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直等不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陆洵深深叹了口气,跟系统说:“走吧。”
系统说:“确认登出……”
陆洵的意识开始模糊,下一秒,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影子,陆安舟焦急的脸在看到陆洵之后长长松了口气,他飘下来,箍住陆洵的肩,声音不满:“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还在废屋那边一直找……”
陆洵的唇缓缓嗫嚅,但声音太小了,陆安舟听不见。
他把耳朵凑到陆洵嘴边,问:“你说什么?”
“骆翎,”陆洵说,“下一个世界,我们还会见吗?”
陆安舟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会的。”
陆洵终于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太好了。”
梦里他站在上帝视角,像看电影一样跟着里面的人过了一场喜怒哀乐的人生。
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目光视线总是会聚焦在另一个叫陆安舟的男生身上。
他学习很好,后背竖着的那根脊梁骨像杆一样直。
但陆安舟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像自我献祭似的,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把他当做充气娃娃,对他的奉献置若罔闻。
陆洵惊恐地看着这部鬼片。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冲到陆安舟耳边让他清醒一点,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他爱。
下一秒,幕布切换。
生日会上,陆安舟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那双攒钱买的运动鞋,陈让却连多看一眼都没有,随手放在沙发上,揽着别人的肩高声吹牛去了。
陆安舟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他们后面,眼里满是落寞。
陆洵气得直冲脑门,他像个小丑一样在屏幕外面不停地蹦跶,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故事的走向。
下一个镜头,眼睁睁看到陈让借着混乱,在陆安舟背后推的那一掌。
陆洵伸长手臂,拼命地想要拉住陆安舟不断往前堕的身体。
但他作为一个视角,亲眼看着心上人倒在血泊里,却无能为力。
陆洵哭得撕心裂肺:“陆安舟,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但他连帮他合上眼睛都做不到。
陆洵睁眼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他的眼角还有梦里残留的眼泪。
此时拉着窗帘的卧室内一片昏暗温馨,床头的小夜灯还在尽职尽责的绽放温暖的光。
睡在他旁边的人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滚到他怀里,无意识地咂摸了两下嘴,睡得香甜。
陆洵这才彻底清醒。
他把眼泪尽数抹在枕头上,伸长手臂,把陆安舟搂紧,舒舒服服地把脸埋在陆安舟的肩头,闻着他头发的香气,心终于定了下来。
梦啊,果然是梦。
等他回笼觉醒来,天已经大亮,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鸣笛的声音。
陆洵关掉闹钟,吻了吻陆安舟恬静的睡颜,随即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先带着宠物狗下楼溜达了一圈,才回来做早饭。
等他把包子蒸上,陆安舟也起来了,迷迷糊糊地靠在洗手间的墙上刷牙。
陆洵进去,他侧身让一下,又靠回去。
陆洵出来,他又侧身,这才还没等到重新靠回去,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安舟顺势闭上眼睛,额头抵在他肩上,一边刷牙一边睡觉。
陆洵耸耸肩:“一会牙膏沫呛着你。”
陆安舟摇摇头,不理他,继续睡。
陆洵无奈,伸手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腿,像小孩拥有了来之不易的珍宝一样,怎么都看不够。
陆安舟含着牙刷,用眼神问他在干什么。
陆洵笑笑,放开他:“洗漱好出来吃早饭。”
早饭一般不会做得很丰盛,他们俩早晨的时间都很赶。
陆洵要赶着去公司打卡,陆安舟没课的时候要去实验室,有时候还要帮教授代课。
陆安舟本科没毕业的时候,就确定了硕博连读,导师是行业大牛,知道他家庭困难,还会帮他介绍好活赚外快。
陆洵毕业之后没有继续读书,出来找了个工作,每天都很辛苦。
他们的生活很平凡,平凡到泯然众人。
没有钱住好房子,那就去跳蚤市场淘好物,一点点把他们的出租屋装扮成爱巢;没有钱下馆子,那就买菜自己做饭,谁回去的早谁下厨,反正陆洵最后都会打扫战场。
陆安舟咬了一口包子,问:“你晚上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了?”
“为什么?”陆洵说,“那我去哪吃?”
陆安舟:“你不是要去同学聚会吗?”
陆洵倒豆浆的手一顿,伸直腿,勾住陆安舟的脚踝:“不去了。”
陆安舟问:“为什么啊?衣服不都买好了。”
陆洵说:“浪费时间,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涮羊肉吗?老公晚上给你做。”
“去你的,”陆安舟踢了他一脚,“肉麻死了。”
陆洵装傻:“什么肉麻?包子味道麻?不应该啊。”
陆安舟眯着眼瞪他:“我说老公肉麻。”
陆洵终于得逞,得意地笑了:“哎。”
他摇头晃脑地三两口吃完了早饭,把餐具扔到水池里,催着陆安舟去换衣服,他上班路上可以顺道稍他一程。
两人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小狗一直追到门口,嗷呜嗷呜地咬陆安舟的裤腿,不想让他走。
趁着陆洵去按电梯,陆安舟俯身把小狗抱起来,胡乱亲了一通,直到电梯来了,两人才锁好门,直奔楼下的电动车。
路上,陆安舟终于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题:“怎么就忽然不想去了?前几天不还挺兴奋的,说和陈让好久没见了?”
陆洵骑车的手一抖,无故又想起昨晚的梦。
他说:“以后都不见他了。”
陆安舟:“啊——?”
陆洵没多解释,陆安舟自己脑补了一会,忽然把手放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抚了抚,像是在安慰。
陆洵一猜就知道他误会了,但什么都没说,心安理得地享受了陆安舟的安抚。
过了一会,陆安舟似乎觉得冷,他把两只手都塞到陆洵外套口袋里,变成了一个完全后背抱的姿势。
陆洵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侧头看了他一眼:“把围巾带好。”
“嗯,”陆安舟把自己捂紧,又伸手理了一下他的衣领,“以后我跟你玩,我当你朋友。”
陆洵:“……你当我老婆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老婆?你!”陆安舟气得隔着衣服拧了一下他的肚子,“跟你好好说呢。”
陆洵侧头,用脸颊肉顶了顶他的额头:“嘶——别拧别拧,疼!好好好,知道了,我有你。”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陆洵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哎,说实话,高中陈让送你书的时候,你心里没什么感觉吗?”
陆安舟问:“什么意思?”
陆洵皱着脸,连描述都不太情愿,把声音闷在喉咙里,瓮声瓮气地说:“就是喜欢啊,暗恋那种。”
“你是真不老实,”陆安舟又拧了一下他肚子上的肉,“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在陈让给我送完书的当天晚上就忍不住了,跑来跟我说‘其实那些书都是我帮你准备的’?”
陆洵嘿嘿笑出声:“那你就开始喜欢我了?”
陆安舟从他的电动车上下来:“那你真是想多了,我是看你太喜欢我了,才喜欢你一下的。”
陆洵伸手要捏他脸上的肉:“你再说一遍?”
陆安舟笑着躲开要跑走,被陆洵拽着手拉到怀里:“别急,亲一口。”
陆安舟不好意思,他抬头看了眼校门口零星的几个人,捂住自己的嘴:“你要迟到了。”
“还有时间,”陆洵揽住他的腰,“今天也平平安安的好吗?”
陆安舟失笑:“实验室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今天忽然变得好黏糊。”
“嗯,”陆洵把脸埋在他怀里,深吸两口气,松开手,“去吧,上课去吧。”
陆安舟退了两步,冲他挥挥手:“那我走啦,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着,有认识他的同学给他打招呼,陆安舟就和同学一起转身进学校了。
陆洵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听同学问他:“你男朋友啊?”
陆安舟的脸好像红了,他点点头,笑着说:“是啊。”
阳光正好。
陆洵的意识从世界线被抽离出来,就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中。
他始终记得最后那个声音告诉他,只要醒来,就能再次见到骆翎了。
半梦半醒中,他甚至庆幸这个奇遇。
离别对他来说不再是不可控的难题,只要他睁眼,就能再见到骆翎。
下一秒,陆洵猛地坐了起来,入目的白色帷帐刺得他双眼胀痛,不自觉重新闭上眼睛。
在床上缓了两分钟,陆洵才迟钝地想起这是哪里。
他的房间。
难道他回来了?
陆洵翻身下床,拍了拍耳朵,始终没有系统聒躁的声音。
他快步在家里转了一圈,心才慢慢定了下来。
刚才起猛了,脑子不清醒,还以为在他工作之后新买的房子里,但看陈设和布局他现在应该在父母家的老房子里。
陆洵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是他自己的脸,没年轻也没老,身体也是熟悉的身体,应该就是他穿进虐渣系统之前的状态。
还没等他细想,“叮——”的一声:“恭喜宿主世界二顺利收线,奖励金额已经打到你的账户,现在就可以开始使用了。”
陆洵悄悄松了一口气,打开水龙头洗漱:“你刚才去哪了?”
系统沉默片刻:“我去看了骆翎。”
陆洵整个人都顿住了,一言不发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好半天才哑着声音说:“他怎么了?”
系统:“他有什么基础病吗?”
陆洵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系统疑惑地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到他八岁的时候,所以把你送过来之后我去查了他的病历,他几乎每隔半个月就要去住院一段时间。”
陆洵皱起眉:“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小时候学画很辛苦,是在爷爷家长大的。”
系统罕见地卡了壳:“……这个我需要再求证一下,可能是空间状态还不稳,出现的数据混乱。”
即使它这么说了,陆洵仍然没有放下心。
他焦急地快速收拾好自己,就要出门。
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才想起来问:“他现在在哪?”
系统:“……医院。”随即,它报了个病床号,让陆洵直接去。
陆洵到医院直奔住院部,随着电梯的不断上升,他心里越发打鼓,直到踩到十二楼的地面,轻飘飘地差点被绊倒,还是站在电梯门口的小医生伸手扶了他一把:“陆医生,小心!”
……陆医生?
陆洵问系统:“这是我的身份吗?”
系统说:“这样更方便你见到他。”
陆洵沉默片刻:“……谢了。”
他对小医生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就转身快步往骆翎的病房走。
小医生电梯也不等了,追在他后面跟了过来:“陆医生,你是低血糖了吗?你要不要先去吃个早饭?”
陆洵一摆手:“不用,你有什么事?”
路过的时候,小医生从护士站顺了一本病历:“小翎昨天晚上状况不太好,幸亏是苏医生值的夜班,不然真要危险了。”
陆洵脚步一顿:“骆翎?”
“是啊,”小医生赶了一脑门的汗,“你不是去看他的吗?”
陆洵伸手把病历接过来,翻看两眼,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现在怎么样?”
小医生说:“我早上去查房的时候,他说头晕心慌,想吐。”
陆洵合上病历,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比陌生。
骆翎只说过他八岁那年过得很辛苦,抱怨生病的时候总是见不到自己的小狗,病号饭也很难吃,他说的轻描淡写,陆洵从没有想过是生这么严重的病。
当时还说他娇气,骆翎是什么反应来着?
陆洵眼前霎时闪过他嘴角的那一丝苦笑,原来当初的自己如此迟钝,看不出他笑容下隐藏的害怕。
陆洵站在骆翎病房前,深吸一口气,平白生出一股近乡情怯。
再抬头时已经恢复成嘴角含笑的模样,他推开门,温柔地看向病床上的小男孩。
小孩脸色苍白,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此时正靠在床头往窗外看,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有很多心事。
陆洵看着这个画面,张了张嘴想叫他,却没发出声音。
还是骆翎听见开门声转头,黝黑的眸子投向他,陆洵凡才大梦初醒,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发紧地问:“小翎,你感觉怎么样?”
骆翎抿起嘴:\“陆医生,我不太好。”
陆洵扶在床头柜上:\“哪里不舒服,跟我说,好吗?”
骆翎冲他伸出手,他可能很久没从病房里出去过了,手指白的几乎透明,被陆洵握在手里,那么软那么小。
骆翎问:\“陆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洵猛地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会的,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鸡公煲。”
骆翎歪歪头:“说了吗?”
“嗯,”陆洵顺势在他的床边坐下,“今天再去检查一下血常规,我带你去。”
骆翎很乖地点头,想了想又问:“陆医生,我可以晚点再去吗?”
陆洵摸他的头发:“嗯?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睡觉,”骆翎笑出一颗小虎牙,他用可怜的下三白攻击陆洵,像他长大后无数次对着陆洵撒娇那样,“我昨晚根本没有睡觉,如果给我讲睡前故事的话,我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陆洵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好好,你想听什么?”
骆翎说:“福尔摩斯!”
过了半个小时,骆翎抱着被子睡着了。
但他睡得不安稳,手指无意识地勾着陆洵的衣摆,就连小眉头都蹙着,看起来睡梦中也在痛苦着。
陆洵心疼的好像在滴血。
他看不够似的,一眼都不敢错开,生怕眼前的一切如镜花水月般,眨眼间就消失了。
系统出声提醒:“宿主,下一个世界任务已经开始排期,千万不要……沉溺幻像。”
陆洵:“下一次休息我想去他十四岁。”
系统:“……”这个菜点得有点为时过早了。
陆洵:“我刚刚发现,我其实特别不了解他。”
系统斟酌片刻:“怎么说?”
陆洵把骆翎的手摊开,放在自己手心里,这个大手握小手的姿势他很喜欢,眉眼间终于带了点笑意:“我的爱好像是浮在嘴皮子上的。”
说着,他摇摇头:“但这也不是我原谅他不辞而别的理由。我来到这里,只是想在他人生重要节点上陪着他而已。”
系统:“……”谁问你了?
“咳,”系统答应他:“可以。”
陆洵又呆了一会,终于想起刚刚结束的任务:“对了,他们俩怎么样了?”
陆洵走后,原身和陆安舟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晌,陆安舟猛地放开他,飘回到半空中。
原身的一张脸红个彻底,支支吾吾地左右乱瞥,就是不敢看陆安舟的眼睛:“那个,那个,他走了。”
“嗯,看出来了,”陆安舟抱臂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你也走吧?”
原身连忙掏出手机打车,直到坐进车里才装模作样地戴上耳机,像是在打电话,实则在跟陆安舟搭话:“他刚才在等你。”
陆安舟说:“我知道。”
原身摸摸鼻子:“他挺好的。”
陆安舟闻言,有些好奇地转向他:“你不是暗恋我吗?怎么不推销一下自己,一直在夸他?”
原身说:“其实都是他帮你的,我什么也没做。而且……我不能在这种环境表白。”
陆安舟看着他有些紧绷的侧脸,没多说什么。
几天后,原身跟着街道正式帮陆安舟收了骨。
在陆安舟的默许下,他把骨灰分了拇指大小的一罐出来,送去做成一个项链,戴在脖子上。
陆安舟的妈妈仍旧没有醒,她始终沉睡着。
大概是母子连心,陆安舟最后一次趴在病床边注视她的时候,心电图显示她的心率快了一点。
陆安舟搭上妈妈的手,轻声说:“没关系,人生的容错率这么高,她不会怪你的。下辈子看人看得清楚一点。”
陆安舟走的那天,原身一夜都没睡。
他在给他买的墓地旁边用向日葵花瓣拼了一个“安”字,寓意平平安安。
但他到最后也没有表白,陆安舟问他:“这个环境也不行吗?”
原身说:“走吧,安舟。我就不给你留负担了,我们下辈子真的再见吧,行吗?”
消散前,陆安舟轻轻点头,跟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陆洵倍速看完,表情没什么变化:“挺好的,算圆满了。”
系统叹气:“真可惜,除非原身也来系统打工,不然他们还怎么再见?”
陆洵:“……”
系统:“对了,忘记问你了,回来之前陆安舟好像应了你那句‘骆翎’,你是怎么想的?”
“就是他,”陆洵看向病床上睡着的小孩子,“跑不了。”
系统问:“依据是什么?或许我们可以给换人的紧急事件加个备注什么的。”
陆洵眯起眼:“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系统说:“没有,最多把他强制弹出,但是你又不愿意。”
陆洵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瞄到一小块刺目的红色,在白茫茫的被单上像块疤痕。
他猛地掀开骆翎的被角,孩子刚刚被他塞回到被子下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床沿上的一块凸起,并不尖利的凸起竟然都能刺破他的手指,此时正往外汩汩冒血。
止都止不住。
陆洵连忙按了床头的护士铃,让她们拿纱布过来。
他自己握住骆翎的手,喃喃说:“原来这才是住在血液内科的原因。”
系统提醒:“宿主,关心则乱。”
陆洵没有理它,眼睛紧紧盯着骆翎的伤口看了半晌:“病历单上写,他这个病叫再生性障碍贫血?我虽然不太懂,但是他伤口的血止不住……医生护士怎么还没来?!”
下一秒,护士推着小车快步跑进来,把碘酒纱布递给陆洵。
陆洵接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纱布按在了出血点上,肉眼可见的,骆翎的皮肤瘪下去一小块。
他像个橡皮**糖,因为贫血太严重,身上一戳一个窝。
动静太大,陆洵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又被吵醒了。
骆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不喊疼,很乖地躺在床上等着陆洵给他包扎伤口。
陆洵按照系统的提示,把他的手包成了一根棒棒糖——纱布缠的太厚,上面缠出了一个圆球。
护士走后,陆洵问:“疼吗?”
骆翎点头:“有一点疼的,陆医生。”
陆洵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对不起。”
“陆医生为什么要道歉?”骆翎躺在他怀里,很有乐趣地伸出两只脚到处乱晃,大眼睛笑意盎然地看着陆洵,“我生病流血都不是陆医生的错啊。”
明明最痛苦的是他,但反过来安慰别人的也是他。
陆洵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把骆翎抱起来,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勺,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但是我其他事错了很多。”
“没关系,”骆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奶声奶气地说:“我代表伟大的福尔摩斯神,原谅你。”
陆洵失笑:“福尔摩斯成神了?”
他调笑的意味明显,骆翎有些不高兴,晃了两下,想从他怀里滚出去:“你们这些大人都不相信,我不会再多说了!”
“小心点,”陆洵护住他的头,看着他滚到枕头上才放心,“我没有不相信,你可以和我说。”
骆翎问:“你想听?”
陆洵笑着说:“只要你说的,我都想听。”
“陆医生,我以后要去做侦探!”骆翎张开手臂,眼睛瞪得圆圆的,“福尔摩斯是我心里最厉害的大人——”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早上,都快把陆洵听迷糊了,还是很兴奋,兴奋地原本苍白的小脸都有些发红。
陆洵给他喂了口水:“真的很厉害。我不厉害吗?我在救小翎啊,小翎不喜欢我。”
骆翎罕见地呆了呆,看着他委屈的表情有些焦急:“我喜欢陆医生!陆医生第二厉害!”
陆洵在心里偷笑,还没长成小辣椒的骆翎原来这么可爱,不会气势汹汹地和他吵架斗嘴,只要卖卖惨就能得到孩子一个安慰的亲亲,陆洵瞬间迷上了这种逗孩子的乐趣。
他抱住扑进他怀里的骆翎,仍然臊眉耷眼地兴致不高:“还不是最喜欢我啊,我还只是第二厉害。”
骆翎皱着脸,纠结了好半天:“好吧,那陆医生和福尔摩斯并列第一。”
陆洵失笑,觉得眼前的一幕真是神奇。
骆翎是那种很没有长性的人,他可能今天喜欢这个画家,明天又把那位大师当成偶像。
实则心高气傲,喜欢不过说嘴上说说,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画最好。
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除了偶尔逛画展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在某幅画面前停下,问陆洵:“你觉得好看吗?”
陆洵通常都不懂:“色彩挺明亮?”
“洵哥,”骆翎含笑的眼看过来:“你喜欢我买来送你啊。”
陆洵:“新锐画家……你想支持他,不用打着我的名义。”
骆翎哈哈笑起来:“反正我是买给你的,你要拒绝吗?”
陆洵无奈:“那就买吧,把我们家客厅里你的画拿下来,把这副挂上去。”
骆翎一脸果真如此:“哇,始乱终弃啊,不过我确实想把那幅画换下来。”
陆洵本来只是逗他随口一说,但他真要拿下来又急:“那幅画挂在那里两年了,我对它已经有感情了。”
骆翎挑眉,坏兮兮地转身:“我看不顺眼了,就要换。”
陆洵看着他找来画廊负责人,确定了那幅画的购买手续,甚至还拿到了画家的联系方式,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一点艺术家的惺惺相惜。
他始终跟在骆翎身后,看着他买画时毫不心疼地刷卡,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和人交涉,心底的骄傲劲儿藏都藏不住。
回到家,鞋都没换好,就从背后抱住骆翎,一下下亲他的耳朵。
骆翎的脖子最敏/感,被他亲的很快就红了,躲了几下,反倒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陆洵伸手箍住这只小泥鳅,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骆翎招架不住,又急,哼哼唧唧地变成小馋猫。
画被他忘到九霄云外,起起伏伏间陆洵问:\“就这么喜欢那幅画?”
骆翎咬着唇,声音断断续续的:“喜欢。”
陆洵说:\“我喜欢你的画。\”
骆翎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别太爱我了,洵哥。”
“没办法,”陆洵把脸埋在他怀里,说:\“你别强人所难。”
骆翎就是笑,笑完在他身上留下好多牙印。
后来客厅上那幅老画还是被摘下来了,骆翎亲手摘的。
但换上去的不是买来的画,是他自己新画的一副,上面有两个人,很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其中陆洵的脸很清晰,至少是别人可以一眼就认出来的程度。
但另一个人的面目有些模糊,陆洵看了几眼,问:“怎么把你自己画成这样?”
骆翎解释的含含糊糊:“哎呀水平没到能画出完美自画像的水准,以后再说吧。”
买来的那幅画被他放在了储物间落灰,没再拿出来过。
后来陆洵断断续续地听说他和那位新锐画家有了交集,但没过多久,又听说两人在画展上闹翻了脸,以后不会再来往了。
陆洵当时没多想,骆翎回来也并没有表现出不开心。
现在想想,他小时候明明不是那样的性格,长大之后是怎么变得有些……冷漠了?
一旦他的喜欢深入一点,对对方多了解一分,变得不那么纯粹,骆翎很快就会抽身。
陆洵想,可能这就是感情洁癖,他的世界不再存在最喜欢和第二喜欢。
更大程度上应该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这样看,他喜欢自己这件事,真的坚持了很久。
陆洵不由苦笑,自我安慰罢了。
中午的时候,护工送了病号饭过来。
骆翎没吃两口,就说饱了,神情恹恹的说想睡觉。
陆洵哄着他抽了两管血送去检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扎针的时候眼都不眨地看着针头戳进他的皮肤,在瓷白的手臂上留下青紫色的印记。
陆洵心疼地摸摸他的手臂,奖励他吃了一颗糖。
骆翎对糖并不热衷,咔咔两下咬碎后,他转了转眼睛:“陆医生,其实抽血很疼的。”
陆洵捂上他的眼睛,不让他说话:“睡觉。”
“我在睡啊,”骆翎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在陆洵手心里蹭了好几下,“陆医生,为什么每天都在抽血,但是我一直都不好呢?”
陆洵一顿:“很快就会好了。”
骆翎笑出小虎牙:“我那天听到了你们说话了,要做手术才能好,但是爸爸不同意。”
陆洵说:“没有的事,他是担心你。”
“我当然知道!”骆翎把他的手拉下来,“我只是在说,我很害怕,陆医生。”
陆洵问:“那怎么办呢?”
果然,骆翎双手合拢,祈求的表情更明显:“如果爷爷家的奶奶能来陪我,我就不会害怕啦。”
陆洵一怔:“爷爷家的奶奶?”
“是啊,”骆翎可怜地眨巴着眼睛:“奶奶狗,它可漂亮了!”
陆洵觉得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有些苦恼:“可是怎么办,如果奶奶狗来陪你,带来了很多细菌,你的呼吸道,”他伸手在骆翎的胸腔上比划了一圈,“很容易就会感染,到时候更不舒服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