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鞘镇西南方有一个岛,名叫泪痣岛。它所处的海洋叫做“小泪洋”。
历史上,南希伯与兰德维帝的海战便是在这片小泪洋上展开的。传说在泪痣岛旁边,沉了一艘兰德维帝举国斥巨资打造的豪华游轮——奥德修斯号。
它沉船的方式相当地诡异。据目击者称,在满月之夜,他们眼睁睁看着船上所有的人员都聚集在甲板上,表情呆滞得犹如见到了鬼魅。无论怎么样的声响和光芒警告都无法让他们移动。
奥德修斯号就这样载着一船密密麻麻的拥挤的人,从海面上垂直地沉了下去,仿佛海面之下有一双无形之手,正在将它们向下拖拽。
有目击者分不清那到底是巨轮,还是巨轮的投影,因为它下沉时海面平静如死,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更有疯狂的目击者添油加醋地说,他看清了那船板上密密麻麻的人们,都是同一张脸。
奥德修斯号带着它身上的谜题消失在了海面。
各国有探测奥德修斯号的项目,只不过南希伯仗着科技加成,调查推进是最快的。
之前探测团在深海处时,任务遇到了瓶颈,一晃几年都有没有进展。这些日子泪痣岛上来传来捷讯,说是调查有了新突破——他们在深海礁石崖上,炸出了一个隧道般的深洞。
于是,却杀就被委派了过来。总统要求他在出发去往昇塔朝闻台之前,先把这件事调查个清楚。
他们在等待岛上往返船只的时候,荀听问了一嘴麦蒂一行的去向。
却杀说:“他们在镇上休息。”
荀听觉得离开同行者太久不好,想和麦蒂与战止序他们做一个出行报备,这样会避免时间的浪费。
“不用这么麻烦,”而却杀说,“接下来,你都跟着我。”
荀听一愣,说道:“可是他们……”
“我已经和麦蒂说明了。”却杀又重复了一遍,“你只需要跟着我。”
荀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却杀直白道:“是。”
荀听突然有点忐忑不安,说道:“……因为我?”
却杀没有直说,他道:“你跟着麦蒂,会很不安全。”
“我觉得队伍有战将军在,安全性很高。而且我现在身体机能恢复了,自己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却杀用食指拨了一下满月的鹰喙,抹去一点残渣,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觉得你不安全 ,‘你觉得’没用。”
“……”
荀听觉得这套话在霸道总裁语录的入选比赛上具有一定的竞争力。
“你随时可以跟他们走,我不会拦你。”却杀补充道,“我只是给你提供最保险的建议而已。麦蒂他有一样执念太深,若他不幸在大荒被蛊惑,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荀听想了一会儿。
“我很想留在你身边,”荀听理智地说,“但他们毕竟是我的队友,我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们,我至少需要和他们沟通一下,向他们亲自说明我要留下。”
荀听说:“麦蒂他并不是极端的坏人,如果大家尽可能地将想法坦诚布公,或许能解决不少问题。日后相见……也不会有太多陈年积怨。”
却杀看着他,说:“……可以。”
荀听笑了笑,道:“谢谢你。”
夜色已笼罩住了大海,海风拂面,等船时,荀听斜过目光,看了一眼却杀的侧脸。
他的脸部轮廓的“雕刻”胜过任何一位技巧精湛的雕塑师。若他真的是一件艺术品,定然是荀听遇见时会产生强烈的欣赏和触摸欲望的那种。
但碍于“禁止触碰”的告示牌和自身的道德底线,荀听只能远远地望着,再用摄像机多留下几张照片。
荀听收回思绪。
他发现最近自己面对却杀时,想象力老是瞎飘。
或许是昏迷时间太久,大脑还没适应正常工作状态。
这时,荀听想起了“暗号”这码事。
他叫了却杀一声,当对方转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忽然才反应过来,这个暗号需要对方“主动”留下。
自己留得还不管用。
荀听欲言又止,在片刻间头脑风暴了一轮儿,酝酿了无数的可能性,最后在出嘴的那一刻,坍缩成了最平庸寡淡的一句:“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却杀不解地看着荀听。
却杀觉得他可能是才换了新嗓子感到新鲜,想到句闲话就往外抖一抖。
于是却杀完全会错意,对着这只新嘴“鹦鹉”说道:“要我陪你练一练说话?”
“不是……不用,”荀听越尴尬就越不会编谎,他生硬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能对我说一句特殊的话吗,只对我说,只有你我知道的那种。”
“……”
却杀用力皱了一下眉,他觉得这句话比“哥哥”这个粘腻的称呼还要不可理喻。
“一定要用言语吗,”却杀认真地说,“我打你一拳,我能保证这一拳只是对你打的,很特殊,只有你我知道。”
荀听:“……”
“谢谢,不用了。”去往岛上的船进港了,荀听只好作罢。
作者有话说
却杀:严打撒娇和浪漫主义
“奥德修斯号”
奥德修斯,古希腊史诗《奥德赛》中的主角
“菲尼族”
Phoenix(菲尼克斯)
指不死鸟
第53章 乜伽宇遗信
他们到达泪痣岛时,人们忙碌纷纷,潜水员、水手、勘探专家以及各种工种的工作人员正在岛上穿梭。勘探队伍里成分复杂,乜伽晟国和独立属的人员皆有,但最多的还是南希伯的人。
却杀一到岛,各种汇报接踵而至。他解决得游刃有余,顺便会将一些并不复杂但相当提升话语权的事情交给荀听处理。导致荀听人不在职,那群来找他办事的同事们就已经自然而然喊他“副司”了。
荀听也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大概能察觉到,却杀这是在“提拔”他。
却杀这么做,似乎在隐隐地表明想让他以后都留在南希伯。
夜色已深,一轮弯月留在空中,泪痣岛灯火通明。
荀听被安排老老实实地待在却杀的办公帐篷内。却杀办完事回来,掀开帘子,脸上看不出有倦色,他扔给荀听一个如“项链”一样的挂饰。
荀听见到潜水员们带过这个东西。这东西叫做“氧气咬珠”,两侧弯凸的钩状曲线架在耳朵上,后方锁扣可以松紧大小,前面的轻型锁条中央是一个椭圆状的装置,其中装有三颗记忆材料做成的水珠,含在嘴里可以提供氧气,通过牙齿的咬合程度可以调节氧气释放量的大小。
水珠里刻录了苏摩罗陀的神赐——“滤肺”,这本来是可以使得患者双肺过滤能力更强大的神赐,刻录进记忆材料并经过改造之后,咬珠就有了从水中或各方过滤氧气的功能。
对此使用不熟练的新手通常还会带个下半面面罩,辅助调节咬珠的气体循环,老手们则仅带着一条氧气咬珠下水,和裸面游泳没什么区别,相当自由便捷。
却杀问道:“能潜水吗。我们明天计划登上沉船。”
荀听看了一眼这空气咬珠,说道:“应该能,我明早先试一下。”
“嗯。”却杀的发丝被海风吹的有点乱,他随手掀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说道,“这片海域下栖息着一位朽神,大概率在三阶梯或以上。”
荀听一惊,说道:“那我们需要将非信徒人员疏离吗?”
“通知了,隧洞深处只允许作为神明信徒的工作人员进入。”却杀凝眉,说道,“明天你要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就算是‘我’亲口说让你离开的,也不行。”
荀听问:“那我能帮的上你什么忙吗。”
却杀说:“你之前说,你能见到朽神殉。”
这是荀听讲述除孝碑一事时向却杀透漏的信息,他说:“嗯。”
“第一,如果事情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我可能需要你去问祂。”却杀说,“第二,你打开过‘捷径之锁’。你目前是唯一能解开三阶梯朽神之锁的人,我需要你。”
“至于你是怎么见到朽神殉的,又通过什么方法开锁,你不想和我说,我也不会过问,我尊重你的任何沉默,你不必担心没有合适的理由我就会怀疑你。”却杀说道,“我认定一个合作伙伴之后,不会轻易更改对他的信任。”
却杀继续说:“如果你不想潜深水涉险,我也能理解,我们进行第二套计划,需要你在船上协助我,只不过交流会发生延迟。当然,如果你同意一起深潜,我保证过会护你周全,会让你毫发不缺地回来。”
却杀的言语和他本人一样强大、周密而可靠。却杀的蓝眼睛里总是有一股云淡风轻的从容,他问道:“我表达清楚了吗?”
荀听望进他被夜色磨柔了的蓝眸中,愣了愣,他手指一蜷,笑道:“很清楚……”他说:“我并不怕危险,当然会下水和你一起执行任务。”
却杀:“嗯。”
荀听说:“你刚才说的第三阶梯之锁……是什么意思?”
却杀开始脱下身上的防风皮革,一边更换衣物一边解释道:“总统最近得到了一份远古时期的手稿,手稿主人叫乜伽宇。”
这个名字让荀听心中一动。“乜伽宇”是三姐妹中献祭的那一位,也就是乜伽女神的成神人类。
“乜伽宇曾经找到了能够完全驱赶厄婴的方法,但她并没有成功实践,只能用二阶梯守门众神将其隔离在外。她预言,伴随着朽神殉、煞、婴门等守门人力量的衰弱,‘厄婴’会越过守门众神渗透出来,最终混沌会再次颠覆世界。”却杀道,“不过,乜伽宇临终前把未完成的实践成果,保存在了三阶梯朽神背后的锁中。她说,她请朽神殉跨越时空带来了‘异乡者’,‘异乡者’可以将未完成的计划补完。”
却杀说:“我们并不知道乜伽宇所说的‘异乡者’是指什么,只能先自行调查着高阶朽神以及乜伽女神留下的‘朝闻台’。”
“异乡者”……
荀听严重怀疑指的是自己和弥尔蓝。
荀听问:“这就是总统……广募英雄,派你来海鞘镇,又派希什去调查孝村的原因吗?”
却杀说:“是。”
荀听好奇地问:“那乜伽宇提到的,彻底驱赶厄婴的方法,是指什么?”
却杀说:“暂且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异乡者’才能通过她在锁后留下的信息明白她的意图。而我们这群人类是无法理解的。”
听却杀说着,荀听想查看一下厄婴系统上关于三阶梯朽神的介绍,但突然发现“远古呼唤”系列成就在他昏迷时已经更新为1/4了。
收集完成了一个。
荀听点开查看,发现正是“孝碑”。
3-02孝碑——【捷径之锁】。
【捷径】已打开,处于非动态运行中。
进入者数量:1
荀听一皱眉,“非动态运行”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进入者数量增加了一个,谁进入捷径了?
特殊系列的成就完成之后并不会奖励神犀,而是会给特殊道具。荀听这才发现成就完成的底下,安静地躺着一个“奖励”。
达成“远古呼唤”系列成就【捷径之锁】
奖励:开屏密码
荀听再次:“?”
他也不知道这个“开屏密码”要怎么用,系统压根没给介绍。
荀听暗暗地关掉了面板,思考了一会儿。
他问却杀:“爻,你知道……捷径是通向哪里的吗?”
却杀摇头。
就在这时,帐篷帘被掀起,荀听看到一张半生不熟的脸。那人与荀听对视后,挑了挑眉,用暧昧的语气说道:“哟,爻司长怎么‘帐中藏美人’啊。”
荀听:“……”
一声熟悉的“傻缺”再次蹦到荀听脑海里。
闻声,却杀连头也没回头。他脱下外衣后,只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伸手从衣架上摘下件常服来,说道:“没事就滚。”
帐外的扶愚笑了起来,弯了弯多情的眼角。他提了一下手中的渔网袋,里面全装的新鲜的海货,他说道:“我来贿赂司长大人,请您吃烤牡蛎。”
荀听不明白扶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比起做任务,扶愚更像是来旅游的。
他找了一个海滩烧烤的好地方,被礁石围簇着的空地,篝火不容易灭,还相当通风。
那里有人已经在了。
一个女人正蹲在蹲在火堆旁烤火,当荀听看清她面貌的时候怔了怔。
荀听惊道:“弥尔蓝!”
弥尔蓝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男人,淡漠的脸上的表情凝成了一个问号。
“听哥?!”弥尔蓝消化了一会儿,接着摇动荀听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不是,你什么时候又活的,活了为什么不联系我?我找你找的好苦——”
“你轻点晃,这我新安的胳膊。”荀听小声道,“我一直尝试想联系你!可哪儿有契机啊。”
弥尔蓝和他泼了好一会儿苦水,最后才谈起正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会和扶愚在一块?”
弥尔蓝蹲在岩石上抱紧双膝,道:“蔚维达尔和乌耳墨斯的火种任务已经发布了,我就是为了这破任务才怂恿扶愚那小子和我来这岛上的,但现在压根找不到乌耳墨斯化身——愁死我了。”
“别着急,先一件一件的来。”因为荀听的事件合成已被禁用,他只能和弥尔蓝打听了一会儿信息,道,“任务为什么要让你带他来这座岛?”
弥尔蓝说:“蔚维达尔的火种任务的要求是,化身需要到一个因无穷的私念而酿成灾祸的地方,自愿献出自身神权,从而消除灾祸,解除诅咒等等……”
荀听:“……”
还是熟悉的系统,抽象的任务描述。
他问:“那它对‘私念酿成灾祸的地方’有要求吗。”
“不知道啊!”弥尔蓝说,“提示只建议我到岛上来。”
因为火种任务是共同的,荀听与弥尔蓝见面之后,自己的任务也发布了。
【个人任务(二)】赎罪的神明
【个人任务(三)】不渝的神明
两件任务皆为火种任务。
事件合成栏已禁用。
“蔚维达尔和乌耳墨斯的任务是一起的,蔚维达尔是【赎罪之忏】,乌耳墨斯的是【不渝之心】。传说乌耳墨斯是为保护蔚维达尔而死的,他最后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守护好自己珍爱的人。”弥尔蓝说,“可是你看现在,扶愚,是个路上遇到棵草都能调戏一嘴的花花公子。止心师,至今下落不明……这俩人的火种任务能完成就是有鬼了!”
荀听幽幽地说:“上一命我好像也说过这种话。”
两人并坐沉默,在海风中凌乱。
荀听已经无奈接受了自己这一命要“做媒”的事实。担忧道:“要是这俩人压根就没有在一起意思,为了火种任务……难道要硬撮合吗?”
“倒不至于,有化身这层身份在,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感情。”
“可……如果他们之间的爱情只是建立在化身关系之上的海市蜃楼,感情都不是出自个人意愿的,是不是太悲哀了点。”
“这是命运安排,又不是咱俩决定的。我们只是包办婚姻制度里混口饭吃的‘无情媒人’,”弥尔蓝打了个形象的比喻,啪地一掌拍在荀听后背上,关切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学会多愁善感了,最近有心事吗?”
荀听:“……”
两人单独聊完之后,回到了篝火地。荀听到营地物资处取了点盐、酱与料酒,牡蛎在其搭建的简陋烤架上滋滋冒着香气,一场临时的露天烧烤瞬间被荀听的手艺提了一个档次。
荀听发现自己的“厨艺社交”相当管用,上一次就掳获了洛铁面和洛正直,这次换成扶愚与他称兄道弟了。
扶愚给荀听递上一袋酒,被荀听婉拒。
这人靠在自己的那把大剑上,看着荀听在为未到场的却杀调制专门酱料,笑道:“看出来爻司长平时‘吃’得很好。”
他不出几句话,主题就落到了风月上,荀听及时打断他的猜测,解释道:“我和爻是朋友。”
话落,荀听听见弥尔蓝“啧”了一声。
“……”
他转头,问她:“你干嘛。”
弥尔蓝撇嘴道:“我剔牙。”
扶愚添油加醋道:“我可没见过爻司长这样重视一个朋友。”
“那是你认识他时间不长。”
扶愚挑眉:“哦,你们认识时间很长吗。”
荀听说:“不长。”
“你看,”扶愚喝了口酒,道:“我们认识的时间都一样,我请他来烧烤喝酒,只能得到一声‘没事就滚’。而你,都可以睡他帐子了。”
荀听:“……”
扶愚看见荀听无语的神色,哈哈笑了几声。弥尔蓝正好趁着这氛围见缝插针地询问线索,把荀听从话题里捞出来,转向扶愚,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重视的人吗,听说你和止心师关系不错。”
“……哦?”扶愚道,“他都跑了多少年了,这八百年前的花边消息,蓝老师从哪儿听来的?”
“你可是招募会上第一位乌金徽英雄,出了大风头。”弥尔蓝吹了吹牡蛎肉,给扶愚递过去,笑道,“英雄背后的故事自然也就跟着复活了。”
扶愚自然地接受了弥尔蓝递来的食物,回复道:“我和他关系不好。”
“啊,为什么。”
扶愚笑了笑,淡淡地说:“他把我养大,但我想睡他。”
荀听噎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养了只白眼狼,就这样。”
作者有话说
弥尔蓝:啧
第54章 初芽
“他的性格太孤僻,不想管理乌耳墨斯信徒会,也不想参与南希伯的政事,”扶愚说,“于是他一声不吭地独自跑了,哦,还带着他自个儿没开发完的机器——那可是南希伯的重点项目成果,给卡佩斯气得追了他半年,哈哈。”
弥尔蓝问:“止心师他走之前,没和你打招呼吗?”
“和我打招呼?他恶心我还来不及。”扶愚把这个问题当成了个笑话听,耸肩道,“他不会在乎任何人,他这辈子只爱他那堆破铜烂铁。”
扶愚对止心师的描述,很符合荀听刻板印象里的“机械师天才”,聪明、孤僻、特立独行、不愿循规蹈矩。
若止心师不是足够沉心于自己的世界,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设计出“巨象”和“菩提树空中花园”两座完美机械建筑了。
弥尔蓝想了想,道:“或许是存在着什么误会,止心师冷漠无情的话……当初也不会收养你了。”
“他收养我是有目的的,只是想找个实验的小白鼠。”扶愚看着手中的酒袋,说道,“他做了俩机器,专门照顾小孩的,哈……你们能想象到吗?他忙得时候就让两个喷气铁疙瘩牵我出去玩,那俩东西还会煎蛋、炸爆米花……他拿南希伯的经费做育婴玩具,卡佩斯听了又得给他记上一笔陈年旧账。”
弥尔蓝一针见血地说:“他要真把你当试验品,你喜欢他干什么?”
“……”扶愚抓紧酒袋,笑了笑,说道,“蓝老师既然是寻神系的讲师,难道看不出这只是化身关系制造的假象吗?我当初萌生情愫的时还是少年,哪有什么甄别能力,被自己幻想的镜花水月给骗了而已。”
他挑起一边眉,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扫袖口的炭灰,说:“蓝老师对他这么感兴趣做什么?我的情人有的是比他有趣的,你要挑点别的故事听么。”
弥尔蓝看着他不悦的笑容,察觉出试探碰触到了壁垒,话题是时候该结束了。她正要缓解气氛的时候,一直沉默倾听的荀听却开口了。
他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荀听盯着篝火,火光在他茫然的眼眸里不断地跳跃着,他道:“你怎么就确定,那种感情就是喜欢啊。”
“……”
弥尔蓝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一下荀听。
荀听的确只是没有恶意的发问,可惜时机不对,在扶愚耳朵里可能变成嘲讽的味道了。
“哈哈哈。”扶愚大笑了起来。
“荀,你这是什么‘清纯’的问题。”扶愚笑声不停,他说,“当你觉得朋友或者亲人关系不够满足你的时候,就用你的下半身判断一下:你是不是想睡他了,或者想被他睡。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难道一次都没有萌动过这种心思?”
荀听摇了摇头。他不觉得性方面“清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自己确实没有过。
“哦……那就说简单的例子好了,”扶愚两指侧扶着太阳穴,露骨道,“你跟爻司有过吧?他在被你弄舒服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什么是‘喜欢’吗。还是说,你才是享受的那位?”
“……”荀听凝眉,他沉下声来道,“我说了,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扶愚道:“我误会了吗?那你们之间是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
扶愚笑道:“哦,真好……朋友。”
念有弥尔蓝在场,扶愚用词已经算是收敛了。弥尔蓝感到聊天走向越来越不对劲,及时岔开了话题。
荀听深呼了一口气,在他们的交谈之中,默默地把给却杀的那份食物收拾好,说:“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荀听不喜欢别人用调侃之外的语气去揣测、玷污他与谁的关系,更何况对方是他最珍视的却杀。
可真正让他纠结的是,在生气里还有其他的情绪在作祟,它们的行踪如幽灵一般,荀听根本捉不到,白白留下一团烦躁。
荀听掀开帐帘,他看到却杀正在面对着一块铺满羊皮纸地图的桌面。他双指之间夹着一根绿色的“记号笔”,一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
荀听温声问:“你饿吗?我给你留了点吃的。”
“谢了。”却杀无暇顾他,用指弯敲了敲桌子上的空地,示意荀听放一旁就行。
荀听走过去,却杀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抬头看向他,道:“你喝酒了?”
“是扶愚。”荀听解释道,“我没喝。”
却杀看了他一会儿,说:“早点休息吧。”
荀听坐到床上,简易的支架床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荀听盯着他桌子上的手看了一会儿,那是双五指修长,骨节、青筋线条优美的手。
奇怪地是,看了一会儿后,荀听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帐中有一股却杀身上独有的沁鼻清香,荀听猜这大概是什么味道清冽的香料,能助人平复心绪。
荀听突然问了一句:“爻,你有很喜欢的人吗?”
却杀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刚才聊起这些话题,你不在……”荀听拉两位“烤友”做了一下当箭牌,笑道,“大家都想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
却杀的手臂抱在胸前,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他的椅子向后一退。说道:“很喜欢的,当然有,不过是很久之前了。”
“……”
当人在发问时,其实内心都有了预设——什么是自己想得到的回答,什么不是。
只是这预设有时非常隐晦,像是木偶的牵线,不会让当事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反馈早就有了伏笔。
荀听本以为他会嘲自己一句,都准备好怎么以玩笑一笔带之了,真正面对答案时一下子不知所措。
荀听问:“是谁?”
“他的名字叫格温乔尔杰,佣兵代号三十七,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却杀也没瞒着他,直接说道,“在大荒被自己的胞人杀死的。”
荀听沉默。
三十七……是三十七。
怪不得第二命时他会因为那银柄断刃帮自己一次忙。
荀听掌心像是爬上了一只蚂蚁,打着转地发痒,他说:“可他不是……”
荀听想说的是:“可他不是男人吗。”
“不是什么?”却杀问他未说出的后半段话。
“口误,”荀听扯了扯嘴角,说,“我想问你为什么喜欢他。”
“很难理解吗?”却杀说,“他曾经是我的副部,能力强大,做事可靠,我们非常聊得来。私底下……他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荀听执着道:“可这些又不特殊……”
“不特殊?曾经在南希伯,能与他平分秋色的人,半只手能数过来。”
“……我也能做到。”荀听慢慢地补充完上一句话。
“……”却杀盯着荀听很久。
荀听本低着头捏搓着自己的手指,听却杀不回声,于是抬头,和他对视了。
荀听发觉却杀此时的眼神相当熟悉……他想起来,却杀在看肩上撒娇的苍鹰时,就是这种冷淡又无奈的眼神。
荀听:“……”
荀听觉得他可能搞错了什么。
“是,你确实做到了,我很喜欢你。”却杀一脸平静地说道,“之后我想让你留在南希伯,做我的副官,现在说的够清楚了吗。”
却杀的表情上明显地摆着:“非要直说出来,你就不能自己意会吗。”
荀听因他直白的话语一愣,却在回顾上述对话时,缓缓地反应过来哪里有一点不对劲。
“等会儿,不是……”一股热流涌上荀听的耳朵,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其实,俩人刚才聊得东西风马牛不相及。
却杀压根就没脱离工作状态,他以为荀听在问自己的“选拔标准”是什么。他口中的“喜欢”相当于职场上位者的“欣赏”与“看好”。就像卡佩斯想要晋升别人时经常和却杀说的:“我很喜欢这孩子,做事聪明。”
却杀以为荀听是刚才在与他人社交交流时,隐约察觉了自己的提拔之意。出于不安和忐忑,一定要来确认一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却杀只是一时会错意,并不是迟钝白痴,他看到荀听耳红扶额,也反应过来了,问,“你在跟我谈感情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