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东西说,他不知道自?己会去?画你的画像,”越辞声音压得更低,含带几分不满,“他好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失去?记忆,连自?己也不懂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去?旧居……给你画像。”
第32章 变故(四)
越辞继续道:“我曾经与?宁倾衡有过短暂时间的接触, 我很难形容,像是靠近他,或是与?他讲话?, 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继而头脑发晕, 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去问萧远潮,他却告诉我, 第一次与?宁倾衡相遇时,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并且那段时间几乎无?法控制地喜爱他, 想要与?他共度一生?。”
没有明说?, 可薛应挽已然?理解了他话?中之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台上,萧远潮始终握着那把银刀, 目光却惶乱, 典仪催促再三,才缓缓抬起了手。
“宁倾衡与?沧玄阁当初对张齐焦动手,也?是为了抢夺他手中的《山河则》,如果我没有猜错, 今天就是最佳时机——”
话?未说?完, 西南方宾客处传来一声高喊:“且慢!”
结契大?典十分忌讳被?打断,来参与?观典的宾客也?都是有修养家世之人,怎会做如此倒行逆施之事。
萧远潮恍然?回过神, 松了口气般放下银刀, 典仪也?看往他方向:“何人在说?话??”
很快,有人站起, 是位约莫三十模样的男子,面目白净, 眼神坚毅,生?得?十分周正,从讨论声中,薛应挽听?人说?道:“这不?是五蕴阁才死了兄长不?久的新任阁主周千望吗?五蕴阁不?是一向不?爱掺和热闹,之前还听?说?在为兄长之死哀悼,怎的来了朝华宗参加喜事”。
薛应挽从他人三言两语中同样好奇,将?目光移向那位身形笔直的男人。
周千望道:“我并非有意打扰二位,只是实在有一事,不?得?不?趁着众位齐聚之时讲出?。”
有人不?耐烦了,醉醺醺朝他喊道:“你有什么事,快说?快说?!”
周千望神色肃然?,嫉恶如仇般愤声:“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揭穿朝华宗欺瞒诸位近千年的罪行!”
这一声,才真是惊动了整个重霄峰。
关?于五蕴阁,薛应挽还是知道些许的。
千年前,鼎云大?陆的格局还并不?是这样的,那时仙门百家争鸣,现下的朝华宗沧玄阁南斗书院,放在当时,也?不?过只算得?上是能被?叫出?名字的宗门之一而已。
当时最强的几个宗门,其中之一便有五蕴阁。
也?是横断之乱中,这些门派出?力最大?,损失最大?,五蕴阁尤其。一门近八百弟子,大?半殁于此战中,死伤惨重,掌门带着余下弟子不?再问世,修养生?息至今。
就在不?久前,奈落界最初异动之时,五蕴阁前任阁主,也?是周千望的亲兄长为保护村民,就死在异魔手下。
照理说?来,五蕴阁才交接阁主,正式诸事忙绿之际,周千望怎会有空来参加朝华宗与?沧玄阁的典礼,还大?言不?辞,说?什么要揭露朝华宗曾瞒下的罪行。
大?家只觉他是死了亲人,遭受打击太重而犯了癔症,没几个人将?他的话?当一回事,还有人看笑话?不?嫌事大?,问道:“那周阁主倒是讲一讲,朝华宗究竟犯了什么罪?莫不?是要扯到?千年前没及时赶去支援也?是罪吧?”
周千望不?以为意,看向朝华宗,朗声道:“想必诸位都知晓,我兄长过身一事。”
“我兄长被?一只奈落生?出?的魇怪杀害,他离开后,我便不?断杀魔想要为他复仇,也?正是此时,有人将?一件物品送到?了我手中。”
他顿了顿,说?道:“是《山河则》。”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人人知晓《山河则》为千年前横断之乱后留下的预言,且据传只有半部,一直为朝华宗严加保管,是谁能避过朝华宗结界,将?《山河则》盗出??
薛应挽深吸一口气,偏过脸颊,低声问越辞:“所以,你当初是怎么把《山河则》从朝华宗密室带出?的?”
越辞挑眉:“跟着任务指引就好了,对我而言没什么难的。”
“你看了里面内容?”
“看了。”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越辞给的回答则是拢住他手背,十指紧扣,道:“听?他说?。”
台下显然?有人比他们更着急,发问:“所以呢,《山河则》写了什么?和世上传闻的预言可是有差?”
周千望冷笑一声。
“差倒算不?上,不?过——却是被?朝华宗私自藏下了本应完整的后半部。”
话?音方落,吕志当场喝怒:“大?胆!朝华宗岂容你随意出?言污蔑。”
一股十分澎湃的灵流汇聚成柱朝周千望方向涌去,纵然?周千望早有准备,用了护身法器,依旧被?冲击得?身形不?稳,后退数步,撞上后方小桌,酒盏杯盏,菜碟落地成碎。
陡起大?变,宾客惊呼连连,萧远潮此刻与宁倾衡立在台上,看到?台下动静,正要上前阻拦,宁倾衡却握住他手腕,面色苍白:“夫君,我害怕。”
他愣了一下,转过身,手臂停在半空,半晌,还是搭在了宁倾衡掌间,选择暂且先安抚自己未来道侣。
可目光却一直移向薛应挽处,甚至看到?他与?越辞交握的双手,目中闪过一丝错乱。
魏以舟发现了不对:“他是在——看你?”又愤而骂道,“这个混账,他道侣还在身边……”
薛应挽只得?又抽出?一只手,去按下魏以舟蠢蠢欲动的扇柄。
吕志还要动手,周千望呵笑一声,喊道:“在场诸位都看到?了,你若是不?心虚,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不?敢令我把话?说?全?”
吕志再次出?手,此刻却有人不?再旁观了,宾客皆是各宗门高位,也?十分担忧预言中魔物乱世,便出?言阻拦:“吕宗主,便让周阁主说?完如何?”
旁人附和:“是啊,若真的无?事,你再对他惩戒也?不?为过,要是真的信口污蔑,我们也?定然?不?会让他就这般无?事离去的。”
吕志脸色铁青,薛应挽侧眼去看沧玄阁阁主宁天河,发现他面色同样不?对经,连南斗书院副院长,也?紧紧盯着周千望。
不?是不?能强杀周千望,可事已至此,强杀反倒坐实了自己心虚,也?会令宗门声望一叠谷底,众人猜忌。周千望选择在典礼之时当众讲出?,更是早做好了一切准备。
周千望捂着方才被?伤的胸口,缓缓直起身子,直视吕志凶狠目光,凛声道:“我在完整《山河则》,看到?了世人所不?知晓的后半段预言。”
“后半段?那预言竟还有后半段?”
“不?错,”周千望道,“我看了之后才知晓,为何这后半段不?能现世的缘由。”
“此书原是一位习观星之术的大?乘期前辈所观测预言所写就,并因窥探天意而付出?了生?命代?价,却不?想……竟被?有心人折去一半内容,就此掩瞒真相下去。”
一位壮汉问道:“说?来说?去,那究竟隐瞒了什么?”
周千望看了一眼吕志,一字一顿,铿锵有词:“书中曾言,千年后魔种现世地,便是长泽以东,滞岭西南,群山环绕,月芒交汇之处。”
此话?一出?,方才的议论声霎时静默,众人惊骇不?已,目光纷纷望向吕志。
若真如周千望所言,那他口中描述之地,也?只有建宗在滞岭山脉西侧,距离长泽湖只数十里,天地月芒交汇之处的朝华宗。
这般预言,指的便是……魔种,将?会从朝华宗本代?弟子中诞生?。
“……什么?”
薛应挽同样惊讶,看向魏以舟,魏以舟摊手,无?奈:“你觉得?这种事我们这种弟子会知道吗?”
不?是,是脑袋转错方向了。
越辞喃喃自语:“这算过主线剧情?mv?”
薛应挽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吕志面色不?改,几位长老也?不?明所以,唯独最早一位从横断之乱时期便留下的长老脸色极差,随时准备对周千望下手。
随即,便是浪潮一般涌上的质问声,皆是对吕志与?朝华宗之人,性急的,便逐渐转为谩骂,吕志抿唇不?言,天机道:“周阁主,朝华宗敬你身份,可你毫无?证据,凭什么只依靠一本残破书页便能肆意污蔑?”
周千望听?了此话?,反而哈哈大?笑。
“污蔑?我得?到?《山河则》之时,便已经立下誓言,倘若说?出?书中内容,便会筋脉尽断,七窍流血而死。”
讨论声此起彼伏,皆哗然?。
化?科长老反问他:“既如此,又为何要在这时候讲出?来?”
周千望狠狠咬牙:“自然?是我再看不?下去你们这些丑恶嘴脸,也?当不?下去一个装作无?知的蠢笨小人,我兄长是被?魔族所害,若此事早早公之于众,他又怎会如此?没了兄长,我独自在世,接管五蕴阁又有何意义?我今日既然?敢当众讲出?,便不?惧自己会如何死去!”
这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前来——求仙问道之人,哪个不?渴望长生?,又有谁会愿意主动牺牲自己成就大?义。
据说?周千望与?兄长双亲早早去了,他兄长便充当起父亲角色一直照顾他长大?,接手五蕴阁,如今周千望,却是将?兄长被?魔族所害一事怪罪在了朝华宗身上,这才愿意用身死,换取一个世间真相。
“横断之乱后,沧玄阁,南斗书院与?朝华宗蛇鼠一窝,也?早就知道魔种会生?于朝华宗,并且在或利益或威胁下选择了替朝华宗隐瞒,哈,宗门相护,不?过如此。我们辛苦这许多年,却决然?想不?到?,从一开始,就被?这些所谓的顶尖宗门当做取乐消遣而已,哈、哈哈哈……”
吕志眼角微动,看向强撑着最后一股毅力,气极反笑,讲出?这段话?语的周千望,在周围目光看向自己时,冷冷回道:“一派胡言,《山河则》从来就在我宗门被?保护得?极好,又怎会流出?,还被?你知晓?”
周千望口鼻已然?开始溢出?血液,这是违背誓言的证明,身后有人扶住他的身体,尝试往他体内灌注真气维持,却无?一点作用,只能看着生?命一点点衰败而去。
最后一句话?,断续而口齿不?清,双目死死瞪着吕志:“灭……朝华宗,找到?魔种,才能,救世……”
再无?气息。
七窍流血,当众身死,更加证明了方才话?语真假。
事到?如今,若真想找出?魔种,便要如周千望临死前所说?,将?朝华宗本代?所有弟子连同长老,宗主灭尽,才能彻底杜绝魔种出?世可能。
世人只以为朝华宗,沧玄阁,南斗书院横断之乱后三足鼎立,互不?相干,却从不?知这三门竟私下为朝华宗瞒下魔种一事,甚至繁盛千年至今。
朝华宗本就是当世第一剑宗,若加之沧玄阁,南斗书院,怕是余下门派联合也?无?法撼动分毫。可怀疑便如同一颗种子埋入人心中,就算今日周千望白白牺牲,不?能造成威胁,今日之后,世人又将?如何看待朝华宗?一向公正清誉为名的宗门又如何继续立足世间?
人人相顾无?言,心若明镜,却谁也?不?敢第一个问出?口,偌大?的观礼台,此刻却陷入了一片长久静寂。
只有一个想法,深深刻入了每一个人心中。
朝华宗此代?弟子必生?魔种。
薛应挽却忽而心中澄明了。
他意识到?,为什么当初宁倾衡提及照夜珠是用来制作探出?谁曾与?最早的魔气有过接触的法器时,师尊会要让他下山避开,为什么天机长老说?朝华宗是重要排查之所,又为何沧玄阁与?朝华宗会极为在意此事。
与?最初魔气接触之人有极大?概率会与?魔种亲近,抑或就是未出?世的魔种。若预言为真,那朝华宗为了杜绝魔种现世的可能,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也?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
到?那时,他的下场便只剩下一个——死亡。
第33章 变故(五)
本以为此事就要这般不明?不白?了却, 一位红衣持鞭女子却起身,取代?倒下?的周千望,成为除却礼台外的场中第二个?站立之人, 朝吕志质问:“吕宗主,方才周阁主所言, 是否确有其事?”
她的嗓音洪亮,又夹带一丝澄澈内力, 观礼台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比起周千望也不差分?毫。
由第一人愿意出?头, 便也有零碎声音愿意跟从:“是啊, 吕宗主, 此事究竟是真?是假,你也好歹给?我们一个?交代?不是?”
吕志语调平稳:“他讲, 你们便信, 那是不是有人想要往我们朝华宗泼脏水,也只需要一张嘴和一个?自尽?”
“那当初横断之乱后,朝华宗得了《山河则》一书可是人人知?晓,只是对外宣称千年后有关魔种现世, 再无其他。今日既到了这个?地步, 吕宗主既然不认,也说《山河则》至今仍在宗内,为何不将《山河则》拿出?来, 令在座诸位一览, 所有嫌疑便可尽数消除。”
不少人赞同此说法,连连点头催促:“是啊, 吕宗主,总不能平白?被污蔑, 拿出?《山河则》又能自证了清白?,又能令诸位服气?,往后也不再有人会怀疑。”
红衣执鞭少女仰起下?颌,声色清朗:“吕宗主,请吧。”
吕志冷呵一声,化科长老接话:“《山河则》本就是我宗门秘藏,岂能因你们随意一二句而取出??朝华宗威严又何在?”
这便是不愿意了。
话语中隐隐有威胁之意,在场人均脸色发黑,握着武器的手心收紧,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却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魔种降世,邪魔祸乱,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危害世间?的大事,各大宗门提心吊胆近千年,唯独没想到,最期望能在与奈落界大战中带头领导的宗门竟是导致祸乱天下?的元凶。
没有得到一个?明?确回答,执鞭女子又转头看向沧玄阁阁主宁天河与南斗书院副院长,不卑不亢,朗声发问:“宁阁主,荀副院长,我只想问一件事——方才周阁主所言,沧玄阁与南斗书院在千年前便已经知?晓朝华宗得到完整《山河则》一书,知?晓其中内容一事,是真?是假?”
吕志气?定神闲,显然早早做好了准备,知?道沧玄阁与南斗书院并不会出?卖自己。常年握剑的双指并起,指节敲叩在主座扶手,一下?,两下?,极为闷沉,像是钟声,深深撞在每个?疑窦丛生的人心底。
“这,这……”南斗书院副院长眉峰紧敛,面对满场询问探求与急切目光,不知?如何开口。须臾,宁天河缓缓叹出?一口气?,道,“荀院长,不必如此为难,”他转过头,自然而然地迎上众人,“这些年,我们替朝华宗隐藏得够久了。”
话音落下?,吕志表情瞬间?变换,声色一凛:“你说什么?宁阁主,你说话要带脑子。”
宁天河面容毅正,以手抚须,声色沉稳冷静:“事已至此,吕宗主觉得还能继续瞒下?吗?不给?他们一个?结果,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善罢甘休吗?”
他骤然抬声,道:“横断之乱后,是朝华宗取得了上古遗留之物,你当初借我们之手在战场上暗害五蕴阁,丹心门,振雷山庄等几大门派,以此胁迫我们同流合污,又恩威并施,资源共享,辉煌这一千年来,有想过会有今日吗?”
宁天河的话语再一次惊动满场——
五蕴阁,丹心门,振雷山庄都是当初最为顶尖宗门,也都是在横断之乱中损失惨重,甚至有门派已经彻底灭宗,人们只知?朝华宗后来居上,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却从未想过,他们会将武器对准自己人。
“什么?!”已然有人愤而起身,“丹心门也是因为朝华宗被灭?”
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修为高深之人,也不过过眼?云烟,横断之乱实?在太过宏大,便是此处,也有人的好友,亲人曾死在大战之中。
而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如何能不激动?
吕志压着眼?神,说道:“宁阁主,贵公子与我徒弟尚在礼台,有些话也不是能这般肆言无忌的。”
萧远潮早已因为这些话语惊在原地,连宁倾衡何时从他身侧离开也不知?道,只怔怔看着自己师尊,看着于自己朝夕相?处的长老,师兄弟。
一身正红礼服之人,独自站在宽阔恢弘,布置大气?的礼台上,脚边是洒落的金粉花瓣,他习惯了拿剑,如今手中却空无一物。
再没有人注意他这个?被夸赞了百年的剑道天才,也都忘记了,今日本该是他的道侣大典。
他动了动嘴唇,想叫:“师尊。”但话语太远,宁天河已然正义凛然,轩昂气?宇地开了口,“吕阁主,是与不是,你我心中都有数。”
罢又看向南斗书院副院长,接着道,“你借着《山河则》一书,从横断之乱中得了最大利益,愿意与我们共享的条件,则是替你除去当时几大宗门,同时保守书中预言,不顾魔种诞生可能,不舍朝华山最为优越的灵气?位置。如今事情已过千年……此事依旧如梦魇一般缠绕我心头,每每入夜,都似乎能看到那些被你害死之人的哭泣咒怨,如今趁此机会,我终于能够解脱,说出?此事,不再与你同流合污。”
南斗书院副院长则是一甩袖子,闭口不谈,只是眉间?愁色,也暴露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越辞这下?明?白?了,他道:“原来沧玄阁在做的是这个打算……他们将《山河则》给?了最为愤世嫉俗,又因兄长离去而痛恨魔族的周千望,借他之口,在各门派齐聚的今日搅乱大典,要彻底毁了朝华宗。”
薛应挽不可置信:“沧玄阁为何要做出?此事?”
越辞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达成了,我们也……危险了。”
大概谁也没有料到,沧玄阁阁主竟会反咬一口吕志。
也没有人能够想到,平日明?公正道,仗义行仁的吕宗主曾做过如此阴险恶毒的小人行径。若非沧玄阁阁主良心发现,三大宗门极力**,今日之事定然便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宁天河道:“吕志,你我今日,便将事情一一盘算清楚罢。”
吕志喝道:“一派胡言!”他站起身,目眦欲裂,掌中唤灵召出?长剑,剑意澎湃凛冽,“谁敢再行污蔑?”
他与宁天河皆是合体期修士,若是真?要打起来,谁也占不到好。吕志眼?神示意,天机当即便转身离去,目标正是戚长昀所在的凌霄峰。戚长昀乃是当今世上第一剑修,也是渡劫期巅峰,只要他到,朝华宗今日危机可除。
魏以舟暗惊,手中扇柄险些拿不稳:“不好,天机长老去找师尊了……”
薛应挽道:“为何是这个?反应?师尊出?了什么事?”
魏以舟道:“两月前师尊回山时被我撞见,那会他整个?身体都特别虚弱,特意嘱咐我别让外人知?晓。我从来没看过师尊那副模样,何况到了现在还没闭关出?来,看来是伤得不清……”
两月前?戚长昀下?山救薛应挽,正是两月前。
当时不是说没有事吗?薛应挽即刻便意识到,戚长昀一定骗了自己。
修补已经破损的丹田本就是逆天而行,又怎么会不付出?代?价?修为越高之人,被索取的代?价也就越多,他的师尊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成那副样子?
薛应挽不敢想,又急切地想要去看师尊,才站起身,一把短刃落在他脚尖,挡住了去路。
连绵不断的呼喊声响起:
“杀了吕志,为横断之乱死在他们手下?的门派报仇!”
“去找《山河则》,找横断之乱留下?的上古秘藏,找到朝华宗藏匿的真?相?公之于世!”
“魔种必出?在此代?朝华宗弟子,一个?也不能放过,一个?也不能留!”
第一人出?了手,便有无数人愿意参与入这场正义的剿灭之中。本是一场欢庆典礼,霎时间?鲜血滚涌,混沌不分?,先是礼台上的朝华宗弟子,再便是重霄峰,逐渐蔓延到了整个?朝华宗。
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抓到了一个?被“第一剑宗”名头压制许久后的空隙,群情激愤,口号亦冠冕堂皇:“将朝华宗灭门,魔种便不会再出?世了!”
几峰弟子同时出?手抵御,高邈,万嘉等人亦在其中行列,万嘉入门不过筑基后期,短时间?内修为竟到了金丹后期,元婴一步之遥,修行速度相?比越辞也不相?上下?。
他目中坚毅,与其余弟子列阵抵挡,一时间?重霄峰缠斗身影不断,各剑意与武器交汇,喝声,呼声,金石相?击铿锵声不断,场面极为混乱。
大多弟子本就才入修行之道不久,便是已入元婴境,自然也比不得来此观礼,修为深厚的各门派大能,很快,便演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薛应挽便眼?睁睁看着高邈被利刃穿胸,倒地而亡,他本是兽修,随他而战的灵虎,猛豹也被错急的武器斩裂四肢头颅,未得嚎叫一声便失了气?息。
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又像早有预谋。魏以舟护在薛应挽身前,越辞也神色紧张,握上他手心,说道:“怎么样?”
薛应挽摇头,“没事,我自己暂时可以,但其他人……”
“我们自顾不暇,帮不了他们,”越辞道,“你应该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魏以舟扇面化铁骨,挡下?一只长戟,道:“下?三白?,带我师弟走。”
萧远潮隔着人流,与薛应挽有一瞬对上视线,又很快移开,抽剑抵抗袭来的敌人。
“走?”持戟男人大义凛然,语气?愤慨,“你们朝华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走,走得掉吗?”
他已然是出?窍境,对付几个?小弟子错错有余,何况戟上附了灵力,一斩,便是极其狠戾不留手的杀招。
越辞眼?疾手快,身上法器冒出?白?光,抵挡一击同时,侧身将薛应挽掩在身后。持戟男人一惊,随后大笑:“有法器又如何?能挡得了一下?,能挡得住我源源不断的攻势吗?”言罢,又欲抽身而上。
下?一招可谓更是来势汹汹,越辞做足准备,屏息欲敌。长戟将将下?落,千钧一发之际,却被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气?劈砍而过,将那精钢所制的长戟一分?为二,月牙戟头哐当砸落在地。
“谁!”男人回过头,“谁敢这般大胆!”
回答他的,则是同一时间?,如山海般倾潮而来,覆盖整个?重霄峰的锐利剑意。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戚长昀!戚长昀来了……”
戚长昀这个?名字,无论在什么时候提及,都能令人心头一颤,便是如今境况下?,也有无数人停下?动作,企图一窥剑神真?容。
戚长昀仗剑而来,玉冠束起的白?发扬在半空,既明?剑沉金色幽光流转,他眼?中平静,口中念出?剑诀。下?一瞬,既明?便如一座巨大山峦在他身后立起虚影,铺天盖地笼罩着礼台,长剑落下?,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霁尘真?人!霁尘真?人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呜呜……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此处……”
天机在他后方,十六柄长剑盘旋飞动,不断立下?屏障保护本门弟子。
这柄独一无二的神武劈砍在重霄峰,连伫立千年的山头也似为之一晃,落叶扬沙间?,那位红衣执鞭少女立于高处,嗓音清脆响亮,问道:“霁尘真?人,到了此刻,你也要包庇朝华宗吗?”
戚长昀面色冷沉,衣袂随风而起,头顶乌云骤乱,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已是浓雾环绕,处处黑压压一片。
他居高临下?,立于半空,剑影在身后高竖,阴影落在了重霄峰每个?人身上,唯独长发如雪新?白?,剑刃金光直冲天际,成为这黑沉黯淡中最后一抹亮色。
嘴唇微启,声色冷沉:“与你何干?”
他的剑锋锐如旧,只一动手指,便生生穿刺过薛应挽面前人影。那握着半截长戟之人尚还保持着狰狞面貌,倏尔,便直直横倒在地,没了最后一丝气?息。
“戚长昀,你助纣为虐!”执鞭女子脚尖一点,纵身跃上半空,长鞭挟卷,还未击上,便被重重击落在礼台后方巨岩处。
余下?之人,有人胆战心惊,有人瑟瑟发抖,却又更多人,为戚长昀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威慑而沉迷,握紧手中武器,也求与他一战。
与吕志正对决的宁天河唤出?本命武器,电光火石碰撞间?,不忘道:“戚长昀如今丹田已然没有内丹,不过强弩之末,诸位不必害怕。”
——什么?
此话一出?,四下?惊乱,连顾扬与魏以舟都对视一眼?,慌措道:“师尊!”
失去内丹,便意味着无法再修行,以往真?气?内力也会从丹田处逐渐流失,最终沦为一个?废人。可到了戚长昀境界,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对他造成如此伤害?
除非是他自愿而为。
显然吕志也不知?他已然失去金丹一事,手中长剑不稳,被一道灵流击入胸膛,咳嗽几声,喝声问戚长昀:“霁尘,怎么回事?”
戚长昀表情未变,手中剑锐意不减,道:“不错,我的确失了内丹。”
未等余下?人反应,又是一剑,在薛应挽与顾扬魏以舟所在位置之地落下?一道结界,将他们与乱战分?隔。所有上前之人,都被极快的剑意如看不见的利线贯穿心肺,倒地而亡。
“可我今日想护之人,你们还拦不住,”他道,“只凭这一点修为,也足够了。”
第34章 变故(六)
戚长昀从半空落地, 挡在薛应挽身前,他所在之处,剑气纵横, 灵流澎湃,气场威慑整个重霄峰, 丝毫不像没?了金丹之人。
薛应挽喊道:“师尊!”
戚长昀没?有回头,脊背挺拔, 及腰白发一尘不染,手持出鞘的既明, 只说了一个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