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止心师扯开话题,说,“你小男朋友醒了。”
止心师口中认识的“新朋友”,是指守夜。
灯塔和废弃的守塔人小屋已经成了菲尼人的聚集地。守夜见到止心师在雨中登陆,还热情地帮他们搬运东西,带他们去小屋的壁炉旁烤火。
荀听像喝断片了似的,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无意识时干过的事,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荀听醒来时,脑海里残留着一丝梦里对却杀的“亵渎”画面,他心如乱麻,又不能浮于面色,在却杀面前装得一脸平静。
却杀似乎也料到了荀听不会记得无意识状态发生的事,所以对于两人在上岸后一时冲动做的事儿只字未提。
沉默又再次催生了荀听心底的内疚与自责。却杀竭力将他从深海救出来,他不仅在关键时刻昏迷,还对救命恩人产生了那样的臆想。
荀听了解一下目前的状况,向营救自己的却杀道谢,并将朽神“深歌”的信息如实告诉了却杀。
听完,却杀若有所思。
却杀问道:“如果要开锁,必须让扶愚亲自忏悔,并献出化身之力,是吗?”
荀听道:“深歌需要的是蔚维达尔信徒或是兰德维帝遗民的道歉,扶愚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人……若是普通信徒,恐怕深歌不会认。”
“明白了,”却杀说,“辛苦你涉险调查。”
荀听轻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啊,你可是救了我。”
“你的身份,是‘异乡者’吗?”却杀凝视着他,道,“深歌居然会因你的到来而现身。”
荀听一噎,这句话又触碰到了他身份泄露的警告,他只能说:“爻,你说过,不会过问我不想说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却杀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会有一天,主动向我开口吗?”
荀听垂眸道:“一定会。”
“嗯,”得到这三字承诺之后,却杀说,“我等着。”
他将随身包裹递给荀听,里面装的荀听昏迷前收集的“沉痛灵魂”,可以让荀听回忆起身体原主记忆的工具,这在以后会有相当大的用处——至少能够避免像第二命那样无法辨别原主真正身份的事情。
荀听将其收好。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静。
荀听自醒来时就发现身上披着一件不知谁给的毛毯,他揉了揉眉心,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偷偷瞥了一眼却杀。
却杀正在闭目养神,因为火光的映照效果,他的影子正在颤动。荀听察觉出来,这次任务的消耗量对他来说太大了。
荀听轻轻地褪下毛毯,给却杀盖在身上。却杀的眼睛朦胧地睁开一条缝,摁住了荀听伸来的手,说道:“别动,就这样,我休息一会儿。”
“好,”荀听单手将毯子的褶皱抚平,轻声问道,“要去找个地方躺着吗,我去给你热点东西……”
忽然,却杀借了他的右肩倚靠了一下——只是肩膀相触,连亲昵的垂头依偎都没有,就让荀听的心脏跳了一次崖。
却杀声音有点疲倦,重复道:“……别动,就这样。”
荀听低头,看到却杀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他不太敢动弹,怕吵到身旁之人,呼气也降低到“气若游丝”的程度。
不知多久,荀听感到呼吸困难了。却杀轻哼了一声,似乎是笑,他的食指在荀听的手背点了一下,淡淡道:“你可以呼吸,不吵。”
“……”
荀听尴尬地用另一只手扶了扶额头,耳朵染上了一片红晕。
大概是憋的。
大雨未停,自然的白噪音与壁炉中“噼啪”的火焰声交织,给劫后余生的人们一份温暖的慰藉。
时间流逝,却杀从简单的小憩中苏醒,看到身边的荀听正在单手阅读一份手稿,十分安静,他的右手仍旧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手掌的覆盖之下。咫尺间,却杀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还有一根白色的。
守夜正端来三碗热汤。止心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他正咬着一个掉漆烟斗,打量着手中一个器件。看到守夜递上来的蔬菜浓汤,道了声谢,从腰间储物包里拿出一个调料筒管,往里面“沙沙”地撒了一些佐料。
很奇怪,却杀感觉自己的焦躁莫名消失了。
荀听察觉到却杀的呼吸轨迹改变,他扭头,问道:“你……”他刚吐一个字时声音有点颤哑,咳了声清痰,才轻声说出:“……醒了吗?”
却杀活动了一下肩臂,“嗯”了一声。他的手从荀听手背上撤走,没察觉到那只当了半天垫板的爪子轻轻蜷了一下手指。
却杀看着守夜和止心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守夜也给了却杀一份汤,说:“止心好多天前就到这里来了,还帮我们修好了小屋和灯塔一些重要器件。”
“举手之劳而已,灯塔的照明和小屋的供暖还正在修,还有道安防工程——这可得花不少时间。”止心师舀了一勺子汤,说道,“如果我不下水,我会把潜艇和交通工具停到守夜这里来,菲尼族人会帮我看着,比较放心。”
守夜热心地说:“是我们应该做的!”
却杀似乎从他言语中听出了一些什么,问道:“你打算长居这里?”
“有打算,”止心师说,“守夜说想建个菲尼族的聚集地,我最近正好在想一个悬崖建筑的设计图……哦,就把它命名为‘菲尼克斯鸟巢’了,生长在海岸悬崖上的不死鸟,寓意正好。”
他继续说:“现在我们缺大量资金和原材料……守夜比我勤奋又靠谱多了,这些天一直在筹备这些。”
守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天真的守夜还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谁的相助——止心师的想法若真能实现,这“菲尼克斯鸟巢”大概又会成为如“菩提树空中花园”那般被世人流传的奇迹。
不过因为他们的资金太短缺,这想法目前只是个海市蜃楼。
“海鞘镇是奥维拉家族管辖的区域……”荀听突然想到一个人,说,“或许你们可以将想法告诉麦蒂,他对这种新奇之物可能会很感兴趣,若是能够得到他的资助,一定能行的。”
却杀暗暗地瞥了荀听一眼。
“麦蒂奥维拉?那个奥维拉家族的小少爷?”止心师道,“你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呢。”
却杀道:“奥维拉家族和南希伯已经交好,两方往来很频繁——这是在你走后发生的。”
“哦,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止心师一摆手,道,“嗨,再说吧,什么时候遇见还不一定呢。”
却杀道:“他现在,也在海鞘镇上。”
“那太好了!”守夜是个行动派,他说道,“使者能告诉我这位小少爷的住处在哪里吗?我立刻去请求他……”
却杀朝荀听的方向一扬下巴,幽幽道:“跟他去吧。他是麦蒂的‘宝物’,正好也有话对麦蒂说。”
荀听懵然道:“……啊?”
“宝物”是麦蒂在招募会上叫他的昵称,他总觉得却杀在此刻提及,暗含着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不是,我……”荀听道,“我是要去和他说明我要留在你身边,没有其他意思。”
“我当然知道,”却杀淡然道,“你不用解释。”
“可……”
却杀又对守夜说道:“如果你有什么紧缺的必需品,也可以告诉我,我能尽力给你提供。”
荀听:“……”
荀听好像明白了,现场就有一个“大腿”——活的南希伯国防司司长就站在他们面前,而他遇到困难却首先想到的却是“千里迢迢”地去找前队友。
荀听有些吃惊地看着却杀,心想,他是在介意么……
止心师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的帮助我可收不了……你要是给我出钱出资,卡佩斯不察觉才怪呢。我可不想被总统逮回去。”
却杀是相当理性的,他说道:“所以说我只能尽力,你们还是需要找一个无所顾忌的资金来源,寻求麦蒂的帮助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试试吧。”
看着却杀的神色如常,荀听觉得又是自己多虑了,却杀根本没理由介意这种鸡毛蒜皮。
守夜真诚地和他们挨个道谢,有个族人前来告诉他,到时间敲钟了,于是守夜先行离开。
“这孩子心性很好,”止心师问却杀,道,“他们菲尼族有什么来源吗?我之前好像没听说过这个民族……不过也没差了。”
却杀只说道:“他们都是信仰怀霏的子民。”
止心师说:“怀霏?那个乜伽晟国的王子?他现在已经当上乜伽教皇了么?”
“……”却杀看着这个信息落后的“老年人”,道:“你脱离社会太久了,时政知识库该更新了。”
就在守夜离开不久,耳边传来悠扬的钟声。
守夜说,他从附近居民的口中了解到,这个废弃的守塔小屋曾经的主人是一家三口。
这家人会定时在傍晚到海边的小教堂鸣钟,并在午夜时分启动灯塔为海上的船只照明。几十多年来无一例外,他们已经成为这片海域的隐形的守候者。
但自从他们一家搬走消失之后,钟鸣和光亮就不再了。
大概是为了感激守塔人一家为他们留下了可以居住的地方,善良的守夜与族人捡起了守塔人的老本行,开始每天定期敲钟。
钟声与海潮声入耳,忽然,令荀听的心中一动。
他怔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座灯塔小屋的屋顶是红瓦砌成的。
绵长的钟鸣飘进他的脑海,将原主的那段在“沉痛灵魂”中苏醒的回忆引了出来——
“即使年复一年地面临混沌癫狂的火焰,我仍然会想念清凉的晚潮钟声,母亲归来时的笑容,与父亲烤制的牡蛎……和我那回不去的,红屋顶下的童年。”
“……从黑太阳教会里偷运出来的文献,与记录手稿,全部藏在了我与父母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
海边、牡蛎、傍晚钟声与红屋顶。
……这里原来沉睡着这样的一家人的回忆。
原主努力逃离教会之人看管,将资料藏在了此处,同时他也将永远无法释然的仇恨与悲哀,与父母的骨灰一同抛进了大海。
荀听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沉眠于海底的父母灵魂化作了两条白鲸,将他们生存于世的唯一一个牵挂,安全地送回了海岸。
那也是他们看儿子的最后一眼,之后,灵魂轻盈的光芒心满意足地熄灭在了海底。
灵魂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儿子备受煎熬之后,被强盗杀死在了送葬的路上,白木面具下的脸没有瞑目。他们眼里的“儿子”其实只是荀听。
可灵魂并没有那样复杂的辨识能力,他们看到的是:儿子生活得健康安好,他有一群结伴而行的朋友,愿意在危难时刻搭救他,他并非孤独一人。这满足了他们临终前的心愿,灵魂也因此可以消逝长眠。
而原主把骨灰抛向大海时许的愿望,就是让父母的灵魂安息。
巧合这东西鬼魅而悄无声息。
它又留下了一场荒谬而温柔的意外“骗局”。
荀听在钟声中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上那简单而清晰的纹路,这样被爱着的孩子,一定在出生时,手心就被父母欣喜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双鬓尚未花白的他们描摹着那些纹痕,在幻想未来的欢声、幻想牵着孩子学路时在沙滩留下的脚印,窥不见阻碍在命运中央的寂凉。
而从掌纹蔓延出来的那一条条通向未来的路,全部终结于被烈火焚烧过的灯塔与红顶房屋。
即使它们被守夜和止心师修复,也不再如从前了。
荀听沉默了半晌,缓缓地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有可能藏有一份记录文献,关于黑太阳的。”
在场人疑惑地看向他。
钟声似乎触发了这具身体的某种本能反应,让荀听的声音颤了一下,他说:“是一位英雄……不,三位英雄留下来的。”
第60章 未知遗信
他们最终在地下室积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掉漆的玩具盒,里面用羊皮卷包着几叠纸面发皱的纸。经过整理之后,荀听发现这些散落笔记上的字迹明显来自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份能够从内容中推断出属于原主,另一份的主人则身份成谜。
荀听看着那份内容“不相关”的奇怪手稿,说:“这风格像是旅行日志。”
原主既然会把这些笔记掺杂进去,说明这些日志是非常重要的,荀听问道,“能从内容辩识出写下它的人是谁吗?”
“我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感觉很熟悉。”止心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幅眼镜,他调节了一下右眼的镜片,架在鼻梁上,一张张翻阅着手稿,道,“小荀,这一份借我几天研究研究。”
止心师带走了那一份“不相关”杂稿。
却杀则重点关注来自于原主的内容。他粗略浅读了一遍黑太阳教会资料记录,眉间的褶皱久久不散。
“黑太阳教会也在试图打开三阶梯朽神之锁,”却杀道,“他们的‘日珥大父’——也就是教会的实际管理者,很早之前就派人蛰伏在了路远镇,一次又一次尝试打开‘捷径之锁’。”
“解锁失败的人都被孝碑吞噬了,变成了圣甘城天空上‘大生命胚胎’中的一员。”却杀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同形态的孝碑,他们吃下的东西,最终都会通过消化,流动到云层上去,变成‘大生命胚胎’中的一只细胞。”
关于“大生命胚胎”,手稿里是这么写的:
“那是生命病态的大融合,厄婴的温床。第一阶梯的‘大无序’将从这个裂口诞生,让一切规则与生命破碎。”
站在人类的视角,可以把这件事理解成:圣甘城的上方,“世界末日”正在孵化。
那就是朽神殉所说的,即将到来的毁灭。
荀听沉思。
“他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孝碑?”荀听抓住了关键信息,“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捷径之锁。”
“嗯,捷径虽然有多个,但每个捷径只容一人进入,而且所有的捷径都通向一个地方——黑太阳。”
却杀盯着手稿,说道,“日珥大父曾经向教会信徒宣称,昇塔之上的朝闻台,生产的都是低等神,不配称之为‘神’,充其量只能算‘高一等的人类’。只有觐见黑太阳,才能造出改变世界的真神。”
“不过……目前所有的‘捷径’的传送功能都处在非动态运行中,‘定位规划’没有启动,也没有‘能源支持’,捷径暂时没办法锁定黑太阳的位置。于是,教会想要继续打开‘规划之锁’和‘动力之锁’,重新使捷径功能恢复完整。”
荀听想起来,系统显示捷径处在“非动态运行”中,原来是指的这个意思。
而且手稿上提到了“规划之锁”……
深歌就是守护着规划盒子的“规划之锁”。
规划盒子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捷径、规划盒子……这些三阶梯之锁背后的东西都是乜伽宇留下来的,”荀听不禁皱眉,“乜伽女神说的对抗厄婴的真正方法,难道就是觐见黑太阳?跳入动态运行起来的‘捷径’就可以到达比朝闻台成神更高一层的境界吗?”
荀听记得系统中显示,已经有一个人进入“非动态运行”的捷径了,一定就是从路远镇那洞掉进去的。
于是他问道:“那么非动态运行的捷径会通向哪里?”
却杀沉默了一会儿,他无法妄下断言,只能回答:“不知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材料补充我们的认知。”
手稿提供的信息量的确有点大,荀听蹭了蹭下巴,与却杀相看无言,只能先自己消化了一会儿。
“多亏了你找到的这份手稿,”却杀说,“很有用。”
手稿中还有大量的黑太阳教会内部信息,对于围剿异教的佣兵团来说帮助很大,将其交给却杀,也算了了原主的一份执念。
“要谢就谢这户人家吧。”荀听看着玩具盒上画的幼稚涂鸦,说道。
“沉痛灵魂”的效用有限,只能让荀听找回原主刻骨铭心的悲伤记忆。荀听的心中存有不甘,因为他还不知道原主的名字是什么。
却杀收起手稿来,对荀听说:“我现在要回去,为奥德修斯号的捕捞团队安排后续工作,顺便找扶愚谈解锁一事。你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我……”
“等会儿,”一直沉默不语的止心师突然开口,他抬头,脸上还戴着眼镜,说道,“解什么锁?”
“我们要让深歌重新交出规划之盒。需要扶愚忏悔,并献出化身之力。”
止心师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计划?他同意了?”
却杀道:“没有,所以我正要去商量。”
止心师道:“不行,剥化身不是闹着玩的,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们会尊重扶愚的意愿,一切可能的风险我们都会如实告知他,我们也会给出相应的补偿,并尽量保护他。”却杀说,“虽然他同意的概率很低,我们也要尝试一下。”
“没得尝试!感情这化身之力没长你身上,要剥就剥,说得这么简单!”止心师语气严肃了起来,有了点当“父亲”的样子,说道,“太危险了,就算他愿意,我也不同意。”
却杀幽幽地看着急切到站起身来的止心师。
这人在潜艇上时还轻描淡写说自己要抛弃化身,顺便给却杀倒了碗汤味浓厚的人生哲学,到这儿却“双标”了起来。
“可以,”却杀挑眉,说,“我会跟他说,让他征求一下他家长意见,让他亲自、当面过来问教授你同不同意。”
“亲自”“当面”俩词,却杀故意拖得很慢,戳得止心师耳朵疼。
“……”
止心师生气地看着他教出来的犊子,心痛道:“好你个欺师灭祖的!”
这位被老师亲授“欺师灭祖”牌匾的犊子面不改色,却杀继续问荀听没问完的话:“你要不要跟我走?还是说你现在就去找麦蒂谈投资?”
“……我跟你走。”荀听说,“时间上都听你的安排。”
却杀道:“可以。”
这时,敲钟完毕的守夜回来了,他看到荀听和却杀出门,到屋檐下摘下折雨斗笠来,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嗯。”
“我刚才在敲钟小教堂遇见了弥老师,就多聊了一会儿,”守夜兴冲冲道,“她身边还有一个人,说是止心的朋友,也要和她来一起坐坐呢……你们不多留一会儿吗?”
“弥尔蓝身边的,认识止心师的人?”
荀听和却杀同时想到了是谁,互相对视。
却杀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屋,朝止心师说:“教授,你儿子要来。”
止心师本来在屋中忧心踱步,闻声怔了好一会儿,食指点动着指向却杀,“你”了半天没憋出什么话来。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一捞桌子上的外套,直接从窗户处单手翻了出去。
好心守夜还在疑惑:“哎!止心,你要去哪儿?外面下雨,你带上雨衣啊——”
作者有话说
《四旬老父亲为爱雨中翻窗》
在他下水寻找深歌的这段时间,弥尔蓝已经说服了扶愚。
扶愚从最开始的“蔚维达尔意志关我什么事”变成了“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虽然弥尔蓝感觉扶愚是在敷衍自己。
她拿不出什么筹码来和扶愚对等交换。她的图鉴完成度虽然是和荀听相通的,但是所给的奖励不一样。
完成乜伽女神任务后,荀听拿到的是女神的起誓指哨,而弥尔蓝的是女神的掌心印章。
【女神的掌心印章】
“我将把众子神的意志篆刻于章,凡后世有一人掌心尚温,火种永垂不灭。”
最高级的记忆材料做成的印章,无需印泥,便能够在信徒的掌心留下一个发光印记,使其获得其信仰神的部分记忆。化身则可以获得神明的全部初始记忆。
弥尔蓝争取了扶愚的同意,在他的掌心盖章,让蔚维达尔的记忆在他身上重新复苏。扶愚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醒来之后一直沉默,也就是在这儿之后,他才改口说愿意考虑一下奉献化身。
扶愚似乎有什么心事。之后,两人一起去了蔚维达尔的神明教堂。那位头上长着盘羊之角,身形庞大力量之神雕塑立在教堂中央,托举着穹顶与铜钟。
扶愚望着祂,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句:“我们很像。”
就是在这时,弥尔蓝和前来敲钟的守夜相遇了。
二人叙旧时意外提到了止心师。
弥尔蓝被守夜邀请来灯塔小屋做客,正好撞上荀听。她小声在荀听耳边嘀咕:“……止心师刚才真的来过?”
荀听点点头。
扶愚沉着脸进屋找了一圈,无果,用力地磨了一下后槽牙,问守夜道:“他人呢?”
守夜指了指止心师出逃的那扇窗,疑惑不散,道:“止心从这儿翻出去了,他还没带什么挡雨防具呢!我待会找他送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扶愚拍了一下守夜的肩头,示意窗边的他让开,他笑了笑,说,“小朋友,谁教你喊他止心?止心师是南希伯科宗院的教授,最好不要这样直呼其名。”
守夜听不出来其中特殊的警告意味,有些惊奇地问道:“止心原来是教授吗?”
扶愚没顾得上雕饰表情,平时“春风和煦”的笑容在此时显得相当阴沉。他没回答,也冒着大雨翻了出去。
结果是,扶愚并没有找到人。
乌耳墨斯神赐中本就有偏向潜行和隐蔽的能力,加上止心师身上还有那么多“黑科技”机械的加成。这也是卡佩斯这么多年一直没抓到止心师的原因之一。
被雨淋了个透的扶愚回到了南希伯调查团驻扎的营地,他猛地掀开却杀的帐帘,直接问道:“你们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吗……我是说止心师。”
却杀说:“他不希望你知道。”
扶愚一笑,道:“他想瞒着我的事儿很多,我不管他怎么想。我只问你,爻司长。”
他道:“你们不是开出一堆条件,想让我献出化身之力吗?这么点儿消息都舍不得拿出来,我们免谈。”
却杀淡淡地盯着他,道:“他是来剥去化身之力的。”
“……”扶愚问,“为什么。”
却杀毫不委婉地原话转达:“他想让你认清现实。”
扶愚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僵硬地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你再遇见他,转告他,让他别他妈这么自作多情。”
无情的传话筒却杀应了下来:“好。”
他道:“我们可以接着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了吗。”
扶愚冷静了一会儿,他将身后的大剑放下,找了个地方依靠着,以沉默作默认,听却杀接下来要说什么。
“弥尔蓝已经让你获得了神明的记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蔚维达尔成神之前的完整经历。”却杀说,“有多少是可以向我们透露的。”
扶愚并不愿意说,他闭着眼睛,说道:“都不能。”
“可以。”却杀接受了他的回绝,继续说,“除了信息互通和我给你的物质条件以外,你还需要什么。”
扶愚想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朝荀听的方向一扬下巴,说道:“早在招募会上就听说荀拥有的绝世宝贝很多,从他身上随便挑一样给我。”
却杀说道:“你承受不住天子戒的威压。”
“那就换一个其他的。”
却杀蹙眉。
看着他的表情,扶愚语气轻佻,说:“爻司长自己开条件开这么痛快,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割你小情人的肉反倒觉得疼了?”
“……”
却杀冷脸看着他。鉴于扶愚才是献身的一方,没跟他计较言语上的小过节。
却杀偏头,瞄了一眼荀听,他的蓝色眼眸坚定而淡然,并没有问他什么。
荀听的目光无意触及到他的蓝瞳,怔了一下。
却杀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可靠感,他绝不会让同伴陷入纠结与不安,所以,他并没有把牺牲荀听的利益当成一个方案。
如果荀听不表态,却杀会直接拒绝扶愚,另想他法。
荀听赶在却杀回答之前,先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心想,自己其实拥有的实体道具就两个,指哨和天子戒。
不过,如果扶愚同意献身,那么蔚维达尔的火种任务完成之后,系统还会奖励他一件神器道具。
“我可以给你。”荀听说,“但要在一切完成以后。”
却杀暗暗地看了他一眼。
扶愚道:“还挺谨慎。”
荀听能够理解扶愚的要求。要主动卸下使用了这么多年的力量化身并不容易,扶愚在信徒会混了这么多年,不能没个心眼,他必须保证以后自己“有所保障”。这种交换荀听是可以接受的。
“就这样,”扶愚最终同意了,“记住你们开出的筹码,三天后,我跟随你们下水。”
荀听最后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你放弃化身的原因是什么?”
扶愚笑了笑,说:“荀,这是什么废话。你当我们刚才的交易全是摆设吗?”
可荀听并不认为这些条件就是让扶愚动摇的关键,他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最初的动机。”
扶愚不语。
“是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多悲情的英雄故事可以讲。”扶愚看向别处,雨珠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滴落下来,他平淡地说,“我只是个庸俗透顶的凡人。”
扶愚将出发时间定在了三天之后,这三天里他不知去做了什么事儿,止心师也一直没有出现。
却杀趁这时间让调查团打捞了一下奥德修斯号被卷上来的碎块。
也就是在这过程中,捕捞沉船的学者发现了一件让他们大为震惊的事情。
这辆所谓载着难民逃难的奥德修斯号,船上上所有的乘客都是兰德维帝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