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开的身体早已亏空,病得又重,这两年的治疗更是让他对许多特效药都产生了抗药性。
利用Omega来做抚慰治疗其实就是辅助手段,通过安抚Alpha紊乱的信息素,帮助提升药物的治疗效果。
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想出的方法,没想到真的带来了微弱的希望,贺依琴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接下来的每天,郁灵虽然不用再去那栋小楼,但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来取走他用过的信息素阻隔贴。
其实这对Omega而言是私密的东西,郁灵不敢深想他们会把它拿去做什么,但更不敢拒绝。
他生怕再被领进那个病房。
就这样持续两周后,傅开失去了耐性。
病房里,傅开半靠在床头,贺依琴坐在旁边给他喂营养液。
因为这些天的治疗有了效果,傅开的精力比以往稍多些,仍是一片煞白的脸上,颧骨处泛着淡红。
他眉头紧皱着,语气躁郁:“怎么就不能见了?我现在这样还能对他做什么?”
自从半个月前见到郁灵第一眼,傅开就立刻念念不忘。
那个Omega虽然身形偏瘦,衣服廉价,但脸真的很漂亮,身上脆弱干净的气质也十分独特。
只要一想到对方胆怯又惊慌的眼神,傅开心中就会产生一种浓厚的破坏欲望。
但他没想到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了见郁灵的机会,傅开的情绪因此变得躁狂。
“妈,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哥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普普通通的Omega。”
傅开说话间挥手拍翻了贺依琴手里的营养液瓶子,任由玻璃瓶碎落一地,贺依琴和医务人员都对此露出早就习惯的表情。
傅开继续往地上摔着东西:“再说了,我最多就是碰一碰那个Omega,或者你让他来碰碰我也行,这种事谁会在意?我哥不可能那么闲。”
“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让我心里舒服点吗?”
由于身体过于虚弱,傅开发泄完后就倒回了靠枕上。
他用力地张嘴呼吸,眼睛直直瞪着贺依琴。
“别说不吉利的,”贺依琴露出心软的表情,连忙安抚道:“你听话,再等几天,妈妈再看看情况。”
再次见到傅洲时,仍旧是在那片小花园。
上次杨特助送过猫粮和羊奶粉之后,别墅里的人突然对小猫好了起来,不仅带着小猫去洗澡体检,打疫苗,还在花园里给小猫搭了一个简单的窝。
小猫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管家也不再限制郁灵抱猫了。
这天上午,郁灵和小猫玩够后,把对方抱回小窝准备离开,转身却看见上次那个陌生的Alpha朝这边走来。
郁灵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第一反应是将小猫挡在身后。
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款式休闲的衬衣,显得年轻一些,也有效地缩短了距离感。
他身形高,Alpha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很容易对Omega产生压迫感,但或许是年纪和阅历的原因,傅洲身上有一种沉淀出的文雅气质,很好地中和了这一点。
“你好,我叫傅洲。”他的声音也给人十分温和的感觉。
郁灵觉得这个名字熟悉,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对方神态放松地看了眼地上的小猫,问他:“上次的猫粮,猫喜欢吗?”
郁灵顿时反应了过来。
原来对方就是他们口中的傅先生。
问到小猫,郁灵就更放下了警惕。
猫粮其实早就被吃完了。因为分量不多,再加上郁灵第一次喂没有经验,小猫一叫他就忍不住给,很快就没了。
郁灵低头看了看,小猫的身形圆润了不少。
他点了一下头,尽量简短地回答:“喜欢。”
Omega的声音很低,又像是因为很少开口说话,带着一丝沙哑,但不难听出是偏软的音色。
傅洲垂下眼,喉结很轻微地动了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管家和贺依琴似乎是匆匆赶来的。
贺依琴远远看见两人的互动,这时脸上带了笑意,语气和缓道:“小灵这孩子性格闷不爱说话,傅洲,你可别介意。”
视线从郁灵身上挪开,傅洲眼底的柔和淡去很多。
贺依琴浅笑着,语气仿佛只是一家人之间在闲聊:“别看小灵话少,其实特别重感情。”
“你看看,小开生个病,他也整天闷闷不乐的。”贺依琴又面露愁容,叹了气。
傅洲重新看向郁灵,Omega的脑袋已经垂下去,叫人看不清神情了。
他默了片刻,声音里带有笑意:“感情倒是很好。”
“是啊,小灵是好孩子。”贺依琴点头附和。
“傅开的情况怎么样。”傅洲似乎打算离开了,语气随和地问。
“医生都在尽力治,”提到傅开的病情,贺依琴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了,但她还是盯着傅洲,多加了一句,“有小灵在,他肯定能好的更快。”
这话意有所指,傅洲却好像全然没听懂。
临走前,他低头和郁灵道别:“下次我再来给你送猫粮。”
话落,贺依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对于傅洲的主动接近,郁灵感觉很奇怪,也非常不安。
傅洲的身份不一般,这点郁灵能轻易地看出来。
他本来以为贺依琴就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因为父亲和宁阿姨在贺依琴面前很殷勤。
但郁灵也不难看出,傅洲是贺依琴也要害怕的存在。
郁灵不清楚傅洲具体是什么身份,也不想去关注。
对于这样距离过远,全然未知的人物,他只觉得害怕,不敢接触,不想招惹。
他清楚自己得罪不起。
但后来,傅洲真的只是每周给他送猫粮。
意识到对方只是因为喜欢小猫后,郁灵才逐渐放下了戒备。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傅开突然病危了。
像傅开所患的这类信息素紊乱症,到后期都会导致脑部病变,而且长期患病也会影响患者的心理和精神状态。
傅开在一年前就被诊断患有严重的躁狂症,发作时表现为情绪容易失控,暴力倾向,打人毁物等。
因为频繁发作,贺依琴和医生都有了一定的应对经验,然而这次发作比之前每一次都更严重。
傅开在一通发泄后误伤了几个医务人员,被压制回病床上时,他因为体力耗尽恢复了平静。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本该陷入昏迷,彻底安分下来的。
但在众人都放松警惕时,傅开像是产生了幻觉,抑或是被头痛折磨得失去了理智,他趁医生不注意时给自己注射了过量的镇静剂,从而很快引起急性中毒。
到现在,傅开的瞳孔已经散大,医生在病房里竭力抢救,整个别墅也因此压抑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没有人敢去休息。
郁灵作为帮助傅开做抚慰治疗的工具,也早已被急匆匆带到了病房外。
但到了这种地步,信息素抚慰早就是杯水车薪,尤其郁灵和傅开的匹配率只有13%,早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郁灵坐在靠墙的座椅上,听到病房里设备的电子声,医务人员短促又忙乱的交谈声,还有贺依琴隐隐的哭声。
过了片刻,病房门打开,贺依琴像是再也看不下去自己儿子被抢救的场面,形容狼狈地从里面出来。
她脸色白得像纸,眼睛红肿,第一次彻底维持不住形象,披散的头发很乱。
贺依琴的坏情绪无处发泄,把周围人的佣人和管家都吓得唯唯诺诺,最后盯上了角落里的郁灵。
“你们宁家把你送来是给我儿子治病的,你倒好,居然知道勾搭上傅洲。”
贺依琴目光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让我供祖宗似的白养你这么久!”
她出身好,嫁的也是豪门,过了五十多年的体面日子。
正是因为这样,贺依琴心底一直是极为傲慢的,她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宁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更不把郁灵放在眼里。
之前她还能装一装,现在傅开即将死去这件事令她崩溃,什么端庄有教养都维持不下去了。
“我儿子要是有事,你们宁家一分钱也别想拿,”贺依琴恶狠狠地盯着郁灵,“我不好过,你们一家人都别想好过。”
提到宁家,郁灵冰凉的指尖发着抖。
之后,傅开就被紧急送往了那所傅氏名下的私家医院。
据说后来很多傅家的人都去了,贺依琴母家那边的人也赶了过去,傅洲作为傅家掌权人,当然也需要出面。
别墅里只剩管家和一众佣人,郁灵终于可以回房间休息,但他只是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困意。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天色快亮起来的时候,医院的消息传到别墅这里,说可以着手准备葬礼了。
得到这个消息,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郁灵的房门被佣人敲响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神情中带着一夜未睡的迟钝和茫然。
紧接着他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傅洲,对方的身形一半隐在昏暗里,一半被晨光笼罩着。
郁灵走过去时,傅洲正将原本披在肩上的外套拢在臂弯,他显然刚从医院回来。
傅开病重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他的死,傅家很多人都知道是早晚的事,并对此心照不宣。
医生宣布死讯后,和傅开关系亲近的几个亲戚都留在了医院,有条不紊地帮助贺依琴料理后事。
而傅洲的身份更特殊,或是说过于贵重,这种琐碎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做。
他不需要在这件事上耽误太多时间,出面表示过态度之后,傅洲就很快离开了医院。
但他出现在傅开养病的住所,显然更加不合理。
只是没人会质疑这一点就是了。
郁灵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柔软布料裹住瘦削的肩膀,显得松松垮垮。
明明是最该有朝气的年纪,但这个Omega的脸色似乎总是很白,唇也没什么血色。眼底布着乌青,一双眼睛被垂下的睫羽遮掩,给人一副没有生机的模样。
傅洲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郁灵被睡乱的发顶,开口告知他:“傅开死了。”
话落,郁灵的眼睫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他的脑袋顿时变得很乱,整个人好像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
郁灵不是坏人。
但是他无法否认,自己在听到傅开的死讯时,第一反应是庆幸,是大松一口气。
他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害怕自己随时会被拉去给那个可怕的Alpha提供信息素,做什么抚慰治疗了。
但同时,郁灵的心情仍旧很沉重。
傅开死了,他不知道贺依琴会不会放过他。
会直接把他赶出去?还是送回宁家?
贺依琴和父亲一定达成了某些交易,大概是自己帮傅开治好病,贺依琴就会给父亲多少报酬之类的。
但现在郁灵没有帮上什么忙,傅开还死掉了。
贺依琴说了不会让宁家好过,就更不会再给父亲后续的钱。
拿不到钱来救助家里的公司,郁灵回到宁家,父亲和宁阿姨只会加倍训斥他。
他都不会好过的。
郁灵对未来感到害怕,但又不是特别害怕,更多是麻木。
记忆中,他总是在无处可去。
说完傅开的死讯后,傅洲就再没有开口,但也没有离开。
空气久久地安静着,久到郁灵都察觉出古怪,不得不从胡思乱想中抽回神了,傅洲还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对方的视线没有什么侵略性,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但对一向敏感的郁灵而言,存在感还是很强。
郁灵只好硬着头皮抬头,就又对上了一双温和沉静的眼睛。
傅洲似乎什么时候都是从容的,他的神情和姿态没有因为傅开的死有任何变化。
甚至在两人对视时,傅洲眼底还多了分笑意。
郁灵皱了眉,不明白对方在笑什么。
“他不是你的男友吗?”傅洲仔细看着他,笑问,“听说他生病时,你每天都哭得很伤心,怎么死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郁灵一愣,神情顿时变成了被拆穿的惊慌。
管家和贺依琴都不止一次跟郁灵强调过身份的问题。
但或许是因为郁灵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也知道这只是贺依琴为抚慰治疗编造出来的借口,所以他从来没真的把自己代入傅开男友的角色。
到了现在,郁灵几乎忘记这回事,被傅洲提醒了才记起来。
他慌乱得不敢看傅洲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幸而杨霁及时出现,对打断两人的对话表示歉意,然后告知傅洲需要离开了。
傅洲应了一声。
他好像本就不打算追问,仍旧神情温和地跟郁灵道别,并说下次再见。
因为傅开年纪轻,死因又不好公开,所以葬礼尊重贺依琴的意愿,举办得简单低调。
灵堂和告别仪式都安排在了这所僻静的别墅里。
守灵的三天里,别墅里经常有人神态肃穆地进进出出,一半是知晓傅开病情的一些好友,剩下的还有律师和公司的人,来协助贺依琴处理傅开遗留的物品和财产。
告别仪式当天,天气阴沉,好像随时会下一场大雨。
从早晨开始,别墅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到处都变得嘈杂而繁忙。
能来参加这场葬礼的都是傅家有一定身份的人,以及贺依琴母家的重要亲戚。
不过他们大部分在慰问过死者家属后,会在别墅里互相结识攀谈,把告别仪式变成一场商务交际会。
有的还会讨论傅洲今天会不会露面,如果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这趟也不算白来。
连郁灵常去的小花园里也坐了宾客。
他无处可去,又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里,最后只好混在佣人中间,做一些琐碎的事情,不会引人注意。
告别仪式结束后,许多宾客都会离开,余下最亲近的一部分人则会陪着贺依琴去殡仪馆和墓地。
等别墅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佣人收拾残局时,蓄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至。
郁灵当时在往杂物间里搬东西,出来时发现雨下大了,他干脆就在连廊下面坐下来,还能躲个清静。
正发着呆,远远看见两道撑着黑色大伞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身形较为高挑的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傅洲。
郁灵透过雨幕看到了傅洲望过来的视线,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古怪。
好像每次不管他所在的地方多么角落,傅洲都能直接找过来。
第一次的时候郁灵以为是巧合,但现在他意识到不是的。
雨太大了,傅洲来到连廊下收了伞,抖落伞面的雨水。
郁灵注意到对方的西装和裤脚都被沾湿了,正垂眼简单整理着,但这样的动作放在傅洲身上并不显得狼狈。
来到跟前时,傅洲沉静的目光在郁灵身上落了落。
他很远就注意到了郁灵。
这么大的雨,Omega独自坐在廊下,似乎对自己身上溅了雨珠毫不介意,看见人时眼中的木然会被防备代替。
虽然八月份的雨天不算冷,但郁灵的衣服布料很薄,被雨水溅到后轻易就湿透了。
傅洲让杨霁从包里拿出一件偏薄的风衣外套。
尝试为郁灵披上时,Omega很警惕地躲了一下,并从坐着改为站起来。
“是新的。”傅洲保持着距离,道。
郁灵没再动,肩膀上随之落下外套的重量。
的确很干净,郁灵没有嗅到任何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只有清洁剂淡淡的清香。
他眼里的防备褪去些许,低声道了谢。
然后就见傅洲也在廊边坐下来,温声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当傅洲提出希望能带郁灵离开这里,并为他提供住所和生活所需时,郁灵脸上布满了意外。
因为在郁灵看来,他们只见过几次面,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而且或许是受傅开和贺依琴影响,郁灵认为像傅洲这样身份的人物,压根不会把他这种人放在眼里。
所以郁灵第一反应是问:“……你要我做什么?”
傅洲很短暂地垂了眼,继而道:“不需要做什么,可以当做是我代傅家对你的补偿。”
郁灵又疑惑起来。
“贺依琴和你父亲的交易我大概了解,他们违背你的意愿,干涉你的人身自由,严格来讲违背了Omega保护法。”
傅洲的声音和缓,神情温和,很容易令人心情平静,放松警惕。
“如果你想追究他们,我可以为你提供律师。”
郁灵从没想过这个。
傅洲又让杨霁拿出来一张名片,他递给郁灵。
郁灵垂眸,看到上面写着傅洲的名字,身份介绍是傅氏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我在傅家有一定的话语权,能确保贺依琴今后不再打扰你,”傅洲用商量的口吻说着,“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补偿。”
郁灵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似乎觉得自己纠结的太久了,他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那只猫,它可以一起带走吗?”
傅洲闻言稍愣,旋即笑了起来:“可以。”
郁灵松口气,心里的戒备也跟着放下大半。
他意识到傅洲跟贺依琴他们不太一样。
傅洲喜欢小猫,愿意对一只小猫好,单这一点就能证明傅洲是一个善良的人。
两人商量完后,傅洲站了起来:“需要让杨特助帮你整理行李吗?”
郁灵一愣,似乎没想到现在就要走。
这个时间,说不定傅开的下葬仪式都还没结束,他以为至少要再等一等。
但转念又想想,似乎的确没什么要等的。
于是郁灵摇了头,他的行李仍旧只有一个背包。
一人一猫坐上傅洲的车,很快离开了。
到达傅家老宅时,雨势缓和了许多,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细雨。
这是一座比贺依琴的别墅大十倍不止的庄园,处处透着奢侈与华丽,又因为建成时间很早,建筑中多了分厚重的底蕴。
刚一下车,小猫就被接到了专属的宠物房,郁灵则由傅洲带着,往入户大厅的方向去。
庄园的管家有些年长,已经年过六十,照顾过两代傅家家主。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是傅洲的父亲。
和贺依琴的管家相比,他和善很多,态度关切且尊重,又神奇的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
“我姓秦,小郁先生可以和傅先生一样,称我一声秦叔。”秦管家笑着道。
郁灵觉得自己像在面对一位很慈爱的长辈,低头应了:“您好,秦叔。”
把郁灵带到后,傅洲很快就表示要先离开,郁灵不禁露出意外的表情。
秦管家解释:“傅先生平时工作太忙,所以不住这里。”
郁灵看向傅洲,对方眉眼温和:“这里虽然大,但很安静,也没有其他人住,我希望你能随意一点。”
“想做什么都可以,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秦叔,也可以联系我,”傅洲提醒道,“那张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
名片被郁灵放在衣服口袋里,他下意识用手指按了按。
傅洲离开后,考虑到郁灵刚到新的环境,需要适应的时间,所以秦管家没急着为郁灵介绍这座庄园,而是直接带他回了收拾好的房间。
这间卧室不像客房。
因为面积实在是太大了,里面的装修也十分奢华精致,看到第一眼时,郁灵甚至不敢踏入。
秦管家带他进去,简单介绍了房间里物品摆放的位置,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拉开衣柜,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当季衣服,就连鞋袜和私人衣物也准备了很多。
又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好几盒Omega专用阻隔贴时,郁灵总算察觉到哪里奇怪了。
他和傅洲是在两个小时前才商量好的,是临时的决定。
可这间卧室的布置,里面所有的物品,都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郁灵变得迟疑起来。
秦管家一直在为他介绍,恰好在这时说道:“这些都是刚才得知你要过来,让人匆忙采购的,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一定要告知我。”
对方的语气很自然,听完后,郁灵心中刚冒出头的警惕就又消失了。
傅家足够有钱,办事效率很高也不奇怪。
最后都介绍完毕,秦管家就退了出去,将私人空间留给郁灵。
他嘱咐郁灵可以先洗澡小睡一会儿,醒来时刚好可以吃晚饭。
房门关上,周遭都随之安静下来。
郁灵环视这个陌生的房间,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一切是真是假。
洗过澡后,他缩在柔软洁净的大床上,睡了将近一个多月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从老宅里出来,刚坐到车上没几分钟,傅洲就接到了来自父母的视频电话。
傅洲的父母感情很好,把集团重任交给傅洲后,两人就过上了令人艳羡的退休生活。
他们本来在国外旅游,这次是得知傅开病逝的消息,临时回来参加葬礼的。
傅洲的父亲傅敬山,是一位个性十分严肃的Alpha,早年经营傅氏时,以手段果断狠辣著称。
他对傅洲的教育更是极尽严厉,但同时,傅洲从小到大的成就也令他十分满意。
视频接通后,傅敬山冷峻的一张脸出现在屏幕上,傅洲开口道了声父亲。
妈妈宋珍书是一位性格温柔安静的女性Omega,傅洲身上温和内敛的气质随了她。
摄像头侧过去,宋珍书对儿子笑了笑,傅洲也跟着打了招呼。
傅敬山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听人说,你把傅开的男友从他的葬礼上带走了,你怎么想的?”
傅洲神情不变:“反正傅开已经死了。”
他不想重复贺依琴编造的那些无聊的东西。
但顿了顿,又顾虑到什么,还是多解释一句:“是假的,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傅敬山的脸色本来已经变得很黑,这时又稍稍缓和了些许。
傅洲目光从容。他的道德感是比较低的。
起码他没有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有道德感。毕竟对于商人而言,道德感高没有什么好处。
在此刻,面对父亲的质问,傅洲会在心中想,即使是真的,只要他想,他仍旧会把郁灵带走。
傅洲的父母在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傅洲一直都是个主意很强的人。
宋珍书对待孩子一向宽容,她很少干涉傅洲的事。
傅敬山是近几年才逐渐不跟傅洲死磕了。
这会儿得到傅洲的回答,知道对方没做太出格的事,傅敬山就没准备再多说。
一家人又寒暄了几分钟,傅洲问旅行期间有什么趣事,打开了话题,聊得二老心情都不错。
他才又把话题转回去:“他是个很怕生的Omega,我让他住在了庄园里,你们最近不要去了。”
傅敬山本来带笑的表情又绷了回去。
傅洲看不见似的:“如果真有急事要去,必须先问过我。”
或许是因为真的太忙碌了,在把郁灵带到庄园之后,傅洲就没有再出现过。
郁灵不会问,更不会主动联系。
虽然非常感激傅洲,但同时他也很不擅长与人相处。如果经常见面,郁灵反而会感到紧张。
就像傅洲保证过的,郁灵离开别墅后,贺依琴当真没再找过他。
郁安实和宁望兰倒是给郁灵拨过很多通电话。
他们当然时刻关注着傅开的病情,这毕竟关系到贺依琴会不会继续给他们钱和资源。
而当傅开的死讯传出来时,郁安实和宁望兰当即就知道完了,这事肯定泡汤了。
当时贺依琴刚死了儿子,在忙着料理后事,郁安实不会蠢到那时候去找对方。
他本打算等葬礼结束后,去找贺依琴询问这事后续怎么办,再不济,起码让他把郁灵要回去。
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又打听到郁灵已经被傅家的一位大人物带走了。
郁安实顿时迷茫起来,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怕得罪人,不敢到处瞎打听,只能尝试联系郁灵。
但他并不知道郁灵已经换手机了。
住在贺依琴的别墅里时,因为要限制郁灵与外界的联系,他的手机每天都会交给佣人保管。
后来跟傅洲离开时走的匆忙,郁灵忘记找佣人拿了。
住进庄园后,傅洲通过秦管家得知了这件事,就让人给他送来了一部新的。
郁灵原本的手机是一部老旧的二手机,内存低,信号差,除了能打电话外,再没有别的功能能用,倒没什么好留恋的。
新手机换了号码,联系人里目前也只有傅洲一个人。
所以郁安实拨再多通电话,郁灵都没有接到过。
他在庄园里过得很好,像梦境一样的好。
在这里不会像在父亲家里那样,总是被责骂,被罚不许吃饭,也不会像在做抚慰治疗期间,被限制行动,被时刻看管。
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友善,秦管家总是很有耐心。
庄园还有一位做饭很厉害的姜姨,郁灵从没有吃过那样好吃又合胃口的饭菜。
秦管家允许他做任何事,甚至鼓励他在室内随便抱猫。
不过银渐层掉毛有些严重,弄脏家具连累佣人打理的话,郁灵会感到很愧疚,所以他还是选择去宠物房。
很多天的时间里,郁灵都难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面对周围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善意,他会感到十分惶恐不安。
郁灵当然清楚这是暂时的,傅洲只是暂时收留了他。
但他更觉得这一切像是假的。
郁灵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有一天,傅洲就会来找他索要很多报酬?或者要求他去做什么事情?
想到这一点,郁灵就会心生害怕,因为他压根赔不起这一切。
郁灵知道这样揣度别人是很不好的行为,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夜幕垂下,傅氏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一片明亮。
傅洲平时需要处理的工作很多,加班到晚上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