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洵什么都没说,他看着陆安舟日渐天真空白的脸,还是没能狠下心质问。
陆洵买了电子香火,马不停蹄地带着陆安舟往电子城赶。
他也没买很贵的投影仪,等事情结束,原身还得回宿舍住,买太贵的也用不上。
随便找了家店,中规中矩的挑不出什么错,就这么选了一个。
回到酒店,陆洵清理出一面白墙,架好投影仪,让系统把能照到陈让的摄像头连接上。
他也没着急看,自顾自地把玩着电子香火,开了关,关了开。
似乎不太关心陈让说了什么。
陆安舟飘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娇嗔:“别玩了,你按开一下,我就感觉有人拽着头皮召唤我一次,我累了。”
陆洵讪笑,放下手里东西,过了一会问:“陆安舟,你想不想去陈让面前亲口讨债?”
陆安舟还是笑眯眯的:“这你也能做到?这么神通广大。”
“我不行,”陆洵指了指自己头顶,“但是我们有系统。”
系统忿忿:“这种时候想起来我了。”
他们笑了一阵,陆洵起身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毛巾罩在头上,也不看路,就闭着眼走。
陆安舟飘在他会路过的半道上,等着他走过的时候从自己身上穿过去。
他乐此不疲地换了好几个地方。
陆洵也顺着他,在屋内绕了好几圈。
最后陆洵被桌子腿绊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这才拉下毛巾,睁眼看向陆安舟。
“好玩吗?”
陆安舟乐呵呵的:“你怎么知道的?”
陆洵无奈地用毛巾搓了好几下头发:“凉飕飕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他说着,忽然仰头向后,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顶灯在他的鼻梁下打了一圈阴影,看起来更像樽不怒自威的雕塑。
陆安舟凑到他跟前,下巴抵在他胸前。
他们眼前的白墙上,陈让正手舞足蹈地和对面的警官比划着什么。
陆洵没让系统开声音,说是嫌陈让吵。
陈让急得满头满脸的汗,让这场默剧的滑稽程度更上一层楼。
但从警官的表情看,明显不信。
陆洵意兴阑珊地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
他知道陈让会说什么,也知道警察都会问些什么。
对于他来说,陆安舟身上的秘密远比一个已经快要注定的结果吸引他。
一直在看他的陆安舟适时出声:“不想看他了,不如来继续和我玩游戏吧?”
陆洵嘴角含笑:“玩刚才那个鬼打墙?”
“要是真的鬼打墙,你现在还能躺在这?”陆安舟白了他一眼,“你只需要走几步,就可以哄我高兴,很划算啊。”
陆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吧,如果你真的高兴的话。”
他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他配合了,陆安舟反倒又不高兴:“算了。”
陆洵自诩是个聪明人,他行事作风很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虽说没到见人三分笑的程度,也没真正得罪过人。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他经历了这系列光怪陆离的事之后,似乎看不懂人了。
偶尔也会莫名其妙地烦躁,想要躲起来发个脾气,再回到人前。
不应该这样。
从前他有避风港,但骆翎走后,风雨俱来,陆洵早就炼了一层温柔怜惜的外壳,内里再处心积虑,得到的评价最起码也是一句:绅士。
但偏偏面对陆安舟,他总是会有股郁结的气堵在胸口。
时刻提醒着他,陆安舟和骆翎有多像。
陆洵对此始终保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要干什么。
陆洵回过神:“怎么又算了?”
陆安舟说:“你不喜欢。……谁找你,你都会陪着他玩吗?”
陆洵笑了:“不会。陪你玩也不是想哄你,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玩。”
陆安舟用手指卷起他一缕头发:“那你可以直接问我呀。”
陆洵还是笑:“我问了你会乖乖说吗?”
陆安舟好像从和他拉扯之间找到点乐趣,他挑眉:“不一定。看你怎么问了。”
“还给我出难题,”陆洵把手枕在脑袋后面:“因为想感受活人气息吗?”
陆安舟哈哈笑了起来,说得话却很奇怪:“那有什么意思?因为想让你抱抱我啊。”
陆洵整个人一怔。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他慢慢地转向陆安舟,好半天才张嘴问:“什么?”
陆安舟抬起双臂,交叉,把自己抱了起来:“拥抱!你和那个讨厌的人没抱过吗?”
陆洵脑子里霎时闪现几幕不可言说的画面。
抱过,当然抱过,不止抱过,还做/过。
骆翎是个小脆皮,性子又急又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伺候的很。
通常干/柴/烈/火烧起来,是不能顺畅到底的。
他总得抱着人哄,所以陆洵最喜欢面对面,他讨厌关灯,讨厌感知不到骆翎的情绪。
如果人被他反手绑在床头,这种时候骆翎要哭就有点难办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洵艰难地停下来,总会看见骆翎的手指颤抖地扭在一起,想张开抓住他,又使不上力气。
这个画面完全是刺激陆洵肾上腺素的利器。
他猛地把被子盖到身上,整个人躲了进去。
陆安舟表情疑惑:“你冷吗?”
陆洵嗡声等着劲儿过去:“等会就好。”
陆安舟观察他面有菜色,一个劲的催他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陆洵无奈:“真没事。你刚才说,玩游戏只是想抱抱,那为什么又不想玩了呢?”
陆安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了:“因为讨厌你什么都答应。”
陆洵似是不解地看向他:“那不好吗?”
“好也不好,”陆安舟摇头晃脑的,“你又不是这种人,总端着不累吗?”
陆洵问:“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还要问我?”陆安舟彻底垮下脸,神情不悦,他甚至飘得离陆洵稍远一点,不想碰到他,“不高兴就说不高兴,不想做还偏要勉强。因为什么,因为我是陆安舟吗?”
陆洵冲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半路又僵在原地,悻悻收了回去。
陆安舟皱着脸回头瞪他:“怎么不说话?”
“怕又说错什么惹着你了,”陆洵不接招,“你都说了我喜欢你,还要问吗?”
这次陆安舟没再回答。
他泄了气,自己蹲在床脚,从背影看起来有些无力。
陆洵只装不知道,他摸起手机点开群聊,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
小吃街杀人案风波平寂了两天后,又被陈让这颗石子儿投的泛起波澜。
杀人凶手的结果板上钉钉,学生对此的讨论热度已经过去,眼下他们最兴奋的还是陈让被当众带走的时候,口不择言嚷嚷的话。
毕竟不是逮捕,警官态度比较客气,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去宿舍的时候甚至换成了便装。
陈让睡得糊涂,只觉得刚刚挨完陆洵的打,怎么又醒了。
睁眼的那一刻,他的四肢比头脑更快清醒,下意识地挥出一拳,差点砸到警官脸上。
直到被拎起来,听清楚找他的缘由之后,陈让虽然心虚,但对陆洵的恨还是让他勉强稳住心神。
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供桌不见了,冷笑一声:“有胆没种!”
警官问:“你在找什么?”
陈让口无遮拦:“祭品啊,供桌啊!草,被他藏起来了!”
警官立刻警觉起来:“祭品?在宿舍里摆祭品吗?”
陈让鬼鬼祟祟地在宿舍里环视一圈,随即招呼着警官过来,压低声音说:“这屋里,有鬼!”
警官跟着他问:“怎么会有鬼?”
“陆安舟,”陈让神神秘秘的,说到最后变成了气音,“他在这。”
警官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看见过?”
陈让“啧”了声,重新站直,对警官的质疑有点不满:“没看见过,我也知道。”
警官默认了他的说法,只催促陈让尽快收拾好。
等到要出门的时候,陈让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要带上蜡烛。
他从洗手间的镜子前挑了根烧到一半的蜡烛攥在手心里。
这根蜡烛是陆洵之前用剩下的,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烧到一半自己灭了,再点也点不着,所以才被陆洵弃置在洗漱间没有清理走。
上面还带有他当时割破手指的血迹。
血淋淋的指印印在上面,看得警官当场变了脸色。
陈让无所察觉地跟在警官身后出了宿舍门。
这是八卦闹大之后他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一时间他们宿舍门口堆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陈让!干嘛去啊?”
陈让紧了紧手里的蜡烛,面色不虞:“关你什么事?”
两位警官一路护着他往下走,快到一楼的时候,人群挤挤囔囔的,陈让脚一歪,不小心把兜帽挂在了铁门上。
他霎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卡住他脖子的衣领像双手,他越是想摆脱束缚,往前窜,那双手卡得越紧。
陈让的脸很快涨成猪肝色。
他恐惧地盯着半空,双眼都快瞪出眼眶:“谁……你又来了。”
周围倏忽静了下去,就连警官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不定地看着他。
陈让捂着自己的脖子,浑身开始发抖:“你想要我偿命,是不是?”
说着,他色厉内荏地大吼:“你走吧!你快走吧!你缠着我到底要什么结果!”
人群哗然,都觉得背后发凉。
陈让的恐惧太真实了,难道真的有鬼?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传来,警官终于回过神,伸手把陈让的帽子从铁门上拿下来,勒着陈让脖子的衣物消失,充足的氧气很快把陈让从癔症中唤醒,他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脸色越发难看。
之后只顾闷头走路,谁出声撩拨,他都不理会了。
陆洵看完这段视频,又去翻99+的群聊。
说实话,刚才从陆安舟那里扳回一局,他心情不错,甚至想起来喝一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任务对象壳子下面的那个人开始带有一丝期待,期待他能带给自己更多乐趣。
连带着他看陈让都顺眼许多。
陆洵看向陆安舟的背影:“刚才说的,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亲自去啊?”
陆安舟赌气:“还不是全听你安排。”
“是吗?”陆洵掀开被子,伸手拨了一下投影仪,墙上的陈让也跟着晃了两下,“你都听我的。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陆安舟静了一瞬,八风不动地坐着,表情有些皲裂。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欲言又止的模样平白生出点可怜劲儿,尤其他用下三白看人的时候,像只我见犹怜的波斯猫,叫人看一眼就心软。
陆洵不能免俗。
他叹了口气,决定暂且怜惜美人,不再逼他了。
刚准备开口,把这个话题打岔过去,忽然听见陆安舟说:“我是陆安舟呀。”
陆洵笑了下,没再跟他争。
本来也没想过他能老老实实回答。
试探一下,双方不至于把底牌都露出来。
“好吧,”陆洵转向陈让,“你觉得他今晚还能回宿舍吗?”
陆安舟看了眼时间,不答反问:“他为什么一直攥着那根蜡烛?”
陆洵想了想:“一种心理暗示吧。他玩笔仙那天就用的这种,我当时买的时候特意挑的一模一样的——哎,那天真的只有你吗?”
陆安舟点头:“应该吧。”
“这还不确定,”陆洵眯着眼,“那就奇怪了,当时窗户是谁打开的呢?”
陆安舟答得含糊不清:“风吧。”
陆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晌,直到陆安舟有点坐立不安了,他才转回去,继续解释:
“陈让信鬼神,当然也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一只鬼,还有其他可以镇你的东西,说不定蜡烛是他和祂的连接。”
陆安舟说:“可是我没感觉到还有其他鬼的存在。”
“所以是心里暗示啊,”陆洵嗤笑,“那一小节蜡烛是我特意留在洗漱台上的,没想到还真有用。”
系统插话:“有什么用?”
陆洵说:“装神弄鬼的作用。”
陆安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蜡烛本身没有什么,但是陈让神神叨叨非要拿着一个上面沾有血迹的蜡烛就是很奇怪的行为!”
陆洵笑了笑,问系统:“还记得我们说过,‘没人会信他’吗?”
系统不解:“但你是怎么预判到渣攻一定会做这些的?”
陆洵说:“陈让太好面子了,他平白挨了顿打,肯定想从我这里找补点什么,如果能给我带来麻烦,就更好了。所以他一定会告发我在宿舍内祭祀的事情,只要他说了,很难不带出来他那套有鬼理论。”
陆安舟捂嘴笑:“没想到他这么没用,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发癫。”
陆洵摇头失笑:“这我确实没料到。”
系统问:“原来呢?原计划是什么?”
“原计划不变,”陆洵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投影仪,“用这个把陆安舟送到陈让面前去,我已经跟杨硕辉说好了,他在回宿舍的小路上等着陈让。”
系统想起他早早就准备好的功能卡,什么都没说默认了这个作法。
陆安舟没听懂,还想再问,但还没到等他开口,投影里的警官似乎终于对陈让的执着不耐烦了,他们礼貌地把人送到门口,砰地关上了大门。
陈让多年披着那张温润热心的皮,什么时候受过被拒之门外的亏?
一时间他表情难看,独自站在阴影下,高举起手里的蜡烛,似乎想要砸一下门。
但很快克制住了,转身往回走。
快走到宿舍区正门,灯光越来越亮。
陈让带上帽子,把头垂到最低,快步走了进去。
他行色匆匆,下意识地想从平时走惯了的停车场穿过去。
但路过的每个人似乎都认识他。
就算不认识,看着他手里攥着的白蜡烛也会悄悄地在他身后议论两句。
陈让把帽檐拉到最下面,只露出一个下巴。
转身拐进宿舍楼后面的一条小路上。
这条路上围着围栏,外面是一大片施工现场,黑漆漆的,没有学生愿意晚上走这里。
陈让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才注意到,刚才因为紧张,他下意识地想握住点什么东西,手里的蜡烛被他捏断了,此时正一分为二地躺在他手心里,还有一些碎的蜡油黏在他的手上。
陈让把蜡烛翻到有血迹的那一面,盯着看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走到垃圾桶旁边扔了。
看到这里,陆安舟问:“他看起来知道蜡烛上有血迹,为什么还要一直拿着它?”
陆洵想了想,轻轻摇摇头:“可能他想用那个反咬我一口?我猜不出来。”
陆安舟飘在投影仪后面,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需要我一会帮你问问吗?”
“不需要,”陆洵带着丝漫不经心,他靠在床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上电子香火,要按不按的,“反正他都扔了,无所谓了。”
陆安舟说:“可是我想知道。”
陆洵这次没犹豫,他的手指又一次按亮了电子香火,身后传来陆安舟轻轻的一声“啊”。
陆洵想,像奶猫叫。
眼看着陈让已经快走到小路中间,最黑的那块。
陆洵给杨硕辉发消息,让他等会不要害怕,只管录视频。
还交代他,一定要把蜡烛点燃了,再放在小路正中间。
杨硕辉给他回了个明白的手势。
他把自己藏在楼栋的阴影里,抻着头往陈让的来路看了好几眼,听见隐约传来的动静,随即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打火机,“啪”地点亮了蜡烛。
火光很快照亮了他站着的一小片区域。
杨硕辉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走到小路正中间,蜡烛立不住,他反手滴了几滴蜡油在地上,很快把蜡烛黏在了地上。
下一秒,陈让顿住脚步。
前方莫名其妙出现的微弱亮光,和鬼鬼祟祟的人影让他的眼皮开始猛跳起来。
他虚张声势地高喊:“谁啊!”
前方万籁俱寂。
就连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了。
陈让又喊了一嗓子:“有人吗!”
还是没有动静。
他哆哆嗦嗦地继续往前走,脑子里不可控制地想起他召鬼的那天晚上,心里悔不当初。
一个没留神,脚下被石子拌了一下,差点崴倒,扶着旁边的栏杆才堪堪站稳。
陈让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把石子踢远了,嘴里不住念叨:“真他妈缺德,故意把石子儿放……”
他话音未落,石子叽里咕噜地滚到某个地方忽然停住了,发出一声及其轻微的“叮——”
陈让猛地闭上嘴,惊恐地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到处都太黑了。
原先路上至少还有一点月光和宿舍楼里映出来的灯光,此时却像有人在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黑布,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幕天席地,陈让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巨大“咚!咚!咚!”心跳声。
刚才前方的那点微弱亮光反倒成了他此时的救命稻草。
陈让战战兢兢地加快了脚步。
……近了。
距离那簇拇指大小跳跃的火光更近了!
陈让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几乎跑了起来。
但当他看清火光来源于哪里之后,整个人都呆傻了。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心。
确认蜡烛真的被他扔掉之后,陈让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额角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滴。
从杨硕辉的角度看,陈让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一开始只是手在抖,他想捂住耳朵,但手在半空中就抖得抬不上去。
然后是腿,他两股战战,到最后甚至站不住了,跌坐在蜡烛前面,带起的一丝风倏忽飘过,火光跳了两下,很快恢复正常。
陈让忽然感觉前方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道视线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怨恨到可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陈让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下一秒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努力板着脸的陆安舟:“……”
他给陆洵吐槽:“就这心理素质,我敢打包票,他之前在你面前干的事全都是在装比。”
陆洵:“……”
他抽空回了一嘴:“你看一眼杨硕辉,他别也吓晕了。”
说着,他一边扶正投影仪,一边飞快地在面板上点加号键。
陆安舟转头左右看了两眼,就看见右手边的灌木丛里有一个壮男正死命地抱着怀里的书包,眼睛紧闭,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面前的空地上架着一个小型三脚架,上面的GoPro正不断闪烁着红点。
陆安舟友好地冲着相机镜头招了招手,随即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陆洵关上了投影仪。
有些无奈:“你非要吓他。”
陆安舟狡辩:“我没有,他都没睁眼。”
“相机能拍下来你,”除了谈感情之外,陆洵对他的态度一直是纵容的,“算了,没关系,到时候我来剪那个视频。”
陆安舟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要让外人去?”
他下意识地把人群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除了他和陆洵之外的人,另一类只有他们两个。
这种下意识的划分不会骗人,陆安舟潜意识里大概非常依赖陆洵。
陆洵手上动作一顿,轻飘飘地说:“这张工具卡bug太多了,只能借助投影仪。我要是去了,你就露不了脸了。”
陆安舟问:“工具卡是什么?”
陆洵把面板投给他看,上面正弹出几行亮红色的警告。
【囤积数量已超50+,是否需要商店转卖?】
【有效时常30s,已超时,已弹出】
【有效时常30s……】
【使用间隔时间太短,请勿重复操作!】
道具名称:时空转换卡
道具作用:顾名思义,极短时间内将A处空间转化为B处空间,空间穿梭不在话下!想要环游世界也是眨眨眼的事情啦!
道具品质:优+,满分十分,不考虑使用时间可打十一分。
是否具有副作用:无!
陆洵买这张卡,简直是在批发。
因为价格高昂,性价比又低,一般NPC都不会选择它。
只有陆洵,一口气买完了系统商城里压箱底的库存,用系统的话说是进货去了。
系统看着骤然减少的账户金额,痛心疾首:“你就非要用这个?”
陆洵:“贵有贵的道理嘛。”
系统抓狂:“你是不是就为了安安那句想亲自报仇?”
陆洵翘起腿,没有正面回答:“做任务呢,别老打岔。”
“很贵啊,那能退吗?”陆安舟眨巴着眼睛,“我都无所谓啊,不要浪费钱。”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一脸跃跃欲试,一直也没有离开过投影仪的镜头前,谁看都知道他在时刻准备着。
陆洵说:“系统强买强卖,谁给你退?”
他这么说,陆安舟就信:“系统怎么这样?别欺负我们新人啊。”
系统:“……”什么话都让你们俩说了。
下一秒,陈让好像动了动。
他的腿蹬了两下后开始抽搐,嘴里也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但人始终没醒,似乎被梦魇住了。
陆洵等了一会,有点不耐烦。
给杨硕辉发消息,让他去看看陈让还活着吗,还有气儿就叫醒,两拨人等着呢。
杨硕辉不太情愿,捏着鼻子走到陈让边上,先是踹了他几脚,见人抽得更厉害了,嘴角甚至还有呕吐物流下来,才不得不躬身大力晃了几下陈让的肩膀。
陆洵指挥他:“捏住陈让的鼻子,没有氧气马上就醒。”
“卧槽,不是你弄,说得简单,”杨硕辉苦着脸按照陆洵的要求捏住陈让的鼻孔、嘴巴,“真他妈恶心死了……陆洵,你说实话,刚才那个到底什么玩意儿?”
陆洵说:“跟你说八百遍了,投影投影,不信你明天来我这看看,是不是真的。”
杨硕辉哼了声,稍稍定下神,在陈让呛咳起来的前一秒又躲回到灌木丛里。
“咳——”
窒息带来的死亡感迫使陈让睁开了眼睛。
随即,他就看到陆安舟正蹲在他身边,手还虚搭在他脖子上,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陈让,你醒啦?”
“我好几天没来了,你想我了吗?”
他呆呆地张着嘴,喃喃喊:“安安?”
陆洵怀疑他都没听清陆安舟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回应。
但是悔恨值不会骗人。
陈让的悔恨值几秒钟之内已经飙满,面板上不断弹出【是否脱离世界线】这几个大字,都被系统点了否。
陈让颤抖地伸出手,脸上挤出一个笑,想要像以前一样摸一摸陆安舟的脸颊。
还没等他伸直,陆安舟快一步把脸贴在他的手掌心上,满足地喟叹一声:“真暖和。”
陈让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敢把手收回去,甚至不敢动一下,只能僵直地把手臂举在半空中。
陆安舟问:“怎么了?看到我怎么这个反应?”
“……没有,”陈让的声音很飘,“宝宝……我怎么,摸不到你啊?”
陆安舟还是笑眯眯的:“因为我死了呀。”
陈让闻言猛地缩了一下肩膀,想往后退,离陆安舟远一点。
但他忘记了自己是个躺着的姿势,腿徒劳地蹬了几下,眼看着明明踢到陆安舟了,却偏偏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始终踢在空气中。
陆安舟凑近他,问:“这是怎么了?你不开心?”
陈让机械地张嘴:“开、开心……”
“不许抖,”陆安舟距离他已经非常近了,几乎能看清陈让脸上被冷汗浸湿小绒毛,“不许怕我,你不爱我了吗?”
说着,他敛起笑,双脚离地,慢慢浮在陈让上方,眼神阴霾地盯着他。
陈让:“……爱,我爱……我不敢,我没有——”
他哆嗦地太厉害,牙齿不住打颤,“咯咯咯”的,一不留神,咬到舌头。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说话的时候咕噜噜地直往外吐血,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陆安舟嫌弃地飘高了一寸,不想再碰他。
只是循循善诱地问:“别急,我相信你。那你什么事都可以为我做吗?”
陈让不敢不点头。
陆安舟继续说:“既然爱我,为什么不来陪我?”
“……”陈让眼睛血红,喉咙里不可控地发出类似动物濒死前的哀嚎声。
陆安舟很认真地等着他回答。
忽然,下方传来一股尿骚味,因为距离太近,陆安舟很快发现了来源,几句话的功夫,陈让竟然被吓得失禁了,湿哒哒地躺在地上,宛如一滩烂肉。
他的手指蜷缩成兽爪的模样,一下下扣在水泥地上,留下几道血痕。
陆安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你不想来,我只能强迫带你走了。”
陈让迟钝地看向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好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旋即发了疯地开始挣扎,嘴里念念有词:“滚!滚开!我不要,别碰我!”
陆安舟面露疑惑,似有不解:“你叫什么?再把别人引来了,别再闹了!”
陈让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
他用血淋淋的手捂住脸,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始扇自己巴掌:“我不跟你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给你烧多多的香,我去找纸扎店,我给你烧别墅!你,你想吃什么,我烧给你……”
看到这,陆安舟几乎要笑出声。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索命厉鬼,用冰冷的手抚上陈让的手臂:“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