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走出封闭的行宫,出去见识过更广袤的世界对这位公主来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过去那个软弱,自我封闭的女孩在咸湿的海风中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失去声音的左耳以另一种方式倾听着这个世界的回响。
“不过,”诺芙特想到什么,歪头看向伯伊,“哥哥闻风节要来亚历山大,伯伊船长会去见哥哥吗?”
刚刚那个督管说了这事儿,诺芙特便也记在了心里。
虽然这两年和哥哥的联系断断续续,哥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她记得哥哥对这位阿伊大人是很在乎的,阿伊大人死了,哥哥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伯伊思忖着说。
他死遁只是想把事情断干净些,省得尾大甩不掉,政敌和那些被他整治过的人不间断地来报复他。
放下大祭司的权力,只是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其他面,他可不想斗智斗勇,东躲西藏。
至于某只大猫,和众人猜测的担心法老斩草除根不同,伯伊更多是考虑,若是被这小子知道自己还活着,肯定会找上门来,其他人自然就知道了,那才是白忙活一场。
“我感觉哥哥好像很想你。”诺芙特想起两年前她不过是随口一提,哥哥便和她聊了两页信纸,关于阿伊大人的事情。
“我也挺想他的,”伯伊轻笑一声,“但人与人同行到了某个节点自然就会分道扬镳。”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里,他自然是会想起这只乖巧大猫的,养了这么久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他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不会回头再去反复琢磨,所以不如往前看。
这是粘人的大猫如今成长得挺好,有法老的架势了。
诺芙特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神情中的不在意,她抿住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应该是不一样的。
哥哥的母亲待她很好,所以她知道失去重要的人时那种心情,死亡伊始,还能笑着回忆起彼此的点滴,再以后,这个人便成了禁忌,每每提到想起都会揭开心头的伤疤。
不敢想,也不敢看到和祂有关的事物,因为会心痛,会流泪,也会有无尽的后悔,后悔没有再多一点了解,后悔没有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后悔许多事情。
自从那封书信后,哥哥再也没有提起过阿伊。
“那你后面怎么打算?”诺芙特问伯伊,“还会出海吗?”
伯伊嗯了一声:“准备跨海。”
“跨海?”诺芙特惊讶又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很难想象海洋的另一边是什么。
伯伊笑道:“大概是另一片未知的大陆。”
他倒不至于野心大到想要靠行驶速度这么慢的船环游世界,纯粹是在地中海和红海转得有些腻了。
“那岂不是要很久?”拉塔巴问。
阿伊大人如今航行的距离已经是半年一年才能回来,跨海那样的时间跨度难以想象。
伯伊想了想,推测了一个时间:“也许未来五年我都不会再回埃及了。”
其实五年都已经是保守的估计,一旦开始了这趟航行,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所以他才会在埃及闻风节赶回来。
闻风节上亚历山大海港汇聚了各个国家的游商,还有埃及的本土商人,各地资源也聚在一起,可以满足他的采购需求。
想要远行,需要购买,准备搬上船的东西可不会少,趁着休息的这段时间,还要对船体进行改装升级,这也是一个极其消耗时间的事情。
“五年!”诺芙特瞪圆了眼。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乘船也不过就是半年,完全无法想象,五年到底会走到多远的地方。
伯伊轻笑,抬了抬下巴道:“快去收拾吧,难得回埃及,好好放松一下。”
诺芙特还在想跨海的事情,嘴里嘀嘀咕咕,五年也太久太远了吧。
一众人陆续散去,旅馆的侍从带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只剩下拉塔巴还站在原地。
伯伊偏头看他:“还有事?”
拉塔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关于陛下要来的事情,我前些日子也从督管那里听说了。”
稍顿,他继续说到:“督管说想要安排陛下闻风节于这里休憩。”
德耶塞连自己住的都是简陋的营帐,自是没有能招待法老的地方,而拉塔巴的旅馆是亚历山大最大,也是最为豪奢的旅馆。
拉塔巴担心的是,陛下入住这里,阿伊大人也在这里,这要是遇上了……
伯伊了然,宽慰他说:“法老的钱干嘛不赚,你正常接待,我会处理好的。”
让那小子住舒坦了,不得狠狠赚上一笔,更何况伯伊是这旅馆最大的股东,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肥羊。
“如此便好。”拉塔巴放下心来。
在紧凑的准备中时间过得飞快,随着闻风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亚历山大越发忙碌,每天驶入港口的船只不计其数,各国商人鱼贯而入,只为在这个埃及极其重要的节日里捞上一笔。
亚历山大的集市已经初具规模,各种异域风情的商品铺在摊铺上,琳琅满目,煞是壮观。
伯伊出门采购了大量的布料,让人送到裁缝铺子,给水手做远航换洗的水手服。
转了一天,等他带着人返回旅馆已经是傍晚时分,火烧云如燃不尽的野火般烧红了半边天。
刚刚走到旅馆门口,便听到街道尽头满是喧嚣繁杂。
伯伊偏头看过去,头上的帽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斜了一个角度,挡住了斜照的夕阳,心中莫名有种说不清的预感。
难不成是……
只见街道上的人如同褪去的潮水般缓缓分开,让出中间的道路,为首的亲卫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精巧的战甲威风凛凛,腰间佩刀叮当作响。
亲卫之后是一架黄金打造的马车,马车上雕刻绘制着诸神像,寓意着神明的庇佑与拥护,能用上这等规格马车的,在埃及有且只有一个人。
马车的车辕上,趴着只黑色的猎豹,身形修长矫健,黑白豹纹布局匀称而优美,金色的瞳仁在围观的人群中扫视,神情倨傲,如同俯视蝼蚁。
路人看到猎豹时,吓得纷纷往后退。
“是法老亲临!”有人惊呼出声,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给自己招惹了祸事。
第82章 真相(含营养液4k加更)
跟在伯伊身后的水手们也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有人好奇地问:“这就是法老?”
这些水手中埃及人的占比很低,大多数都是伯伊这些年在路线上陆陆续续捡的人,有些是奴隶市场买的,有些是居住在海边的渔民,还有四处躲藏的逃兵和匪贼。
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所以很多人对埃及法老都只是听闻,但并不认识,眼下遇上了兴趣自然就来了。
“听说法老长得很吓人,是真的吗?”另一个水手想起自己之前听说的传言,“据说他之前去孟斐斯大祭司府邸,把府上六岁的孩童给吓哭了。”
伯伊挑眉看向那水手:“你倒是知道的事情挺多。”
那水手嘿嘿一笑:“这不是在船上无所事事吗,所以就和游商带上船的随从们多聊了几句。”
在海上航行的时间里,只要不遇到事故和台风暗流这样的自然灾害,水手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吹牛打牌。
伯伊哼笑一声,偏头又看了眼逐渐走近的黄金马车,抬手将帽檐往下一压:“一会儿记得把东西提回来。”
说着他便走进了旅馆,水手诶地应了声,心想伯伊船长竟然对法老不感兴趣。
正在这时,船长大人一句话被穿堂的风送了出来:“不信谣不传谣,法老长得很好看。”
水手愣愣目送人走远,等人上了楼才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兄弟:“船长这话……难不成他见过法老?”
对他们这样异国他乡的人来说,法老似乎是一个距离很遥远的存在,加上法老大多时间都待在首都底比斯,想要遇见更是难如登天。
被他问话的也是一愣:“米莱和埃及这么近,见过好像也正常?而且不是说法老年少时曾经从底比斯前往孟斐斯巡游吗?”
孟斐斯和亚历山大算是很近的距离了,保不准船长就是那个时候见过埃及法老也说不准。
水手哦哦点头,似懂非懂。
心想不愧是船长,这般见多识广。
德耶塞强行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挤出来,匆忙拉扯了两下自己因为拥挤而凌乱的衣服,笑容满面地迎上队伍。
“什么人?”为首的亲卫“唰”地抽出佩刀,冷芒一闪,刀尖停在德耶塞的鼻尖,“法老尊驾,也敢拦车?”
德耶塞登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笑容都失去了真诚。
他小心地让开一点,确定说话时的面部表情不会让自己撞上刀尖,这才大退一步,整个人趴伏在地,以绝对的虔诚大声说道:“亚历山大督管德赛耶前来接驾,愿法老永恒!”
见黑豹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跪下,同样的姿态向他们的君王表示忠诚:“愿法老永恒!”
亚历山大本土的居民并不多,甚至只占了城市人口的一半,其中还囊括了近70%的人是法老大赦遣送过来的罪民。
各国的游商们虽然没有行全礼,但也都纷纷低头,扶肩行礼,以埃及之礼对这位君王表达内心的敬重。
为首的亲卫俯视着打量这个前来接驾,自称亚历山大督管的男人,丝毫没有收回佩刀的打算。
德耶塞额角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早听闻法老身边的亲卫强大而忠诚,只听从法老的指示,如今一见,诚不欺我。
“嘎吱——”万籁寂静中,马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灵活地钻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德耶塞偷摸着瞄了眼,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他手臂上圣甲虫的臂环来看,应该是法老身边的随侍。
果然,那人出来,眼睛在四下逡巡一圈,提声说到:“免礼,阿蒙之光会永远眷顾拥护他的子民。”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对于埃及人来说,没有什么奖励能比阿蒙神的照拂更好。
“瓦斯大人,旅馆到了。”亲卫驱马走到马车前,低声提醒道。
瓦斯点点头说:“督管已经做好安排,三十亲卫入住旅馆,其余人在城外扎营。”
此行跟随法老车驾前来的有五千战士,二百精悍的亲卫,三十紧随在陛下左右,剩下的一百多亲卫则是以暗卫的身份隐蔽在暗处。
“是。”亲卫首领领命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扯住缰绳。
“怎么了?”瓦斯注意到他的动作。
亲卫略带迟疑,小心地看了眼马车里,通过半敞着的车门能看到里面的人斜倚着靠枕,姿态闲懒,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本书,意兴阑珊。
在陛下身边,还能隐约看到另一道起伏的身影,作为随行保护的亲卫,很清楚那个被陛下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人”是谁。
亲卫名为沃特,早些年在麦德查人做卫兵,后来被阿伊大人看中选进了训练营,曾经略显青涩的少年,如今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亲卫首领。
沃特皱着眉,思考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
瓦斯不甚在意地拍拍他的肩,笑道:“一路辛苦,下去了带弟兄们好好去喝两杯,亚历山大的好酒很多。”
沃特笑笑说好,在转身之际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旅馆门口,在那里一群明显是异国血统的水手站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当年他会被阿伊大人看重,就是因为记忆力出众。
就在刚刚,他猛然看到一个与阿伊大人极其相似的人,就站在这群水手中间,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阿伊大人的灵魂。
“就是看错了吧。”沃特心想,事实上他也没看到那人的脸,只恍惚觉得身影很像,以及那温和淡雅的气质。
马车径直从侧边的大门驶入旅馆,穿过石头铺就的道路,停在一处单独的院子前。
法老并没有要求清空旅馆,先前入住的客人不需要搬离,为了避免法老受到打扰,拉塔巴空出了旅馆内最大的院落让法老等人入住。
拉塔巴还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就被陛下身边的大随侍给叫住了,按照那位大随侍的说法,无事不要进入这个院子,即便是有事也只能联系院前的侍卫代为传话。
拉塔巴连连说好,不再多问转身就走。
被王后囚禁前,他只在王后的后宫活动,后面被阿伊救出来,他也不曾与这位陛下碰面,所以两人并没有见过。
他如今已经改名换姓,与过去再无瓜葛,这几天就安排比加他们在后院工作吧,他暗暗思忖,尽量让比加不要和这个院子的人遇上。
时常听阿伊大人说当今法老聪颖,拉塔巴也担心自己不小心漏了馅儿,给阿伊大人招惹上麻烦。
离开前,他注意到马车门被人推开,走下一个人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背影,似乎是抱着什么人,宽阔的肩膀将人完全遮挡住,只是在臂弯的缝隙中漏下锦被的一点边角。
拉塔巴:“………”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想歪。
进入院落,亲卫立刻把院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拉赫里斯才带着“人”去寝房。
两侧的亲卫扶肩行礼,对陛下怀里的白骨视若无睹,事实上,这两年下来,他们的心态已经得到了质的提升。
被锦被包裹着的白骨看不到身体部分,只有森白的头骨向外歪斜着,空洞地眼眶看着旁边的亲卫,拉赫里斯动作轻柔地,用手掌将头骨拨回自己的怀里。
等陛下安顿好了“阿伊大人”,瓦斯才出声说到:“陛下,伊西祭司的队伍也已经到了,需要现在召她过来吗?”
听到这消息,拉赫里斯暗金色的眼底掠过一抹挣扎与痛苦,半晌才说:“召。”
两年前,在底比斯附近的村落出现了传染疾病,一开始都以为就是换季生病,伊西进了村子才发现是神罚。
当时她就找麦德查人封了村子,神罚是一种疾病,在埃及很常见,已知具有传染性,但却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当时传染。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疾病,便被称作神罚。
为了避免大规模爆发,后面伊西便一路寻着病患追根溯源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年,拉赫里斯也等了她两年。
“不用召,我自己来了。”伊西的声音从寝房外传来,带着些许久不见老朋友的笑意。
拉赫里斯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伊西走进寝房,两年不见,伊西晒黑了许多,小麦色的皮肤晒成了棕色,人也清瘦了。
“伊西祭司。”拉赫里斯微微颔首。
伊西上下打量他,道:“陛下倒是变化很大。”
不仅仅是外貌上的,整个人的气势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这脸是对的,她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拉赫里斯也不与她寒暄,直奔主题:“我想让你验骨。”
瓦斯抬手示意,屋内的亲卫无声地退到门外,将门重新关上。
“验骨?”伊西诧异,“你是说阿伊的?”
回底比斯的第一时间她就听说了阿伊的事情,哪怕是见惯了生死如她,朋友乍然离世也是叫人悲痛的,尤其是她的朋友本来也不多,阿伊算是一个。
常年学医的人对人体是熟悉的,尤其是很多治疗祭司还会负责卡诺卜坛的制作,将器I官一一放入坛子中封存,当亡者通过陪审团考核,会借助这些保存在卡诺卜坛中的完好器I官复活。
所以验骨对伊西来说,并不困难,只是她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阿伊不是已经下葬了吗?”伊西回来得太晚,没能赶上阿伊的葬礼。
如果阿伊的身体是完好的,她甚至愿意亲自为阿伊制作卡诺卜坛,要知道她已经很多年不做这玩意儿了。
拉赫里斯微微偏头,瓦斯收到他的示意,对着伊西弯腰行礼道:“伊西祭司随我来这边。”
伊西略有些茫然,但还是跟在瓦斯走过去。
寝房里的床铺很大,装饰也极为精美,伊西环顾一圈,心想,这小法老怎么出行还自带装修。
这寝房的装修很符合小法老的审美,这小子就喜欢华美的东西。
当然,她不会知道,拉塔巴在布置这个院落时询问了伯伊的意见,特意用来招待法老一行人。
等到走进了,伊西才注意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森白的骨头是连华美床榻都掩不住的惨败,对上那空洞的眼,伊西只觉得眼皮子突兀地跳了一下。
“你……”她无不震惊地瞪大了眼,“你把阿伊给挖出来了?”
根据前面拉赫里斯的话,不难推测床上的人的身份。
拉赫里斯淡淡地嗯了一声,垂着眼看床上的“人”:“我需要你验骨。”
“你疯了。”伊西非常肯定地说:“阿伊已经死了,你再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呢。”
顿了顿,“你应该明白,死亡不是结束,是生命的开始,你这样会影响到阿伊的轮回转生。”
“就算是转生,那也已经忘记我了。”拉赫里斯神色平静,语气中却满是凉薄,“若真是这样,不如让他就待在我身边。”
把人用蜂蜜树脂涂抹布条包裹住后再下葬,器I官存入卡诺卜坛,只有这样,人才能再通过考验后复活,带着人世间的记忆。
而阿伊是死于野兽之口,身体残缺不全,器I官也被啃食了七七八八,已经注定无法完成亡灵书的步骤。
这样的人,只能在轮回的大池子里碰运气,转世成鸡鸭鱼猪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恰好是拉赫里斯完全无法接受的。
男人精致的眉眼低垂,暗金色的眼眸中深沉起伏不定,伊西想骂他,但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到该怎么骂。
“那验骨……”话刚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怀疑他不是阿伊?”
验骨其实是通过一些分辨手段对亡者的尸骨进行判断,这对伊西来说并不难。
“给我一个真相。”拉赫里斯说。
在这两年,七百三十天里,每一天他都会仔细丈量这具白骨,他甚至知道,白骨的腿骨上有一条细纹,这是骨裂后留下的痕迹。
阿伊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拉赫里斯很清楚,但他也没办法证明阿伊没死。
在这反复不定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大脑里的线绷得越来越近,几欲断裂。
“其他人也可以验。”验骨并不是伊西的独门技巧,事实上,所有治疗祭司都会这项技巧,顶多就是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区分,“你为什么要等我?这么相信我?”
伊西抬手抓住那白骨的腕骨,凑近了去看。
拉赫里斯没说话,只低垂的眼睫因为她这句话颤了两下。
是因为相信伊西吗?有这个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他害怕知道答案,所以求证的同时也在逃避。
在这失去阿伊的日复一日里。
阿伊死了和阿伊离开自己,他不知道,到底哪个答案对他来说更加痛苦。
伊西沉默着收回手,她不说话,拉赫里斯也不主动问。
“这白骨的骨龄在二十七岁到二十九之间,”伊西长叹一口气,面上露出些许笑意:“阿伊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确实不是阿伊。”
拉赫里斯凝视着床榻上的白骨,面上的情绪变化莫测,半晌,暗金色的眼微阖:“我知道了。”
指骨分明的手抬起,按住心脏的位置,第一次原来极致的喜悦和痛苦是可以同时发生的。
拉赫里斯笑了下,笑得眼眶发红发酸,眼睫低垂的瞬间,一颗晶莹的水珠滴落,无声地浸入衣服布料里,了无痕迹。
他想,好疼。
法老没有露面让一众民众有些失望,但他们还是在门口守候了许久才离开。
法老抵达亚历山大的消息不过半日已经在这座城镇彻底传开,旅馆的门口每时每刻都守着民众,有人是想要看看法老的尊容,也有人带来了家里的瓜果蔬菜。
只一个下午,旅馆门口堆满了东西,要不是亲卫在处理,差点叫里面的人出不来大门。
“店家,”沃特靠着柜台,似是不经意地问,“入住时我看到门口有水手,是海商的队伍吗?”
拉塔巴知道这人是法老身边的亲卫,顿时心下警铃大作,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平时对待客人的笑容说到:“对,我们店里海商很多,毕竟这里是亚历山大嘛。”
“我看到有个人隐隐觉得有点面善,不知道店家你有没有印象,皮肤很白,个子大概这么高,”沃特用手比划了一下伯伊大概的身高,“长得很好看,头发到这……”
听着他的描述,拉塔巴心里暗暗叫苦,很明显这人是看到了阿伊大人,只不过应该是很不确定,所以想来他这里探探口风。
“这样的人也太多了,”拉塔巴面不改色地说:“多纳人,米莱人皮肤都挺白,你这描述我在店里都能给你找出十几个人符合条件的来。”
稍顿,“你要是想找,我就给你寻寻机会。”
沃特沉默了下,笑笑:“不用了,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人了,看到个差不多的就错认了。”
阿伊大人已经离世几年,连陛下都认定了的事情,看来确实是他想太多。
“那好吧,”拉塔巴另起了个话题,“那需要给陛下安排食物送过去吗?”
现在还不到晚食的时间,不过考虑到舟车劳顿,可以吃个晌午餐食。
沃特摆摆手:“不用,我们自有安排,辛苦店家,我还有事先走了。”
法老的到来给旅馆带来了极大的侧面收益,不仅仅是客房住满了,就连堂食的客人都大幅增加。
拉塔巴眼看着人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长廊尽头。
“伯伊船长在哪里?”人一走,他的那股子淡定就没了,心急火燎地拉住经过的店员。
店员回想了下,说:“好像去船厂了?听说是船体改造遇到了些问题,船长就被叫过去了。”
想要远航,伯伊现在的船是不太能达到标准的,所以刚到亚历山大,他就把船送到了当地的船厂进行改装,同时再加上一些他所知道的,现代船体在当下技术能够复现的改造。
拉塔巴闻言松了口气,船厂这地方会去的基本上都是海商,阿伊大人在那里反而是安全的。
不消一会儿,拉塔巴正在看今日的账本,大笔的进账算得他眉开眼笑。
“陛下好像要出门?”店员走过来,压低声音说。
早在法老入住前,拉塔巴就已经叮嘱过店员,一定要时刻监视陛下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与他汇报。
“有听到去哪儿吗?”拉塔巴一边拨弄计算着账本上的数字一边询问道。
店员认真地回想了下,凑到他耳边说:“船厂,陛下说想去船厂看如何造海船。”
“哦,陛下还真闲……”拉塔巴随口接话,话还没往脑子理过,等他反应过来,猛然一惊,“你说陛下要去哪里?”
店员:“……船厂。”
另一边。
伯伊正在和船厂的工匠讨论方案的可行性,他想要在船身下半部分安装铁皮做保护,避免在远航过程中,出现船体漏水的情况。
其他麻烦都是好解决的,但船要是坏了,那他们就真是只能望洋兴叹了,一不小心就成了某片大陆上某个人种的祖先了。
除此之外,还有动能问题,他不懂造船,但却清楚,现在纯靠人力想要走得更远是一件很难达成的事情。
对此,他只能和这些常年造船的老工匠探讨可能性了。
老工匠是这艘船的技术指导,有什么技术问题,伯伊都是与他讨论,再做最终的决定,关于这次改造两人已经讨论了快两个时辰。
“这是谁的船,做得好漂亮!”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船厂,“可以参观吗?”
伯伊闻声侧眸,朝着船下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说话的是两年没见的伊西,走在她旁边的男人,可不就是刚刚抵达亚历山大的法老陛下。
他们后面还跟着一队亲卫,尽职尽责地将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伊西没有出过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气势磅礴的海船,很是有些新鲜。
“一路走过来,就这艘船最好看。”伊西说。
伯伊满意地一笑,倒是有点眼光。
虽然他不会造船,但这船的格局理念和造型都是他与工匠提出的,参考了现代轮船的结构,与这个时期的船很不一样。
“当然可以,”船厂厂长自是知道拉赫里斯的身份,巴结都来不及,哪里会拒绝,但想到这船的主人,还是犹豫了下,这位也不好惹,于是迂回地说到:“这船的主人就在船上,是一位异域海商,要不我先去询问一下?”
拉赫里斯的神色很淡,带着些许未尽的情绪,不过这些年他已经习惯整理自己的情绪,不叫人看出分毫。
片刻,他撩起眼皮,微抬下颌,视线落在船上说:“这船制作精巧,我倒也想认识一下船的主人。”
第83章 感受到了阿伊的气息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奈何船厂空间极大,声音几经流转清晰地传入了船舱。
船舱里的人齐齐看向船长伯伊,他们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对他们来说,能够被法老召见那是极其幸运的事情了。
伯伊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稍顿,笑道:“我不过是异国小民,见埃及法老这样的人物只怕要惹出事端。”
他放下茶杯,“今日就先到这里,明日我再过来。”
老工匠本身就不是埃及人,同样来自其他国家,对于他的选择倒也见怪不怪,认识这么些年,他清楚伯伊不是一个喜欢攀附权贵的人。
“那行。”老工匠把设计图纸卷起,当做棍棒在自己几个徒弟头上挨个敲了一遍:“看什么看,快去帮我把锅炉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