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不准给!”多卡尖叫一声,回身抱住最近的布袋,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宝石搂回去,但越是慌越是乱,宝石不仅没有塞进去,反倒有更多的宝石滚落出来。
“叮叮当当”的宝石碰撞声响在在空旷的沙漠,动听的声音敲打在耳膜上,叫人两眼发红,心脏怦怦乱跳。
“是,是是不是不要命了!”悍匪大声呵斥,手里的刀“啪”地砍在岩石上,顿时削下一小块岩石,刀刃崩了一个小口,卷起了边。
然而却没有人嘲笑他的刀是破烂,能用这样的破刀把岩石切下来,可见这人的力气之大,实力必然不可小觑。
“多卡大人,”卢巴揽住多卡的肩,叹气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啊!”
多卡简直要疯了:“我雇佣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废物,都是废物!”
他恨不得把面前这个成天笑眯眯的家伙给宰了,要不是他们说这条路线没有悍匪,他他他……
卢巴拍拍他的肩,十分同情,站起身对弟兄们说:“把东西给各位悍匪大人们送过去。”
悍匪大人?
悍匪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们,嗯……很新奇的体验。
随着一袋接着一袋的东西运过来,悍匪这才发现,不仅仅是金银珠宝,还有精致的动物皮毛,装饰品摆件,各种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地堆了一地。
东西实在是太多,哪怕一半都堆成了小山。
多卡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走了一天,天气又热,当下两眼一翻,直接就晕过去了。
卢卡瞥了他一眼,没有动弹,多卡的随侍见了连忙伸手去扶,又有几人拿着水和巾子上来为他擦拭身体散热降温。
难怪要请这么多人来护送。
前面的两个悍匪对视一眼,他们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遇上了这样的大肥羊。
“不会是有什么圈套吧?”瘦小的悍匪眯起眼,心下嘀咕起来。
这么多好东西,对方竟然就这么轻松地交出来了。
悍匪们见老大这模样,便也住了手,全都站着不动。
卢卡皱眉,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一眼被瘦小的悍匪捕捉到,他大喝一声:“叫你们主事的出来!”
队伍里众人面面相觑,主事的不就是卢卡大人吗?
卢卡一顿,刚要说话,就听后面的队伍里有人说道:“我等此行前往底比斯,其中有献给王后的宝物,不妨直说,除了这头骆驼身上的东西,其他的你们若是想要拿走便是。”
一众悍匪顺着声音齐齐看过去,只见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青年站在骆驼边,面容被遮挡住看不清楚,只看情形是个略显清瘦的男人。
瘦小悍匪看着他,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这么多年刀尖舔血,他拥有比任何人都要敏锐的直觉,现在,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
面对凶悍的劫匪,没有丝毫慌乱,说话气定神闲,反倒叫人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在他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隐隐呈保护的姿态,那人带着黑色斗笠,亚麻衣下显露出精壮的肌肉,身后背着一柄缠着黑布的大刀,脚底扎实有力,看着是个有能耐的。
瘦小悍匪心下有片刻的犹疑。
多卡的随侍也有点懵,啊,主事的不是卢巴吗?
这个人他倒是知道,说想要一起合伙租麦德查人,多卡大人想着人多自是更加安全便答应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人也是游商。
“这些东西说给就给,那给王后的岂不是更好?”身后的匪贼语带贪婪,这么多金银珠宝说给就给,那王后的……
“不长眼睛的东西!”身材魁梧的悍匪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头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王后的东西你也敢想,不要命了是吧!”
平民奴隶可能对王后不甚了解,但他们这些悍匪当年可没少在王后的军队上吃亏。
“可可是……”那匪贼心有不甘,“肥羊都到手上了,把羊杀了,王后也不能找到我们头上来啊。”
悍匪又是一巴掌,差点把人打倒在地上:“蠢东西。”
“乌姆。”瘦小悍匪出声,一双眼里布着猩红的血丝。
叫乌姆的悍匪立刻收手,但还是要拿眼睛去瞪那个没脑子的匪贼。
瘦小的悍匪思量片刻说:“看在王后的份上,我只收一半,王后的东西我也不动,你安排一队人跟着我把东西送到我们那里去。”
他们此行来的人是挺多,但对方的人更多,他们若是搬运东西,要是这些人突然杀上来,他们可腾不出手来,可就得吃大亏了。
“好。”伯伊颔首,伸手点了面前的几个人,“你们带着人去送东西。”
几人连忙说是,带着自己的手下和随侍去搬运东西。
瘦小的悍匪眯起眼打量着戴斗笠的两人。
等到东西都搬运到乱石区这边了,瘦小悍匪突然举起手里的刀,直直地对着队伍中间的伯伊:“你跟着我们一起走。”
他看得出来,这个青年是个不会武的。
拉赫里斯闻言反手摘下身后的刀,“锵”地一声插在地上,刀上的黑布散开,露出刀刃的森森寒芒。
瘦小悍匪暗自赞叹一声。
常年和刀剑打交道的,武器好不好,他们甚至不用上手试,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抬眼看向持刀的男人,对方身上的气势不怒自威,即便是隔着黑色的斗笠,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冷冽的视线。
“你跟着我们走,这个人留在这。”他说。
所有人齐齐把目光转向伯伊,卢巴皱起眉说:“那我也要去。”
瘦小悍匪没说话,他身边的乌姆率先举起了卷边的刀,只需要老大一声令下,他就能带着兄弟们冲锋陷阵,将这群没能耐的羊羔子当场斩杀。
伯伊无声地和瘦小悍匪对视,半晌,他抬手示意,拉赫里斯一顿,不情不愿地将刀插I进沙里。
随着这个动作,两边紧绷的气氛略略放松了些许。
“我可以跟你去,”伯伊说,“但如何保证我的安全呢?”
悍匪乌姆闻言大笑出声,其他的悍匪也笑成了一片。
这种笑话,真是每次听到都是这么好笑。
瘦小悍匪抱着手,笑道:“我不保证,但你要跟着我们走。”
稍顿,他看向伯伊身边的骆驼:“这骆驼我可以不动它。”
潜台词就是,如果伯伊不跟着他们走,那这骆驼携带的东西,就怪不得他不讲道义了。
伯伊沉默半晌,偏头和身边的拉赫里斯低语一句,拉赫里斯顿时皱起眉。
罢了,他走出队伍说:“那我们走吧。”
悍匪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偏头对身边的乌姆示意,乌姆大手一挥,所有的悍匪形成两条队伍,将伯伊等人围在中间。
伯伊这边的人牵着重新驮上货物的骆驼,带着一半的货物跟在悍匪身后缓缓走进乱石区。
“大人!”卢巴拧着眉追了两步,垫后的悍匪立刻举起手里的武器,凶狠地斥骂道:“后退,狗崽子!”
卢巴被迫停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垫后的悍匪见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这官家的狗崽子遇到咱们也是屁都不敢放,什么麦德查人,伊布斯的子孙都比你们拿得出手。”
包括卢巴在内的人都不堪其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走在最后的乌姆还在盯着戴黑色斗笠的男人,手里的刀片刻不敢放松,防备着对方突然暴起。
但比起那个被带走的大人,显然送给王后的东西更为重要,男人单手握刀,另一只手牵着骆驼的缰绳,手臂上的肌肉鼓胀,却始终一动不动。
直到走出很远,远到彼此只能隐约看到身影,乌姆才收起刀,翻身跳上早就准备好的马匹,带着人去追前面的队伍。
卢巴难看的脸上表情一松,甩着捏酸了的拳头走到拉赫里斯身边,压低声音问:“陛下,我们现在去追吗?”
拉赫里斯抿唇,斗笠下暗金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沉沉的森寒。
“再等等。”他的语气很冷。
卢巴只觉得身上蓦地发寒,后背肌肉生理性地收紧,这是习武之人在面对杀意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陛下别担心,阿伊大人足智多谋……”卢巴伸手拍拍陛下的肩,以示安慰,然而手还没碰到就被刀柄隔开。
“列队,我们跟在后面。”拉赫里斯说。
候在身边的护卫立刻说是,将命令传递下去。
卢巴见状耸耸肩,抬手一声响哨,沙漠的地平线处突然响起轰隆隆地声响,众人齐齐回头,一群披着铁铠的战马奔腾而来。
细细数去,少说有上百数,场面颇为壮观。
刚刚面对悍匪还瑟瑟发抖,慌乱无措的一众卫兵反手从骆驼身上的布袋里抽出自己的刀剑,动作迅捷有序地整合成四支队伍。
二十四人为一队,牵住自己的战马。
除了被带走的那十几个人,还有大概二十个人是多卡的随侍。
随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眼前这些人哪里还有刚刚小鹌鹑的架势,目光坚定,身上带着战场厮杀过的凶悍之气。
简直堪称大变活人。
“他们已经走远了。”一个随侍瑟瑟发抖地说。
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追上,更何况这里还是沙漠,想要靠寻找脚印追踪是不可能的。
拉赫里斯垂眸,漠然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随侍只觉得头皮发紧,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阵风吹过,金色的沙漠上卷起一阵风沙,将所有的痕迹掩埋。
若是有人经过,大概不会想到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拉赫里斯抬头,暗金色的眼眸微眯,他抬起手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一声尖锐如鹰鸣的声音响起,裹挟着漫天的风沙,传出去很远。
随侍愣神地看着,片刻,高远的天空飞快窜过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阴影投在他的脸上,遮住了刺目的阳光。
随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索性脚下是黄沙,摔着倒也不疼。
他抬起头,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旁边,举起手臂,臂上站着一只雄壮的老鹰,尖锐的爪子勾住男人的臂环,锐利的鹰眼俯视着他。
物似主人型,那高高在上的眼神仿佛是在观察食物链底层的猎物。
拉赫里斯的手拂过老鹰的翅膀,片刻,他再次抬起手臂将老鹰送上天空,老鹰尖啸一声,展翅盘旋在半空中。
“走。”拉赫里斯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四队留下护送多卡,其余的跟上。”
说罢,他一扯缰绳,战马甩开蹄子狂奔起来,半空中的老鹰寻着方向往前飞。
男人黑色的斗笠因为战马的跃起而掀起一个角落,随侍猛然间瞥见斗笠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蓄着风暴的前夜。
关键是,那双眼是暗金色的。
“法,法老!”随侍讷讷出声,瞳孔地震,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这什么情况?”另一个护卫连滚带爬到他身边:“多卡大人怎么办?”
随侍神情呆滞地看向他,说:“陛下,刚刚那个是……”
话刚出口,他猛然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
“你说什么?”那护卫没听清他说的内容。
“没什么,”随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什么都没说。”
天哪,这要是陛下的话,那刚刚那个白色斗笠的青年必然就是阿伊大人!
孟斐斯无人不知,法老和他的先知阿伊大人向来同进同出。
在多次平民向法老表示感谢时,法老直言,货币和劳动局等措施都是阿伊大祭司的功劳,是阿蒙神将这位睿智的先知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整个孟斐斯,甚至是底层的奴隶在朝拜神明时都会对大祭司阿伊送上最诚挚的祝福,愿这位大人与法老能长存人间,为子民带来福泽。
随侍恨不能尖叫出声,天哪,神明!
他竟然和法老,阿伊大人同行了两天,整整两天,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塔塔沙漠的另一边。
拉赫里斯带着麦德查人的卫兵一路追踪,花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那群悍匪的老巢。
老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盘旋着落下,拉赫里斯从腰袋中取出一块肉干丢给它作为奖励。
骁猛的老鹰兴奋地叼出肉干,三两下吞咽下去,再次冲上天空,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我们现在是直接进去吗?”卢巴压低声音询问。
早在靠近大本营以前,他们就已经将战马都驱赶走了,剩下的几十公里路程全靠步行。
拉赫里斯抬眼,暗金色的眼眸扫过面前的建筑群。
夜色渐深,村庄里家家户户都点着灯,门口插着火把,有人端着盆回家,也有人在门口劈柴。
孩子举着小木马互相追逐,天真稚嫩的笑声混杂在袅袅炊烟里。
要不是他们一路跟着过来,大概会以为这里只是一个侥幸存活于沙漠的村庄。
事实上,麦德查人确实是追踪了这塔塔沙漠的悍匪两年整却每每铩羽而归。
这群人如同凶狠狡猾的沙狐,一击脱离,从不恋战,每次抢劫的位置都不一样,根本叫人拿不准他们的动向,更别说摸到大本营来。
谁又能想到,一群悍匪竟然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村庄里。
或者说,他们建立了这样的村庄,如同村庄与沙漠相融,他们也完美的融进了这片与世无争里。
“伊乌努潜进去看看,”拉赫里斯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
伊乌努扶肩说是,照着村庄里那些人的模样,用巾子将头发包住,武器埋进黄沙里,只留了一把匕首在身上,然后毫不迟疑地走进了村庄。
几乎是他靠近村庄房屋的瞬间,身形一闪,人就没了痕迹。
所有人借着夜色藏身在沙丘下休息,动作迅速地拿出干粮和水解决晚饭。
“还得是阿伊大祭司,一出手立刻就寻到地方了。”一个卫兵感叹出声。
“对啊,”有人出声附和,“我都纳闷大祭司怎么猜到这群悍匪一定会来打劫咱们。”
要知道沙漠这么大,经过的游商也不是每一次都会被打劫的。
当然这非常考究运气。
一个卫兵啃着干粮,不无担心地说:“但是塔塔的这群悍匪狡猾又凶悍,阿伊大人不会有事吧?”
卢巴瞪他一眼:“天塌了,阿伊大人都不可能出事。”
这些年的相处让他对阿伊大人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与崇拜。
卫兵是新进麦德查人的,对这位传奇的大祭司知之甚少,但平日训练没少被卢巴教训,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同期卫兵小声嘀咕:“出事不至于,估计少不得要受点伤……”
那些悍匪看着就不像是会好好招待人的,更何况阿伊大人还是以阶下囚的身份被带过来的,怎么能不叫人担心。
拉赫里斯侧眸,暗金色的瞳仁扫过眼前这阖家欢乐的村庄,单薄的唇角牵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
卢巴瞥到他这模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很肯定,若是这群人胆敢叫阿伊大人受伤,陛下恐怕要屠了这村子。
塔塔村里。
伊乌努隐在阴影里,脚步轻盈地从一位背着孩子的妇人身后掠过,如猫一般跳上房顶。
借着房顶的视角优势,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个村庄的大半光景。
扫过村庄的左下角,他的视线一凝,瞳仁骤缩。
——找到了!
那是村子里最大的建筑,外在模样十分朴实无华,粗粗看去和其他的房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他此时站得高,便也看到房子的院落里坐着一群人。
所有人皆是身材高大,其中大部分都是在乱石区见过的,尤其是那个叫乌姆的悍匪,身形实在是惹眼。
这群人围成圈而坐,将中间的两个人团团包围。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是那天站在最前面说话的悍匪,疑似这群悍匪的头头。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手里握着水杯慢酌,姿态惬意,若不是身边围满了脸带凶相的悍匪,大概会让人以为他是来旅游观光的。
伊乌努:?
人群中间,伯伊抿了口清水,满意地喟叹一声说:“我提的建议麦德那首领考虑好了吗?”
麦德那看着他轻松的模样,表情有瞬间的扭曲。
明明这家伙才是人质,身陷敌营,却偏偏让他有一种好像自己才是那只被绑的肥羊。
哦不对,不是一只,加上在场的弟兄,应该是一百只肥羊。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和你合作?”麦德那冷笑出声,“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判?”
他就看不惯这人目中无人的嚣张。
他们一路奔波,用了两天的时间回到这个大本营。
也是这个时候,伯伊提出了合作的建议。
“我听说你们很缺粮食,”他笑道:“我可以给你们提供粮食,武器,还有游商的行进路线,这是我合作的诚意。”
麦德那第一次见有人被绑票了,竟然还敢提出合作的。
更何况,这所谓的合作诚意听上去就好像儿戏。
什么傻子才会给敌人送武器,送粮食,养的膘肥体壮,除了头脑有疾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你如果是想要让我放你走最好歇了这心思,”麦德那直接就笑了,“你说的话听上去实在是不怎么聪明,我就不信你什么都不求。”
那青年闻言却是一笑:“我当然有需求。”
他站在一众悍匪中,明明身姿清瘦,甚至比不上村子里的退下去的普通匪贼,却显得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让我当你们的首领,”他说,“我帮你们统治整个尼罗河流域,做最强大的悍匪集团。”
麦德那被这人的狂妄惊呆了。
见过吹牛的,但这么敢吹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青年唇角带笑,丢出最后一个杀手锏:“我还能帮你们的兄弟报仇。”
“报什么仇?”麦德那心口重重一跳。
“我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青年挑唇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去找其他的悍匪合作。”
一天后,麦德那带着乌姆和所有的手下把伯伊所在的院落团团包围。
约定的时间正是此时此刻。
伯伊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了眼头顶皎洁的月亮,沉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吗?”
麦德那盯着他,眉头一皱:“为什么?”
伯伊举起手,麦德那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全然不知,在他的身后,屋顶上,另一个人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将怀里的弹弓,朝着天空连射三支响箭。
“咻——”地一声炸响,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所有人大骇,齐齐抬头,只见红光冲天而起,如同奔驰的闪电劈开黑夜。
村落外,卫兵陈列,呼啸的狂风卷起黄沙,将众人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上百把兵刃同时出鞘,发出肃杀的尖啸。
拉赫里斯举起手里的刀,黑布随风散落,露出寒芒,刀尖直指前方,他的唇角带着笑意,声音却是极冷——
“违抗者,斩。”
第28章 生气(结尾修改600字)
村子外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村里的人都被吓到了,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把家里的孩子藏进地窖,再三嘱咐他们千万不要出来。
孩子们睁大了眼,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麦德那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看到红光的瞬间,他就大叫不好,所有的悍匪不明所以,但多年的配合让他们默契十足。
所有悍匪迅速退出狭窄的院落,将房子团团包围,同时从房子外的草垛子里抽出自己的刀。
每一栋房屋的草垛子里都藏着刀,他们隐藏自己的同时又能随时进行战斗。
伯伊抿了口凉水,姿态轻松地看着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
不错,这个悍匪队伍整体表现是他们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的,反应迅速,有默契,战斗力目前还不清楚,但领头的两个应该实力不俗。
“你带了人!”麦德那十分肯定。
这不是猜测,他已经隐隐听到外面的尖叫和武器碰撞在一起的交鸣声。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乌姆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我先宰了你,再去把外面的人给收拾了。”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大刀猛地架在伯伊的脖颈上,锋锐的刀刃划破夜风,发出“咻”的一声响。
麦德那不作声,像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伯伊不慌不忙地抬眼,仿佛感受不到已经贴着他皮肤的刀刃一般:“你只有我一个人质,但我现在有……”
他想了想进入村子后看到的场景,笑道:“大概四五百的人质?”
麦德那眉头一皱,乌姆气得把刀又往下压了两分:“你敢威胁我们?”
伯伊举起手里的水杯:“我和我的护卫约定了摔杯为号,只要这杯子碎了,他们就会屠了整个村子。”
他的嘴角始终带着笑,仿佛说的只是踩死一只蚂蚁,而不是全村上下几百口人。
“你们不妨试试,麦德查人的刀快不快。”伯伊说。
麦德那和乌姆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们的人数不少,而且多是年轻力壮的精锐,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但如今在村子里,谁家没几个老弱妇孺孩童。
和常年在外抢劫的匪贼不同,村子里的人从不参与这些事情,甚至老人和小孩儿都不知道村子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靠打劫。
就怕不小心被人套话漏了底,给村子招来杀身之祸。
没成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你这般未免太过狡诈。”麦德那冷着脸,握着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担得起麦德查人一贯的美名?”
麦德查人在平民眼中代表着律法和纪律,是正义的化身。
“兵不厌诈,便是把这里屠净,麦德查人也是正义之师,”伯伊挑眉,“你们不妨想,有麦德查人的美名在前,哪怕王后再次挥兵北上,你们也可以高枕无忧。”
稍顿,他说:“村里的老人颐养天年,孩子们可以健康长大,未来也许还能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
麦德那一怔,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站在他身后的乌姆几人握紧了刀柄:“麦德那,你不用操心这些,我们……”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麦德那抬手打断。
“你如何能保证村子的安全?”麦德那咬牙问道。
伯伊看着他,不甚在意道:“我不保证,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劝降,事实上,你只能跟我合作。”
麦德那额角的青筋一跳,差点气笑了。
好好好,同样的话被这人拿过来堵自己,真是吃准了他必然不敢拿村子冒险。
“我需要一个保证,”他硬邦邦地说:“只要你给我一个保证,我就跟你,不是,是我们整个村子都跟着你,让你做首领。”
麦德那自然不是舍不得这个首领的身份,当年他也是因为群龙无首才坐上了这个位置,与其说是他需要保证,不如说,他要给村子的老弱妇孺一个交代。
“我不明白,既然你有麦德查人这样的势力在手上,何苦还要和我们悍匪搅合在一起。”
如果不是难以生计,当初他们不会选择落草为寇。
伯伊握着杯子,在掌心转了一圈,在场的悍匪眼珠子也跟着转了一圈,生怕那杯子没拿稳给摔了下去。
他笑了下说:“我说过可以帮你们报仇。”
乌姆和麦德那对视一眼,齐齐看向面前的青年,麦德那说:“我承认你有些能耐,知道我们的仇家又如何,我并不觉得你能帮我们报仇。”
区区麦德查人,要谈报仇,和王后梅丽特作对就有些夸大了。
他们那两年没少被王后的军队针对,死伤了不少出生入死的兄弟。
说起来他们也还算是幸运的,藏在这个村子里,躲过了好几次军队的搜查。
伯伊与之对视,唇角微勾:“那我便给你们一个保证吧。”
他举起手,众人的视线跟着他手里的杯子一起转,他举杯示意:“给各位介绍一下,我的护卫。”
麦德那:嗯?护卫??
一众人顺着杯子对着的方向齐齐回头,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后站着七八个人,悄无声息,为首的带着黑色斗笠,身姿笔挺如劲松。
麦德那下意识握紧了刀柄,他认得出来,这是之前跟在青年身边的那个实力强大的护卫。
护卫都闯到了这里,那只怕外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那人伸手,却并不是拔刀,而是摘下自己的斗笠。
男人眉眼深邃,五官轮廓硬朗,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暗芒流转,通身凌厉的气势如同出鞘的冷兵器,下一秒就能见血封喉。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这双眼睛……
乌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脑子都是麻的,磕磕巴巴地叫出了对方的身份:“法,法法老!”
如今在埃及,还有谁不知道法老拥有一双暗金色的眼,那是太阳神拉的馈赠,是藏着星辰日月,是藏着埃及沙漠的眼。
祭司们歌颂它,赞美它,也崇拜它,这是一双真正将埃及看进眼里的神明之眼,拥有这双眼的人将会为他的子民带来幸福与荣耀。
随着乌姆这一声叫唤,在场的人陆陆续续开始下跪,手里的武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伯伊:“拉赫里斯·阿蒙霍特普,现任埃及法老。”
拉赫里斯大步走过来,握着他的手腕把人上下检查一番,没有看到什么伤口,提了三天的心总算是略略落下一些。
麦德那看看伯伊,又看看拉赫里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区区一个沙漠悍匪,竟然在荒漠见到了法老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