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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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王老师显然心理素质不是很好,面对着主任的凝视,他侧脸的汗成滴淌了下来,不得已用手背擦掉,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主任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猫腻。
他目光在一大两中逡巡,片刻,说:“你回去,这两个孩子,跟我去三楼大教室,我亲自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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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铃音回响在教学楼间。
校门口挤满了接送考生的私家车,徐向楠的妈妈站在远处的树下,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仍显单薄。
“妈。”
徐向楠低着头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保温饭盒,两根手指摩挲着饭盒外裹着的毛线小兜篓,二指越蹭越快,都要擦出火星来。
“怎么了?没考好吗?不要紧,尽力就行。”
徐妈妈轻抚女儿的狗啃似的短发,微微叹息。为了省钱省时间,她每次都自己拿着剪子囫囵一顿乱剪,在最爱美的年纪,放弃了打扮。
“啊,不是。题很简单,好做。就是...”
徐向楠挽短发过耳,余光却不断地往三层的大教室瞟。凌屿和盛自端的事,在考生中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起关于‘没带手纸引发的血案’。
徐向楠可没心情跟他们一样看笑话,毕竟她很清楚,凌屿是替她挡了一起无妄之灾。
现在形势未明,这让她怎么安心回去吃饭?
念及此,徐向楠把饭盒重新递回母亲的手里,说还有点事要做,便背着书包急匆匆地返回了教学楼。
今天是周六,没有日常授课,再加上考试刚清场,整个大楼变得空旷。徐向楠踮着脚尖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就在她马上接近三楼中央的大教室时,忽然,隔壁办公室的门开了!
她做贼心虚似的抖了一下,下意识地要躲开,一只手从一旁伸了出来,把她直接拽进了厕所里。
“你哪位啊?拽我干什么??”
徐向楠被戴墨镜的高大男生半控制在怀里,整个人脑袋上挂着大写加粗的问号。
“过来上个厕所。路见不平帮你一下。”
“呵呵。我信了。你再不放手我咬了哈。”
“别咬别咬,哎哎哎,嘶...我靠...”
熟悉的轻叹,让徐向楠忽然记起了考场上那句异口同声的粗话,狐疑地问:“你也是为了他来的?”
“这世道可真不安全。看个热闹都会被咬。”
墨镜男生委屈地说,墨镜都要滑掉鼻梁,就在二人说话间,厕所门口隐隐出现了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躲进了格子间里。
“我突然想起个事儿。”墨镜男在徐向楠耳侧悄然低语,“你好像是女生,这里好像是男厕所。”
“谢谢你的‘好像’。能被正确看出性别,我可真该荣幸。”
徐向楠没空翻白眼。
外面传来的脚步很轻盈,但是貌似有些犹豫。他先是洗了个手,然后在洗手池前转了两三圈,又洗了个手,又转了两三圈,最后停在水龙头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声音有点熟悉,两个躲在格子间里的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悄悄地将门推开了一道缝。
果然是那个英雄。
“喂,喂!”
徐向楠压低了嗓子喊他,可那人双手撑着洗手台,脊背绷紧,头低低地垂着,似乎没有留意二人的存在。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重又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喂,你没事吧...”
凌屿猛地抬头,眼眸凌厉,徐向楠吓得赶紧后退,被身后男生稳稳地扶住。
“呦,少爷,别误伤啊。”
“...啊,是你们。”
凌屿小幅度收了拳,徐向楠眼尖地留意到凌屿的右手手腕在颤,手背有几道红色划痕,没来得及包扎,已经自然结痂了。
“被盛自端打的?要不要去医院?”

徐向楠取出自带的创口贴,给凌屿贴在了手背上。
墨镜男生则留意到了凌屿的焦躁和不安,搭了个手臂在他肩上,问:“怎么了?这么焦虑?刚才什么情况?”
“这还用问?他们被单独监考,盛自端没办法作弊。那蠢货要是能独立写完一道大题,我倒立喝豆汁儿。”徐向楠毫不吝啬地轻嘲,又关切一问,“他肯定是考不上了,你怎么也这个表情?是没考好么?”
“没把握。”
凌屿虽然苦学了一阵子,但到底缺的课太多,有些知识点掌握得还不熟练。再加上中间打了一架,肯定会影响发挥。
“怎么会?”徐向楠震惊,“你拿了我的小抄,看都没看一眼?”
“...忘了。”
与其说忘了,不如说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徐向楠再次震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比...咳...好人啊。”
“……”
凌屿双手抱臂,靠着洗手池,脸色更臭了。
徐向楠想了想,朝他伸出了手:“把你答案告诉我,我帮你估分。”
“别逗了。他又不是你,怎么能记住题干和顺序。”
墨镜男生插话,这次他说得倒是很有道理。不过徐向楠却听出了话里的违和,疑惑道:“我从刚才就想说了。你认识我吗?怎么好像对我很了解似的。”
墨镜男生慢悠悠地掰掉了墨镜镜片,露出了弯成一线的笑眼,随便打了个哈哈搪塞了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折成手掌大小的试卷,塞进了凌屿手里。
“发卷时多留了一份,哝,快做,让大神给你估分。”
凌屿默完整张试卷,徐向楠赶紧接过,快速略过选择题,跟墨镜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主观题的判分。
而凌屿只抱臂,怔怔地望着窗外刚亮起来的路灯,直到徐向楠喊了他两三声才回神。
“凌屿,你这题答得很极限啊。”徐向楠指着几处标红,越说越无语,“就这种简单的题还能错吗?不审题吗?取值范围都不看吗?还有...”
“行了,徐神,你就直接说他能不能过就行。”
“唉,悬啊。主观题按照关键词来判得分的话,他这套卷子最多只能得122。那3分,他只能靠卷面分挣了。可他这狗爬字...”
徐向楠看了看凌屿受伤的手腕,也无法苛责什么。况且,他还是为了她的事而受伤的。
此时,厕所外的主任缓步走了进来,看见这三个人扎堆在厕所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指着墨镜男生,问:“祁青,你来干什么?”
“啊,主任,我来...”祁青眼疾手快地抓着拖把,“我来做义工,扫地的。”
“以为我眼瞎?没看见你混进去考试了?”主任拎着他的手臂,让他靠墙站好,“真是的。一个保送的,过来凑什么热闹?”
“嘿,嘿嘿。玩儿嘛。”
祁青挠头轻笑,主任不想理他,转头看着徐向楠,皱眉道:“那你一个女孩在男厕所里干什么?”
“...做义工?”
徐向楠犹豫地抓着拖把,也装模作样地拖了两下。
主任无语:“俩尖子生都学着说瞎话是吧。”
说完,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拎着徐向楠的手臂,将她安置在了祁青的旁边。然后,他走向了凌屿,问:“让你给家长打电话,打了吗?”
“没...”
话音刚落,凌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少年以迅雷掩耳之势地按掉通话,面对目瞪口呆的招生主任,他干咳了声,解释道。
凌屿:“那个。这是骚扰电话。”
主任:“……”
谁家骚扰电话的备注是‘多加糖’?
凌屿:“咳。反正我也没考上你们学校。这家长...不用请了吧?”
主任:“你这孩子...”
“主任呐~他卷子我看了,真就差个卷面分。你要不通融通融,给他过了吧?”
祁青软声打破了僵局,拽着凌屿,按着他的背,让他服个软好好解释解释。凌屿被压着鞠了个躬,徐向楠比他还急,急急地把整个事情都解释了个遍,包括盛自端的胁迫,还有凌屿的仗义出手。
主任上下端详着三个人,不置可否,捏起洗手池旁边被打湿了的卷子,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意有所指地暗示道。
“盛自端的爸爸来了。凌屿,你确定没有家长来领你?”
直肠子的凌屿难得听懂了招生主任的言外之意。‘请家长’或许不是要问责,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不过,凌屿完全不想给陆知齐惹麻烦,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单纯的少年坚持认为,只要他死不开口,就没人能查到他和陆知齐之间的关系;要是能顺便把这屎盆子甩给凌远峰,那就更好不过了。
主任上下打量着凌屿,没多说什么,领着他往回走。而此刻,教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讲台旁的软椅上,他身上厚重贵重的大衣遮不住冷酷的神情。而盛气凌人的盛自端此刻却像只过冬的仓鼠,团着手,缩着脖子,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球。
凌屿走进教室,中年男人也起身,与凌屿面对面站着,那人身上的气场很强,眼神像是会蜇人似的狠戾。相较之下,少年人没有岁月的沉淀与社会的磨砺,显得单薄青涩许多,只有一双眼睛藏着隐隐的倔强和尖利。
招生主任不着痕迹地挡在二人中间,将凌屿护在身后。
“盛自端爸爸,你说想见见这孩子,我把他带过来了。你们都坐吧。”
男人依旧用令人窒息的目光注视着凌屿,过了许久,才缓缓挪开,低沉问道:“就是他?”
“对,爸,就是他,全是他的错。”
盛自端小声附和,却又有些无名的胆怯。
中年男人冷冷回眸,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盛自端身体抖了一下,颤抖着小步挪了过去,双手扒着桌面,半蹲着,猝不及防被父亲抓住了头发。他的脖颈‘啪’地向后仰倒,骨骼发出微弱的倾折声,盛自端险些以为自己脖子要断了。
“爸...爸,我错了...”
盛自端疼得双眼通红,却死死咬住嘴唇,半点不敢叫,拼命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再也不敢了。
“我没让你开口的时候,不要插嘴。不要跟那些没家教的一样,丢人现眼。”
中年男人向旁一瞥,望着凌屿,仿佛用自己儿子开刀,震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被那种轻蔑的眼神注视着,凌屿难免愤怒。他忍了又忍,勉强压住火气,冷着脸站在一旁,没有再惹事。
可中年男人似乎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那人转而问主任:“他叫什么名字?”
“这...”
主任有些为难。
盛世医药集团曾是国内龙头企业,虽然曾被负面报道影响,导致口碑股价双跌损,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盛世医药至今也保持着不俗的市场占有率。如今,盛世医药的老总亲自出面要一个名字,这个孩子怕是将来难保。
“一个名字而已,这么难以启齿吗?难不成,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丢人?”
中年男人看向凌屿,眼中带着玩味残虐。
凌屿眼神蓦地一冷,快步绕过主任的护佑,微微仰头,声音清冷,眼神无畏:“我叫...”
“家里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一道温缓的声音自门口而来。
凌屿动作微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声源方向。陆知齐正站在几步外,慢慢地脱下黑色手套,动作优雅温柔。
“...你,你怎么...”
沉默尖锐的少年人在望见陆知齐的一瞬间,褪去了所有锋芒,连话都不会说,结结巴巴的,眼底藏了不知所措。
陆知齐淡淡地滑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缓步行至剑拔弩张的中心地带,淡而自矜地伸出了手,温声笑道:“盛总,久仰。”

盛连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觉得五官轮廓确实有些熟悉。
“陆知齐,是这孩子的叔叔。” 陆知齐说。
凌屿扯着陆知齐的手腕想让他快点走,可那人少见地反抓住他的小臂,重重地望他一眼,眸中隐含威慑。
凌屿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任由那人把自己拉到身后。
“小孩冲动,盛总见笑了。”
“年龄小,犯浑也是正常的,回去多多管教就是了。”
盛连墨语气缓和了不少,可话中的蔑视依旧藏不住。陆知齐微笑,说:“当然。他做事莽撞,瞻前不顾后的毛病,必须要改。”
陆知齐替他低了头,凌屿自然也只能耻辱地照单全收。他压下了眼帘,睫毛轻颤,呼吸粗沉,隐忍地咬住牙关。
“我来的路上,倒也听见了一些奇怪的流言,是关于您儿子的。”陆知齐微微沉吟,“说是他这次考试雇了人作弊。还说,他从之前的学校转学,也是因为替考什么的。不知道这种无稽之谈...”
“既然陆总都说了是流言,那就是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惩戒自己家的小子,别让他总动歪脑筋,打起作弊的主意。”
盛连墨震袖不悦,冷剜了一眼凌屿,像是在看一颗不学无术的毒瘤。
陆知齐又护住了凌屿,温柔地笑了笑。
“作弊么?这孩子平时很乖,会不会也是误会?”
“误会?我看这种...”
“主任,我想,不如我们当众公布一下刚才两个孩子的分数。”陆知齐打断了盛连墨即将出口的鄙夷与轻慢,举重若轻地揭过话题,“如果两个孩子都考了高分,那这‘厕所斗殴舞弊’肯定是以讹传讹。两个优等生当然不用为了小抄而大打出手。盛总,您怎么想?”
陆知齐以软驳硬的手腕,让盛连墨彻底黑了脸。
他本来想着,将黑锅尽数甩给凌屿。他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能送盛自端进洛城特高。
但现在,陆知齐明着说‘公平竞争、分数公开’,暗地里就是逼迫他松口,主动退出:以盛自端那个不学无术的样子,公布分数只会让他颜面尽失,甚至坐实他舞弊的嫌疑;若是凌屿的成绩优异,还能顺道将那小子的污名洗清。
盛连墨眼眸沉沉地压了下来,恐怖的威压让人感到窒息;而陆知齐就那样淡淡地笑着,行止周正有度,毫不避退。
主任轻咳了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流较量。
“公开倒是不必了。不过,卷子我判完了,已经登了档。我看,两位家长还是各自把孩子领回去等通知吧。一场乌龙,不用介意。”
换言之,凌屿不用背上作弊或者斗殴的污点,盛连墨也不必再想着疏通关系、走走后门了。
盛自端今年定然无缘进入洛城特高。至于来年...若是盛自端还愿意蹲高五的话,招生主任倒是不介意再陪他考一次。
盛连墨接过那张答题卡和试卷,只扫了一眼左上角的分数,便揉成一团,攥在掌心。他的视线缓慢地刮过陆知齐、凌屿,最后落在了狼狈蜷在桌边的盛自端。
“起来,跟我回家。”
声音冰冷,盛自端抖了一抖,脸色苍白地扒着椅子站起身来,灰溜溜地跟在盛连墨身后,连头也不敢抬。而盛父迈出门槛前,回头望着陆知齐的容貌,意味深长地说:“姓陆啊,真巧。我也认识一位姓陆的女士。你跟她一样,伶牙俐齿,机敏聪明,让我吃了个大亏啊。”
“...过誉了。”
直到完全将盛家父子送离,陆知齐才收起了唇边的笑。那人本来和煦的眸光此刻被压得很沉,看得凌屿心慌。
“陆...”
“为什么要强出头?”
“我...”
“你知道盛连墨是谁吗?没有实力的反抗,就是送死。我以为,我至少教会了你这一点。”
“对不起。可是...”
“下一次,不要这么莽撞。做事之前至少要动脑子想清楚下场。”
凌屿的话被陆知齐打断。那人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特别是在人前,今天语速快而密,难掩愤怒。
凌屿被冷言冷语淋得脸色苍白,倒退了半步,硬别开了眼睛。
“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添麻烦?”
陆知齐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气压骤降。
这小孩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嗯。”
凌屿似乎也窝着火,声音很硬。
陆知齐眼眸轻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促音,像是缓和气氛的笑,脸上却没有多少真实的笑意。
“张秘书说,你早上发了一通脾气,不愿意坐他的车,吵架差点出交通事故。这就是你所谓的,不给我添麻烦?”
“……”
凌屿没想到陆知齐是因为张秘书的告状才过来一趟,是追责,并非是关心他的缘故,心下失望,看见陆知齐的喜悦也像是被冷水浇透,哑声问道。
“所以你信他的鬼话?你来找我,是想教训我?”
“凌屿。”
陆知齐的语气更落了半度,冷冰冰的。
“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从来都不信我。”
明明陆知齐才刚刚替他消弭一场潜在的灾祸,可凌屿此刻就是压不住地想和他对着干。
愤怒里藏着不被信任的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少年人俯身拎起书包,高甩过肩,目光落在那张答题卡上。
“正好,我没考上。你投资失败了。你也没必要再管我了。交易作废!”
凌屿破罐破摔地脱下身上那件昂贵的风衣,拇指揉着刚才打架而划出来的几道口子,脱口而出:“这个还你。欠你的钱...我,尽快还。”
“你...”
陆知齐双唇轻启,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像是被凌屿这副混样子给气到了,少见地冷了脸,双眸像是结了浮冰。他眼帘微阖,拼尽全力才将怒意重新关在眼底。片刻,他神情恢复如常,接过凌屿手中的外衣,微微攥紧,白皙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微红。
“想好了?不要了?”
“……”
“很好。”
陆知齐将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再不看他一眼,只与招生主任打了招呼,径直离开。只是那人少了平日的温文与淡然,连走路都有些失态,甚至撞上了凌屿的肩,‘砰’地一声,有些痛。

第52章 别不要我(1)
凌屿伸出手想要挽留,可终是蜷了蜷手指,失落地垂了眼睛。说到底,两人是等价交易关系,利益而趋,利益而往,不该有任何情感的交叠。他不该眷恋陆知齐的照拂。那是上位者随手洒下的善良,不是专属于他的温暖。
他怎么配。
凌屿好像想得很清楚,也很洒脱,但此刻窒息的心痛清晰地昭示着,他对陆知齐不知何时产生了不该存有的依赖。
此刻,幽长的走廊上只剩凌屿一人,他背靠着墙,狼狈地下滑,右手捂着半张脸,左手抓着毛衣前襟发抖。
像是上瘾似的依赖,骤然远离,会产生戒断反应。
徐向楠和祁青从厕所门帘处伸出两只脑袋,上下摞着,此刻转头对视,低低地交流着:“你怎么看?”
“反正不只是因为考试。否则,在厕所那阵儿就崩溃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赞成。”徐向楠说,“家庭原因?”
“有可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祁青眼睛眯了眯,“不过,我看没这么简单。那两个人...”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送医院吧。我看他早上就不舒服,中途打了一架,又大量用脑,怕他晕。”
“可以。”祁青问徐向楠,“你有钱?”
“怎么可能?”徐向楠白了他一眼,“你掏钱,保送生。”
“我这个月的零花钱早就几个648氪进去了,现在两袖清风呢。让凌屿自己掏钱呗,他那个叔叔看上去就很贵。”
祁青无奈甩了甩袖子,两人纠缠了一阵,再回神时,凌屿已经不见了,只余空空荡荡的长廊。
“诶?!凌屿呢??!!”
海边一幢小别墅建筑里刚结束的一场酒会,灯火通明,点映海面,像是掉下来的繁星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一场商业会面,主宾尽谊。主办方站在门口与陆知齐握手,低声感慨:“没想到小陆总今天赏脸‘黑键互联网文体风云年会’。观星可从来看不上咱们这些小成本网剧网综,年年发邀请,年年没人来。”
这话当然只是谦虚而已。
主办者很清楚,互联网文娱的影响力早已盖过传统娱乐公司。虽然从年度盈利率来说依旧无法与‘观星’这种上市已久的老牌公司抗衡,可超越它,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陆知齐当然也很清楚其中的门道,于是微笑着接过话来。
“观星传媒承自纸媒,一度深耕于严肃新闻,企业文化里免不了带点传统色彩。不过,世界变了,风向变了,小成本在网络浪潮的推动下,更容易以小搏大。未来可期,我很看好。”
“说得好!希望未来,我们‘黑键’平台能多与观星旗下艺人合作。”
“互惠互利。年轻人,多些机会总是好的。”
“我听说了。贵公司的‘春华计划’,挖了一群年轻人培养,还专门为他们定制了一档什么养成类选秀节目?”
‘黑键’主办方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叫方书逸。带着厚重的压鼻黑框眼镜,此刻他推了推镜腿,不动声色地打探情报。
陆知齐的态度温和,却又自暗处藏锋。
“是的,大投资,大制作,新一批的艺人水平也很不错。只不过,现在的观众已经对养成类节目审美疲劳了,如果早几年,必然是惊艳的。”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他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方书逸幽默解读,陆知齐只弯了弯眼睛,不置可否。
方书逸抚掌大笑,没想到这个年轻的观星副总裁风趣又平易近人,放得下身段,也有战略眼光。
“小陆总今天赏脸,看来我们‘黑键’平台终于有幸能跟观星深度合作了。”方书逸好奇地追问,“小陆总看上了哪一档节目?”
“明年七月的这一档。唱作人新秀选拔大赛。”
“呦,小陆总有眼光。”
方书逸刚要大肆自夸,对方却轻笑着摇了摇头:“想法很不错,但是缺了点新意和爆点。”
“唔。既然你这么说,肯定是有建议了。”
方书逸向陆知齐伸出了手。本是想要稍微为难为难他,作为刚才泼凉水的回击,却没料到陆知齐将提早打印好的策划案拿了出来。
“呦。小陆总这是有备而来啊。好,让我看看。”
他饶有兴趣地翻开,本是随意懒散的神情变得凝重,越翻越快,似乎燃起了他的兴趣。
“网络直播?不错。要是按照陆总的想法改进的话,这档节目确实很有可能会爆。‘游戏音乐会?’有点意思。只不过...我们公司太小,怕拿不下版权啊。”
“合作当然该拿出诚意来。版权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陆知齐缜密的准备和温雅的姿态让方书逸更是一喜。
“那太好了!这个节目倒是个捧新人的好机会。怎么说,小陆总有很想捧红的人?”
“……”
如果方书逸没看错的话,陆知齐表情似乎滞了一下。那人很快恢复如常,用一声轻笑完全掩饰住一瞬的失态。
“这倒没有。只是,觉得这个节目可行,所以我就来找方总谈合作了。”
“我懂,我懂。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就不问了。”
方书逸兴致冲冲地拿了两个透明高脚杯,里面殷红的酒挂壁而下,香气醇厚,一杯给陆知齐递了过去。
“小陆总,给我两天,我回去拟个合同给观星法务,回头专门发给凌董事长以表我们这边的诚意。”
“不是跟凌远峰签。”陆知齐淡淡地说,“‘黑键’,跟我签。”
“??”
方书逸惊疑不定地看着陆知齐,这话里有太多意思了,他需要消化一段时间。而如果他理解正确的话,陆知齐这是隐约给他透露了观星内部的分裂对立?这是让他站队的意思?
陆知齐不急不缓地晃着杯,并不催促。
“我给你时间做风险分析。一个月以后,我们再谈合作,如何?”
“不用!一档节目而已,我能做主。”
方书逸对陆知齐的节目提案感到心动。他嗅觉敏锐,胃口也大。而‘黑键’发展至今,靠得就是他敢想敢做敢承担。
“那么,合作愉快。”
陆知齐优雅接过,杯口轻碰,而后抵在唇边,微微仰头,喉结上下轻滑,半杯酒便见了底。
他放下酒杯时,脚步稍微踉跄。他左手撑着酒桌,勉强稳住了身体,回眸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有点醉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没事。”
陆知齐温声婉拒了方书逸的好意,披上大衣,出门时,脚步一如往常沉稳。

洛城靠海,秋天的风带着海潮的湿气。
陆知齐从车里拿出一支雪茄,打火机燃起一簇微弱的火光,火星攀咬着向上,有种灼烧的痛感。他倚靠着车门,潮湿的海风拂过,没能吹散眩晕和醉意,它们反倒沉甸甸地坠在胸口,让人不快。
他酒量一贯很好,可今夜,不知怎么的,几杯就微醺。又偏偏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半晕半醒间,老是能想起某个不省心的混小子。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谢念烟。
“企划我看了,还不错,短短几个月,你学得太快了,超过我的想象。”
“只是个小试水。成了最好,不成,也没有损失。权当练手了。”
“还好,你缓过来了。之前你的态度很消极,你就好像,等到凶手伏法以后,就要随思琢一起去了一样...”
“……”
“知齐。我知道你有多难过。我本不该逼你的,可是...”
谢念烟一时失语。再多的安慰在生死之间也尽显苍白无力,她只能牵出了个难看的笑,艰难地说:“对了。你不是养过一只金毛吗?不如...你再去领养一只?”
这孩子总是成熟得与年龄不符,从不依赖,从不撒娇,像是天塌也能顶住。可越是这样,她越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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