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来说,江彧也算是个好人。
“好人。”江旋点点头,重复一遍这个词儿。
“洗手吃饭。”江彧走出来招呼他俩说。
起身时,江旋长腿迈到花雅身边,结实的肱二头肌和他的胳膊相贴,近距离,花雅能直观地感受到少爷的身高,而他将近一米八几的个头在江旋面前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江旋垂眼,散漫的语调,“说实话,我很期待今天你做饭的手艺,哥。”
少爷十六岁,发育较比同龄人已经很优越了,唯独那声音就跟变声期间失败了一样,沙哑沉淡,像是抽了几十年的烟,喊他哥听不出友好的味道。
“那就继续期待着吧,”花雅淡淡地说,“弟。”
江旋:“......”
“江旋,你能不能快点来端菜?”江彧扬声在厨房说,“每次都要我给你端在手上吗?”
两个少年均被江彧不耐烦的语气整得一愣,止住了互掐的话语。
花雅还没回过神,江旋已经到厨房端菜盛饭,他走上前想跟少爷一起时,江彧嗓音柔和了很多,“你出去坐着。”
江旋盛饭的手一顿,以一种不可思议和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他老爸。
第12章
如果在前些天,花雅看见江旋的表情可能会忍不住乐,但这会儿江彧双标的太过于明显,他都怕江旋会当场把饭碗给掀了。
不过没有。
江旋只是沉默地盛完饭,目光在他和江彧身上流转了几秒,走了出去。
“你......”花雅有些无奈。
“不要多想,”江彧毫不在意地说,“小旋知道也无所谓。”
“他不会暴走么?”花雅问。
“暴走?”江彧对花雅形容江旋的词儿感到好笑,“你当他是暴龙战士啊还暴走。”
“挺像的。”花雅点点头说。
“放心吧,他不会,”江彧笑了笑,看着他说,“他在外面很狂,在家里面收敛很多,毕竟他爷爷和他奶奶都是......反正家里的老长辈能压得住他。”
都是什么?
江彧有好几次脱口而出江家的背景却及时的止住了,无法说出口的背景一般都是大背景。
他不去过问,也不好奇。
经花雅的提醒,饭桌上江彧还是勉强做到了雨露均沾,连带还有家长惯常语重心长的训斥。
“小铭几点走的?”江彧用另一双筷子夹了蛏子搁到花雅的碗里。
江旋眼尾的长睫一扫,感觉没眼看,淡声回,“早上十点。”
“他怎么不多玩几天?”江彧自然察觉到了,夹起炒的凤尾按在儿子的米饭上。
江旋看着碗里的凤尾,再看花雅碗里的蛏子,这两种不同的待遇,他如鲠在喉,忍着气儿说,“桐县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能玩几天?”
“还是有的,”江彧说,“让小椰带你们去。”
“大忙人,”江旋说,“他要修车,还要摆摊炒酸奶,有时间么?”
花雅不理解父子俩谈着谈着话题总会扭转到他身上来。
“炒酸奶?”江彧疑惑地看了眼花雅。
“嗯啊,下午你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就是他炒的,”江旋说,“不对,是他朋友炒的。”
“你怎么摆起炒酸奶的摊了?”江彧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去打酱油,”花雅叹了口气,“用你送的吉他卖唱,不行么?”
“行,”江彧听见是他送的吉他眉目舒展,“那生意怎么样?”
“勉勉强强,”花雅说,“被城管撵了一路。”
江彧乐了,“那这么说小旋也跟着你们跑路了?”
花雅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少爷,恰好和对方的黑眸对视,“对。”
“不错,”江彧赞扬道,“学着点儿江旋,你在大院里面就知道跟那伙子厮混,人家十六七岁就挣钱了,你还在让家长给你处理烂摊子。”
江旋:“......”
这段饭吃得异常和谐,为什么要说异常,花雅有几次瞟到江旋沉脸的表情以为这少爷要发作时,偏偏忍下来了,浑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甚至还脑补了这父子俩打起来谁会处于下风。
“中央气象台预计,明天下午五点左右会有台风来临,请大家不要在外逗留,门窗紧闭.....”
“明天会有台风啊,”江彧视线看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自言说了句,握住花雅的手轻轻拍了拍,“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你已经把青梅酒酿好了。”
花雅被握住手的那一瞬间,眼神下意识地望向厨房洗碗的江旋高挑背影,应道,“嗯,今天才把青梅摘了。”
江彧挑了挑眉,“期待。”
江旋洗完碗从厨房出来,花雅把手从江彧手中抽出起身,“我要回家了。”
父子俩一顿,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这么早就回了?”江彧眯眼,锐利的眼眸打量,语气意味不明,“你是越来越早了。”
花雅淡然扯出一抹笑,“回去酿酒啊。”
少年脸色还有些苍白,白色的短袖穿在他身上过于宽松了些,背脊挺拔,浑身散发出清俊的气质。
江彧看了他半晌才抬手,无可奈何地说,“小旋,把那盒藿香正气水给你哥。”
江旋施施然走到茶几上拿起被他拆开的藿香正气液,翻转了一下药盒看了看,又拖着散漫的步调来到花雅的面前,身高压迫,他黑眸垂睫,修长的手指捏着药盒递给了花雅,嘴角带着弧度,玩味,考究集中为一体。
花雅抿唇,伸手接过,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别墅门。
迫于台风的缘故,晚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持续到第二天。即使这样的天气,在常年没有冬天的海边城市,温度不减反增,闷热黏稠,浑身都是汗出来的潮湿。
让人的心情仿佛被油纸糊住,郁闷得紧,还带着欲压的烦躁。
花雅昨天回家就将晾晒的青梅收了,年复一年地重复酿酒的步骤,最后装瓶搁到阴凉处等它发酵一个月。
今年青梅树上结得果子多,他酿得酒也多,外婆爱喝,要给马老头儿拿一些,江彧自然不用说,这是必须要给的。
“您要去哪?”花雅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余光瞟见花丽珍穿戴好出门问。
“有点感冒,我去找马老头儿拿点药。”花丽珍咳了一声说。
“感冒了?”花雅心里一紧,长腿两迈走到外婆面前,用手背探了探额头,“要不去医院,我陪您。”
“没事儿,就是小感冒,”花丽珍拦住取车的花雅,“应该是昨晚夜里着凉了,下午有台风,去医院没有小诊所抓点儿药方便。”
“行吧,”花雅点点头,“正好我要去车行,把您送到马老头儿那。”
马老头儿的乡村诊所在镇上,没有县城远但还是隔了一段距离,今天天气还在下小雨,花雅骑上自行车载着他外婆速度格外放缓了些。
“你先去忙你的,我弄完药还要去菜市场买菜苗,”花丽珍慈声哄花雅,“我待会儿自己坐个三轮车回来。”
“那您注意点儿,”花雅说,“雨下大了就别买菜苗了。”
“知道啦。”花丽珍笑着说。
花雅调转车头,偶然看见对面快递站门外,停放了一辆黑色机车,作为修过它的人,花雅认出来这是江旋的车。
停顿的瞬间,江旋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出了快递站。
花雅没有多停留,顺着相反的道路方向骑车离去。
手腕儿的手表在震动,他垂眸扫了眼,是丁丞打来的。
“樊家海鲜巷子,二十个人。”丁丞喘着粗气儿,言简意赅地说。
花雅捏紧死飞的车把,车轮胎在雨水积攒的路上划出一道水印波浪线,风一样地从江旋车旁略过。
江旋默然,盯着前面瘦削的背影许久。
“快递收到了吗?我把你卧室里面的书全部寄过来了,小旋?”
“收到了,”江旋抽出一根烟点上,“奶奶。”
“桐县那边儿你适应的怎么样啊?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回来吧小旋,你爷爷耳根子软,多说些软话就行了。”奶奶叹了口气。
“还不错,”江旋顿了顿,看见不远处有位老人倏地倒地不起,“先挂了奶奶,有点事儿。”
江旋走过去,近距离才看清楚老人的面貌,灰白的头发用发夹扎着,一身花缎绸衣,双目紧闭失意识。
“小伙子,你别去扶,”副食店的店主走出来冲他打了个手势,“讹人的。”
也是,刚这老太太倒地时,周边店铺都有人,但没人敢上去惨扶,害怕被讹诈。
江旋黑眸扫了那副食店店主一眼,没说话,弯腰把老太太扶起来,打了120。
“血压很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降下来,”医生说,“这是你奶奶吧,送医院送得挺及时,高血压俗称无声的杀手,平常要多注意一点儿,她在吃降压药吗?”
江旋卡壳。
“我不住院医生,”花丽珍声音微弱地说,“平时有吃降压药。”
老人突然的清醒让江旋把目光投放到病床上,有些意外。
“是不想住院吗?”医生看向病床,“老人家,你的血压很高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不能住院,”花丽珍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不住院。”
“哎,那你来,给你奶奶拿药。”医生指着江旋说,离开了病房。
江旋什么也没多说,跟在医生身后去拿药。
花丽珍靠坐在病床上,看见江旋提了一口袋药进来,对少年和蔼一笑,柔声说,“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用谢。”江旋这会儿看着老太太睁开眼,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
“医药费总共多少啊?”花丽珍问,“我转给你。”
“不用,没多少。”江旋对于陌生老人不知道该如何交流,语气生硬得不行。
好在花丽珍并没有在乎这些,下床穿鞋,“没多少那也是钱呀,你能把你微信号给我吗?”
江旋摇头,“没有微信。”
“没有微信?”花丽珍笑了笑,“骗我呢孩子。”
江旋唇一抿,转移话题说,“我送您回家吧。”
他的车还搁在镇上的快递站,他自己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此时扶着花丽珍下了楼,正站在路边等的士。
台风要来了,天空黑云遍布,犹如末日降临,给人一种压抑感。
“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大,”花丽珍没有年轻人的那种生疏,自来熟地跟江旋聊起天来,“我不想住院的原因,有大半是害怕我孙子担心,他一天操心的事儿就够多了,我不想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徒增他的烦恼,小椰跟你一样,都是热心肠的孩子。”
江旋很少在别人口中听到夸他的词,热心肠?这词放在他身上简直带有牛头不对马嘴,不过从这位老奶奶说出来,他心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立即被惊讶所取代。
“小椰?”江旋咂摸了这两个字,语调上扬。
“我孙子的名字,”花丽珍笑着说,“小名儿。”
第13章
假如世界上的巧合是那么容易碰撞的话,江旋觉得应该不会轮到他头上,可事情偏偏不要他觉得。
花雅的小名儿叫小椰他是知道的,老爸叫过,车行里的那个少年叫过,还有上次买炒酸奶侯翰铭问过。
要说这么小的桐县出了两个同小名儿的小椰,江旋不会相信。
他面前站着的这位老人,就是花雅的奶奶,他是说眼睛怎么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
世界好小。
江旋眯眼看空气里飘落的雨点,含义不明地嗤笑了声。
的士来了,江旋扶着花丽珍上车,随即自己也跟着坐上了后座。
他内心油然而生浓烈的趋势欲望,想去看看老爸资助的这位少年,家庭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
雨逐渐越下越大,车窗被如瀑的雨水掩盖,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江旋只能模糊地瞟见道路两边绿油的秧田。
他在鞍城生长了十六年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在桐县这个小县城插秧,多半是乡下的土地。
“师傅,前面第二个巷口停一下。”花丽珍开口说。
“能拐进去吗?”师傅问,“这雨太大了,你们也能少淋点雨。”
“拐不进去,路窄。”花丽珍说。
的士师傅只能停在巷子口,江旋迅速付钱下车,把外套脱了搭在花丽珍的头上。
“不用脱孩子,就几步路。”花丽珍说着就要扯下江旋的外套。
“没事儿。”江旋用手按住外套。
确实没几步路,但雨太大,还伴随着阵阵的雷声和狂风,江旋埋头跟着花丽珍回到家里时,全身都被淋了浇湿。
他站在屋檐下,抬眼,看清楚了花雅家里的景象。
院坝面积小,搭建了石桌和石凳,旁边是一颗青梅树,葡萄藤的藤蔓从树枝一直蔓延到小花园的那头,底下就是各类的花种,夏天花开的多,尤其是那一大丛栀子,白色的花朵被雨砸的掉落下来,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花香气。
他侧头环视了下周围,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使地方小,却有家的温馨感。
“进来坐啊孩子。”花丽珍在客厅里招呼。
闻言,江旋才转身走进屋子里。
花雅家修的是平房,只有一层,房屋格局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地面贴着洁白的瓷砖,他一走进来乌黑的脚印留在上面,损坏了之前干净的美观。客厅布置的家具齐全,不过年代感很强,他只在演的那些八零年代的电视剧里面看到过,颇具重回时光的格调。
“先擦擦吧,”花丽珍拿出一根棉帕给江旋,“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
“江旋。”他回答说。
“江旋......小旋,那间是小椰的卧室,里面有洗手间,能洗澡,”花丽珍神色不自然地一僵,抬手指了指,“他个子没你高,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在衣柜找件衣服换上,你这浑身都湿了不行的,我给他打个电话,台风马上要来了怎么还不回家.....”
江旋想起刚才和花雅的擦肩而过,看样子是挺急的事儿,他佯装不经意地问,“奶奶,您孙子干什么去了?”
“算是在打暑假工吧,”花丽珍叹了口气,“从放假到现在就没停过,把自己当机器人一样使。”
江旋顿了顿,“为什么?”
“我们家有些拮据,”花丽珍忧愁地笑了笑,“他的同龄人商量去哪玩儿的时候,他是要去挣钱的......有时候上学期间也会找一些兼职做。”
江旋哑然。
“嘿,还不接我电话,”花丽珍看了眼手机,“是台风来了信号不好么——喂小椰?”
江旋脸上的雨水顺着硬朗的脸部线条往下滴落,黑眸落在和花雅通话的花丽珍身上。
“你在车行就好,等雨小点回家,苗禾?苗禾没来,那你在佳阔那里避一避,我感冒没问题,弄了药,好,我把门窗已经锁好啦,”花丽珍挂了电话,对江旋说,“小旋快去洗澡,别感冒了,哎,我知道他在佳阔那儿放心了不少。”
江旋看着花丽珍嘴角挂着的笑容,慈祥和蔼,显露出对花雅的爱意,他抿唇,迈腿走进了花雅的卧室。
依旧很小。
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能闻到淡淡的洗涤剂香味儿,最抓住他眼球的是靠窗的那一架书桌,堆满了书籍,就连桌腿地上都是书,从卧室吊顶往下用绳子吊了根千纸鹤,摇摇欲坠。
江旋没有着急拉衣柜门洗澡,走到书桌那边,桌面摆放着几张卷子和草稿纸,他扫了眼,写的字体潦草凌乱,颇有些狂放不羁的体感,这种一般都统称为“学神”字体。
而挂着台灯下面的白墙上,深深的用刀刻出来几个字,扭扭歪歪,却一笔一画,可见刻的人当时的心境。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江旋盯着那行字半晌,想到了当初江彧无意间说出来的话,花雅学习很好。这会儿在这行字中得到了具体证实。
人家都要往死里学了,能不好么?
左侧就是衣柜,江旋拉开了门,衣服不多,就几件白黑T恤和短裤,还有两件南中的校服,在衣柜里面显得空空荡荡。
江旋随手扯下一件短袖和短裤,走进了洗手间洗澡。
台风已经来临,室外大雨如鸣贯耳,风把树木吹地唰唰响,才五点的时间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道雨好久才停,”花丽珍系着围裙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今晚就在这儿留宿一晚,你给你家长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儿。”
“再看看吧,”江旋去厨房帮她端菜,花雅的短袖穿在他身上有些紧,活动时不太方便,“雨下小了我就走。”
“没事儿,小椰那张床挤得下你俩,”花丽珍说,“就是不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应该会在车行睡,唉。”
江旋垂眸听着,花雅的爸妈呢?就目前的境况来看,花雅是这个家的劳动力,老太太看起来一副干练的模样应该还没退休,那么本该是最大的劳动力的花雅的父母在干什么?以至于花雅还需要轮到他爸来资助。
饭桌上花丽珍没冷场,多半的话题都在聊花雅和她的家常,江旋处于礼貌也不太好开口问别人的家事儿。
“小旋,你也在南中读书吗?”花丽珍突然问。
江旋一愣,“啊,是的。”
花丽珍了然地点头,“这样啊......你把你微信账号告诉我一下,我把医药费给你。”
“不用。”江旋淡淡的语气拒绝。
“小椰也在南中,”花丽珍笑眯眯地说,“到时候开学去学校我叫他把钱给你。”
“.....”江旋没想到老太太还挺有办法,妥协道,“那您还是加我吧。”
花丽珍报了一串号码,江旋拿出手机输了进去,弹出来的页面让他看了眼花丽珍,说,“奶奶,这您微信?”
“不是,小椰的,”花丽珍笑了笑,“我们家的钱都是他管,我待会儿打电话叫他同意一下。”
江旋挑了挑眉,发了好友申请。
花雅的头像很单调,就是白色背景里面一朵花,微信名儿AAA于师车行花雅,扑面而来浓浓的商业气息。
对方秒同意好友。
江旋不知怎么,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稳,对花丽珍说,“不用打电话了奶奶,他同意了。”
“同意了?”花丽珍有些意外,“那你就说,你在马老头儿的诊所碰见我,我没带现金,你帮我垫付了。”
“不告诉他真相么?”江旋手指点开了花雅的朋友圈,没有什么废话,都是于师车行优惠打折的广告。
“不告诉不告诉,”花丽珍使劲摇头,“我这高血压是一直都有的事儿,他晓得我晕倒了还进医院又会操心一个度。”
“行。”江旋应道。
-JX119:你好。
-AAA于师车行花雅:你好,哪位?
-JX119:我在**诊所碰见了你奶奶,她开药没带现金,我帮她垫付了,然后她告诉我你的微信。
等了几秒,花雅没回了,转头花丽珍的手机响了起来。
花丽珍慌慌张张地接起了电话,摁下免提键,花雅清冷温和的嗓音响在客厅,“老太太,您去诊所开药忘了带现金?”
“走得急嘛,我就忘啦,”花丽珍笑着回,“那个男孩儿加你了,你把钱转给人家一下哦。”
“行,”花雅说,“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雨太大了,您把门窗锁好。”
“知道哦。”花丽珍挂了电话。
-AAA于师车行花雅:谢谢你了,总共多少钱?
-JX119:40
江旋瞎报了个数字,料想小诊所开药也没有多少钱。
花雅把钱给他转了过来,没有任何疑问,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橙黄色的界面,他没有立即点。
“小椰转给你了吗?”花丽珍乐呵地问。
江旋把手机在她眼前一扫,“转过来了。”
“那就好。”花丽珍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江旋本来想等到雨小再走,但看样子还真走不了了,期间江彧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江旋没有过多犹豫,脱口而出,“在哥这儿。”
江彧顿了半晌,“花雅?”
“嗯。”江旋淡淡地应。
“他人呢?”江彧语气低沉,“你为什么会在他家?”
“他在车行,”江旋说,“台风来了走不了,他叫我留。”
他没有如实说,最主要是不想后续的事情太麻烦,索性把谎言浓缩成了重点告诉江彧。
“留在别人家不要摆你那少爷态度,”江彧提醒他,“不管今晚你哥回不回来得了,你睡沙发。”
“.....哦。”江旋想掏出烟盒抽一根烟,摸到裤兜才发现此刻他穿的是花雅的短裤。
他走进洗手间从湿的浇透的裤子里面掏出烟点燃,抽完等了一会儿实在困得不行,他坐在花雅的书桌前直打瞌睡,在打了几个差点把他从凳子上栽下去时,困顿地转移到了花雅的床上,倒头就睡。
沾染上软绵的枕头,江旋鼻息间闻到花雅身上经常散发出来的皂香,现在他身上就是这股味道,仿佛花雅就在他身边躺着,他朦胧地回顾了下,刚洗澡用的某款白色香皂。
就当他快要睡熟失去意识,卧室门开了。
第14章
马老头儿的乡村诊所一般到晚上八九点才关门,花雅是在七点左右,带着湿漉的身躯和血腥气进来的,把正在对药单的马老头儿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上前扶住高挑的少年,只见花雅按住腹部,指间不停地往外涌血,本就白皙的脸现下无比的惨白,长发被雨水浸透黏在脸上,活脱脱一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你怎么搞的?!”马老头儿气急,走到中药柜台前抓了几味草药捣碎,边捣边骂,“又去打架了是不是?我给你外婆说去!”
花雅仰头靠在木椅,喉结滚动,薄唇轻启从喉咙里压出笑,“哎,我才酿了酒,您别这样。”
“我稀罕你那酒!”马老头儿不吃他那一套,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药罐走出来,“把衣服撩起来!”
“温柔点儿,嘶——”花雅带血的手撩起衣摆,马老头儿把捣碎的中药敷在了伤口上面。
今天的架打得大,请他们的雇主惹到了三江那边儿的混混,那自然是要拼刀的了,所以丁丞每次接活都不太愿意接跟三江火拼的单。
但有时候钱给得多,也不得不折腰,这单丁丞带了十来个人,对方十来个人,二十多个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完成了一场对砍,刚好台风过境,没有人会出门来这条小巷,在大雨的滂沱下,他们打得也凶狠。
混乱之中,花雅被对方那边带的大砍刀划到了腹部,皮肉裂缝,血不断地往外流,丁丞更不用说了,小腿又被人踹骨折。
打黑|架,谁先跑谁输,他们那伙人哪知道对面有位不怕死的。
花雅刨拉手机看转过来的一大笔钱,觉得受点伤没有什么,他被马老头儿上药疼地吸气,却又止不住点收钱那一刻的快乐。
“傻了?”马老头儿看着花雅又皱眉又笑,疑惑地问。
“没,”花雅接过他手中的药罐,“我自己来吧。”
马老头儿找好纱布和剪刀搁到他面前,“你们婆孙俩一人跑我这儿来一趟,还挺有默契。”
“要不说是一家人呢,”花雅剪下一段纱布,“哎,她现在记性也不好了,来你这儿开药忘了带现金,还叫一个男生帮她付的钱。”
马老头儿摸不着头脑,“什么没带现金?她付了啊。”
花雅脸上的笑容一僵。
回家的路灯给他开着。
诊所没法睡觉,马老头儿害怕他发烧一直观察到后半夜,等雨下的小了些他跟马老头儿一起回了家。
其实马老头儿也算是他的邻居,只不过中间隔了两三栋自建房,这边很多中老年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无比清楚他家遭遇了些什么事儿的人。
“谢了啊,马爷爷。”在进屋前,花雅立着自行车,对马老头儿笑了笑。
年过六十的老人双目慈爱地看着少年,挥挥手说,“难得听你叫我一声爷爷,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记得来换药。”
花雅把车推进车棚关掉路灯,进客厅没开灯,害怕吵醒老太太,只是打着手机手电筒,心系在诊所马老头儿讲出来的事实。
明天问一问,他想,随后垂着眼看下午加他好友的那个男生的微信界面。
要诈骗不至于骗这么少的金额,要么就是在他离开之后,外婆还去了趟医院,医院的价钱不比小诊所,她没带那么多钱叫人垫付是会发生的事儿。
那给这个男生40还是给少了。
花雅叹了口气,拧开卧室门把走了进去。
“啪”一声,开关向下,房间灯光大亮,花雅没注意到自己床上有一个人,径直走向衣柜,扯下干净的衣服和裤子。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衣服少了一套。
怔愣间,身后响起稀稀碎碎的声音,花雅身子一顿,慢慢地转过头,和床上躺着的江旋黑眸对视。
空气凝固了,气氛仿佛降到了零下冰点。
静默了至少一分钟,花雅蹙着秀气的眉头,面若寒霜,冷声吐出两个字,“下去。”
江旋本来意识模糊,听见卧室门开声就半清醒过来,等到白炽的灯光唰地打开时,他彻底地精神了,然后睁开眼就看见穿着白色短袖被雨水冲刷成褐色血迹的花雅。
花雅冷酷的态度无疑激起了江旋的怒火,黑眸沉戾抿唇掀开被子就打算起身,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捏着被角的手止住动作,悠哉地靠在床背,双手抬起来支棱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花雅。
“不起。”他唇角弧度微升,挑衅中带着狂妄。
花雅视线瞄到江旋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脑子里浮现出猜想,但很快被他给否决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走到床前就要把这少爷扯下来。
江旋一把握住花雅带着运动手表瘦削的腕骨,往自己面前压了压,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形成了不可言说的距离,“你是急性子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