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习惯了家里那只勤快的田螺小子,突然没了,自然觉得难受。
筹备拍卖会的间隙,郑秋白抽空回家把霍峋的东西归置了起来,又给霍嵘打了两通电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都飞快接通电话的霍老三这几次仿佛手机不在身边,直到忙音自动结束,也没接郑爷的电话。
郑秋白没多想,当他在忙,编辑了短信让霍嵘给他地址,他这边把这些东西寄过去,如果给地址不方便的话,那就霍家自己派人上门来取走。
反正霍峋知道他的地址。
短信同样石沉大海,郑爷翻了两遍空荡荡的信箱,觉得霍嵘好像死了。
虽然可能对于霍家来说,霍峋离家出走带来那点破家当不值一提。
可郑爷也不想留着这些玩意当纪念啊,摆在家里都嫌占地方。
他连墙上的吹风机都准备拆下来。
可能郑秋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极端地试图把属于霍峋的痕迹从生活里一尽数清空,想把一切都退回最开始的位置。
他不想触景生情,也不愿意在无法获取霍峋消息的现在,胡思乱想。
赶在拍卖会的前两天,外地出差的阿良总算回来了。
如今整个燕城都找不到默思本这药物本尊,据说折腾这玩意的会所和游戏厅都很谨慎,每次把药物掺进酒水里,都会迅速清理外包装,就算要对客人售卖,也是卖加料的酒,不会直接售卖药物本身。
甚至在警方大规模的摸排下,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堆疑似默思本的药物,挨个拿回去专业机构检测,胶囊里放的不是蜂蜜就是水,压根就是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郑秋白本意是燕城如今做这玩意的估计都被打草惊蛇了,倘若这里没有具体的消息,不如往周边消息不太发达,警备力量也没有那么充足的城市打听打听。
燕城作为省会,它流行的各种玩意,周边城市也一定会有,甚至小地方可能比正大光明的省会还要猖獗。
于是阿良就去了,但郑秋白没想到他还做上卧底了,靠着一脑袋黄毛和在金玉庭培养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顺利打入一家乡镇游戏厅做打工仔,又靠着和看场子的大哥套近乎装同乡的关系,成功混成了亲信般的小弟,见到了这闹得燕城鸡犬不宁的神药。
在阿良看来,这默思本跟燕城药厂出的连花清瘟没什么不同,铝制密封包装,撕开后里面有两板药,但这东西一看就不正经,因为一板药背后是干干净净,连一点剂量说明和注意事项都没印。
本来打算给老板带回去一粒正品做证据,但阿良提过几次想要一粒尝尝,都被大哥拍脑袋讲:“你小子多大的命!这东西要直接吃一粒,你就该去见你阿祖了!”
“我只偷了个壳儿。”一般情况下,大哥他们加完药,都会迅速把剩下的胶囊堆进烟灰缸里烧干净,连个灰都不剩,可能也是怕有人摸走偷吃。
能摸来这个,是阿良付出了手指头被燎出一圈水泡的代价。
天热,有些发软瘪塌的胶囊外壳被阿良包在卫生纸里递到郑秋白眼前,深棕色,大小和鱼油胶囊差不多,材质也是那样,只是这东西明显不是直接吞服的,上面有个小揪揪,可以一剪子剪开,就能倒出里面的药液。
看着眼前的东西,郑秋白怀疑阿良这两辈子跟着他开车都实属是屈才了。
“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阿良表情骄傲,显然,这是那姓霍的小子做不来的事情,“老板,咱们要把这个东西交给警方和检方吗?”
“不用。”郑秋白才不觉得他能想到的事情检方和警方想不到,他已经不想再把那个姓周的招到自己的地盘上了。
再说这种假药形态随时可以变化,甚至可以一下出五六七个款式,谁又知道现在检方一筹莫展、找不到默思本药物本体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给暗地里制药那群人看,方便稳住继续调查的。
他贸然出头,说不定会打乱别人的布局的和计划。
郑秋白只在自己的范围内提醒,即日起金玉庭谢绝外带酒水和一切食品,包间里的侍应生也都经过了新的培训,但凡看到有客人试图食用不该食用的东西,应及时上前询问并亲切引导,不听话的,就请安保上楼。
销售经理觉得这件事有点得罪人,“这不是侵犯VIP的隐私了吗?”
“他们的隐私重要,还是金玉庭继续开下去重要?”再说郑秋白只是承袭叶长流的传统,凡事,只要挂上死去叶长流的名头,总有人给几分面子,毕竟死者为大。
重新成为郑爷司机的阿良直到拍卖会当天上午才注意到老板家里少了个人,但郑秋白没有主动提及,阿良也不好意思问老板,只能趁郑爷和拍卖师对接流程时拉过薛柔打听。
薛柔道:“你也不知道?那小霍已经好久没来上班了,前一阵你不在的时候,老板都不回家直接住在店里。”
阿良闻言恼火,“怎么能让老板住在店里!?他不来上班也没给我请假!这小子怎么打工的!”
阿良也算是霍峋的领导呢。
薛柔眨眨眼,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不会是跟老板分了吧?”
“啊?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阿良大惊,他们小老板哪里是那混小子配得上的,别开玩笑了!
可怜的阿良还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郑秋白和霍峋之间已经有了质的突破。
如今被强制带回京市,一天二十四小时被六个保镖三班倒盯着的霍峋,就靠着这点念想度日了。
霍家关禁闭,不是单单往卧室一锁限制自由那么简单,霍峋是被丢进了杂物间,地板上连条铺盖都没有,日常的饭和水也是掐准了时间,叫他快要到扛不住的时候才有人送进来,就为了逼他屈服,求饶,认错。
这种如训狗一般的教训算是挑战人体极限了,往往在军营里,是用在需要进行特殊任务的特种兵身上磨炼意志的。
在霍家,这就是给霍峋的教化。
霍峥还是听了霍源的话,不准备给霍峋送到精神病院了,他要亲手把霍峋这点不正经的苗头挫下去。
想当年,再硬刺头再有背景的兵到了霍峥手上不过一个月都变得服服帖帖,轮到霍峋,这小子还能比刺头更难收拾?
什么情啊爱啊,饿几顿,在身体机能濒临崩溃的绝境,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陈禾不赞成丈夫的做法,背地里尝试偷偷给霍峋送点高糖高热量的食物进去,奈何她发现霍峋是一口也不吃。
霍峋不仅不吃霍峥送的泔水饭,也不吃她给的红烧肉大鸡腿,彻彻底底闹起绝食来了。
“峋峋,你是不是傻,闹绝食你也不能真把自己饿着啊。”别人家的小子闹绝食,自己都知道藏点零食偷摸填肚子。
哪知道霍峋是真实诚,眼看这脸颊消瘦的异常明显,那是一点也没给自己放水,再饿下去准要出事。
“你就吃一点,嫂子保准你哥不知道,万一饿坏身体怎么办?”
“大嫂,我不饿。”霍峋闭着眼,保持一个静坐的姿势,不动如山,他也没有嘴硬,而是空了两天的胃袋已经饿过劲,完全丧失知觉了。
霍峋清楚自己的身体素质,只要有水,不做什么剧烈运动消耗体能,再饿两三天不是问题。
反正他就是一口也不吃,有种,霍峥就真的把他饿死在家里。
霍峋这个年纪,正是油盐不进耍混账的时候,他也是真的什么也不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陈禾劝不动霍峋,只能去劝自己丈夫,“见好就收吧,那是峋峋,咱家最小的孩子,怎么能当狗训呢?真出事了,心疼不还是你?”
霍峥闻言,眉宇间的沟壑愈发深重,“他不吃?那就饿着他,我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让小李做点他爱吃的,明天开始给他顿顿送他喜欢的进去,我还不信了。”
陈禾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自家老二和老三。
要是放在以前,霍嵘一定开始插科打诨为霍峋开脱了,但如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情愿开口。
这份词穷的沉默就像上次他头脑一热想找郑秋白质问,结果电话拨出去就心慌了,好在对面手机关机没有第一时间接通,省得他还要想蹩脚的理由打哈哈忽悠过去。
郑秋白没有跟自己直截了当把这事说出来,估摸着也是不愿意让这档子事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冷静下来的霍三少清楚明白,他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他和郑秋白的关系才最有利,放在台面上讲,只会撕破脸。
可霍嵘还是觉得这一切像是鱼刺卡嗓子,管你是吞饭团还是喝醋,下不去就是下不去,如鲠在喉。
他不想面对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无论是郑秋白还是霍峋。
“我公司最近有事,明天收拾收拾,我就回市里住了。”霍嵘决定逃走,对霍峋这个造孽的眼不见心不烦。
喝汤的霍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家老三和老五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但对于霍峋如今的惨状,他还是要讲句公道话:“大哥,老五的性子从小就犟,越这么强硬手段对他,他越逆反,打是打不改的。动粗、折磨这也不是个好办法,一家人到最后都生分了!”
“对呀,老二说的对!”陈禾立马帮腔。
霍峥却觉得,霍峋不够听话,那是给他的教训还不够痛,但凡够痛了,早哭爹喊娘求饶了。
“大哥,真不是这样的!”霍源纳闷自家大哥怎么就能看不出霍峋和他如出一辙倔驴。
“住嘴!要不你来管?”霍老大瞪了眼二弟,“他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还要我好言好语求着他?他把自己当什么!”
“他要真为这点事儿就要把自己饿死,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那我霍家就没有这么不值钱的玩意!”霍峥一拍桌子,愤然离席。
当天晚上,气到这一阵一直在吃降压药的霍老大做了个梦。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里的主角自然是他那最不成器的小弟。
梦里的霍峋看起来不像是十九岁,他变成熟了,摆脱了那种不懂事的青涩和鲁莽,眼神锐利,面庞冷峻,西装革履,精英风范。
明明不到中年,往那一坐却看着比霍峥这大领导还有派头,眉心处生出一道沟壑,看样子这几年也没少皱眉。
霍峥就跟天外游魂似的,跟在他这弟弟身边,瞧着他处理公司事务,听下属叽哩哇啦汇报各项金融数据,坐在能容纳百来名员工的宽大会议室里淡定开会。
“老細,百强公司海外募集资金嘅计划失败咗,同你谂嘅一样。依家陈忠明同我地求助,你点样睇。”
“佢要几多?”
“二百万刀。”
“投。”
霍峋这公司上下往来的员工都讲港湾话,这种方言,就跟鸟舌头似的叽哩哇啦,霍峋回的也是港湾话,但他声音低沉舒缓,鸟语也被他讲的动听。
不过霍峥就是竖起耳朵也真听不懂这些人念叨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看到上千万的合同如流水一般在霍峋手下划过,而自己的弟弟只需要在文件末端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
无论如何这样的霍峋看起来都相当成功了,霍峥顿时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梦了。
好歹霍峋没有长歪,仍是板板正正的样子。
叫人舒心。
成熟款的霍峋住在港湾富豪区临安湾,独栋别墅,在寸土寸金的港湾是极难得的地段,更是难得开阔的视野,靠山靠海,风景不错,极适合休息疗养。
在霍峥眼里,事业有成,家财万贯还不算真正的成功,身边有个知心人,儿女双全才叫美满。
只可惜霍峋独居,这大到要命的房子,就他一个人,连保洁夜里都下班回家了。
霍峥只能劝慰自己,独居就独居了,还好这房子没有突然从角落冒出来一个男人。
默不作声吃了点沙拉当晚餐的霍峋看的霍峥头都疼,家里给他炖鸡腿红烧肉死活不吃,在这儿活的却像头羊,纯吃草料倒是香,看的人都倒胃口。
吃“草料”的霍峋大概是无法感受到霍峥的怨念的,他吃过晚饭,又从岛台下的橱柜里拿出几袋子药,每一个保鲜袋都满满当当,除了药物还有补充剂,用马克笔明确标注着日期和服用剂量。
有些已经明显过期,还没被霍峋吃下肚。
没办法,霍老板工作太忙,也不想叫公司的人知道他有这种病,总有一搭没一搭的吃。
霍峥没来得及看清袋子上的药物名称,眼前的画面就如泡沫般破裂,下一瞬,他出现在新的环境里。
这是个诊疗室,大概还是个私立医院,环境不错,医生对着来复查的霍峋眉头紧锁,“你近排有某准时食药,复查嘅结果唔系几好,如果持续出现轻生嘅念头,都系建议你屋企人介入。”
“再甘落去,唔食成痴线都算好。”
瞧见医生这模样明显在数落霍峋,霍峥还有点恼火,但看清霍峋那病历上的精神内科和抑郁症自杀倾向,他登时熄火了,瞪大眼睛盯着霍峋无动于衷的脸。
他有点不敢相信,这病历会是他弟弟的。
生病的霍峋自顾自领了下一时段的药,港湾这边私立诊所,一次只给三四周的药品,就三四周,他也没办法保证顿顿吃药。
霍峋心头堵,沿着小路走走停停,港湾道路拥挤,红黄的士自他身侧疾驰而过,丝毫没有礼让行人的道德。
霍老大看弟弟这失魂落魄的德行,都怕他下一秒被车撞飞,着急伸手去拦。
下一秒,焦急的霍峥脚一蹬,径直从梦里醒过来了。
这梦做的太真实,以至于他现在还记得霍峋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霍峥顾不得天还没亮,忙下床一路摸到楼下的杂物间门口。
他扫了眼尽职尽责的保镖,“他有动静吗?”
“没有领导,里面一直很安静。”
霍峥皱眉,总觉得那个梦暗示的一切都不太对劲,这一刻,他是真怕霍峋出事,“算了,把门开开,把他带出来。”
杂物间的霍峋被拎了出来,他一声不吭是已经饿晕过去了,凌晨四点,霍峥又叫小张带了军医来给霍峋输营养液。
陈禾也被丈夫这一通动静吵醒,跟下来一看,还以为霍峋怎么了,听医生说只是低血糖饿晕过去了,才松一口气。
“孩子在燕城都没事,回来就要被你弄死了,你到底是不是亲大哥?”
“我要不是他亲哥,我管他死活。”霍峥心乱如麻,还是嘴硬,终于,他看向陈禾,“你觉得霍峋,他有抑郁症的样吗?”
抑郁症,这名字霍峥听过,从前住大院的时候,一同事家孩子就得了这病,起先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是也听说得了这病身边离不了人,但那孩子可比霍峥听话,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那天正好过中秋节,文工团的来剧场汇演,基本上吸引了大半家属院的人去看热闹,这小孩身边没了看护,自己爬到塔楼上就跳下来了,血和脑浆在沙土上流了一地,最终变成黑沉沉一块,被新的黄土掩盖。
霍峥没由来就想到那小孩的眼睛,那双黑沉沉的安静眸子,和梦里霍峋的眼逐渐重叠。
“抑郁症?”陈禾纳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峋峋才多大,恋爱还没谈过,怎么会得那种病?他现在就是跟你赌气才不讲话,可不是那种精神上的毛病。”
霍峥想起梦里孤家寡人的弟弟,实在是不放心,“你前一阵说陈书记家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他们家不是想给霍嵘说媒?霍嵘哪配得上人家姑娘,让霍峋去!”
“那姑娘比小弟大五岁呢,大师说,峋峋得找个大四岁的——”
“什么大师说,那都是妖言惑众!再说了,多大点也好,夫妻之间,总得有个成熟稳重的!”
关禁闭没有其它事情做,除了忍饥挨饿,霍峋大把空闲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老话说陷入爱情里的年轻男人就是傻帽儿。
霍峋从前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他在青春期时也见过身边的李晌之流为了高年级的学姐,在联欢会举着吉他登台唱个五音不全的情歌,又或者约着人去旱冰场展现他笨拙如帝企鹅的翻滚身姿。
那真是使劲浑身解数,大公鸡一般风骚求偶,老自信了,每次结束都觉得能给人家姑娘迷的五迷三道不着四六。
现在再提起来,李晌一定是第一个打断兄弟们调侃的,他自己也觉得丢人,不过这份丢人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是初恋呐,初恋!这脑袋里都被荷尔蒙啊多巴胺啊塞满了,做出不正常的事来才对味儿。”
李晌在桌上环视一圈,“我姐说过,平时越冷静聪明的人,谈恋爱越疯,所以那种爱装深沉太心机的不能找。”
这话不摆明了骂霍峋。
不过事实证明,霍峋的确是条咬人不叫的疯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倘若他的对手不是古板到以体罚为金科玉律的霍峥,恐怕也不至于这样凄惨地被拎出去。
但没办法,和霍峥这样的武夫,打架是打不过他的保镖,讲理也讲不通这新时代的自由。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占了霍少爷聪明至极大脑的一点点地方,剩下的地儿,那自然都是郑秋白。
原来爱情就是一种怪病,霍峋只要想到这个人,在杂物室这狭窄痛苦的环境里,也能笑出来了。
哪怕霍嵘骂霍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霍少爷冷静下来后,也不再被他的恶语相向影响半分心情。
自己可不是癞蛤蟆,而且天鹅肉早已经落进他嘴里了。
郑秋白吻过他。
那时刺激的一切都清晰刻在霍峋的脑子里,他这脑袋,交易厅大屏上的数字扫一眼都能记上三四个月,有关郑秋白的一切,他自然这辈子也不会忘。
所以他确定以及肯定,他和郑秋白之间第一个不是单纯亲嘴皮子的深吻,是对方发起的。
郑秋白吻了他。
倘若一点不喜欢他,需要吻他吗,需要吻的那样深,那么用力吗?
做金融的人,多少都有点通病,他们需要精确的数据和靠谱的消息来佐证自己得出的结果,进而做出决策。
于是禁闭室里这点时间,霍峋就像是个侦探,慢条斯理在记忆里搜寻郑秋白爱他的证据。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不喜欢他,会一开始就默默找人保护他吗?
不喜欢他,会对他那样恶劣态度都好言好语笑脸相向吗?
不喜欢他,会带他回家,给他买钱夹买衣服,帮他找工作,帮他出气,培养他待人接物的能力吗?
最重要的,郑秋白不喜欢他,会为他牺牲到展露那个隐藏在流言里的秘密吗?
亲眼看到那处残缺的霍峋其实有惊讶,但随即他就觉得合理了。
从命运的角度看,郑秋白这么完美的人,总要有点不同,才显得上天公平。
再说,见多识广的霍峋也不觉得这样的郑秋白是怪异残缺的。
蝴蝶类群中有一特殊科属,叫阴阳蝶。
阴阳蝶两侧翅膀花色、形态迥异,并不对称,因为这种蝴蝶同时呈现了雄性和雌性两种性状,这是自然界孕育过程中自然而然发生的雌雄嵌合现象。
它们极其少见,每每出现都会引起大规模的讨论和轰动,但毫无疑问,阴阳蝶是珍稀而美丽的。
蝴蝶如此,人不也如此。
有幸得到阴阳蝶标本的收藏家放弃它的可能性为0。
同样,想要抓住郑秋白的霍峋,放弃郑蝴蝶的概率也为0。
霍源作为霍家唯一脾气亲和柔软的和事佬,来探望他那宁可饿死也不求饶的犟种弟弟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哥准备把你放出去了。”
“条件呢?”霍峋可不觉得霍峥会平白无故把他放出去。
“很简单,这周六你有一场相亲,对方是陈书记家的小女儿,陈燕雪,比你大五岁,海归硕士……”
霍峋眉头一皱,当即就要发作。
让他去相亲?有没有搞错,他才十九岁!
“但只要你这次做的让霍家和陈家都满意,大哥就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到时候任你想去燕城还是海市。”
“什么是叫你们满意,是让我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你们才满意吗?”霍峋狠狠一捶床,连带输液器都跟着晃荡,“我就那么下贱吗?我说了我有喜欢人——”
霍源扶了扶眼镜,“婚姻和谈感情不是一回事,你俩还想结婚不成?结婚还是要有合适的人选。”
霍峋冷笑,“怪不得你和我二嫂分居好几年。我二嫂在外国身边估计都换了好几个白人,看来这样的婚姻关系很合适你。”
被嘲讽带绿帽的霍源:……
终于,霍峋成功地让每一个霍家兄长都想撸袖子动手揍死他。
“霍峋,你要是这样讲,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了。”
“我原本就不想和你聊,出去。”霍峋偏开头。
霍源深吸一口气,“那个叫郑秋白的,是开会所的,没错吧。”
“你要威胁我?”
“我不是要威胁你。”霍源抽出当初霍峥给他看的那份文件丢过去,“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对他而言绝不特殊,霍嵘说的也没错,你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喜欢我!”霍峋气鼓鼓的。
“如果你有这种错觉,那证明他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霍源借着关系网在周围几个好玩的老友那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人是金玉庭的常客,只是他们都年纪大了,自然不会拉下脸去追求一个年轻小辈。
不过有关郑秋白的传言还是不少,追求他的人络绎不绝,这小子操纵人心有一手,明摆着是不拒绝也不答应。
这种人情场合,这样做也不是错,反倒是聪明,不得罪人。
但谁能保证,郑秋白不是钓他家老五的同时,还钓着其它人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
霍源能理解霍峋这第一次恋爱的上头,可有些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如果是霍源在管教弟弟,他大概更倾向于放任自流。
因为霍峋倔强又独的性格,使他注定无法适应一个夜场里的爱人,他因对方的长袖善舞善于调情的特质被吸引,最终也会被这些东西推远。
这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也肯定会分手。
霍源一个搞计算机的,做数据分析从未出过错。
“总之,只要你能叫家里人满意,大哥就不会再叫人盯着你,有时候做事应该婉转一点,你太激进,撞的头破血流,这样不好。”
“明明这件事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霍源的话叫霍峋没由来想起郑秋白,他垂下眼睑,“他有没有找过我?”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认识他。”但霍源估摸着那人是没找,他有分寸的话,就绝对不会找。
最终,霍峋松口答应了和陈雪燕的见面,家里对他的管制一瞬宽松了起来,只是如果他要出家门,还是有保镖司机一路跟着。
京市的私人高端会所这年头多叫俱乐部,除了入会费用是个天价,还要有老会员推荐,再做背景调查。
霍峋这一代,托长辈的福,打小就在这地儿混熟了。
李晌看见身后跟个保镖的霍少出现在包间里,啧啧两声,“不就出来吃个饭,还能把你吃丢了?”
他又看向保镖,“哥们,这我们自己人聚会,你要是没事就出去吧,霍峋他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从这京市俱乐部遁地跑了。”
保镖环视一周,确保餐厅里的余下人都是跟着霍峋玩的好的熟面孔,才扭头出了包间。
总算摆脱束缚的霍少爷往沙发上一靠,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帮我个忙。”
“你先说什么忙。”李晌和其余人从台球桌前起身,手上支着定制杆,“你大哥我们也惹不起,他打人是真揍,瞧瞧给你这小脸扇青紫的。”
他们英俊潇洒的霍少爷现在嘴角还破一块子呢,别提多我见犹怜了。
霍峋拍开李晌碰他的手,“周六我要去相亲。”
“好家伙,这是家里终于管不住你,要请救兵了。”开口调侃的二代坐在酒柜前,低头剪雪茄,“早就让你跟我跑,等飞到港湾,你大哥要拿你也费劲。”
李晌锤他,“元麒龙,丫天天港湾港湾,看你是去读两天书忘本儿了。”
“我可没忘本儿,我就事论事,那地方的确比内陆环境好,接轨国际,你们要做期货盯港股也方便不是?最重要的,天高皇帝远,家里管不到。”元麒龙如今人在港湾炒外汇,也是发了点小财,他长这么大,在内陆可还没见过哪个城市这样纸醉金迷,倘若有钱,黑夜也给你变白天。李晌一听这,顿时觉得在理,“也对,你要在内陆,动不动你大哥就要捉你,去港湾,便利你发展。”
要是没有郑秋白,霍峋可能还真要对去如今华国GDP第一港湾动心思了,但现在,他就想去那遍地土坷垃的小小燕城。
“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去,他也要带郑秋白一起去。
“好吧好吧,不过谁同你相亲?”元麒龙说句公道话,他这发小那真是,“閻羅王嫁女,鬼要。”
李晌拍他,“说点大家伙儿能听懂的。”
“就是说他没人敢要。”
哄堂大笑。
霍峋也不恼,“所以你们有人想替我相亲吗?”
霍少爷始终觉得,他现在已经算不得单身了,和一位单身女士相亲那就是欺骗,不如把这机会让给他一个个打光棍儿的哥们儿。
满室寂静。
“你是看不得你大哥只打死你一个,死也要扯我们一个做垫背?”
黄泉路上还做兄弟。
“我是看你们还打光棍,好心。”霍峋冷着脸说好心,压根没人信。
李晌率先摆手,“不干,兄弟能开车载你逃婚,但不能帮你做替死鬼。”
元麒龙点头,“我也。”
霍峋点头,“好,那周六结束,你们开车送我去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