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小声问荀听,“你们两位队员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荀听无奈解释:“正常现象,不用管这两位。”
“师教授,”却杀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拌嘴,他道,“手稿里有说,哈维戈为什么要将这两样东西留在‘子宫’之中吗?”
“没有,他只说将这两件东西留在了此地。”
“蜃楼镇这么危险,他们为什么还要特意在如此狭小的地方留下东西?”
海伦乔道:“那些大师们不总是喜欢留下几样宝藏供后辈探索吗?哈维戈小队肯定也不例外。”
却杀摇了摇头,说:“他们不是探险家,他们是肩负重任的点灯者,他们误入这个地方,寻找逃生之路时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应该不会故意去制造‘宝藏’。”
荀听相信却杀感知危险的直觉,他及时地回应道:“你觉得‘子宫’不对劲吗?”
“不是,”却杀盯着恶名薄的后颈,说道,“我是觉得,有些事情哈维戈手稿里也没说清楚。”
“在这里!”恶名薄跑下最后几阶台阶,喊道,“她就在这里啦!”
地窖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酒桶,他被红色的触手缠绕着,类似“红酒”的液体从桶缝中渗出,在它的旁边有一个一样大小的破碎木桶。
见到恶名薄来,酒桶中伸出的红色触手动了起来,它在地上爬过的声音细密黏腻,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它们蠕动到恶名薄身边,把祂“亲昵”地缠了起来。
荀听听见一阵低颤,那是木桶发出的,虽然听上去只是一段破碎的音调,但其实是咒文的念诵。
这念诵使他每个人都突然产生了精神恍惚的症状,眼前的木桶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巨虫的卵肚、腐烂的胃囊,爬满青虫的树干……
柏羽眼疾手快地施展神赐,阿呜蒙之神的清凉光芒包裹住了一行人。荀听缓神,揉了揉眉心,向柏羽道了声谢。
有柏羽的神赐支持,荀听可以勉强听清念诵,并在脑海里译出这咒文念诵的意思,那像是一首唱给厄婴的童谣——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血会告诉妈妈,你在哪里。”
“眼睛在盯着你,不可以藏起来。”
“风车在雨中转,是妈妈在呼吸。”
“城市里没有画,那只是寄生虫。”
“别去广场喷泉,胃液会消化你。”
“发脾气,伤害我,牙齿来追赶你。”
“……”
“不要害怕,不会孤独……我第一个孩子,我把朋友送给你,它们长在了你的身上。”
“去找他们,去找他们,玩耍,玩耍。”
如果是初次接触这些词句,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但若是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这首童谣在提示“孩子”蜃楼市的规矩。
荀听他们几乎遭遇了一半异常状况。
若是早一点知道这些提示,或许他们能避开……
荀听看向却杀,发现对方也在思考着。
却杀说:“哈维戈小队应该提早就撞见过子宫,知道这些规则之后,才一路避免了冲突。”
荀听看到了系统上的介绍细节,说道:“子宫只有在‘孩子’面前才会唱起童谣,如果恶名薄没有跟来,我们就不会听到了。”
他又看了看那个破木桶,说道:“恶名薄是它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难道当时哈维尔小队遇到子宫的时候,恶名薄正在这里被孕育吗?”
却杀没有回答,思考了一会儿。
而另一边的止心师和海伦乔似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手稿上说的是真的,遗失的宝物就在这个破木桶里,”止心师说,“图纸和种子被存放在了一个特制囊袋之中,里面还有一些日常用具,都保存完好。”
柏羽蹲下身来,小心地取出木桶碎屑中,一粒形状奇怪的白色骨节,她道,“爻使者,你看。”
却杀看着这东西眼熟,也蹲了下来,也取了一粒,说:“希什也有这种东西。”
“随身准备打磨好的碎骨罐是磨尔狄信徒的习惯,”柏羽说道,“在很久之前,磨尔狄化身塔微使用的碎骨都是这种‘顶端磨尖打孔’的样式,这种打磨方式就被信徒会保留了下来。”
却杀道:“这些碎骨道具,是塔微留下来的痕迹,骨头不会腐烂。”
“是的,”柏羽看着那个破木桶,道,“碎骨道具和遗留的物品都出现在这里面,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故……塔微是死在这里了吗?”
“不,不是她。哈维戈手稿上写过,塔微是和他们一起进入了蜃楼市的内层之后才牺牲的。”却杀说,“哈维戈小队中,在蜃楼市死去的还有谁?”
柏羽道:“哦!还有一个塔微的随身仆人,他的名字是……我有些记不清了,因为他没有功绩记载,所以故事也没有其他几位英雄那样流传广泛。”
却杀踱步,搓着那几块骨节,说道:“塔微和她的仆人一起来到的‘子宫’,但她的仆人死在了这里。”
止心师补充道:“不只有她和她的仆人吧?不然爱因和鹜的图纸和种子是怎么遗落在这儿的?”
却杀摇头,道:“这些东西是装在一个统一的行李中的,不一定随身携带,或许那个仆人就是负责背运行囊的人。”
“等等等……”荀听抓住却杀的手臂,说道,“你不是说哈维戈小队提早遇见子宫,才得知的‘童谣’中的规矩吗?难道当时哈维戈不在场?”
“提早撞见子宫的是塔微。哈维戈本人并不知道具体的规则,否则他不会在手稿中只字不提。”却杀说,“是塔微破解童谣之后,直接领导着小队避开了一层的危险。”
柏羽问:“我不明白,照爻使者这么说,塔微为什么要瞒着小队有关子宫童谣的事情?”
却杀慢慢地推测出当时可能的情形,道:“当时,因为空间错位,塔微主仆二人与队伍走散,撞见了子宫。仆人死去,而她得到了童谣中的提示。”
“她隐瞒大家的理由,是她没办法把获得童谣的‘途径’公之于众。”却杀解释道,“童谣只能讲给‘孩子’听,而当时她和仆人来到子宫时,并没有‘孩子’。”
众人沉默。
“你的意思是说……”
“塔微只能献给子宫一个‘孩子’。”却杀淡漠的目光看向恶名薄,说道,“子宫很喜欢这个‘孩子’,亲自包裹住了他……开始为他唱起童谣。”
荀听一愣。
厄婴系统进行了更新,它告诉荀听,“蜃楼市的子宫”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恶名仓库”。
恶名仓库本是储藏世间之恶人咒名的地方,鲜少有外来人员到访。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类跌进了祂的腹中。
恶名仓库欣喜万分,祂将那个人类融化淬炼,当作腹中胎儿喂养,将储存的恶名全部继承给了孩子。
由此,祂用人类血肉孕育出了如孩童般天真的“恶名人偶”,也就是恶名薄。
而这个被献祭的人类,也就是塔微的仆人。
恶名薄突然兴奋了起来,他对荀听说:“小溪,我之前是人类!”
“……”他转头问却杀,“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类?”
却杀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只说:“好人。”
恶名薄道:“小溪!我是好的人类。”
“知道了,”荀听无奈地笑了笑,“不用复述一遍,我听得到。”
“为了得到童谣而献祭了一位队友……”柏羽喃喃道,“这真的……是塔微做的吗。”
“不一定,或许只是意外,”却杀道,“我们只能通过痕迹猜测发生了事,至于动因,只有亲历者才知道。”
止心师收好了图纸,海伦乔则把种子揣进了口袋里,他道:“现在去找扶愚……小听,你还能闻到气息吗。”
荀听摇头道:“还是很微弱。”
“他不知道蜃楼市的规矩,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止心师忧心道,“童谣里说广场的喷泉是蜃楼市的胃液,如果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喝下了那些水……”
“师教授,”却杀若有所指道,“你该意识到,扶愚早已经不是小孩了,你不用连‘他会误食什么东西’这种事也一起担心。”
止心师默然片刻,他道:“不说了,我们快点出去找人。”
离一天结束仅剩下了四个小时,但蜃楼市绝不是四个小时就能遍寻完的。
却杀问道:“扶愚气息的方向主要是从哪边来的?”
荀听打量着四周,说道:“朝中央塔楼走。”
气息断断续续的,荀听带领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城市中行走,直到从一个街道转身时,荀听停住脚步。
荀听奇怪道:“前面是……画?”
道路中央贴着好几幅接近两人高的画像,似乎是“画像蛀虫”的放大版。
童谣的后几句中说过,“城市里没有画,那只是寄生虫”。
“画像”是蜃楼市的寄生虫,也就是本不该存在于城市里的东西。荀听看向路边,道:“那这栋建筑,最不应该出现在蜃楼市里。”
那是一个白石砌成的博物馆,因为窗户打开着,所以他们能看见屋内的排布——里面是一个画展。从一楼到二楼的墙壁上全部都挂着画像。
他们可以看到“画们”时不时地从门窗中爬出来,进入其他的建筑之中。蛀噬尖顶房屋的“画像”也是从这里产生的。
如果把蜃楼市比做一个人的身体,每个建筑都是一种器官和身体部位,城市的系统达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那么身体中出现了一个专门产生“寄生虫”的器官,则是非常病态的。
却杀道:“这个博物馆,或许是蜃楼市造物主后来建设的,他想用它生产的画来慢慢侵蚀掉这座城市。”
海伦乔道:“啊?他造都造出来了,干嘛要毁掉。”
城市外侧的状况稍微正常一点,只有尖顶房屋里才存在“画”。但他们越往里走,不合时宜出现的“画”就越多,它们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城市建筑上,如同藓一样的涂鸦,是城市隐秘的虫病。
这情景让止心师不禁又担忧了起来,他问荀听:“扶愚的气息有变浓吗?”
“没有,但这里的气息稍微清晰了一点……”荀听皱眉道,“他好像来过这里。”
却杀察觉到一幅画上的端倪,他道:“那张画上,有血。”
止心师一惊,他把荀听拉过去,问道:“你能嗅出来这是谁的血吗?”
“……”已然被当做警犬的荀听不知该如何作答,他道,“不能。我只能闻到血腥气。”
“你不用太惊慌了,”海伦乔说,“这些画是吃建筑的,说不定这就不是人的血。”
却杀说:“不,画像吸建筑的血时留下的痕迹都是均匀扩散的,只有这一道血迹是呈涂抹状,应该就是人留下来的。”
“除非蜃楼市里还有其他人,不然这就是扶愚的。”
他们又在画上发现了更多的涂抹状血迹,却杀走进博物馆里查看,发现其中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一些画被挂得歪歪扭扭的,它们在先前遭到了碰撞,正在自己爬回原位。
而且,馆内像是被淋了一通水,看上去湿漉漉的。
却杀道:“有人埋伏在这里,袭击了扶愚。”
止心师攥紧了手指,道:“你怎么知道是‘人’……”
却杀道:“斗殴痕迹没有特别怪异之处。而且外面没有任何斗殴的痕迹……只有博物馆里有。”
荀听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哦!在城市外面动手有可能会损毁建筑,从而遭来牙齿的追杀。而储存画像的博物馆是‘寄生虫巢穴’,这栋建筑不属于蜃楼市身体的一部分,不受到规则的保护,可以随意进行破坏。所以袭击者是一个知道城市规则的人。”
众人陷入了毫无头绪的沉默。
止心师焦急道:“那我们……”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却杀打断了他,看了一眼中央塔楼,道,“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我们需要先找到黑箱区域,再去寻找扶愚,否则我们会面临全队覆没。”
现在他们对扶愚的行踪完全没有寻找方向,而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止心师知道却杀此时改变主要目标是合理的。
他只好压下情绪,可还是不免带了一些烦躁,他说道:“你有关于黑箱区域的线索吗?”
“没有,我只能猜测。”却杀说,“黑箱区域是一层的核心,我姑且称它为蜃楼市的心脏。”
海伦乔道:“哎,我想对了?”
“我们遇见过可能会与心脏产生密切联系的东西,”却杀说,“那时不时会出现在街道上的人群被称作血液,它们在城市中循环走动,我想,他们出发起点和终点,应该就是心脏所在。”
止心师揉了揉眉心,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再躲着氧人,而是要跟随他们走吗?”
“嗯。”
“可以,”止心师为了队伍还是妥协了,说道,“按照你的想法来。”
他们静候着氧人的涌来,这些人群非常显眼,没过多久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街道上。
等大群落走过去,只剩下零星几个氧人的时候,他们一行跟了上去。
人群的行动速度很快,要保持氧人在队伍的视野里,他们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息。
荀听看了沉默不语却杀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扶愚……”
他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于是没问下去。
却杀突然说:“你是想说,如果扶愚没有我们的支援,遭遇不测了怎么办?”
荀听点头。
却杀直接道:“就算他已经凶多吉少,也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事。现在首先要保证的,是队伍的安全。”
“……”
却杀似乎从来不会被情绪所左右,永远都是冷静镇定、主次分明的。
荀听默默地把目光收回,道:“好。”
“如果是你走丢了,”却杀瞥了身边荀听一眼,他像是看透了荀听的心思,突然道,“也会这样。”
却杀的偏爱不是失控,反而是一种更加理智的冷静——他说:“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荀听不明其意地一噎。他没有时间去琢磨却杀的话,只笑着掩了过去:“那我还是不要走丢的好。”
两个小时过去,他们几乎跟随着人群转了大半个城市,就在他们穿过最后一道小巷之后,视角豁然开朗。
树林与花园的掩映中,他们看到了一座无窗的宫殿,那些氧人正分成几队,从宫殿门中有序地进出。由于其他出口皆被氧人堵塞,他们一行人只好绕到宫殿的后方,打开了宫殿的一扇门。
他们发现门后空无一物,向下看去,是一个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一座桥梁从后门处延伸,通向了一座圆平台上的大门。
海伦乔道:“黑箱区域!这里肯定就是黑箱区域了,那个桥是通往第二层的!”
“还有三十分钟……”止心师看着腕表,头上冒出冷汗,他们跟随氧人转了大半个城市,都没有找到扶愚的行踪,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道,“你们先过去,我再去附近找他……”他有些恳求地看向荀听,道:“小听。”
荀听是唯一可以追寻气息的人,他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注意安全。”却杀盯着荀听,只说了这么一句。荀听望进他的蓝眼睛里,听见他暗中叮嘱自己——“如果找不到扶愚,记得及时将止心师带回来。”
荀听“嗯”了一声,他抓起止心师的手臂,腾空而起。
荀听的飞行高度保持在三十米以下,可见度仍然不是很高。
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扶愚的气息。
“荀听!”止心师叫了他一声,他说道,“你看钟表,是不是不再正向朝着我们了?”
荀听抬头望去,发现中央塔楼的透视发生了一些偏移,虽然大部分还是正面朝向,但他能看到塔楼的一条棱了。
他们找到黑箱区域之后,塔楼就停止了对他们的监视,而去盯着城市里其他的活物……
“他现在可能正在盯着扶愚!”止心师忽然反应过来,道,“快小听,去塔楼面朝的方向!”
荀听立即飞了过去。
他看到空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靠近了才发现,那正是扶愚,他正抓着一个女孩的手臂,和止心师的姿态一样,在空中悬挂着。
他抓着的那女孩竟也是背后长着翅膀的“兽人”,她快速飞行着,脸憋得通红,用力地扇着青色的翅膀,简直快出了残影。
扶愚看了看身后,道:“小姑娘,能不能再快点?他们都要追上来了。”
女孩憋气道:“我和……我和吠渊不一样!我不能飞行……载人的!况且你还这么……这么重!”
女孩本尽心尽力地拉着扶愚飞,结果正好迎面撞见荀听,她登时一愣,毫不犹豫地扔下扶愚,卷起身子化作了水鸟状。
这个女孩就是逃跑的雨祭祀人形!
扶愚手心一空,猝不及防:“……哎?”
荀听挥动双翅加速,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接住了坠落的扶愚,将他与止心师两人安全地放在地上。
紧接着,他腾空飞起,咬住了雨祭祀的尾羽。
雨祭祀本就体力耗尽,根本经不起缠斗,它高鸣一声,挣扎着与吠渊一同从空中坠落。
荀听感受到它正在变形,知道它又要召雨了,于是荀听赶快化作人身,喊道:“停下!如果想活命的话!”
青鸟的本能还是害怕吠渊的,它闻声身体一颤,失去了逃跑的契机,被逮着翅膀摁在了地上。
止心师立即从包囊中拿出一个瓶罐,用照明灯的发热模式烘了一下瓶底,递给荀听,荀听则反手将青鸟扣在瓶中,配合的动作十分流畅。
扶愚耸肩道:“你对女士动作轻一点嘛。”
荀听道:“你怎么和雨祭祀在一起?”
“我与你们走失之后,就在城市里随便转了一会儿,路过博物馆时,看见有人在抓她,就随手救下了她,被这伙歹徒追着跑。”扶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她为了报答我,就决定带我飞一程了,这小孩还挺重义气呢。”
原来不是扶愚在博物馆被埋伏,而是扶愚恰巧在那里遇见了袭击事件。
止心师看着他嬉笑的他,心中涌上一股郁气,突然道:“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工夫去惹麻烦!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我们找你有多着……”
“师教授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扶愚平静道,“又不是我自己要走丢的,我也在找你们。非要我与你们重逢后抱头痛哭,才算态度端正吗?”
“……”止心师哑口无言,只能自己咽下一股莫名其妙的气,道,“我跟你没话可说。”
扶愚道:“哦,你老是这么说。”
荀听不明白,止心师生气其实并不是“无理取闹”,他只是太着急找到扶愚了,还没缓过来。
这么一件小事……为什么他就不能直说自己在担心扶愚呢。
荀听叹气,问扶愚:“谁在捕捉雨祭祀?”
扶愚向后一指:“喏,正好,他们追上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戴黑袍与白木面具的异教徒。
荀听:“……”
黑太阳教会怎么跟火箭队似的!他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这群人来添堵!
时间所剩不多,荀听不想再与异教徒多做纠缠,于是全力展开黑翼,拽着两个人飞行起来。
他心想,博物馆的袭击者是黑太阳教会的异教徒,也就是说,黑太阳教会深谙蜃楼市的规则。
他们也是从子宫童谣中得知的规则吗?又或者……赫伊曾认识这座城市的改造者?
荀听认为第二种可能性很小……因为改造者是殉,祂是第二阶梯的守门人,只向自己露出过真面貌。
凭着止心师的记忆和荀听的气味寻踪,他们在最后的五分钟飞到了宫殿的后门,登上了深渊上的桥。
赶上了,荀听叹了一口气。
海伦乔远远地就看到了荀听手中装有雨祭祀的瓶子,他一拍手,堆笑着去迎接两个人,夸赞荀听道:“瞧瞧我们宝贝超额完成任务,还把雨祭祀给带回来了!”
荀听把瓶子递给他,无奈道:“这次你可以要好好保管了。”
腕表指向五点钟。
就在万籁俱静的时刻,却杀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动静,眉头一蹙,看向通往一层唯一的大门。
不知何时,那关闭的大门重新打开。外面正是下午,天边提早染红了一泼夕阳。
钟声响起,耳边响起嗡鸣,四周霎时一片煞白,整座城市像是掉进了损坏的显示器中,扭曲地拼接、错乱、掉色、缩小,直到消失。
一天的结束是悄无声息的。
但就在混乱白色的背景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桥边。
他戴着白木面具,轮廓与蛀虫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那画像上的“造物主”。
众人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刚放下的心脏重新吊了起来。
看着他,荀听无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止心师惊道:“你是……画里的人?”
造物主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来,桥梁就开始碎裂,木板就像云一样飘浮在空中。
“啊啊!”情况发生得太快,他们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坠落了下去,悬挂在了木板上。
造物主的目光掠过每一个或惊或恐的人,视线中的冰冷逐渐加深,他唯独没有看却杀,将最后的目光落到了荀听身上。
他缓缓摇了摇头,憎恨而轻蔑地说了一声:“真没用。”
荀听皱眉,试探地问了一声:“你是……殉吗?”
造物主没有回应。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海伦乔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是一块桥梁碎木插入了他的腹中!疼痛使海伦乔的身体剧烈颤抖,从层层木板中掉落了下去!
他一只手临时抓住了一块浮空破木板,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抱着包裹里的雨祭祀和种子。
造物主蹲下来,打招呼:“乔叔,好久不见。”
“啊?”海伦乔龇牙咧嘴地咒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认识你吗?”
造物主淡淡道:“这是我的住所,是你们擅自闯进来的。”
海伦乔抓着的木板乍然消失,他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荀听一惊,立马去抓住他,可一片巨大的阴影突兀地从头顶投了下来,荀听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海伦乔一脚踹开。
“你别过来!”海伦乔喋喋道,“你可是八百万买来的,比我命还……”
凭空出现的巨大塔楼断垣砸了下去,海伦乔的声音戛然而止,石块与它一起坠入深渊。
荀听挨了海伦乔一脚,只被坠落的石块擦破了额头和翅羽,捡回了一条命。
荀听喘着粗气,看向这个眼熟的钟楼,震惊地扭头看向造物主。
造物主再次满意地一摆手,风车的残骸出现,砸向柏羽和止心师!
就那一瞬间,荀听疾冲到他的面前——他的脸上沐浴着鲜血,两只血橙的眼瞳冷怒地睁大,带来强烈的冲击力直接将造物主的胳膊拧断!
却杀瞳孔一缩,喊道:“荀听,回来!”
造物主的手臂反扭。
可白木面具僵硬地覆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他任何表情,他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姿态,他只是对着荀听,轻蔑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真、没、用。”
一种奇异的战栗蔓延了荀听的整个身躯,他的后背炸开一摊黑羽和鲜血,像是残酷和华丽的烟花——燃料来自他的翅膀。
造物主抓紧五指,荀听脖子上的皮肉扭曲了起来。
与此同时,却杀和恶名薄的剑刃同时出鞘,没入造物主的脖颈之中。
恶名薄红瞳直睁,他的声音发出恶煞的震颤,道:“放开小溪。”
造物主不为所动。
却杀那双清澈的蓝瞳近在咫尺,闪烁出冷冽的杀意,他声音低沉道:“放开他。”
他一字一顿道:“除非你想成为朽神煞的食物。”
闻声,造物主动作停了一会儿,那张僵硬白木面具慢慢转向却杀。
五秒钟过去,一句话也没说。
造物主竟然妥协了,放开了荀听,摊开了双手,后退一步。
他嘲弄地看着荀听。
荀听身上尽是鲜血,橙色竖瞳里充斥着恨意,因翅膀撕裂的伤,他甚至没有办法站直身子。
造物主指着荀听,竟然对却杀说:“爻,答应我,远离他,他最后一定会杀死你的,这个结局在所有空间发生的概率,是99%。”
荀听闻声一怔。
眼前神秘的造物主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消失了。
却杀放下发颤的剑柄,松了一口气,问荀听:“你怎么样?”
恶名薄担心地捂住荀听背后的血口,道:“小溪,你有好多血!”
荀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顾不上自己的伤,问道:“柏羽、扶愚和止心师呢?他们刚才……”
“柏羽和止心师还在,扶愚用神赐替他们挡下了风车,”却杀道,“但他自己掉下去了。”
荀听张了张嘴,吃力地站起来,恍惚地看着自行拼好的桥梁,消失的建筑残骸。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造物主的开了一个口头玩笑而已。
荀听颤抖道:“他们……”
柏羽的声音从不远处,道:“他们还活着。”
荀听噤声,转头看向她。
“黑箱区域内的深渊底下……是时间凝固的地方,和永恒黑洞是相通的,”柏羽道,“只要到达蜃楼市最内部的‘永恒黑洞’就能救他们出来。”
荀听眼中斥满血丝,他呼了一口气,向二层大门踏出一步,道:“我们这就去第二层……”
却杀突然拧了拧黑曜石戒指,禁止了荀听的一切形态变换。
“给我回来,你需要在黑箱区域养伤。”他声音严肃道,“我们还要等止心师苏醒过来。”
荀听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的颜色似乎让他冷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