杂难言的情绪,细说大概就是心软吧。
在伯伊看来,拉赫里斯完全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像是人群中长大的野兽,哪怕学会了人类的规则,却不懂人类的情感,只会凭借本能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这种一往无前地莽撞,让伯伊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纯粹的欲望和感情。
巴拉蒙欲言又止:“可是……您大可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虽然阿伊大人没有娶妻,没有明确说过自己的取向,但在巴拉蒙看来,男人都是默认喜欢女人的。
伯伊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喜欢的是人,而不是性别,对我来说,这是一次不错的尝试。”
爱情是荷尔蒙催生的情感,多巴胺的刺激,催产素的释放,睾酮水平的提高等等。
在人类看不见的世界中,这些元素就像是无形的气泡,共同构成了爱情的产生。
伯伊喜欢所有未知的东西,并且热衷于去尝试去感受它们。
巴拉蒙:“………”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现在的阿伊大人就像是等待开席的宾客,手执刀叉,兴致勃勃,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应该担心谁。
想要遇到一个条件匹配的人真的很不容易,伯伊想。
能够让他接受肢体亲密接触不排斥的人拉赫里斯是第一个,第一次教拉赫里斯的时候,他甚至是享受那个过程的。
旁边的瓦斯虽然一直保持静默,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想,完了,自己要升职了,看看他这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好事。
巴拉蒙沉默了下,扶肩行礼说:“是臣下冒失了。”
只要知道阿伊大人不是被迫留在王宫的,他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修路的事情需要麦德查人配合,所以巴拉蒙忙没有过多停留,等人走了,伯伊歪头看向身边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的瓦斯。
瓦斯眼皮一跳,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一秒钟拉平。
伯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刚的话你应该没有听到吧。”
瓦斯愣了愣,伯伊挑唇笑道:“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就该降职了?”
瓦斯:“………”
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他苦着脸说:“奴知道了,奴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哪里听不出来,阿伊大人这是在威胁自己。
阿伊大人要是逃跑了,可别说降职,陛下不把他丢进虫谷,下大狱已经是看在多年追随的情谊上了。
伯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随手拿下一卷纸,准备写送往联盟国的书信:“听说你前些日子看中了一套宅院。”
稍顿,伯伊笑着回头道:“阿曼特买下来了,你直接去找他拿。”
随侍虽然常驻在王宫,但也是有自己家的,瓦斯跟随在法老身边,薪俸不少,前些时候他母亲提起要给他娶妻,所以就看了一栋宅子。
“好嘞,”瓦斯喜笑颜开,法老和王后,谁赏这套宅院都一样,总归都是王室的赏赐,“奴刚刚走神了,什么都没听见,奴真是罪该万死。”
伯伊轻笑,对着桌上的磨点了点下巴:“拿笔来。”
他倒是不担心,以瓦斯的机灵劲儿,想要把他和巴拉蒙的谈话内容圆过去并不难。
瓦斯行礼,连忙去笔匣中取来,视线迅速从伯伊身上扫过,心想,不愧是阿伊大人,哪怕人在王宫里,消息都这么灵通。
修路的事情需要多个部门配合,根本瞒不住人,所幸赫梯的事情也不需要瞒,反而需要大肆宣扬。
赫梯军队秘密前往边境的事情果不其然在朝会上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还不等朝臣们分出主战,主和的派系,拉赫里斯就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
“王后与几国有贸易协议,一直保持联络,愿意出面牵线。”
拉赫里斯隐去了伯伊伪造法老金印的部分,只提出了这次埃及危机的解决办法。
朝臣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哪怕是有心打压新王后的人也挑不出刺来,众所周知,这位新王后是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船长。
研究过这位船长的人知道,联盟国中的那几个国家确实是这个伯伊船长去过的国家。
“王后永恒!”巴拉蒙站起身,对着拉赫里斯扶肩行礼,“请陛下务必转达臣下对王后的感激之情。”
在他之后,尼克拉什和亚胡迪亚也站起身,同样表示感谢。
见几位近臣这般,其余坚定的法老派也纷纷起身表态,一时之间,大殿上站起来了大半的朝臣,剩下的哪怕不乐意,但也只能跟着起身,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
修路的最终方案在激烈的争吵后终于确定下来,由管理城镇建设的巴腕监负责,巴拉蒙带领麦德查人卫兵护卫进行。
“陛下。”
西蒙亚瞅准时机出声询问道:“听闻王后能力出众,能不能让王后出来,让臣下见一见?”
巴拉蒙皱眉,刚要说话就被旁边的尼克拉什眼疾手快地拉住,巴拉蒙看他一眼,尼克拉什很轻地摇摇头。
很显然,西蒙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有意想要让阿伊大人露脸。
阿伊大人当年在朝会上的政敌不在少数。
巴拉蒙有些懊恼,都怪他,要不是他那天冒冒失失地让王后露面,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事后虽然陛下处理过,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拉赫里斯坐在王座上,闻言瞥了眼西蒙亚。
自从他给西蒙亚孙女,外孙女赐婚后,西蒙亚再也没有提过立后的事情。
“等到大婚那日,各位自会见到王后。”拉赫里斯说着,不给下面的人再打探的机会,大手一挥,瓦斯连忙出声示意朝会结束。
朝臣中显然有人心有不甘,频频朝着太阳神殿的内殿去看。
陛下把王后藏得极深,王宫中的眼线都没见过王后,只能从陛下夜里返回太阳神殿休息的动线推测,王后很有可能被安排住在太阳神殿的内殿。
拉赫里斯视线淡淡扫过,暗金色的眼眸不掩杀意,那几人猛地一激灵,再不敢有过多的小心思,低着头离开了。
联盟的消息在刻意宣传下散播到了埃及民众间,民众继神药后,对新王后的好奇和尊崇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人都在期盼法老大婚的那一天到来。
包括拉赫里斯本人。
联盟国修路的事情让拉赫里斯接连忙了好几天,经常回来伯伊已经睡下了,两个人连说话的机会都少有。
在第六日,拉赫里斯忍无可忍,强行结束了冗长的会议,把税所和巴腕监的人赶走,赶在夜深前回了太阳神殿。
伯伊看到匆匆赶回来的人,微微扬眉:“怎么回来了?”
据他所知,税所和巴腕监的人还在为了钱的事情掐架,一个要钱,一个要钱没有,吵不出结果,索性到拉赫里斯面前吵。
“一件事没完没了地吵,听着心烦,”拉赫里斯唇角抿直,三两步走到伯伊面前,上下看了眼,“刚刚沐浴完?”
伯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还能看到洇湿的部分贴着皮肤,还没干透的头发随意地撩到背后。
拉赫里斯贴着伯伊的脖颈,闻了闻,是熟悉的,带着潮湿的薰衣草香。
伯伊嗯了一声,被他小狗一样的动作蹭得有点痒:“准备睡了。”
他现在的作息极好,每天睡觉时间都非常稳定,到点就开始犯困,睡眠质量堪称质的飞跃。
“那我陪你一起睡。”拉赫里斯说:“我先去沐浴。”
伯伊说好,打了个哈欠,灶房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回来,一直都烧着水备着,听说拉赫里斯要水,立刻安排人送过来。
拉赫里斯洗澡速度极快,伯伊躺在床上还没睡着,他就已经洗好躺上床了。
“阿伊。”
随侍全都退出了太阳神殿,只留了两个近侍在外殿守夜,等待传唤。
内殿中只留了一盏油灯,夜风吹得火焰摇曳跳跃,昏暗的光微微闪烁,忽明忽暗。
伯伊闭着眼嗯了一声,拉赫里斯又叫了一声:“阿伊。”
“嗯。”
“阿伊。”
伯伊无奈地睁开眼:“你准备叫几次?”
拉赫里斯伸手将人捞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颈窝,低声笑道:“就是觉得很高兴。”
每一次叫唤都会有回应,这个场景他想象了无数遍,但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实现。
此时此刻,能抱着阿伊,听到他的呼吸,心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哪怕这些是他用低劣的手段换来的,但他从不感到后悔,甚至私心祈祷,这样的日子能够漫长一些,最好长到生命的尽头。
伯伊重新闭上眼,拉赫里斯蹭了蹭他的头发,试探性说到:“马上就是我们的大婚日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礼仪司的工作一点没落下,距离法老的大婚已经不足十日。
伯伊嗯了一声,继续酝酿睡意。
这事儿他很清楚,白天瓦斯已经说过,明日要试婚服的事情。
拉赫里斯轻咳两声,压低声音说:“上次你说要教我的内容还没教。”
大婚日他不想自己表现不佳,给阿伊留下不好的体验,毕竟阿伊也就对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点兴趣。
稍顿,“我寻了一些道具。”
伯伊睁眼,微微偏头去看他,眉梢轻抬:“什么道具?”
拉赫里斯耳尖微红:“我看书上提到的都让人备了,很多,还有一种叫做玉I势的东西,听说提前准备着不容易受伤。”
书上的图示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想到是阿伊用,拉赫里斯就觉得耳朵烫的厉害。
玉I势……
伯伊心想,一个陌生的词汇,好像没听夏行提过,应该是这个时代才有的东西。
难得看到伯伊有不知道的东西,拉赫里斯轻咳一声,说:“是用来辅助扩张用的。”
闻言,伯伊突然想到一个棘手的事情,哪怕是拉赫里斯,他也不想用手去帮对方完成扩张的过程。
他略带迟疑地想,要不让拉赫里斯自己来?
“再等等吧。”伯伊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关于攻受的问题,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好好思考一下,本身他自己对上下没有过多的偏执,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但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问题,让他对自己的定位产生了一些犹豫。
他偏头瞥了眼旁边的男人,身高,体型,不得不承认,在两个人之间,对方各方面似乎都更符合攻的气质。
伯伊暗忖,他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但如果两个人要做,他必然要在这其中做出抉择。
拉赫里斯不知道伯伊口中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只当对方还是介怀他的所作所为,唇角压平,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黯然。
一夜无话。
伯伊的信是鹰营中最精锐的飞鹰送出去的,短短几天就收到了四个联盟国的回信,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想回复,还是信仍在路上。
八个国家并不是全部都与赫梯接壤,其中有四个国家和赫梯的关系也并不紧张,但伯伊知道一根筷子的原理,对于这些小国家来说,拉个垫背的会让他们更有安全感。
对于这次发兵,伯伊的诉求是震慑,而非战争,并不需要联盟国的人真的上场与赫梯厮杀。
所以伯伊对八个国家都提出了请求,通过人多势众这种方式来增加这次“围魏救赵”的成功率。
回信的联盟国对于埃及的请求自是满口答应,话说得十分漂亮,面子工程做得很是到位。
至于能不能真的做到,这就要看几个联盟国当面的较量了。
因着法老的大婚,周围的国家都收到了邀请,其中也包括了这次需要发兵的八个联盟国。
伯伊正在看书,就听到太阳神大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侧耳听了会儿,问旁边的近随:“这是在做什么?”
近随连忙回道:“受邀前来参加法老大婚的各国使臣到了,陛下设宴招待他们。”
按照以往的惯例,接待外臣的宴会都是设立在阿蒙大殿,但这次许是考虑到伯伊在太阳神殿的内殿,拉赫里斯特意把宴席设在了太阳神殿。
伯伊嗯了一声,心想,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
前些天他试穿礼服都没太多感觉,毕竟埃及的婚服也是以白色为主,用金线做暗纹,款式并不复杂,感觉和常服相比差距不大。
瓦斯当时听闻他的说法,想了想说:“确实,也就首饰繁琐一些。”
当天拉赫里斯甚至都没来,大概是怕伯伊看到他心情不好。
越是临近大婚,拉赫里斯出现在伯伊面前的次数就越少,最近几天伯伊睁眼,人已经走了,闭眼人还没回来,要不是旁边被子还有余温,他都差点以为这人根本没回来过。
拉赫里斯没在,伯伊明显感觉到太阳神殿附近的暗卫数量至少翻了一个倍。
上次他差点走了的那扇窗户外面直接站了四个侍卫,某次伯伊开窗时低头,正好看到两个侍卫蹲坐在窗沿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哪怕不说话,伯伊也能感觉到侍卫几乎满溢而出的尴尬。
太阳神殿愈发喧闹起来,夹杂着许多有些相似但又不同的语言,显得很是杂乱。
在法老出现前,各国使臣互相寒暄,不少使臣都是专司出使事宜,彼此都还算是熟悉,说得上话。
伯伊仔细听了会儿,说:“联盟国的人也都到了?”
近随愣了下:“是,大人您认识他们的使臣?”
“不认识,”伯伊说,“我听得出来他们国家的语言。”
作为一个国际律师,很多人都称赞过伯伊近乎变态的语言能力,在案子期间,伯伊能做到和自己的当事人直接沟通,翻译起到的只是辅助作用。
在外面的这两年,伯伊去过的地方,说不上来专业,但简单的沟通是没问题的。
人在陌生的,复杂的语言环境下,对熟悉的语言会有更强的分辨能力,所以伯伊很轻松就能听出来,大殿中有几个联盟国的使臣。
近随暗暗咋舌,虽然埃及的外交使臣也能做到同时学习多国语言,但阿伊大人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能兼顾,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交谈声倏地一静,紧接着众使臣齐刷刷地起身行礼:“见过法老,愿法老永恒。”
伯伊朝着内外殿之间那道门帘看了眼,在这片安静中,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大殿门口缓缓走向王座,同时距离内殿也越来越近。
最终那脚步声停在距离门帘几步之遥的地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伯伊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此时正注视着门帘,或者说,在注视着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各位使臣请坐。”
拉赫里斯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是很有存在感的声线,听着都是一种享受,伯伊摸了摸耳朵,心想,这小子身上的优点还真是不少。
内外殿中间只隔着一道门帘,任何声音都能毫无阻碍的传进来,让伯伊有种自己好像也坐在大殿中的感觉。
一阵窸窸窣窣的落座声后,侍女迈着碎步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呈上,拉赫里斯邀请各国使臣品尝来自埃及的盛情款待,各国使臣诚惶诚恐地起身行礼。
又是一番商业吹捧和互相寒暄后,使臣再次落座,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伯伊只听了一会儿,感觉和自己以前参加过的宴席流程完全一样,便没了兴致,继续看书,旁边的近随见状也不再说话。
宴会进行过半,玛尔纳的使臣起身,对着拉赫里斯恭敬地行以一礼,用埃及的语言说到:“尊敬的法老陛下,下臣此番受邀而来,对陛下的盛情款待感激不尽。”
拉赫里斯淡淡颔首:“使臣不必多礼。”
玛尔纳便是此次伯伊提到的八个联盟国之一,联盟国中是实力仅次于埃及的存在,以香料最为出名。
玛尔纳使臣抬眼,视线迅速在拉赫里斯身上掠过,又礼数周全地垂下眼,避免冒犯了这位埃及伟大的法老,他走出一步,说:“下臣这次前来,还肩负着一个重任。”
拉赫里斯抬手示意对方继续:“使臣请说。”
这个时间节点,想必对方提出的重任与这次向赫梯发兵有关。
玛尔纳使臣又行一礼,这才抬头,提高声音说:“下臣首先恭贺陛下大婚,以我玛尔纳风俗,迎娶新妻时,再纳一个侧房,以求好事相随,所以下臣此行来,为陛下带来了贺礼。”
说罢,他抬手,站在他身后的人微微向前迈出一步。
那人一直半垂着头,但存在感却不弱,每一个和玛尔纳使臣交谈的人都很难不注意到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是漂亮。
男人穿着宽大的衣袍,只腰间勒出比女子还要纤细的腰肢,皮肤雪白,乌发在脑后低低束起,眉眼舒淡,唇色却是艳丽,如同刚摘的玫瑰。
他眼睫低垂,姿态端庄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十分柔弱,需要人保护的感觉。
众所周知,埃及法老的新王后是一个男人,所以玛尔纳也投其所好。
大殿中所有人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暗暗惊叹于这哈托尔见到都要为之折服的罕见美丽。
瓦斯也是看得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心下一咯噔,偏头去看自家陛下。
果不其然,拉赫里斯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暗金色的眼眸极冷。
埃及是一夫一妻制,但在大贵族中一夫多妻并不少见,也有同时迎娶两位妻子的现象,但是……
瓦斯默默看了眼身后的门帘,要是这群人知道王后就在内殿听着,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位是我玛尔纳的小王子,喀里王子,”玛尔纳使臣笑容满面地介绍身边的男子,“一直倾慕于伟大的拉赫里斯法老,听闻法老大婚便自请为陛下送上贺礼,王子,请与法老见礼。”
喀里轻抿唇角,眼睫轻颤,学着埃及的礼仪,扶肩行礼,礼罢,才缓缓抬眼,看向王座上的男人。
埃及的法老是在尼罗河滋润下应运而生,有着神赐的俊美容颜,伟岸的身体,强悍的体魄,正如传闻所说,王座上的男人比画像上还要叫人惊艳。
喀里有些赧然地垂下眼,脸颊泛起粉红,低声细语地说:“愿陛下永恒。”
他的声音也与他给人的印象相匹配,轻柔而缓慢,略带着属于男子的宽厚,也被他细而慢的说话方式冲淡了许多。
“喀里王子带着玛尔纳最真挚的祝福来到埃及,愿意喝下尼罗河的水,为埃及日夜祷告祈福,只愿玛尔纳与埃及友谊长存。”
玛尔纳使臣高举双手跪下,行了一个周全的大礼。
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将会与埃及接下不解之缘,即便是离开了埃及,终究会回到埃及。
这是每一个留在埃及的人都会经历的仪式,将自己与埃及紧密相连。
这位喀里王子在玛尔纳有非常多的追求者,对此国王很是忧愁,因为这位王子喜欢的是男人。
所幸这位王子谁也看不上,只觉得粗鄙丑陋,直到看到了埃及法老的画像,便要求跟着使臣一起来埃及。
在使臣看来,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艳福,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拉赫里斯神色间的冷淡。
拉赫里斯挑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感谢玛尔纳王子的看重……”
完全不需要思考,拉赫里斯就要拒绝,心下止不住的懊恼。
本意只是为了让伯伊能了解几个联盟国的态度,早知道玛尔纳有这么一出,他不会把宴席设立在太阳神殿。
话刚出口,拉赫里斯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很轻地扯了一下。
拉赫里斯侧眸看向身边的瓦斯,瓦斯眨眨眼,捂着嘴低声说:“陛下,当面拒绝只怕不好。”
暗金色的眼微眯,瓦斯在拉赫里斯逐渐冷淡的视线中,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说道:“而且陛下,这是一次机会。”
他小心地看了眼帘子,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您不想知道阿伊大人的态度吗?”
上次阿伊大人和巴拉蒙大人的谈话他是听到了,但迫于阿伊大人的威胁不敢告诉陛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只要阿伊大人心里有陛下,不会走,只凭这一点陛下日后知道了不会降罪于他。
不过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瓦斯想,若是阿伊大人吃醋,那陛下不就知道阿伊大人的心思了吗?
这样,他就该升职了……不是,是他就为陛下解开了最大的心结。
瓦斯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妙:“您推迟两天再给答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拉赫里斯嘴角扬起的弧度,暗金色的眼底冷漠,不近人情,像是在注视一个将死之人。
瓦斯后背倏地浸出一层冷汗,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画面,最后是托德黯然离开王宫的背影。
“奴多嘴。”瓦斯惊惧地垂下头,手心潮湿一片。
陛下最是不喜有人插手他的决定,尤其是这件事牵扯到阿伊大人。
拉赫里斯神色平淡地收回视线,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下去领罚。”
“是。”瓦斯默默后退,退至拉赫里斯身后,心中泪流成河,难怪阿伊大人说多做多错,不如不做,真是至理名言!
内殿中——
在听到那句好事相随时,伯伊手一顿,刚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门帘的方向,果不其然,下一句和他预想的发展一模一样。
“政治联姻……”伯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伺候在侧的近随飞快看了眼外面,压低声说:“陛下必然是要拒绝的。”
能守在伯伊身边的都是拉赫里斯的亲信,陛下对阿伊大人的心思他们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
话音刚落,就听到拉赫里斯的声音:“多谢玛尔纳王子的看重……”
然后就没了声儿。
太阳神殿的大殿只有细碎的交谈声,显然在场的使臣对于这场与众不同的联姻都很感兴趣,交头接耳地讨论。
说话的人一多,哪怕声音压得极低,与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也难免显出几分嘈杂。
近随额角浸出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但却不敢擦——
不是,陛下这种时候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快拒绝啊!!
伯伊放下手里的书,视线轻慢地从近随汗湿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门帘上,狭长的眼轻眯,似笑非笑说:“他好像挺感兴趣。”
近随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生怕说错了话。
所幸短暂的沉默后,外面大殿又再次响起了陛下的声音:“我的王后系阿蒙所赐,图特在埃及的化身,以我法老之名,不敢辜负神明。”
伯伊唇角轻挑,重新拿起了书,近侍暗暗松了口气。
大殿内,在场的各国使臣神色各异。
虽然他们来的时候也有听到民众的讨论,但只觉得好笑。
在他们的国家也有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的,但多是玩玩,上不得台面,别说娶亲,大多连家里都不敢告诉,就私下里乱搞。
然而现在埃及法老迎娶男人做王后不说,竟然还为了一个男人拒绝了另一个国家提出的联姻。
自荐被拒,喀里王子面上那些许桃红倏地褪去,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藏不住心思,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向王座上的男人,我见犹怜的样子,着实是惹人心疼。
拉赫里斯神色冷淡地抬手:“喀里王子请坐。”
喀里在自己的国家颇受追捧,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还是在众目睽睽下,眼眶登时就红了。
玛尔纳使臣的脸色也颇不好看,但顾忌着场合,他还是扶肩行礼:“玛尔纳祝福陛下和王后感情如尼罗河水绵延不断。”
说罢捎带了下身边人的衣袖,把不情不愿的喀里王子带回了座位。
“反正都是玩男人,一个两个有什么区别,”一个四十出头的使臣低声和身边的人谈笑,“到底还是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