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为首的男人利落的勒住了缰绳,骏马长鸣一声,骤然停蹄。
“云王殿下远道而来,本王作为东道主尚未好好招待一番,阁下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呢”
男人一袭鸦青色朝服,腰间束着一条绛色金丝蛛纹腰带,墨发冠起,身材挺拔修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傲骨,眉宇之间充斥着的仿若寒冰的冷漠。
云砚眉心微皱。
事情有些麻烦了。
“阁下如此匆忙,这是要去哪儿啊”
马上的男人朝着他身后的马车淡淡瞥了一眼,视线不着痕迹的收回,脸上面无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
云砚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面上云淡风轻,“多谢魏王殿下关心,本王此番游历魏国,已逗留多时,如今已是该回家看看的时候了。”
“哦,是吗”魏王大人眉梢微动,眼角含笑地掠过他身后的护卫,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语气更加漫不经心,“本来阁下出城,本王不该多加阻拦。”
“只是,本王前段日子丢失了一只十分珍爱的金丝雀儿,这小兽极通人性,在本王病重期间一直陪在本王身边。如今她被人偷走,本王着实难过,为此茶饭不思也要寻得她的踪迹,未免那只小雀儿藏在车内混出王城,本王这才派人,严加检查出城的每一辆马车。”
“云王殿下深明大义,定能明白心爱之物被他人偷走的滋味有多难受吧。”
云砚脸色微变,拳头捏紧,“魏王的意思是,本王偷了你的爱宠”
“这可说不准呢。”男主大人低头扫了他一眼,狭长的凤眸微眯,“本王也不相信阁下会做出这种夺人所好的事情来,只是本王翻遍了整座王城,差点没把地皮给掀了,也没找到这只贪玩的小家伙。”
“因而――”
“才失了些分寸,相信殿下应当明白本王的心情吧。”
他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袖袍的褶皱,嘴角含笑地凝视着他身后的车厢,半边轮廓染着阴冷的侧影,“你们去检查清楚后面的车厢,免得冤枉了云王殿下,惹得两国交恶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魏暄拿两国关系来压迫他, 这副态度, 势必要将马车搜个底朝天了。
他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对方身后的护卫立刻上前一步,两军对峙, 战争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 云王殿下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袖袍, 稳住了场面, 语气清冷漠然, “不得无礼,既然魏王殿下想要查看在下的马车,那便仔细看清楚了,本王究竟有没有私藏你的金丝雀。”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下属立刻恭敬退到一旁,为首的守卫抱了抱拳, 上前一步,伸手撩开了车帘。
一番检查之后,守卫恭敬退到一旁, 朝着魏暄摇了摇头, “回禀王爷,马车内是空的。”
魏暄狠狠皱眉,缰绳猛地攥紧。
怎么可能是空的
除了云砚身边, 她还能去哪儿
他前几日忙着处理朝中事务,不过疏忽了片刻,那女人便趁机逃出了王府, 想来是早有预谋,先前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迷惑他,等他稍一放松,她便趁机逃跑。
好的很啊,穆晚宁。
待本王抓住你,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男主大人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浓郁的戾气。
他翻身下马,亲自将马车从里到外认真检查了一遍,连能藏人的车厢后座也没放过,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到那女人的身影。
难不成这女人还真生了一双翅膀,飞上天了不成。
魏暄殿下的面色愈发阴霾,五指死死攥紧,便是她真飞上了天,他也要折了她的翅膀,叫她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
云砚轻咳了一声,眼中波澜不惊,他拱手拜道,“魏王如今亲自检查了一遍,便知本王没有骗你,如何,本王现在可以出城了吧”
魏暄盯着人沉声不语,片刻之后,他挥手放行,“是本王失礼,殿下见谅。只是云王殿下若见到了那只小雀儿的踪迹,还请告诉本王她藏在哪儿了,若是寻得了那只不听话的小家伙,本王感激不尽,日后必当重谢。”
云砚微微一笑,心里骤然松了口气,“王爷客气了,若是在下见到过那只小雀儿,自然会如实告知你她的踪迹的。”
魏暄稍微侧身颔了颔首。
云砚翻身进了马车。
周围护卫纷纷整齐退开,中间让出一条车道。
车轮吱呀吱呀的往前行驶着,马蹄达达地踏在青石板上,牵马的小厮低着头从他眼前掠过。
魏王殿下凝着眸,鼻前不经意间嗅到了一抹幽香,他猛地抬头,一道灰扑扑的身影映入眼帘,远远望去,那道身影偏瘦,腰肢更是纤细不盈一握。
一种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
魏王大人扯动了一下嘴角,一簇骇人的光在眸底慢慢燃起,男主大人舔了舔唇,嘴角露出一丝阴森的微笑。
长鞭在空中挥舞开来。
一道银光直取牵马的小厮头顶,灰色的帽子被掀翻,原本藏匿在帽沿之下三千青丝瞬间被勾的四散飞舞,那张熟悉的面容暴露在他眼前。
魏王殿下笑的有些骇人。
凤眸里蕴着一层薄怒,幽深炽热的黑眸缱绻且狠戾地盯着对方。
果然是她。
原本的理智逐渐被打破,魏暄阴沉沉的盯着人,长鞭一甩,在对方的惊呼中,一手箍住她的细腰,将人死死地按在怀里。
“你跑不了的。”
“不要,你快放开我啊,砚哥哥快救我。”
晚宁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依着肘部的攻击让对方闷哼了一声,男人拧着眉,手上力气逐渐加大,双臂仿佛成了一把铁钳,箍的晚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砚哥哥”
她转过身向身后求助,散落的青丝如瀑一般垂在他的胸口,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楚楚可怜。
魏暄几乎气疯了,冷笑着掰过她的脑袋,逼她直视着他。
“砚哥哥本王记得之前有告诉过你,这哥哥二字可不能对着其他野男人唤出,怎么,这才几日你便忘得一干二净”
“真当本王是死的吗”
他眼里露出阴寒的光,语气满是煞气。
“住手,魏暄。”
云砚立刻跳下马车,想要靠近对方却被四周的卫兵死死拦住了去路。
他着急大喊,“你快放开她。”
魏暄抬起头,眸色幽幽地盯着对方。
那男人倒是生了一副不差的相貌,怪不得会勾得她念念不忘,不过这皮相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短命的病秧子。
男主大人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扫了对方一眼,“放开她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本王这么做”
“本王不妨告诉你,这女人冠的是本王的姓氏,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想让本王放手,不妨先弄死本王。”
云砚气的心口剧痛,他上前一步,嘴唇有些颤抖,“魏王殿下,只要你肯放过她,在下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好一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苦命鸳鸯啊。
那一刻,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胸腔里缠绕。
魏暄眯着眸,看着两人心心相印的模样,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怒火,不可否认的,他被刺激到了,尤其是这两人眉来眼去的眼神,男主大人的最后一点耐性也被磨尽了。
他今日,还真就做了一回棒打鸳鸯的无耻之徒。
只要他还活着,这俩人就休想在一起。
这辈子都休想
晚宁被他镇压的毫无反抗之力,虚弱地伏在他肩头喘息着,魏暄修长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森冷的、漫不经心的说着,“本王今日就让你看清楚了,你心爱的砚哥哥到底有多喜欢你”
晚宁狠狠地瞪着他,那双眼眸通红,泛着泪光,“你休想伤害他。”
男人嗤笑一声,“本王可没那么蠢,当着你的面,要了他的小命。”
魏暄眼里掠过不屑的色彩。
他强势的搂住女人的纤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望着不远处的云砚,“本王偏不肯放过她,你又能如何呢”
云砚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修长分明的手指攥紧了腰间的玉玦,“魏王若不肯放手,在下拼了性命也要保护自己此生挚爱的女人。”
好一个此生挚爱的女人。
男主大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本王到要看看,你要怎么拼命
魏暄轻蔑地笑了一声,“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云王殿下出使魏国,为的是确保两国永结盟好。怎么,如今梁魏二国尚在盟好状态,云王殿下便要为了一个女人同本王作对吗”
他掌心摩挲着女人的脸颊,语气漫不经心的,却让云砚怔在了原地。
“魏王大人要为了一个女人同梁国开战吗”
魏暄垂着眼帘,“有何不可。”
这便是他的态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云砚猛地抬头望向两人,心中一恸,掌心掐成一片泥泞。
他带着父王和百姓的期盼出使魏国,为的就是两国能够永结盟好,如今梁国内忧,若是边境再出些什么事的话,梁国必遭重创。
一边是家国,一边是挚爱
理智告诉他该怎么选。
可是,那是他此生唯一眷恋的女子啊。
他此生,第一次,那么渴望得到一个女人。
为什么要剥夺他的机会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晚宁眼中闪着泪光,“砚哥哥,你不要、不要放弃我”
“晚晚”
我不要放弃你
可是我该怎么办
云砚仿佛被抽空了灵魂,怔怔地看着对方。
风沙迷了眼睛,他眼眸通红,里头逐渐弥漫起了一层雾气。
云砚剧烈地咳嗽着,他捂着胸口,猛地转过身,一口鲜血翻涌而出,身旁的护卫想上前扶他,却被人用眼神止住了。
别过来。
绝对不能让她看见这狼狈的一面。
绝对不可以。
云砚往前走了一步,身形不稳,一个踉跄跪在了马车前。
而身后的晚宁拼命的挣扎着,泪水顺着白皙的脸庞不断滑落,“砚哥哥,你说过的,你说过此生绝不会负我的,你不可以骗我,不可以反悔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砚哥哥食言了。
可是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啊
我的晚晚
云九用力撑着面色惨白的主子,清冷如主子这般模样的人,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将人扶上马车。
魏暄则面色阴沉地将人搂进怀里,“本王早就告诉过你,他对你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嘶――”
对方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眼里的恨意清晰可见,魏暄忍不住皱眉,却将人箍的更紧了一些。
晚宁死死咬住他不松口,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滑进了他的颈窝,混着眼泪,湿湿的,热热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鲜血。
“别哭了”
魏暄盯着对方,不知为何,胸口处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一阵一阵的刺痛,钻心刺骨的酸涩。
怀中的人最终因为打击太大而昏了过去,魏暄稍稍放松了力道,用袖子擦干了人脸上的泪痕,然后替对方整理好了衣裳,将人的脑袋埋进怀里,抱着人回了王府。
第73章 王爷篇(17)
屋内烛火闪烁, 晚宁昏迷了一下午, 中间醒了一次, 魏暄处理好后续政务,匆忙赶回王府, 却只瞧见了一双空洞失神的眼眸。
对上那双眉眼, 魏王殿下眉皱的紧, 心口堵的厉害, 他伸手把人额前的碎发归拢到耳后, 心里憋着一股闷气。
这股气不能对着她出,却苦了王府里一众下人,魏王殿下黑青着脸,摆了摆手,丫鬟们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男人的视线又落到床上那人身上,狭长的眸里闪过几分无奈。
明明是这人不忠不贞, 趁他失忆耍的他团团转,可如今她只是一哭,他便彻底心软投降。
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她一人。
魏暄拂袖顺着床沿坐了下来, 心中苦笑, 就这么喜欢她吗
真是没出息啊,明明之前还说着让她生不如死的话来,现在人一哭, 他便半点气愤都没有了,那满腔的怒火似乎被那串泪水彻底浇灭了,消失的一干二净。
魏暄替她拂开沾在颊上的发丝, 对方不躲不避,面色苍白,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珠子冷冰冰的瞧着他。
魏暄禁不住摸了摸她的侧脸,只当她还沉浸在被云砚抛弃的伤心之中,一时间有些想不开。
橘红色的烛光忽明忽暗,错落有致的珠帘来回拂动,珠影映着烛光,清清浅浅,映在女人艳丽的眉眼上,为那副冷冰冰的姿态新添了几分生气。
魏王殿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只觉得这人生的的艳丽无边,不说话也这般好看的紧。
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对方的下巴,像是上瘾了一般,指腹上的薄茧轻轻磨蹭着女子的肌肤,低头直视着对方,神色颇有些慎重。
“他有哪般好,本王又哪里比不上他了,一个百病缠身的病秧子也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嗯”
男人黑眸幽深,里面翻滚着异样的情绪,“他若真有能耐,为你覆了大魏王朝又有何不可。说到底还是不够喜欢罢了,你比不上他的家国子民,比不上他的万千将士,所他以才会选择抛弃你。”
“而本王不一样,谁要是与我争你,上天入地,本王也要与他斗上一斗,不管两败俱伤,还是机关算尽,本王也想要待在你的身边。所以,给我一个将功补过,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他从前确实有错,错的离谱,傲世轻物,自视不凡,可若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纵使没有喜欢上她,他也不会如此待她。
可事情已经发生,他后悔也无用,唯有用余生来弥补她,只求她肯给他一个机会而已。
晚宁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魏暄看出了她的意动,向来镇定自若的魏王殿下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变得有些紧张,掌心裹住了对方搁在被子上的手指,指尖有些发烫,将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温热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进他的脖颈,魏暄心里难受的厉害,却还是温柔地拂去她的泪水,“你若是觉得难受便再咬本王一口,哭了这么久,眼睛会疼的受不了的。”
他亲吻着她的眼皮,仿佛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她的身上,语气温柔的一塌糊涂,“乖,别再哭了,这不是你的错,要恨就恨本王吧,不要再难过了。”
晚宁微微睁眼,整个人无力的倚在对方的胸膛之中,面色惨白的毫无血色,唯有那双薄唇被咬的嫣红如血。
她抬头去看他,目光冷漠而仇恨,原先一身小厮打扮的衣饰早被人替换了,一头鸦羽似的墨发无力地垂在他的胸口,魏暄悄悄捉住了一缕发丝,在指间越缠越紧。
她仰着脸,薄唇轻吐,张扬的面容艳丽到极致,“你以为我不恨你,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吗名声尽毁,有家不能回,连倾心的人也抛弃了我,都是因为你,是你毁了我一生,害得我成了这副模样,我当然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怨恨,不轻不重的言语却刺的他胸口疼的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吐了口浊气,低头去看她的眼,却只瞧见了里面的讽刺和恨意。
她大概是恨惨了他。
魏暄的臂弯收的愈发用力,一种名为恼悔的情绪在眸底深处翻滚,他曲着头颅,声音低沉安抚,“往日的事,确实都是我的错,你恨我是应该的,你若想报复我,也该养好身子好好谋划一遍,而不是这般整日以泪洗面,只会哭坏自己的身体。”
“我见过的穆晚宁可不是你这般容易放弃,她心眼极小,睚眦必报,从前我害的你那么惨,你难不成要放过我吗”
放过他吗
当然不可能
晚宁沉默着没有言语,心中却在嗤笑。
魏王殿下的凤眸微垂,幽深的眼眸温柔爱怜地凝视着怀里的女人,明明口里说着报复的话,听起来却无端多了几分缠绵暧昧的气息。
他心里想着,恨就恨吧,她恨他也好,这样她心里始终是有他的。
饶是他冷漠如斯,在爱上一个人后也会变得如此卑微,昔日对她不屑一股的魏王殿下终于在她身上栽了跟头,放下了自尊,为爱卑微到了尘埃里。
现在的男主大人和一个求而不得的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满脑子的心机手段,对上心上人之后却变得畏首畏尾、最终束手无策。
晚宁心里笑了,现在的男主大人把心捧到了她的脚下,全看她怎么去踩,陷入爱情的男人,犹如失去了铠甲的勇士,最终只能一败涂地。
晚宁的嘴唇动了动,尾音有些轻颤,“你想让我给你一个机会”
魏王殿下顿时就愣住了,在她毫无温度的视线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你真的肯给我一个机会”
对方转过头,指尖缠上了他的手指,然后十指相扣,唇畔尽是嘲讽的冷笑,“只要你肯毁了穆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男人垂眸的动作一顿,瞧见她眼底的冷意,明知她是在利用他,却还是会忍不住欢喜,她主动的靠近,还是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胸口发烫。
只要你开心,我为你负了天下又怎样。
第74章 王爷篇(18)
众所周知, 魏王府上藏了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 魏王为了她, 不惜得罪了远道而来的云王殿下。
皇帝知道了此事,当庭怒斥魏暄色欲熏心, 难堪天子重任, 不仅收了他的权, 还罚他三个月不得踏进朝堂半步, 将人变相的软禁了起来。
魏暄倒是不太在意, 领了惩罚不动声色地回了王府。
那日两人说开之后,晚宁渐渐歇了出逃的心思,这副态度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人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
从前的魏王殿下本就不是一个体贴细心的男人,但遇到了晚宁,向来独断专行的男人也开始收敛自己气势, 变得温柔起来了。
或许上辈子欠她良多,这辈子是要来还债的。
凉亭里,晚宁正捻着鱼食喂鱼。
身后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处温热的躯体, 一双干净整齐的手掌顺势捏住了她的手指, 指腹摩挲了两下,她指尖有些微凉,男人五指并拢, 将她的手掌牢牢握在手中,好看的眉心微拢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
如今已是初秋,气温逐渐降低, 魏暄瞧着她只着了一身海棠色的纱纹双裙,墨色的发丝垂在腰际,更衬得身子纤细单薄,于是将人搂进怀里,声音温柔地询问着。
晚宁抬眸睨了他一眼,眸光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情绪波动,到也没将他推开。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不排斥他的靠近了。
这么想着,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调子,带着几分嘲讽,“倒是不知王爷这般有情有义,红颜知己遍布京都各地,听闻您金屋藏娇,我的好妹妹可是气的连你留在她身边的丫头都赶回来了呢。”
她说的是前几日被赶回来的婢女,那丫头是他失忆前留在穆嫣身边保护她的暗卫,倒是不知怎的被穆嫣发现了,把人赶了回来,还被面前的小祖宗知道了,害的俩人好不容易回温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
魏暄盯着人,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心底却又产生了一丝期盼,她在意那个婢女,是不是表明她在意他的过往呢。
男人清明的凤眸里暗含着几分温柔的情愫,低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抚慰,酥酥麻麻的,“晚晚是在吃醋吗放心,本王只心悦你一人。”
晚宁抬起头来看他,手指挣脱他的掌控,拢了拢肩头滑落的秀发,语气清清幽幽的,“心悦我,便什么话都肯听我的吗”
男人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眸色含着几分笑意,“晚晚若是肯对着我笑一笑,想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晚宁颔首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她抬手抚上他的面庞,指尖轻轻磨蹭,像撩人心弦的艳丽海棠,带着几分恣意妄为,“若我要你纳穆嫣为妾,你也听我的吗”
魏暄闻言,拢着她的臂弯陡然一顿,那双墨色的瞳里迅速漫上一层愠气,在对方浅笑盈盈的目光下扣住了她的下巴。
“这样的玩笑,以后莫要再开了,本王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
晚宁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对方死死的禁锢在胸前,动弹不得,高大的身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惧不怕,浅笑着点了点他的唇畔,柔声细语道,“王爷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你方才答应过我的呐。”
魏暄的身子僵硬了片刻,一双怒意翻滚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他掐着她的手腕,却又顾及对方怕疼,控制着力道,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戾气。
“就这么讨厌本王,这么着急把别的女人塞到本王的身边,嗯”
这声尾音拖的意味深长,或许是他语气太过愤怒,晚宁半晌没有说话。
魏暄以为她是害怕了,便放松了力道,双手慢慢扶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会帮你恢复身份,会让你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需要对我好一点,偶尔对我笑一笑,我便愿意为了你向死而生。”
“乖一点好不好,别再惹我生气了。”
“我也是个正常男人,会生气、会吃醋,尤其在面对你的时候,会不自信、会难过、会失望,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照顾你一辈子的机会,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暄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温柔都耗在了这女人的身上了,他不是一个容易委屈自己的人,却能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然而这份轻易不显的温柔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扔到了地上,美人侧过脸,薄如蝶翼的眼睫微垂,说出的话却冷的让人心寒,“太晚了,你不是他。”
晚宁拂开他的手掌,往后退了一步,“如今也算两相抵消了,你毁了我的名声,而我欺骗了你,你不肯纳穆嫣为妾,我便自己去复仇。”
她转身想要离去,身后的人却猛然抱住了她,狠狠地,用力地,仿佛要将对方融进他的骨血里。
“不准你走,休想”
一句你不是他,便想将他彻底打入死牢,她休想。
他指骨用力地近乎发颤,眼眶泛红,里头似乎有一层雾气在缠绕,魏暄重重地吐了口浊气,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疼的厉害。
第一次这般束手无策,想要掐死这个女人一了百了,却又舍不得下手。
这个任性记仇又小气的女人,他不过做错了一次,便再也不肯原谅他了吗
那个野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
他眼尾泛红,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声音有些沙哑,“不就是复仇,我娶她还不行吗,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随你怎么利用,只要你开心就好。”
所以,能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起码留在我身边,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曾经他有多少般心高气傲,如今就有多卑微。
魏暄盯着人的嘴唇,他很久未与她亲近,想亲吻她都怕自己会用力过度,弄疼了人。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为什么他要恢复记忆,若是在崖底生活一辈子,守着她到老,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这个他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女人,却在他恢复记忆,恢复声名地位以后,想要离开他,这让他怎么能放手。
第75章 王爷篇(19)
魏暄虽答应了晚宁的要求, 但俩人的关系却并没有缓和, 王府里依旧冷冷清清, 男主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一群丫鬟下人吓得战战兢兢, 生怕触及主人的霉头。
就在众人以为俩人之间要爆发一场争战的时候, 城里突然传出了一个消息, 魏王殿下又向太师府求亲了, 不过这次迎娶的是太师府的庶女, 虽说穆太师是肱骨老臣,但一个庶女,是万万配不上出生尊贵的宗室王爷的。
老皇帝望着凉亭内长跪不起的儿子,心中的郁结未散,却也拿这个混账无计可施,毕竟是自己生的, 脾性也同年轻时的自己最为相像。
沉思了片刻,老皇帝一摆手,神情颇为严肃。
儿子有成婚的念头自然是好事, 只是, “太师府庶女身份卑微,为妻于礼不合,恐会招人耻笑, 为妾未免有些对不起太师,不如就以侧妃之礼聘娶那穆家二小姐,也算保全了穆太师的颜面。”
皇帝金口玉言, 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回到王府后,魏王殿下心里堵着一股闷气,他原以为,就算那女人长了颗石头心,他也能给她捂热了,现在想来是他错了,女人若是心狠绝情起来,不会有丁点回转的余地的。
魏暄神色阴郁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几乎要压抑不住从胸口翻涌而出的气血,沿途小厮喊了几声他也没反应,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打扰。
只听得书房里偶尔传来的玉石俱裂的声音,吓得人心肝胆颤。
这边魏王府乌云笼罩,那边太师府却异常热闹,与之不同的是,不少女眷都觉得是穆嫣高攀了魏王殿下,唯有穆嫣本人气的差点掰断了指甲。
自古以来,侧妃其实就是王爷的妾。
高门庶女,身份卑微,若是嫁给寻常男子,则为低嫁,可若是嫁给宗室王爷,那便是高攀。
纳妾不是娶妻,非正式的婚姻,没有资格配带凤冠霞帔,没有官府签订的婚书,更没有三聘六礼。
她前世便是栽在与人为妾的位分上,原以为这辈子毁了穆晚宁,便能改变自己与人为妾的命运,可现在,为何她还是会嫁给那个男人。
难道既定的命运终究无法改变吗,那老天爷为何要让她重活一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