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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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语温存,神色和悦,切切真情,一语落入几人心底。
纵使并州男儿一向志愿跃马中原,可又有几人心中不依恋故乡?
二人顿时露出感怀之色,荀柔少不得又言辞温切的宽慰激励了一番,这才将心潮澎湃,将主将也忘记脑后的二人送走。
这一走,帐中一空,只剩荀柔、荀攸与几名亲军。
贾诩、钟繇二人早各自回帐治疗棒疮去了。
“小叔父?”荀攸凑近,关切一问。
他比那两个偏将明白,知道荀柔脸色难看不是针对他们。
只是,到底也不好问得太明白,影响军心。
荀柔在原地站了一站,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无事。”接着却又轻轻道,“这两日军务,要辛苦公达了,若是做不完,也多分给贾文和与钟君,我看今日那二十杖,打得轻。”
这一话,不免引得刺监紧张,连忙请罪。
荀柔却只摆了摆手,并无计较之意,让其人自去,自己也携同荀攸走出大帐。
西面天空还有一抹淡白,东面夜幕上已挂起一弯新月。
归帐也不过几步,荀柔其间停下来,关怀慰问附近几个围着篝火的兵士,然而一步入小帐,他就支持不住,脚下一软,若非荀攸扶持已跌倒在地。
至扶至榻上躺倒,却神情怔忡,脸色灰淡,已然人事不知。
张机再次被急忙请来,直摆弄了半日,方才苏醒。
先感疼痛,继而忽觉听到蛙鸣虫喓大放,灯火昏黄,荀柔垂头见两臂上灸瘢点点,恍惚间舒了口气,“我方才昏过去了?”
“是。”荀攸答了一声,却隔了一段距离。
荀柔抬头,却见他没有先前闲适,桌案上堆满文书,几乎遮挡得只剩一个头悬在文书堆上,此时却弃了笔,走过来,“叔父现在如何?”
“还好,”荀柔想坐起身,一时间却酸软眩晕难持,只得继续躺平,“我只是先前过于紧张。”
几万大军,不由得他不紧张。
他自己清楚身体状况,故得当堂拿捏一番,不止要验证自己在军中威严,还必须让众人亲眼见证,如今自然知道结果是好的,但事前谁又敢保证?
那毕竟是十几个手握军队将领,是人,不是十几个木偶,几个月中,甚至就是突然,心思想法变化,并非不可能发生。
要是之前,他自然可以从容处置,但如今不是身体未复,精神体力俱不如从前,也是没办法。
思即此处,他不免为身体不佳失去控制力,进而心生烦躁,却又强自按捺下去。
“张君也如此说,道叔父舟船劳顿,又兼劳心,才致忽然昏厥,只是毕竟依旧身体未复,不可操劳。”
“我明白,所以才想速战速决。”荀柔道。
“小叔父之意,果然要在此与袁氏一决胜负?”荀攸再次问了大帐议事前同一个问题。
“公达以为不妥罢。”荀柔轻呼了一口气。
“中条山颠軨道虽则峻险,然毕竟山窄路径短,不如王屋山坚厚。”荀攸直言道。
“是啊,否则袁氏怎会入瓮?”荀柔轻轻一笑。
与连接太行山脉的王屋山比,中条山脉虽然高峰处也够高,山势也险,但整个山脉却如其名,只有一条而已,东西延伸有数百里,但南北宽处不过是二十余里,窄处不过十余里。
纵使形胜,但十余里的小径,靠着兵士勇猛,未必不能凿穿。
这才是袁氏敢于追击至此的原因。
否则,袁绍手下谋士,难道真的白白名扬天下?
“其实,我与钟、贾二公之意,并无不同,只是先将袁军主力迟滞河东。”只是钟繇二人是想对峙拖延,他却是想直接物理消灭,但意思却一样,袁氏的根基在冀州,河内、弘农亦有人马,且不说此战战场胜负,要覆灭袁氏,没那么简单。
“袁军的确一战可定,但除非袁绍于战场上被流矢击中,否则一战而定处,并不在此,不过多些杀伤,终究要兵出河北。”
“正是如此。”荀攸颔首,继而起身,“小叔父且安歇。”
说完即回转案后,捉起方才弃下的毛笔。
荀柔见此,愣了一愣,继而失笑摇头,到底承了他的好意,只是嘱咐亲卫,又添了两盏油灯,将案头照亮些,自己则向隅阖眼睡去。
次日,他免不了先巡视了城寨,再往颠軨坂内观察。
河东郡他曾滞留许久,也算熟悉地理,但颠軨道却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
细论起来,这还是他打的第一场硬仗。
过去那些所谓百战百胜中有多少水分,他自己非常清楚,若非大汉一张大旗在上,哪能这么容易收复陇右四郡。
但袁绍与过去的对手显然不同,过去的对手,开战前见了大汉旗帜,心已先怯,存下战败投降之念,几乎都是一战不成,倒旗投降。
袁军却不会如此容易。
袁绍在冀州耕耘数年,起兵之时必已心意坚定。
所携之兵力,即使处处分兵驻守维持,至眼前仍有超过五万,这还不算往来运送粮草的民夫。
不过,既然终究要短兵相接,想这些也无用,只想如何破敌,如何增加己方优势,而降低敌方优势。
“骑兵在山间机行动不便,终究要靠步卒厮杀。”次日,陪同登山观望时,贾诩如此道,“不过以此道狭窄,敌军人数虽众,却也无用了。”
“是,不过,我等不惧厮杀,只是此处山地陡峭,虽布伏兵,然为引袁军至,山上不能筑墙阻拦,兵势又不厚,恐为之冲破。”偏将罗胜亦道。
“也怕袁氏抗着大盾,直接冲突出谷吧。”荀柔轻笑道。
罗胜、宋盂二人当即不敢言语。
贾诩却一点头,“正是,还需一军当道堵住袁氏兵马,三面围攻,方可奏效。”
至于堵不住有如何,也不需废话了。
“这便是文和与钟公,不敢与袁氏交战,只想依山固守的缘故?”
“不错。”贾诩坦然,“我等俱无此等猛将。”
“我知道了。”荀柔点点头,“今日午后,贾公归营协助公达、钟公处理军务。”又向随行几将道,“你等就带兵卒在山上寻找安置弓弩射击位置,收集滚木巨石,准备伏击诸事。”
几人俱应命。
“不知太尉何往?”亲卫问道。
“去大阳,找能在狭道中阻拦敌军的猛将。”
大阳县的城防正在更换,虽还未整备,但各处也显得井井有条。
高顺听闻传讯,自胄甲整齐,出城门相迎。
彼此相见,荀柔固然已一路回忆当初自己想将高顺分出吕布帐下,却遭其本人拒绝之事,高顺却也未免想起当年秋雨中遇见的名门公子与眼前国之太尉的异同。
一路都未想出如何说服对方,荀柔干脆向高顺邀请道,“高将军可愿同我往河道一巡?”
“……敢不从命。”高顺埋头拱手。
虽未至秋汛,虽然是干旱之年,但滔滔大河,依旧奔腾澎湃,飞溅如滚雪。
骑行数里,荀柔下马将高顺唤至面前,将坂道围堵计划直接告知其人。
“此任艰难,我左思右想只有将军与所领陷阵军可以当之。”
高顺沉默片刻,忽而问道,“吕将军果真病殁么?”
河水声在身旁咆哮如雷,荀柔亦沉默片刻,“我不愿欺骗将军。”
高顺点了点头,“此战若胜,我不需功劳,只请太尉许我为吕将军报仇。”
“不行。”荀柔摇头。
“太尉竟惜一女?”高顺含怒拔高声音。
“家妹不得已行此事,皆是为我,按说将军若要报仇,该杀我才是。”荀柔望着他,叹了口气,“可我不可能将性命赔给吕奉先。”
“我可以优容魏续,可以照顾其女,亦可以让吕氏族中为他过继嗣子,继承其爵位。”出于战前安抚其人,他做出如此承诺,“高将军以为如何?”
高顺沉默点头。
荀柔自然看出其并未心平。
高顺这样的人,心志坚定,且自有主意,认定某事时,要说服实在有些艰难。
他沿河道走了几步,终究转过身来。
“吕奉先总总行事,高将军早已心知肚明,依然如是,我原本也无话可说,但却不能眼看麾下大将,有骨鲠在喉时,上阵厮杀,心怀愤懑中,与敌对决,故而还想多说两句。”
“其一,吕奉先之死,不是私情,是左右天下的大事,而事关天下,其个人便无足轻重。我汉族得以自远古流传至今,血脉不断,俱在于此。”
“其二,我不止惜身,惜舍妹,亦惜关中百姓,天下百姓,惜将军。幼时学《论语》,我一向不服,常于心中反驳其语,但有一论却赞同。”
“子贡问孔子,齐桓公杀公子纠,管仲与召忽同为其谋士,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相桓公,如此行径,是否不仁?
“孔子答曰: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非其人,我等俱为胡虏。如此之仁,岂若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而莫人知。”[1]
“如其仁,如其仁!高将军,何为仁,何为义,欲守其道,当识其本。”
作者有话要说:
[1]:改自《论语》

第264章 狭路相逢
能说该说可说的,都说尽了,丢下高顺站在黄河岸边,继续怔怔对着滔滔江水,荀柔上马转身回营。
“从各军抽调铁甲三十具,盾十枚,今日未时前送去下阳。”
已至六月中旬,天气依旧炎热,清早的军帐,即使敞开所有门窗,也难攫一丝清风。
前一天运动超标的荀柔,精神有些萎靡,勉强振作起来与荀攸,并钟、贾三人,进行战前会议。
需要讨论的问题还很多,关于前一天说服高顺的后续,作为最简单的部分,放在前面迅速过掉。
战争中,后勤武器永不会满足。
短至刀剑,长至铍戟,甚至盾牌盔甲都是损耗品。
射出的箭头,死去的兵士身披的战甲,哪怕破损只剩残片,也会回收,这才是打扫战场的主要意义所在。
所以胜利还好,若是败绩,一路的损伤都是巨大数目。
幸而关中与河东郡都有铁矿,这几年也一直尽力改进技术,损失尚在可接受范围。
“各营都要抽调?”钟繇再次确认道。
各营物资之中,除了粮草,自然是武器铠甲最为珍贵,每每分配,都是彼此相争甚至结仇的重心之处。
“对。”荀柔仰头望着帐顶,“告诉各军将校,此战若胜,我自当补偿,若谁不服,就去与高顺交换,去道中阻拦敌军。”
他当然知道各个将领心思,何处都有争执,军需入了库,就看成自家东西,拿出来就像割肉一般,但问题是这次不是全军协同的大战么,高顺的任务不是最重么,要在当面阻拦敌军,受到最猛烈的冲击,没有足够的护身甲,不止是直接送死,还会破坏整体战略,是己方阵营直接崩溃。
这道理但凡不是傻瓜都能明白,他也没精神费时费力再讲。
钟繇应了一声是,提笔将命令记在简牍上。
“将我那具御制犀制儒铠并兜鍪找出来,一并送给高将军,让他贴身穿着在里,再披外甲。”
犀铠坚硬柔韧,比金属甲显轻便灵活,做得也精细,仿佛是以前东南的贡品,他先前出征时穿戴防护,无论怎么说,也足够彰显他的态度。
陷阵营铁甲三成,皮甲四成,七成披甲率,固然是高顺本人品德清白高尚,节俭却不吝惜于士卒,但与军队平均四成,不到半数的总披甲率相比,吕奉先对高顺,似乎也不可谓不厚了。
只是厚待背后,不过是要对方冲锋在前,赴汤蹈火。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明知其心中垒块,自己昨日一言未必能消,却还是用这种施彰恩惠的方式来胁迫对方。
他也是和吕布一样,不过欺负老实人。
一念闪过,消无踪影。
荀柔将手指在案上一叩,推进到下一个话题。
料事料前,虽说临场应变,但现下的通讯基本靠喉,交通基本靠走,这一战又不同往常,他自觉倒时候难以把握,总要将战后几种可能先作个估量,商议个大概。
若是高顺不能顶住颠軨坂道,让袁氏冲破该如何应对,要在虞城守道么?是收拢残兵更重要,还是守谷口再阻击一回更有利?或是直接干脆退守安邑,集合左冯翊的援军和后续征兵之后,再进行反击?倒时候,袁军拿下黄河,必会让弘农一部引渡,再添数万人众,又该如何应对?
若是此战上下用力,能一战取胜,又该如此利用地形,纠缠袁军将之留在河东山谷间,可否借此围点打缘,消灭袁氏更多有生力量?能否趁机取回雒阳?如何防范在河对岸弘农的数万人,以避免胜负翻转?
这些都不是临期战术上的具体操作,而是整个战局战略问题,不过总得来说,就是荀柔在来河东之前便定下的战略。虽然从局部战局来看,朝廷是防守一方,但从整体天下格局,作为朝廷一方却要锐意进取,要主动收复失地,击败野心勃勃的诸侯,恢复天下一统。
在此前提下,即使真的短暂一场失利,也不可收缩被动防御,而要继续主动出击寻找破局办法。
帐中这次会议,除了讨论军事,正有将他此战总纲领传递给钟、贾二人之意,一则为日后可能出现分兵准备,二则也是怕他自己一时不能支持,军队还能有统一行动纲领。
说完大势,回到眼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开战时机选择便很重要。
于我方,若有增兵赶至,当然力量大增,于敌方,若是袁绍招至弘农一军渡河,敌我人数差距就会更大。
当然,作战是双方的,开战时机,并不能由一方想当然而定,还要看对方如何。
放至眼下,袁氏才是进攻一方,在战机选择上,处于更主动的位置。
若是我军前寨支持不住,那么何时进入颠軨道,得看对方什么时候攻上来。
“若近来无雨,前军依地利,最多坚持到七月,否则损耗太过了。”钟繇随军已久,深知彼此强弱,很快做出判断。
不到半个月,杨奉未必能赶得这样快,而长安增兵当然就更不必说了。
“倒也未必。”贾诩忽道。
见几人目光聚来,他才又道,“太尉在此,袁本初如何忍耐得住?”
荀柔已至军中消息,并未刻意隐瞒,的确一两天袁绍就会知道,甚至眼下,可能已经知道。
“如此,袁本初反倒会拖延吧。”钟繇神思顿时一转,“为稳妥起见,其当传讯淳于,让其渡河北上,两面夹击,以围困我等。”
贾诩摇摇头,“其人恃勇自傲,知道太尉在此,必会勇猛进军。”
“袁氏毕竟一州雄主,何至如此?”钟繇反对。
两种猜测,截然相反,应对之法当然也完全不同,只能取其一。
“文和之意,是其人必不会等淳于琼?”荀柔问道。
“袁军之势本优于我军,袁本初何必等待?”贾诩平静回答,“在下以为,其人不止不会等,还会全军奋力冲突,趁太尉新入军营,未曾布置妥当,冲过中条山,直接进军安邑。”
荀柔一默。
与他前后变化的战略不同,袁本初的目标,从始至终未变。
他在此处,兵力众寡对比明显,在此诱惑下,袁绍奋力出兵,想要活捉或者杀他,似乎也是很有道理。
不过对于已有多年行军经验的他来说,猜测对方意图,并不能只靠是否合理,恰恰相反,战争之中的对方行为决断,不合己方猜测之理,也是极其正常,因为对方的权衡考量之处,与己方未必相同。
“公达以为?”
“如今,随侍袁本初之侧者,乃其三子尚。”荀攸却说出一句似乎无关之语,“此其后妻所生,仪容俊美,袁绍爱之,数欲立其为嗣唯其功不足以服众,方止。”
所以,结论明显。
连钟繇也再无话说。
“如此,眼下不止不能等,还要尽快撤下前寨,以避免兵力耗损,并尽快布置妥当?”荀柔顾视三人道。
“是。”依旧是钟繇积极响应。
荀柔点点头。
一场硬仗,果然是一场硬仗。
“事已至此,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望向帐中三人,“袁氏进军半载,俨然已将力竭,所以不退,也不过是勉励坚持而已,当此之时,诸君勿思退避,只共奋余勇,浴血锐进,唯此而已。”
“狭路相逢,勇者胜。”
帐中静默片刻,才有钟繇低声重复念颂。
又片刻,他精神一振,拱手一揖,扬眉高声道,“太尉如此气度,恢弘宇内,无人可敌,我等岂敢不从!”
贾诩没有他情绪激烈,只跟着默默一拱手。
数十里外的袁军大营内,此时,袁绍果然已经得知荀柔重新挂帅的消息。
“确定?”跟随的许攸忍捏着胡须追问。
“这有什么可疑?昨日荀军大动,荀含光根本不曾遮掩!”与许攸一向不对付的逢纪立即针锋相对,手执麈尾向袁绍拱手道,“主公,请传信淳于将军,令其速速北渡黄河,与大军两面夹击,必能围而取之!”
坐在上首的袁绍轻轻颔首。
而被逢纪讽刺的许攸心中正怒,听他这一计划,顿时冲天翻了个白眼,“渡河传信淳于将军,再令其渡河而来,又如何速速?”他也向袁绍拱手道,“主公,以臣之见,眼下趁其立足未稳,援军未至,当即发大军,定能一战破之,若能生擒其人,则大事成矣!”
“如何能草率行事?荀氏所守下阳城,乃临中条山颠軨道,其必沿此路而退,设伏道中,若大军毫无防备,追至道中,必多死伤,需待淳于将军,以兵势压之,方能取胜。”逢纪反驳道。
他却没注意,方才还点头赞同的袁绍,此时却皱起眉。
“元图,你这就是不识地理了。”许攸大大摇头,“这中条山顾名思义,乃指其山行狭长,虽说是山间坂道,不过十余里,况且两边山壁陡峭,起伏不定,就算埋伏下人手,也不可能太多,以主公之威,我军之勇,两翼掩护,中军冲突,不过半日就能冲破其阻拦,兵临虞城。
“况此后一片坦途,所到之处,见袁氏之大旗,必望风而糜倒,河东数日而得,至于关中,则隔河可望矣,与之相比,坂道之战,却不值一提。”
“你”反驳便反驳,许攸还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激得逢纪深恨,好歹有些城府忍住,向袁绍低头拱手道,“荀含光久历军事,智计百出,对待其实,还是谨慎为佳。”
“好了,”袁绍抬起手臂,向下压了压,向众人道,“其余诸君以为如何?是战,是缓?请各抒己见。”
众人便有说战,也有说缓,多不过泛泛而谈,只是各占立场而已。
却又有陈琳为行军主簿,提醒粮草艰难,继而有崔琰,提到荀凤卿作乱河内,呼啸成群,阻截粮道,若是两边呼应,则会造成大问题。
他这一话,帐中却无人应和。
当初知道荀襄一百人入河东时,主公袁绍一笑了之,而守河内的大公子袁谭,则表示自己要捉而纳之。
可不到一月,荀襄不止四处骚扰,还招降山匪,诱降百姓,取得许多大户偷偷支援,一百人入河内,竟发展壮大到上千人!
而袁谭别说捉了,至今连她人影都没看见,简直任其在河内出入随意,眼看成患。
这件事上,袁谭明显无能,可那是袁氏大公子,谁都不敢沾,也不敢说,也就是崔琰,敢在袁绍面前提起。
“父亲,”果然此时敢说话的,也只有袁尚了。
只见这位身处军营,依旧广袖博带,香气飘飘的三公子,仪态万方的起身,轻轻一振袖向袁绍拱手道,“以儿之见,诸公所言都有道理,但此事还需要父亲决断。荀含光不过一幸进小人,所恃不过大汉余威,如何抵得过父亲之威严,父亲挥大军而来,所到披靡,欲战则战,欲缓则缓,其人只能招架而已,我们又何必担忧许多,应当担忧的,是荀氏。”
这一番话出,袁绍果然解怡,和悦一笑,“我儿说言甚是。”
袁尚谦虚退回席位。
袁绍站起身,环视帐中群士道,“我意已决,明日整军,后日大军进发,誓破荀军。”

袁绍能探知朝廷军队动向变化,荀柔自然也能探得他的。
饱食、休息、磨砺兵器,分发盾甲,全军如此规模,烟尘动地,探哨在砥柱山岭一见,当即飞快折返回报。
“袁绍竟能果决至此。”荀柔得到消息,当即感叹一声。
再准备应对试探已没必要,对方显然和他一般,要压上全军搏一场。
不过,这也能理解,无论是山道后的河东腹地,还是击溃他荀含光,都实在很有诱惑力。
如此再无话说,荀柔当即也匆忙准备起来。
营寨不拆,粮草分发,各军寨有秩序的分批撤至两边山上,同时各留下一部分以为迷惑敌人,各军分百人小队行战前准备任务,有搬运安置军械,有入山伐木采石,有排布军阵,有辅助后勤,有运送食水,有放哨巡逻,有照料马匹……
高顺带领本部兵卒,赶至战术位置,原地休息,饭食另外安排兵卒准备,以保证其充分的休息。
整个准备期间难免出现各种错乱,但好在军心安定。
荀字的大纛早早的飘在中条山西面山峰上,赤地黑字,数十里外犹能望见。
荀柔立在旌旗之下,凡有疑问、混乱,事无大小,俱可前往询问裁决。
命令与反馈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又如流水一般淌向各处营寨阵地,将每一支小队汇聚杂糅成整体。
自晨光熹微至夜幕落下,中条山并不平坦的两面山丘点点火把升起,蜿蜒成两条火龙。
“今天先这样吧。”夜间微风,并不寒冷,荀柔望向升至半空的月亮,估算时辰,“传令各营,原地休息,不得移动。”
袁氏具体何时发兵,一天、两天、三天都可能,故不能让兵卒太过疲累,而同时,已安排好的阵地位置,也不改变,以免更造成混乱。
“传令留守山下的曹性,在袁氏大军到来之前,每日命人点燃火把,彻夜敲锣击鼓呐喊,做出营寨中人丁兴旺,急促准备样子,以避免探哨与偷营。”
山上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人,要是他,就会猜测山下营寨空虚,派人夜间探袭。
能截杀一波最好,大伤彼辈士气,若是不能,也可探一探山下各寨虚实,为大军行动规划路线,当然同时也可以顺带猜测有多少人上山,每日工事预备得多少,可先有个心里预算。
不过袁绍的果决,亦或者冲动莽撞,仍然超出他的估计。
也许也是见无可乘之机,总之夜间的袭扰并未到来,与之相应的,是次日清晨的袁军全军出动。
按照先前的命令,砥柱山的千金部先行撤退,派人回报,接着,在袁绍大军抵达前寨后,前军剩余兵卒也有序撤退,转进山道,一边让颇有脚力的精卒快速回报,一边带领剩余前部摆脱可能存在的追兵,再向西与中军汇合。
袁军行动迅速,前后撤退下来的传信兵,回主营报告的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天,袁军大军行进四十里,在下阳城东南面三十里,背靠黄河,下寨修整。
而荀柔又在旗下立了一日,续接前一日的工作,继续种种布置,只是比前一天停工得更早些,入夜后在下阳城中设宴抚慰氐将千金,并招与之同路的曹性一道,来作陪客。
“……荀太尉,这汉人里俺就服你聪明,你让怎么打,俺千金就怎么打,俺们兄弟绝没有二话!”身为氐族小部落首领的亲弟弟,在荀柔一直兑现在陇右对本族公平优待政策前提下,千金及其部众一直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并可谓是一直坚定立场,毫不动摇。
荀柔当然也明白对方诉求,便也立即许诺关塞草场、承认氐氏王族传承,以及各种优厚政策。
大概是他过去信誉真的太好了,千金分外激动,忽然表示要取汉姓为“荀”,让自己这一支血统以“荀氏”绵延下去。
胡族归化取汉姓,在这一时代并不少见,如前汉和亲匈奴,便有其后嗣子弟以“刘”为姓,许多部族与汉族通婚过后,也自后代改了汉姓。
这种行为归根到底,还是有些“认爹”的政治意义。
虽没说话,但列席宴会的钟繇脸色已微变,忍不住转头去看身侧的好友。
荀攸正低头夹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注意身旁投来的目光。
好在荀柔并未准备“喜当爹”,客气的拒绝了对方的真情,然后隆重推荐了“刘”本朝第一大姓。
钟繇放松之余,心底竟又微妙的泛起些微异样。
望着主席上神色和悦沉静的荀柔,幼年活泼灵巧的小郎君,已成为城府深沉,难以看出心思的太尉。
氐族大部族改姓,代表的效忠之意,身为太尉的荀含光,岂会不明白。此时拒绝固然是最好选择,可这样的权力就摆在面前,难道就没有片刻的怦然心动?
钟繇心情正凌乱恍惚,却忽而听到身边些微声响,一转头却见荀攸望过来,他此时反倒不敢与好友对视,狼狈的低下头,匆匆端起案上汤碗。
总之,这一日虽则未曾饮酒,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次日,天光未亮,两边营寨都相对升起来袅袅炊烟。
荀柔也早早登上山坡,眺望不远处,在火把点缀下,袁氏庞大的营寨。
诚然,当人数超过三万,在所及视野中就已然茫茫无数,很难计算了,但将近十万的袁氏大军,营寨相连,一直绵延至夜色深处,目光所至所见只是一片层叠的火光,这等景观,也实在让人心神激荡。
上一次,见到这样规模的军队,这样的场面,还是在黄巾围城之时。
十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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