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佣兵忍不住挪了用餐的位置,隔绝这群人的讨论。
海伦乔贴心地问荀听:“明白了吗?”
荀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海伦乔的水喝完了,顺手又给他添了一杯。
海伦乔心情愉悦,道:“虽然小听不是我儿子,却比儿子还要聪明懂事……是吧,师教授。”
止心师忍无可忍,拉着领队麦蒂离席而去。
扶愚仍在桌旁喝着他的啤酒,和其他的佣兵攀谈。
却杀为他盛的食物有点多,荀听觉得不能浪费,默默地把食物吃完。却杀注视着他一会儿,等到荀听放下刀叉后,才起身离开位置,说道:“你自由活动吧,最晚十点钟,来我房间一趟。”
荀听一怔,刀叉没在碟上放稳。接过却杀扔来的金制怀表,呆了一会儿。
说是自由活动,实际上荀听也没有能干的事儿,他回到车笼里,摆弄了一会儿系统图鉴。自以为过去了很久,一看表才十五分钟。
离晚上十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荀听只好围着五根阿呜蒙神圣柱转了几圈,抠了抠上面的纹路,又去听止心师和麦蒂的争论发呆。
总之虚度完了这段时间,他看着秒针指向数字十二,准时敲响却杀的门。
却杀说:“进来。”
却杀在查看止心师翻译过的手稿,随口问了荀听一句:“你忙什么了。”
荀听想了想,说:“没什么事。”
却杀幽幽地看向他,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窗子,窗帘缝隙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根蓝色神圣柱。
却杀说:“你从这儿走过去五次。”
“……”荀听道,“我没事,散步。”
却杀不解道:“你没事为什么不提早过来。”
荀听:“你说,自由活动到十点钟。”
“……”却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问了句:“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吗?你这么拘束做什么?”
荀听:“……”
荀听低头,一手遮住发热的脸,道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歉:“对不起。”
却杀叹了口气,放下手稿,走向桌子,拿起了桌面上的匕首,递给荀听。
荀听不明所以地接过。
他问荀听:“你会刻录记忆材料吗?”
荀听“嗯”了一声。
却杀忽然开始解开制服上的束绳和扣子,脱下了制服上衣。
荀听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匕首柄,喉结滚动了一下。
慢慢地,却杀露出肩宽腰窄的上身,有几道淡去的疤痕横在皮肤上,手臂和腹部的肌肉线条会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将上衣扔到一旁,蓝眼睛波澜不惊地盯着荀听,说道:“你想刻在哪儿。”
“……”
荀听大脑空白了五秒钟,才道:“啊?给你刻?”
“嗯。”
荀听又停顿了三秒钟,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吗?”
却杀道:“这里有第三个人?”
“不行……不是,我是说……呃……”荀听终于反应过来,他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只能强装镇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不行,我没有材料,而且我没有总统的技术。”
“不需要技术,材料用艾蓝还是乌金都随便,只要你刻。”却杀理智道,“否则我没有神赐能力,进不了蜃楼市。”
“……不行。”荀听还是道。
刻纹会在身体上留下不可逆的痕迹,而且材料的强度决定着却杀可使用神赐的强度。却杀之前的蛇骨纹用的可是顶级的陨石黑血,荀听又怎么能用普通或者稀少材料就给他草草了事。
荀听站起身来,给却杀披上衣服,明明发声系统已经强化过了,一瞬间又跌回了磕巴的水平,道:“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尽量……尽量在出发之前弄一些呃……好的记忆材料来。”
在不献祭咒名请神的情况下,恶名朋友是有其他办法召唤来恶名薄的——之前赫伊曾就是这么做的。
只要他能找到这个方法,就能取到陨石黑血。
却杀盯着他的神色,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道:“你不舒服吗?”
荀听立即回道:“没有。”
空气凝固了几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却杀总觉得荀听方才有一瞬间的不对劲——并不是神态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股“病态”的气息。却杀也不确定那是什么,那种敏锐的感觉转瞬即逝,之后就归于平淡。
“那算了,”却杀说道,“等你准备好吧。”
荀听道:“嗯。”
却杀简单地穿上外套,把手稿拿回来,继续铺开阅读。
荀听问道:“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你可以忙你的。”
荀听踌躇道:“我和你一起整理手稿吧。”
却杀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手稿在翻译时就已经理顺了,并不需要整理,况且他这份还是复写的。
但却杀还是说:“好。”
他把一部分复写手稿囫囵地递给荀听,荀听把它们一张张地捋齐,就算是整理完了。
之后他顺势阅读了一会儿几篇手稿,屋里只剩下了安静的翻页声。
却杀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可连他都觉得空气有些闷了,他看到第四十五页,忽然说道:“塔微,就是那位副队长,是哈维戈憧憬的人。”
“啊……”荀听快速翻了几页,道,“有写吗?”
却杀递给荀听一张纸,说道:“在这张上,哈维戈有明确地写:‘塔微是我心中向往的英雄,还有伴侣’。”
荀听慢慢看完,不确定道:“他爱慕塔微吗?”
却杀也不太确定:“……好像是。”
莫名其妙地聊到了不太擅长的话题上。
却杀说道:“塔微当初要在蜃楼市留下来时,哈维戈是极度反对的,他认为塔微比自己更适合做队长,不应该提早牺牲。看来他对塔微的情感很复杂,除了向往,还有崇拜……”
却杀的声音一停。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荀听悄悄地覆上了他的手背。那只小心翼翼的手在却杀声停的时候稍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撤走。
荀听立即若无其事地补上话,同时扯开了话题:“为什么他们逃出蜃楼市,一定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呢,这是什么解谜的方法吗?”
“不知道。”却杀说,“进入过蜃楼市的人经历都有所不同,学者们无法像研究其他朽神一样,提取出一个专用的模板。”
“这样……”荀听道,“海伦乔说过,蜃楼市是一个被改造过的朽神,那有关于这个改造者的记录……吗?”
荀听忽然觉得手下一热,是却杀主动将手心翻转了过来,慢慢地将五指嵌入他的指缝。
“……”
荀听已无心去倾听和思考,也不敢去看两人中间十指相扣的双手。
却杀继续说道:“没有,海伦乔说得并不精准,其实连‘被改造过’这个信息都只是传说。”
荀听:“嗯……”
却杀道:“因为‘蜃楼市’在《朽神祭祀书》上有过记载,但是实际情况又与记载的完全不同。《朽神祭祀书》一直被视为绝对的权威,却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况,所以才传出被改造过的传闻。但如果这个朽神真的被改造过,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能超越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朽神殉……你有在听吗?”
荀听立即回神,他转过头来,道:“啊,我在,你说《朽神祭祀书》里……”
却杀忽地将相扣的五指慢慢握紧,荀听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炙热温度。
荀听被那双蓝眼睛凝视着,语塞了好一会儿,只好扭头,耳红道:“对不起……我没听。”
作者有话说
听子:……我吗?(指向自己表情包)
第121章 受惩与抑火
托却杀的福,荀听没有回去睡铁笼。他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最后怕自己的动静吵到却杀,老老实实地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他的耳朵敏锐到可以听清却杀的呼吸声,以及房外的昆虫的夜间叫声。
荀听闭上眼睛,努力地去想一些正事。
……他要想办法把恶名薄招来,用除了请神之外的方法。
思考了好一会儿,荀听才想起来,他很久都没有见到过朽神殉了。
他通过之前的方法让自己的意识沉入到混沌海中,再次看到了婴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门缝敞开得更大了,荀听恍然间在门前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不是镜面也不是朽神殉,是一个和自己身形非常像的人。
他想走近仔细查看时,朽神殉从荀听背后的虚空中出现,拦住了他。
那个身影消失了。
朽神殉居高临下地望着荀听,祂的肩上坐着一只黑雾状的小猫。祂道:“……你是几号来着?”
荀听道:“一百零一。”
朽神殉用指弯蹭了蹭额头,道:“哦,进度最快的那一个荀听……你任务怎么样了?”
“遇见了棘手的事。”荀听扯谎道,“殉,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朽神殉皱眉:“我不是廉价的问答工具。”
荀听道:“你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不请神的情况下,让3-05恶名薄感知到我吗?”
朽神殉扔下三个字:“不知道。”
荀听自顾自地说:“第四命时我重启咒名,恶名薄恰巧在附近,所以感知到了我。而这次我不知道祂在哪儿,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循着痕迹过来……我急需要祂,不能等太久,只好主动找祂了。”
朽神殉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让自己的咒名受惩。”
荀听:“什么?”
“咒名受惩。”朽神殉说,“当厄婴信徒请了太多的朽神,或者对特殊朽神请神失败时,咒名会受到诅咒。如果还想继续使用此咒名的话,就要到婴门前‘接受惩罚’。受惩之后,朽神们会遗忘这个咒名,诅咒和请神记录会被清除,咒名会焕然一新。”
“也就是说,受惩就是给用脏的咒名‘清洗’一下,相当于洗礼,对吧?”
“嗯。”朽神殉道,“但这个过程中信徒会非常痛苦,神智动荡。如果恶名薄的身上刻有你的咒名,受惩时,咒名会灼烧祂,祂就能同步感知到你的痛苦。”
这话让荀听犹豫了一下,他道:“有那种不让恶名薄疼的法子吗?”
“没有,你要不想让祂痛苦,直接请神不就好了。”朽神殉不耐烦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直接请神要献出自己的咒名做祭品。但恶名薄是通过咒名识人的,如果像黑聆那样毁掉自己的咒名,荀听这位恶名朋友就相当于在恶名薄眼里“死亡”了。
“好吧……”荀听只好抱起胳膊,对朽神殉说,“我受惩。”
“去婴门前跪拜,将血渗进花纹……盯着自己的血滴,默念自己的咒名和我教你的咒文,直到血迹流淌成咒名的纹路。”朽神殉边说边吩咐小猫,“煞,过去。”
黑猫灵活地跳到了荀听的肩膀上,听主人指令。殉道:“如果到受惩时间够了,就提醒他。”
煞舔了舔爪子,表示听从。
荀听开始前嘀咕了一句:“结果还是心软帮我了嘛……”
接着,剧烈的疼痛开始充斥全身。荀听抓紧了自己膝盖上的裤料。在他眼里,婴门开始扭曲成一座高大威严的雕塑,门上的纹路拧成五官,在他耳边低语训诫。
恐惧像抽在背上的鞭打,一阵一阵地攻破荀听的意识。荀听的时间变得十分漫长,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好像是长着蓝眼睛的碎片,不知什么场景刺破了荀听的心理防线。他浑身冒出了冷汗,双眼骤然瞪大,身体不受控制地蜷了起来,他肩膀上的煞发出一阵令人发毛的叫声。
实际上,受惩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
殉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些幻象和痛苦的荀听,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哦?你已经喜欢上容器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荀听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现世了。
他刚眯开眼睛,海伦乔便一把泪地抱住他,哭诉道:“哎哟我的宝贝……你可算醒了。你发了一天的烧,给我吓坏了!”
荀听浑身发软,撑不起身体来,他看向床边的另外一人。却杀见他醒来,一声不吭地起身,去倒了一杯水。
海伦乔则朝却杀大骂道:“我才卖给你第一天!你就把小听给弄成这副样子,你……你真的是!你干什么了?”
见却杀不语,海伦乔紧紧抓住荀听的手,问道:“宝贝你别害怕,跟我说,他对你干了什么?”
荀听哭笑不得,他只能摇摇头,说:“没有。”
海伦乔继续埋怨却杀,仿佛荀听昨晚在此经历了什么酷刑一样:“我就不该相信你的保证!你果然就是卡佩斯的一条心狠手辣的家犬,你不知廉耻的……”
却杀突然叹气,弹了一下中指的戒指,声音轻而有力。他盯着海伦乔,淡淡道:“乔叔,你把他的使用权卖给我,就意味着我可以随意使用他。”
“……”
却杀:“我只保证了交还前他不会死,就算我给他剥皮抽筋,切下肉来吃,只要他能喘气,就不属于违约。我怎么用他,你管不着。”
海伦乔一噎,对着这恶霸“你”了几声没“你”出来。
荀听:“……”
却杀怎么非但不解释,还把这谣言落实了!
“除非你把交易金还给我,我现在就把它给你。”却杀知道钱已经被海伦乔连夜寄回老家的实验室了,所以踱了几步,丝毫不怯地扔给他一个台阶,道:“乔叔,师教授有事找你。”
海伦乔憋红了脸,指着却杀,呲牙咧嘴道:“真是什么样的人教什么样的徒弟!”他一掀帘子出门,朝止心师吼道,“你个碍事的老东西,找我干什么!”
止心师:“?”
海伦乔走后,却杀将水给荀听端过去,荀听慢慢地喝完,说道:“海伦乔……他并不是坏……”
“我知道,”却杀说。
却杀沉默了一会儿,道:“身体不舒服?”
荀听说:“有一点儿?”
他总觉得身体中一团火在乱窜,撞到哪儿哪就疼,五脏六腑都在遭殃,荀听以为是受惩后的余感。
却杀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荀听的感官敏感了很多,却杀的呼吸和气味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却杀在说话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声音在耳膜上震动的感觉放大了许多倍,好像雨滴在水面上挠痒,加深了这种难受。
荀听不明情况,他不禁起身下床,躲开却杀。他踉跄了一下,说:“我先出去透透气。”
却杀默许了他的外出,他拧了拧黑曜石的戒指,让荀听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兽形转化。却杀吩咐道:“你跟扶愚去一趟最近的城镇。”
荀听点了点头。
离开却杀后,荀听自在了许多,不过身体里那股引起疼痛的火并没有熄灭。
另一边,止心师和麦蒂达成了一些协议。止心师担心贸然进入蜃楼市会遇险,于是他收集了蜃楼市的一些情报。
参照资料中的记载,他发现了蜃楼市的一些端倪——蜃楼市的时间似乎并不是连续的,他们想要安全进入的话,需要依靠一些精细的设备作为参照。
扶愚负责去采购止心师所需的记忆材料,海伦乔则留下来帮忙刻录。荀听和跟随着扶愚他一起去。
起初荀听认为自己的作用是来“护驾”的,直到扶愚轻车熟路地采购完材料之后,带他去了一个巷子里。
荀听看着这其貌不扬的旧巷子,仔细嗅的话,里面还能闻到动物身上的温臭和一些说不上来的……草果与腐烂发酵的香味,荀听遮了一下鼻尖,对扶愚道:“这是哪儿?”
扶愚走在前面,照着海伦乔给的地图,在弯弯绕绕的巷子寻路,回答道:“找乔叔的朋友。他们都是养奇兽的专家。”
两人来到了通向地下的一节楼梯,那些奇异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荀听奇怪道:“我们不是来采购材料的吗?为什么要来找他的朋友?”
身体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开始作祟,令荀听有些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唾液之后,心情也跟着烦躁。
“我还想问你,”扶愚语气轻佻,“你昨晚和爻司做什么了。”
“……”荀听皱眉,道,“这跟我的问题有关系吗?”
扶愚哼笑了一声,没再回应。
他们来到了一座地下的养殖实验室,笼中随处可见一些奇特的兽类,天花板上还挂着几只鸣啾的彩色小鸟,经营这里的就是海伦乔的朋友,扶愚上前跟对方说明了情况。
店主道:“你把它带来了吗?”
扶愚一扬下巴,指向后面的荀听。
店主两眼放光地看着荀听,道:“它原来是海伦乔做的?哎呦……我可第一次见这么正常又漂亮的巨兽人形。”
店主想摸一下荀听的手臂,荀听嫌弃地闪开了,他郁躁的心情更甚,道:“我们究竟来干什么?”
扶愚一弹响舌,说道:“别着急,你一会儿就舒坦了。”
荀听:“?”
店主掀开叮铃的木珠的帘子,进入屋内翻找了一会儿,出来时递给扶愚两瓶药水,道:“这一瓶可以稀释到2升。”
扶愚打量着瓶子:“效果好吗?”
“可以先让它试一下,”店主笑眯眯地看向荀听,“毕竟我没见过吠渊幼兽,只是照着和它品种相差不大的巨兽调制的,对他有没有效那得看情况了……”
这里的氛围让荀听越来越难受,他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先走了。”
扶愚突然说:“听说……吠渊和人类的发-情期一样,没有固定的时间,如果突然发作,那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荀听闻声止住脚步,转身。扶愚这把两瓶药水扔给了他。
扶愚笑道:“吠渊之主的特殊时期……可不好解决,你让爻司收敛一点,若是他刺激到你,说不定自身难保喔。”
荀听:“……”
扶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荀听愣了一会儿,终于知道受惩结束后身体中一直存在的“异状”是什么情况了。
原来,海伦乔和却杀在他醒来时就发现了这回事儿……怪不得海伦乔的反应如此异常,他以为却杀对他的宝贝做了一些“不耻之事”。
火团窜进了胸膛,荀听的整个心脏烧了起来。他站在原地,用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
正巧身前扶愚问了他一句:“吠渊的繁殖欲望可是很低的,我有些好奇,爻司刺激你的引子究竟是什么?”
“……”荀听低沉道,“闭嘴。”
扶愚挑眉:“哦。”
作者有话说
扶愚&却杀:?为什么牵个手能把你的发&情期刺激出来?
荀听跟随着扶愚从城镇回去时,止心师照常在和海伦乔吵架。
海伦乔道:“……你说化身之力算什么?如果没有这股力量,我的一切追求都完蛋了!就像把你的眼睛和手砍去、挖去,你还能捣鼓这堆破铜烂铁吗?”
“无所谓。”止心师叼着烟斗,在给微小的齿轮上油,淡淡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失去了就完蛋了的。”
海伦乔一边吵架,一边手上的工作不停,他哼道:“你就装!自我认识你起,你就爱装你那无所谓的样子,等你真正地失去了就不这么想了。”
止心师不理会,道:“给我第十三号齿轮。”
海伦乔骂骂咧咧地把一袋零件给他扔过去。
扶愚道:“师教授,东西都买好了,清单在包里。”
止心师声音没有波澜:“放我旁边。”
扶愚依言照做,将装材料包裹放好。同时,他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袋东西,放在止心师手边。
以前止心师让他采购东西时,都会托扶愚带一袋烟草,过了很多年,他已经改不了这个习惯了。
离开的时候,扶愚轻笑了一句:“无所谓,真好。”
止心师的动作一顿,盯着那袋烟草看了好久,不愿回头面对扶愚,继续拼装桌上的零件。
药水很难喝,即使是稀释之后的。
它差点把荀听的舌头麻住。荀听含着那一口苦药,一直到涩味让他失去了味觉,他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身体的难受劲儿缓了下去,荀听松了一口气。
但就算喝了药,荀听也不敢和却杀独处。他晚上回到了铁笼里睡觉,下过雨的夜晚有点冷。这时候荀听发现了兽形的好处,吠渊的翅膀和皮毛都非常的保暖。
于是荀听在笼里调整姿势,团成舒适的一团,正要入睡时,十四给他带来一些保暖的衣物,是爻司长吩咐他做的。
荀听和十四道谢。
荀听看向却杀住所的方向,心情复杂。
身为人类的荀听能够很好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兽类的身体却不行。
这是荀听第五次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具身体很麻烦。
却杀心很软,这件事荀听早就知道。迄今为止,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却杀都默默支持着自己。
以至于这个人给了荀听一种“巢穴”的感觉,只要却杀在身边,荀听就会很安心,因为无论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随时可以放下戒心,窝进巢穴里休息。
这让荀听潜意识里产生了“就算是越线,却杀也会容忍他一切”的错觉,仔细想想,这好像有点得寸进尺。
荀听还是觉得冷,用温暖的翼羽把自己重新包裹了起来。
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却杀。
“……”
这个想法浮现的时候,荀听各处感官都愣了一下,寂静的脑海中,潜意识回了他一句:“你完蛋了。”
之后,所有的小心思七嘴八舌地在脑海里炸开。
荀听再次喝了一口扶愚给他的药水,苦味让这些声音冷静了下来。
一滴雨落到他防水的羽毛上,流到车厢里,荀听伸手到车笼外,发现大雨又下起来了。
在雨中,荀听听到了“扑簌”的声响,登时警觉了起来。
是那只可以带来大雨的青鸟。
荀听轻轻地将药水瓶放下,他仔细地在嘈杂的雨声中,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次他一定要把青鸟抓住,问个究竟。
他刚动身的时候,车厢顶突然传来一声清凌凌的声响:“小溪。”
荀听一惊,在黑夜中向上望去。
只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出现在车厢顶。荀听看过去时,那人便跳了下来抱住了他。
对方头顶趴着一只白猫,它朝荀听“喵”了一声。荀听向后踉跄了一下,见四处无人,赶紧拎起这家伙飞了起来。
对方的后颈衣领被拎着,悬空抱着荀听的腰,不解道:“小溪,你怎么会飞了?我们要去哪儿?”
荀听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落地,用翅膀给他遮雨,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来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正是恶名薄。
“小溪,”恶名薄又忍不住叫了一声,“你真的醒了,你没有骗我。”
“嗯,”荀听拍拍他的肩膀,道:“本子,你先躲一会儿,我去抓只鸟,很快回来。”
说罢,荀听腾空而起,精准地冲向雨点最密集的高空。
他与这只青鸟数次交手,已经掌握了它的躲藏规律,轻松地便逼它现身。
青鸟袭击荀听不得,愤恨地高亢一声,收回大雨,准备逃跑。
荀听将它拦住,而青鸟动作迅速,利用湿滑易变的身体从荀听手掌空隙溜走,趁其不注意重新飞向高空。
眼见它再次逃走时,几道密集的黑线从地面腾起,它们追踪着青鸟的踪迹,迅速锁住了它的去路。青鸟甩着水一样的翅膀,挣扎了一会儿。
荀听发现青鸟似乎不敢触碰那些黑线,它们像是荆棘一般,会刺痛青鸟。荀听低头,发现这些“黑线”正是恶名薄放出的陨石黑血。
恶名薄手掌一抓,黑线收缩,如牢笼般将青鸟紧锁。它从高空摔落在地,一直挣扎到力竭。它一边尖鸣,一边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气。
尖鸣不时化作人声,道:“吠渊!吠渊!你是叛徒!”
恶名薄将青鸟的尖喙缠了起来,将它身上冒出的人脸嘴巴也封住,让青鸟彻底噤声。
之后恶名薄跟领赏似的,仰头跟荀听喊:“小溪!抓住了。”
荀听慢慢落地,甩了甩湿羽毛,收回翅膀,道:“干得好。”
荀听看了看这只眼神愤恨的青鸟,道:“一会儿再来找你算账。”
他朝恶名薄走去,那只白猫跳下来迎接他。荀听摸了摸它的头,不禁笑道:“你居然把它养这么大了。”
恶名薄直接道:“小溪,你的咒名受惩了,我才感知到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恶名薄右侧脖颈有一道惨不忍睹的烧伤,用围巾遮了起来。那正是荀听的咒名受惩时留下来的,但恶名薄并不在乎,祂还很高兴,如果不是咒名灼烧,祂还找不到荀听。
荀听认真道:“本子,我得借用你的一些血……哎!”
恶名薄二话不说划开了手臂,道:“当然可以!”
“你着什么急啊……”荀听赶紧先把伤口给他包起来,立马回营地找了一罐容器,回来接取珍贵的陨石黑血。
恶名薄问道:“你要血做什么。”
荀听实话实说道:“给人刻录神赐啊,我之前练习了很久的。”
恶名薄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祂把手撤了回去,在衣服上蹭干净了血,伤口也快速愈合了。而容器里的陨石黑血才够覆盖瓶底。
“……?”荀听道,“怎么了。”
恶名薄道:“我不给你了。”
荀听:“啊,为什么?”
恶名薄没有回答,他说:“我去找赫伊曾了,小溪,我以后再来看你。”
荀听抓住祂,不明所以道:“等会儿,我死……我沉睡之后,你经常去找赫伊曾吗?”
“嗯,他是我最好的恶名朋友。”恶名薄补了一句,“除了你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