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什么?”
骆翎说:”其实您才是那个确保教皇计划成功的幕后之人,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除了盘腿坐着的陆洵,在场所有的活物都倏忽看向他。
劳伦拉惊讶地左右看了一圈,重新盯回到骆翎脸上。
温则是笑的更加无奈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点长辈的纵容和怀念:”精灵族的孩子还是这么聪明善良。”
蛇女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把自己往温的怀里又挤了挤。
骆翎对着劳伦拉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如果冒犯到您了,我很抱歉。”
温微微抬手:”不冒犯,孩子。是尼克罗姆告诉你的吗?”
”我不是神侍,大人,我听不懂神大人说话,”骆翎有些报赧地低下头,“我都是暗自猜测的,只是想为神大人解忧。”
温“嗯”了声,并没有拆穿他,只是问:“那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骆翎说:“因为教皇根本不可能留下精灵族和禁林之间这条通道的把柄。”
劳伦拉闻言,若有所思。
“更何况我们刚才在人族海边看的那个幻术,我和神大人把那种影像称为电影。特意给我们看到,就是为了引阿拉里克回到人族去,我以为这个逻辑非常简单。”
温赞赏地点头:“然后呢?这样就可以断定我和教皇是一伙的了吗?”
“不,您和他不是一伙的,”骆翎认真地看着温说,“大人,刚才在您和神大人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您说您有先知能力,今天的这一切在您的意料之中吗?”
温高深莫测:“所谓的先知,并不是能看到一切,而是算无遗策。你们在这件事里,是危险也是机遇。”
骆翎微微颔首:“很高兴能成为您的旗子。阿拉里克回到人族之后,是不可能阻止这场‘势在必得’的战争的,无论他说得多么好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族都只会当他放了个屁。”
陆洵在旁边轻轻咳了声。
“啊,抱歉大人,我用词粗鄙,”骆翎夸张地捂住嘴,“而阿拉里克被囚禁,也不可能逃过教皇的眼睛,那时候他才会真正相信,芬尼安是真的有可能成为王储,统领军队的。”
“至于您要做的,”他抬眼看着温,终于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和畏惧,“只是在他对人族下手的前一秒,神兵天降地出现,杀了教皇,成为人族至高无上的救世主,轻而易举就能取代神大人在人族中的信仰地位,成为新的神邸。”
温没有否认,他挑起眉,有些漫不经心:“小精灵,需要我顺带帮你杀了那个二王子吗?”
“哈?”骆翎皱起脸,有些无奈,“我只是猜测,您也不需要全部认了。”
温闻言彻底笑开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或许因为太久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他的面部很僵,嘴角提起来的弧度也很奇怪。
但这并不妨碍他好心情地冲着陆洵说:“尼克罗姆,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有意思的小精灵?”
陆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回头冲着骆翎轻轻笑了。
等温笑够了,终于开始解释:“不用担心,我成不了神,我要死了。”
骆翎蓦地顿住了。
温说:“你们叫他教皇,就应该知道,他已经在各族之间浸润多年,他的黑魔法几乎无人能敌。而我的神力已经衰弱到只能勉励支撑灵镜,要想杀他,只能拼死一搏。”
陆洵不解:“为什么不能镇压为主,猎杀为辅?”
温:“你以为我们没有试图镇压过吗?当然是失败了,才会落得这种境地。”
骆翎凑到陆洵耳边:“其实我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狠的。”
陆洵点头,但温疑惑地问:“以其什么?什么意思呢?”
陆洵解释:“他怎么对你们,你们就怎么对他。”
“很有意思,是你们自创的吗?”温摊开手,“但是你看到了,我做不到。”
陆洵懒得跟他解释什么是中庸,只对这条蛟龙赴死的决心感到无比烦躁。
这股烦躁来源于他自身的无力。
这时他身体最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阵心悸,龙强势争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陆洵瞬间哑火,只能老老实实蹲在龙的身体里,看着祂瞥了一眼凑近的骆翎,竟然没有伸手把人推开。
随即转向温,不透光的黑眸微微眯着,像深不可测的幽暗峡谷,漠然地注视着没有生命的蝼蚁。
龙吟长啸,那一刹那,整个雨林里所有喘气的生物都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对他臣服。
就连梅露鑫都不得已从温身上爬了下来,趴在血池里,低头朝拜。
温因为被吊着,只能尽力蜷起蛇尾,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神说:“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尼克罗姆,我的神,”温终于抬起那双火热的眸子,“你是万物的主宰,我做不到的,你可以。”
龙神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神力就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血池。
蛇蛋在里面滚动起来,一开始速度很缓慢,后来越滚越快,血液“咕噜噜”沸腾的声音压过蛋壳破碎的尖叫音,血浆形成一个漩涡,慢吞吞地从池子里升腾起来。
所有人一齐盯着那道血墙升到比吊着温的铁链还高的地方,“唰”的一下,眨眼的功夫,血墙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劳伦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却发现龙神的前面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屏障,被庇佑的她和尤金都没有沾染到一丁点血迹。
温原本蜷缩的身体因为血墙的滋润舒展开来,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翅膀在重塑,蛇尾坤直,直杠杠地立在半空中,但尾巴尖的一点点却下意识地勾起了梅露鑫的手。
两条蛇一同沐浴在血液的滋养下,白光一点点从深红色后面露出来,逐渐变得刺眼。
骆翎捂住眼睛。
“啪”的一声。
光波炸开的声音,血池周围的树木被尽数绞断,露出阴沉的天空。
血液重新落回到池子里,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此时的重塑神身的温伫立在半空中,面上没再有一开始的洞察一切,而是带有一丝茫然的无措。
他呆呆地张嘴:“尼克罗姆,你为什么会管这件事?”
梅露鑫虽然没有完全破除诅咒,但她面上的鳞片已经退去,蛇尾也有了可以支撑行走的力气,不需要再趴在地上,没有尊严地活着。
龙神的目光仍然冰冷尖锐,让人心生畏惧:“我不会管,你的事,你自己做。”
说话间,他也是勉力支撑。
就算是神,也只是系统某一个小世界里的炮灰,能在系统不允许的情况下强行登录身体,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稍有不慎,就有被系统抹杀的可能。
此时陆洵正坐在他身体里嗑瓜子:“你说说,祂跟我商量一下,你把权限给祂也不是不行。”
系统:”……马后炮。”
陆洵”嘶”了声,有些不满:”你现在冤枉好人都不打草稿了……不过也是,要求一个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史前生物‘商量’,是对祂要求有点高。”
系统:”……”碎嘴子。
外面,因为龙神的状态不好,隐约间有发怒的迹象,温和梅露鑫都误以为祂是对他们的态度不满,只能更加虔诚地伏跪在地上。
”尼克罗姆,你一直仁善。我和梅露鑫只是走投无路了,绝对没有利用的意思……”
龙神抬手打断他,声音虚弱不少:”我不会插手打破平衡。你已经恢复神身,不要再试图召唤我了。”
说罢祂就闭上眼睛,陆洵嘴里的瓜子壳都还没吐完,身体权限就被一股脑地重新塞回到手心里。
陆洵:”……”
他睁开眼,咳了一声,看着跪了一地的熟人,颇为头疼。
只能庄严地说:”都起来吧。”
在衣袍的遮挡下,悄悄伸手扶了一下骆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眨眨眼,示意自己回来了。
骆翎松了口气,率先站起来,蹭到他旁边,面上低眉顺眼地服侍他喝水,实则悄悄掐了一下他的掌心,在上面写:【吓死人了!!】
竟然接连画了两个感叹号。
陆洵看着他尚未恢复正常的脸色,讨好地笑了笑。
温抬头时,恰好看到龙神的侧脸,正安抚似的冲着面前的小精灵做鬼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温:”……”得。
他麻溜地搀着梅露鑫站起来,没再管血池里的破碎的蛇蛋,缓步游到陆洵身边。
先找来几丛树叶,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又变魔术似的打了个响指。
他们眼前的雨林和血池瞬间消失。
变成了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但这个山洞和龙冬眠时给自己找的破山洞可不一样,这里一应俱全,布置的也很温馨。
空气中的湿度急剧下降,原先雨林里冰冷生疼的皮肤触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温暖干燥的洞穴里摇曳的壁炉。
亮堂的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眼睛。
无名的黑暗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悄无声息又惊天动地的消失了。
骆翎屁股下面的石头换成毛茸茸的毯子,手边还有一个酒杯,身前的地方摆着一张小矮几,上面放着一些精灵族喜欢的水果和吃食。
原本坐在他旁边的陆洵,被移到手边的躺椅上了,此时正一脸诧异地环视着山洞内的情形。
温把梅露鑫安置到山洞最中间的床上躺下,才缓慢来到陆洵身边,低声说:”一个小幻术罢了。这几天辛苦你们在这里休息。”
陆洵顿了一秒,声音听不出什么意味:”你不想让我们出去?”
”尼克罗姆,我只是恢复了神力,不是疯了,”温摇头失笑,”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人族,我当然欢迎。”
陆洵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两秒。
温在他注视中甩了下袖子,很快,他的蛇尾消失了,变成两条健壮的长腿。
可能是种族优势,温的人形更趋向于人族的身形,也更好伪装。
他站在陆洵身边,比他矮了整整一个身子,视觉效果的影响下,他似乎更加虔诚了。
陆洵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一起去人族,反而更容易暴露。
不得已,他只能留在山洞里。
温离开之前,交给了他一样东西。
”尼克罗姆,我不一定再回来,可能下次见面就是战场上了。”
陆洵接过那片鳞片,总觉得莫名眼熟。
温说:”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保证绝对的安全。请你到时候把这枚鳞片交给梅露鑫,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陆洵忽然想起来教皇的话——
龙的护心鳞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片,把自己的护心鳞交给对方,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拱手让人。
但温并不是把自己的命送到别人手上,而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想用自己的命换梅露鑫一命。
或许这件事在他看来微不足道,因为他已经践行千年了。
陆洵叹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一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一直认为自己作为人对爱的定义才是正确的。
尊重、珍惜、相守。
但这些他眼里的怪物,这些非人类却以堪称飞蛾扑火的爱情观,打破了他长久以来坚实的信念。
欲望、奉献、占有。
又何尝不是爱的方式?
陆洵收起蛟龙的护心鳞,看着温走到劳伦拉身边,附身冲她伸出手,温和地问:“小姐,你想和我一起去人族吗?去见那位大殿下,我可以帮你们破除诅咒。”
劳伦拉闻言眼睛都亮了,她看向尤金,又有些犹豫。
骆翎出声问:“大人,我们可以相信您吗?”
温转向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当然,毕竟我有尼克罗姆作保。”
他带着劳伦拉离开的背影,无论陆洵怎么看,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壮感。
倒不是决心赴死的悲壮,反而带着点心愿终了的迷茫。
山洞内很快只剩下陆洵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骆翎,梅露鑫始终沉睡着。
一时间只能听到壁炉里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骆翎忽然叹了口气,看也不看地往后倒,躺在垫子上,双手掂在脑后,一双眼睛疲惫地看过来。
“洵哥,又只剩下我们俩了。”
陆洵并不答话,只是把手里的护心鳞妥善地收好,点开面板。
【任务剧情走完99%,任务进度0,请宿主再接再厉,不要放弃!】
陆洵沉默着关上了。
系统看着他这副沉得住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宿主,要不要看看渣攻现在在干什么?”
陆洵疑惑:“不用。”
系统:“那要不要看下人族内部……”
陆洵挑眉打断:“不需要。”
系统:“那要不要……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陆洵说:“因为我在享受这种一击KO的感觉。”
他们说话间,骆翎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轻到几乎看不出起伏。
陆洵盯着他看了半晌,没由来的感到心悸,刚想起身摸一摸他。
骆翎忽然喃喃喊:“洵哥,陆医生……”
陆洵又坐了回去,嘴角带笑:“嗯?”
骆翎说:“我好疼啊。”
陆洵一怔,问:“什么?”
骆翎没再说话,重新陷入更深层的梦境中,好像刚才的两句呓语只是陆洵的幻听一样。
陆洵皱眉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在躺椅上点啊点。
好好的做了什么梦才会有这么一句梦话?
以他对骆翎的了解,他说疼的目的只是为了撒娇博同情,真正疼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他宁愿一个人忍到晕过去,也不会出声求助。
就好像把脆弱暴露在阳光下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但这句“我好疼啊”,很真情实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还有那声“陆医生”。
难道他梦见八岁那年住院的经历了吗?
可是那声“洵哥”又是怎么回事?
陆洵想不明白,只能敲敲系统:“这个世界结束之后,还是能休息的吧?”
系统有气无力:“可以。”
“嗯嗯,那就好,跟你说过了哈,”陆洵搓搓手,“去十四岁。”
系统拖长声音:“任务,任务——”
得不到他的保证,陆洵也不恼,悠哉哉地晃了晃椅子,刚准备也闭上眼小憩一会,忽然听见系统一改刚才的萎靡,声音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八卦:
“对了,世界二有点东西,当时不太方便,到了休息区又没有时间,现在给你看看。”
随即他发了一个文件到陆洵的面板上。
点开只有一个视频,时长大概有半个小时。
陆洵没着急播放,而是眯起眼睛看向系统,他沉默的时间足够系统把自己从开始带他做任务到刚刚说过的话全部复盘一遍的了。
陆洵才轻巧地开口:“这是什么?”
系统出了口气:“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看完记得感谢我。”
陆洵点开视频,一开始镜头还有些晃动,很快被固定在从上往下的方向。
他看见自己睡在酒店的床上,双手平放,被子盖到肚子上方,很规整的姿势。
陆洵满意地点头。
直到两分钟之后,一张脸倏忽出现在镜头前面,离得非常近,近到陆洵能看到他鼻子上的小绒毛。
他伸手摆正了摄像头的方向,问:“拍这个干什么?”
系统在镜头外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话。
他也没计较,对着摄像头整理了几下头发,转身飘到陆洵床边。
是陆安舟的脸,骆翎的灵魂。
看到这里陆洵轻轻笑了起来。
回忆起上个世界他们俩互相试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但骆翎飘到他身边,竟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地趴着,下巴垫在手背上面,近距离地盯着他睡觉的脸看。
时不时地伸手在他脸上勾画几下,最过分的也就是拽着他的耳垂轻轻往外扯。
鉴于没有把自己吵醒,陆洵一律没当回事,看到这里也没弄明白系统特意给自己看这个视频的原因。
他伸手拉了几下进度条,但骆翎始终趴在他旁边,眼睛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洵拉进度条的手越发频繁起来。
可惜,并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最后也只是骆翎收回目光,蜷缩在他的手臂旁,闭上了眼睛。
脸上的表情是无比幸福的,鬼影往陆洵身边又偎了偎,好像在汲取他身上的热量。
陆洵按了暂停键。
他死死盯着那张宁静幸福的脸,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冰冷的屏幕,缓慢地、带着恼火和情。欲地摩挲着。
他透过陆安舟的脸,真的看到了骆翎的灵魂。
很坏的灵魂。
想通过这种方式叫他心软的坏东西。
陆洵想,从现在起,装可怜没有用了,我们俩之间的一切亏欠和付出要开始结算了。
他关掉面板,起身跪坐在骆翎身旁,手指蜷缩几下,最终顺着小精灵的肩一路滑到他的手心,猛地往外一拉,另一只手掌翻转,露出他正在使用的卡牌【实体卡】。
骆翎没有睁眼,轻飘飘地从尤金身体里出来,露出属于他自己,被陆洵亲吻抚摸过无数次的苍白脸庞。
陆洵几近贪婪地从那张脸上吮吸着氧气,他不敢用手触碰,生怕这只是他的幻想,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不够似的,甚至想把它拓下来。
最终还是一丝理智尚存,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楚整体。
骆翎整个人瘦到脱型,指骨尖刺刺的凸在外面,手背和手腕处有很多针眼的痕迹,青青白白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陆洵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他伸手环抱住骆翎的腰,想往自己的方向拉一下,但在衣物的遮盖下,忽然摸到他肚子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凸起。
陆洵微滞,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掀开骆翎的衣服,就看到他的胸口上连着几条24小时心电图的线,腹部倒是没什么明显伤口,陆洵轻轻出了口气。
刚想把骆翎的衣服拉下来,他垫着骆翎后腰的手臂却陡然感觉有什么膈了他一下。
陆洵微微弯腰,坤着脖子往他后腰看。
就看到脊骨最末端贴着的纱布,周围涂着巨量的黄色碘伏。
看起来像是手术后的痕迹。
陆洵不敢贸然揭开纱布,他想起在休息区的时候系统的问题——“他有什么基础病吗?”
当时他很笃定地摇头,但是现在不敢保证了。
离开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怎么几年没见把自己作成这样了?
陆洵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为什么过得不好?
为什么过得不好还要离开我?
为什么过得不好还不回来求我原谅?
系统叹气:“给你视频的本意是想让你看到他其实心里有你,让你能高兴一下的。”
陆洵没有说话,他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骆翎的睡颜,直到骆翎动了动,嘤咛一声好像要醒过来,他才关上实体卡的功效,把人重新塞回到尤金的身体里。
骆翎醒来之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奇怪,怎么越睡越累。”
陆洵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闻言挑起一个嘲讽的笑。
没过多久,就感觉他蹭了过来,坐在自己手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洵有心想晾他一会,就听骆翎小声说:“洵哥,你睡着了吗?”
“精神紧张了这么久,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摸了摸陆洵的手臂,摊开陆洵的手掌,把自己的脑袋塞到他手心里,自顾自地开始说心里话:“你说,现在他们到人族了吗?劳伦拉和阿拉里克的诅咒破解了吗?”
“哎,外国人的名字念出来真是不习惯。看电视剧的时候感觉还好,真到了这个语境里,每次喊他们我的舌头都要打结。”
“我还是觉得布兰温是喜欢小精灵的,不然教皇为什么会在搞事之前,特意让尤金离人族远一点?这么看,布兰温在教皇那里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嘛。”
“其实温还是蛮帅的,如果他是蛋的亲身父亲,我会更喜欢蛋一点。”
“不知道统治精灵醒了没有?按照我之前的猜测,他应该和教皇也有一腿啊,怎么把他迷晕了呢?”
陆洵:“……”
骆翎絮絮叨叨把整个世界线分析了一通,陆洵听得真快睡着了,他才话锋一转,声音都恹恹了起来:
“我给你选这个世界很不方便吧?但是抱歉啊洵哥,我还不敢跟你说话。”
陆洵:“?”
系统:“卧槽你听见没?什么叫他选的世界?!”
陆洵示意系统稍安勿躁。
骆翎却根本没有透露更多:“我一开始就没打算隐藏身份,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如果你……认不出来,我大概会伤心很久。好在我知道你疼我,没有让我等很久。”
“可是你认出我来了,我又害怕……我害怕你问我什么,但是我不能回答。所以你干脆不要说话了。”
系统:“……”什么锅配什么盖,变态到一起去了!
骆翎轻轻抚上陆洵的脸颊:“怎么办呢?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怪我太贪心了,我要是能狠下心去死,你也不会因为我痛苦了。”
陆洵几乎是用了全部意志力才克制自己没有立刻暴起,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抵在墙上质问。
他还要听听这位胆大包天的“前男友”口中能吐出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骆翎叹了口气:“但是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了,凑合过吧。虽然没有其他不能让你说话的世界线了,但是我得找一个让你没精力盘问我的本……你再等等我,好吗?”
陆洵想咆哮,不行!不好!不要!
他没忍住微微一动,骆翎立刻收住话头,仔细观察了一阵他的面部表情,断定他还没醒,但也谨慎地不再开口,而是坐在旁边玩了一会蛋。
直到壁炉里的火烧得没有那么旺了,陆洵才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坐了起来。
骆翎笑得人畜无害,凑过来趴在他的肩上,一改刚才的口出狂言,而是乖巧地说:“洵哥,蛋说他饿了。”
陆洵歪了下头,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骆翎小声说:”所以我把他塞到梅露鑫的被子下面去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陆洵动动鼻子,除了越发浓重的蛇腥味,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骆翎捂住嘴巴,声音几乎压在喉咙里:”感觉小蛋要破壳了。”
陆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兴奋的脸,捻捻手指,什么都没说。
就让他高兴完这个世界吧,命运的铡刀总要落下。
骆翎都能发现的事,没道理梅露鑫发现不了。
她黄色的竖瞳睁开两秒又闭上了,完全没管蜷缩在她身下,正奋力破壳的蛋。
直到一声微弱的”哇呜呜”在厚重的被子下响起。
骆翎快步走到壁炉边,隔着一段距离小声喊:”大人?大人,蛋好像……”
他话音未落,梅露鑫忽然动了。
她掏出尚且虚弱的蛇崽,甩手就往壁炉里扔,被眼疾手快的骆翎从半空中截了下来。
骆翎任由劫后余生的蛇崽缠上他的手腕,尖利的小牙划破他的皮肤,大口吮吸起新鲜的血液。
骆翎脸色不太好看,他把袖子翻下来,正好挡住蛇崽:”大人,早知您并不想要他,刚才我就不会把他还给您了。为我的冒犯道歉。”
说着,他微微俯身,低头翻了个白眼,刚想转身回到陆洵身边,就听梅露鑫冷冷地说:”肮脏的血脉,活着也是啖肉吸血,怪物!”
原本在”滋溜溜”吸血的小蛇崽听到”怪物”两个字,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张嘴自以为狠厉地”哈”了一声。
骆翎沉默片刻,再抬头看向梅露鑫时,表情是说不出来的阴沉:”大人,您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梅露鑫没有反应。
”他说‘不许骂我母亲是怪物’。”
空间凝滞了几秒。
梅露鑫的目光缓慢地落到骆翎的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骆翎说:”您赋予了他生命,这并不是他选择的。更何况,因为各种原因,他晚孵化了这么久,他的痛苦也是您赋予的。”
”即便如此,他仍然爱您。”
梅露鑫沉默了很久,终于冲着他伸出手,骆翎把蛇崽团成一团放在她的手心。
梅露鑫盯着这个孩子看了很久,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在问谁 :”他会爱吗?”
骆翎坚定地说:”会的,他像您一样。”
”……像我一样吗?”梅露鑫有些迷茫,”怎么会呢?身体里流着祂的血,我们会爱吗?”
骆翎一愣,谨慎地问:”‘他’是指教皇吗?”
梅露鑫眉头皱了起来:”他有什么资格?我说的是父神。”
骆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陆洵,舌尖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这是他焦虑时候下意识的行为。
梅露鑫说:”父神是真神,是先神,是我们最伟大的信仰。我们都是祂的朝众,承认祂的强大,朝拜在祂的无所不能之下。”
”但是如果,祂才是给各族带来灾难,让他们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呢?”
陆洵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梅露鑫身边,墨黑色的眼珠深处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焰火。
梅露鑫没有反应似的,视线始终落在她手心里的蛇崽身上:”朝众们被杀害、折磨、哀嚎着跪在地上祈求神的拯救,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神正高高在上地俯瞰、欣赏着他们的狼狈不堪,收割着他们的痛苦。”
骆翎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他半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梅露鑫的声音十分平静,波澜不惊的声线之下,是苦苦压抑着的惊涛骇浪:”你以为尼克罗姆为什么需要长时间的冬眠?你以为杀了父神不会得到惩罚吗?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敢恨父神,只能把恨成千上万的加倍算在教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