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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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齐神情一缓。他的手掌搭在凌屿的背上,极缓慢地拍了拍。
“说你是个孩子,你就故作成熟;可每次以为你是个大人的时候,又天天跟在我身后哭。撒娇是吧?”
“...什么撒娇,谁哭了!是你造谣。你,每周教我写字吧。”
这小孩,果然很会得寸进尺。
陆知齐搁下笔,准备离开,手又被牢牢牵住。
“你教我,我就学。我学了,一定能考上。”凌屿一字一顿地说,“死也会考上。”
“死了怎么考?把卷子给你烧过去?”
陆知齐打趣,凌屿绷紧的唇果然抖了抖,差点就没憋住笑了。
“你会教我的吧?”
“知道了,真黏人。快睡吧。”
陆知齐起身离开。替他关上门的时候,凌屿忽然跑到他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句‘陆知齐,晚安,做个好梦’。
客厅落地窗此刻亮了起来。月亮已经从乌云后面完全挣脱,风吹云散,夜朗月照。
于是陆知齐笑了笑。
说,会的。

第46章 咬人
自从得知陆知齐喜欢吃甜的以后,凌屿把自己的时间大体分成了三份:打工、看书、研究食谱。
不知从哪天开始,陆知齐餐盘里的牛排越来越肥美娇嫩,调味越来越甜,最后糖霜都直接洒在了牛排表面。
望着盘子里一层厚厚的细糖粉,陆知齐竟有些束手无策。
偏偏对面某只人形大狗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陆知齐不得不硬着头皮切了一块裹满糖的肉,搁在唇边,犹豫了许久,才用牙尖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咀嚼。
“味道怎么样?”
陆知齐用尽毕生的涵养,朝着凌屿微微笑了笑。
“很有...创意。”
“还行。最近书看多了,有点灵感吧。”
凌屿假装淡定,实则开心到唇角压不住,如果身后有尾巴,估计已经螺旋状盘飞上天了。
“……”
有时候养个听不懂话外音的实心眼孩子也挺痛苦的,陆知齐痛苦地边吃牛排边想着。
某天,凌屿起床,发现家里多了一台跑步机。
凌屿:“你要健身?”
陆知齐:“减肥。”
凌屿:“你不胖。”
每次陆知齐脱掉西装外套时,身材一显无余。衬衫合身,西裤笔挺,整个人干净利落的,线条很漂亮。
哪里胖了?
陆知齐试探地提示:“我牙疼。”
凌屿:“那跟跑步机有什么关系?要换个牙刷么?”
凌屿一脸真诚,陆知齐扶额无奈。
他几次想开口,却始终不忍心打击某位创意厨师的手艺,只好苦笑着站上了跑步机。
有了居家跑步机,凌屿再不用顶着狂风外出锻炼。陆知齐早上健身,凌屿在厨房给他做菜;而到了傍晚,打工回来的凌屿便汗如雨下地爬坡,客厅里,电视上播着新闻,陆知齐在沙发上专心工作,偶尔休憩时,随口跟凌屿讲讲时政。
凌屿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台跑步机的到来源自于自己糟糕的厨艺。因为陆知齐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并不会特别照顾自己的情绪。
他并没有意识到,陆知齐变了;正如他没有感受到自己也变了。屋檐下的日日相见,陪伴变作习惯,所以礼貌婉拒融化成了偶尔的纵容,警惕小心被养成了全然的信任。
过分信赖的后果,就是身心开始放松。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导致了凌屿熬夜看书后的早上,根本起不来床。
在第三次匆忙做早餐烫到手后的清晨,凌屿被陆知齐勒令不许再这么草率地进出厨房。
“而且,今天你考试,不用帮我做饭了。”
“那你记得叫外卖。”
凌屿当然不会忘了今天的考试。
洛城特高作为国际学校,规制相对宽松,转学升学不限地域;又加之其优秀的升学率和口碑,更导致了每年收到的转学申请太多。洛城特高眼见无法将学生全部收纳入学,因此每学期都会不定期为意图转学的学生举办入学测试,期望以此来筛选合适的人才。
凌屿一直在为这个考试做准备。而昨晚正是因为临考紧张,看书熬夜太晚,导致早上三个闹钟都没能叫醒他。
他赶紧冲去洗了个澡,拿出他昨晚就整齐折叠好的那套黑色运动服,慎重温柔地摸了摸,像是出征前耐心地擦拭铠甲和银枪。
“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
凌屿只在兜里揣了两支笔和身份证,轻装上阵。走出房门时,鼻尖地闻到了早餐的味道。他好奇走近,桌上摆了红糖馒头和水煮蛋,两碗咸粥,还有点清淡的小菜。
凌屿愣了愣。
“我记得你早上喜欢喝牛奶咖啡、吃煎蛋吐司。你怎么想起吃这些?”
“我也记得,你讨厌牛奶和煎蛋。”陆知齐示意他坐下,“光给我做饭,你自己早上都不吃了?”
“我不饿。”
“考着考着就饿了。”陆知齐不容置疑地按着他的肩,单手扶着椅背,把他推到了餐桌前,“肩膀绷那么紧,很紧张吗?”
“...有点。”
“没胃口也多少吃点。”
“好。”
凌屿听话地拿起勺子,大半张脸埋在碗里,边吃边轻笑。
陆知齐很少见凌屿坦率地表露开心或伤心,今天倒是很反常地情绪外露。
“看来这饭菜很对你胃口。”
“嗯。”
凌屿唇边的笑始终没停。
开心不只是因为早餐,而是因为自己的喜好被人记在心上,因为从来远庖厨的陆知齐会愿意为了自己而沾一沾阳春水。
陆知齐也笑他。
“行了,别傻笑了。快吃,吃完我请张秘书顺道送你去考试。”
“呃...不用了。”
凌屿并不是察觉不到张秘书的冷嘲热讽与不友善。但他顾念着与陆知齐的关系,并不想跟那个人正面起冲突,而是能避开就避开。
可惜陆知齐没有给他第二个选项。
“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换身衣服,快点去。”
换衣服?
凌屿顺着陆知齐的目光,竟才发现桌旁挂了一件崭新的黑色风衣,款式并不繁复,剪裁简单大方。凌屿犹豫着伸手摸着衣摆,衣料厚实,指腹的触感冷滑细腻,一看便是低调奢侈的大牌子。
“你别乱花钱。我只是去考个试而已。”
凌屿一方面心疼陆知齐的钱包,一方面有些舍不得自己身上这套运动服。这是外婆走前为他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几年他一直留着,只洗了一次,款式虽然落伍,但是看着不算旧。这是凌屿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衣服了。
陆知齐明显没有凌屿这么沉重的思想包袱,只催促他别胡思乱想,快去换衣服。凌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顺从地换上了那件看起来就很贵的衣服。
张秘书果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凌屿出来时,他差点没认出来。
这些日子,凌屿没在外面漂泊乱跑,肤色养得白了些;被一身黑色长风衣衬着,本就冷锐清寒的眉眼更突出了。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土包子?说是小明星都有人信。
这小子果然抱上了陆总的大腿。小小的年纪,就懂得卖色娱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陆总还为了这土包子的事,差点把他开除了!说是什么‘不喜欢被干预隐私’,可明明家都分给他一半!!
想到这里,张秘书的牙根都要被咬烂了,透过后视镜冷冷地望着那个不知羞耻的男高中生。
凌屿双手插兜,小半张脸埋在黑色毛衣高领间,坐在后排,淡淡地望着窗外出神。他知道张秘书不喜欢他,本不想多交谈,可见他迟迟不开车,不得不出言提醒。
“不开车吗?我要迟到了。”
抬眼时,正与张秘书在后视镜里四目相交。
“呵。好啊。”
张秘书一脚油门开出去,车子像是摆尾漂移。凌屿没系安全带,险些撞到头。这一路上,张秘书的车技忽高忽低,车开得时快时慢,明明路上并不拥堵。
凌屿低着头,左手牢牢地抓住车座上方的把手,晕得天旋地转。张秘书通过后视镜看凌屿,痛快地、如同胜利者一般地嘲笑道。
“不好意思啊,早上有雨,车打滑。”
凌屿抬起头,唇色微白。
“不喜欢可以不送我去,谁逼你了?”
“陆总给的工作,‘送凌先生去考试’。我没有资格拒绝。”
“停车。”
“还至少两公里呢,‘凌先生’。”
“啧。”
凌屿忽得发出一声轻嗤,眉眼压着快忍不住的厌烦与不耐。
张秘书痛快地阴阳怪气着。
“呦,看来你是有点意见啊。是不是又要腆着脸去告我的状啊?”
“告状?不会。我一般都自己解决的。”
凌屿右手放倒副驾椅背,压低身子跨上了副驾驶。
张秘书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忽得凌屿握住了方向盘,猛地一拉,车子不受控制地向右侧车道旁的电线杆撞去!
“你疯了!!”
张秘书嘶吼着去拉凌屿的手,可那人的力道极大,根本抢不回来。他只能看着自己离死亡电线杆越来越近,惊恐地闭上了眼,抱头等死时,又一股大力,将车拉回了正规。
“嗯?还不停?”
“什么?!你说什...”
“这可是你逼我的。”
凌屿好久没撒野,此刻解放天性,毫不犹豫地握住手刹,竟要选择在高速疾奔时拉起!!这极容易侧翻的操作把张秘书吓得魂飞天外,他慌忙伸出右脚,胡乱地踩下!
轮胎咬紧地面,几乎都要擦出火花,粗糙高昂又悠长的一声刹车,幸好这是条小巷,周围几乎没人也没车,才终于有惊无险地停了下来。
张秘书布满冷汗的脸僵硬地转向那个发疯的高中生,舌头像是浇了层水泥,打不了弯,只能讷讷地发出几个带颤的气声。
“原来会踩刹车,我还以为你脚废了。”
凌屿懒得跟他说话,随便踹开车门,又重重甩上,整个车子猛地一颤,里面的张秘书像是被抽了神经,从头到脚地痉挛。
这还是那个跟在陆总身后腼腆安静又经常脸红的小孩吗?!
这...这他妈根本就是一条不会叫的疯狗!!

距离考场还有漫长的两三公里,时间却已经捉襟见肘。
凌屿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飞快地跨上,顶着冰凉的秋风闷头往前冲。幸好凌屿体力不错,到达考场外几百米的停车点时,距离入场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狂跳的心脏慢慢平息,凌屿有惊无险地还了自行车。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晕车加疾奔的后遗症一起涌了上来,胃里猛地一阵翻腾,捂着嘴踉跄了半步,没站稳。
“你没事吧?”
一旁,戴着粗黑全框眼镜的矮个子担忧地扶了凌屿一把。短发少年长得俊美,正靠着自行车吃包子,油透过塑料袋漫出来,染在手指上,特意换了个手帮忙,右手扭在左侧,整个人姿势扭曲又努力,差点自己也站不稳。
“咳...没事。刚骑得有点猛了。”
“是啊,我刚才都被吓着了,你跟一阵风似的,谁家好人这么赶路?怕不是要累死。”他推了推眼镜,认真地推理道,“你不经常骑车吧?我猜你是跟家里闹别扭了,所以家里人才没开车来送你,对吧?”
“我...”
“我懂,我懂,少爷么,都是有点个性的。”
眼镜少年一副过来人的宽容,笑着擦了擦手,才认真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徐向楠。”
徐向楠的书卷气很浓,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斑驳不齐的刘海,单眼皮,乖得很。两人正聊着,不远处,一辆红色的跑车招摇地扎进拥挤的马路边,挤走两辆准备暂停的车,用加长版版型占了两个停车位。
驾驶室的门缓缓向上打开,主驾走下来身穿黑金双条纹卫衣的青年,前面烫了两绺卷发,戴着耳钉,嚼着口香糖,甩着车钥匙,在人群中寻着什么人。
徐向楠脸色一变,立刻双手将兜帽捂在头上,可为时已晚,那个卷发青年径直走了过来,甚至愉悦地跑了起来。
“徐向楠!徐大学霸!”
卷发青年双手扶膝盖,压低身体,笑着跟小个子徐向楠平视,说:“你想通了,来帮我了?”
“我想通了。盛自端,我不想帮你作弊。”
眼镜少年撤下兜帽,一字一顿地说。
“说什么呢?!”卷发青年脸色一变,笑容瞬间消失,跋扈地拎起徐向楠的衣领,像是老鹰抓小鸡,“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他的动作却被制止。有人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盛自端不耐烦地看向那个多管闲事的人。他穿着Brandy今秋新款风衣,价格贵得让人咋舌,不是普通工薪族能消费得起的。他挑了挑眉,眉峰处还有刻意留下的缺口,远看着更加盛气凌人。
“干嘛干嘛,我们就是过去友好交流一下,你别这么紧张么。”
“看着并不友好。”
凌屿更加用力地握住徐向楠的手腕,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盛自端睨着这身衣服,盛气凌人地说:“品味还行,勉强够格跟我说上两句话。喂,你们认识?是朋友?”
“他也找我代考的。”徐向楠急忙把凌屿拉下了水,“他出的钱更多。”
“兄弟,这可不地道。我先来的,是不是?”
徐向楠犹自挣扎,盛自端只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徐向楠脸色猛地一白,眼神里的倔强像火星灭了。
他低下头,轻轻挣脱了凌屿的保护,双眼失神地跟在盛自端身后。
“这才乖嘛。”
盛自端像是胜利者,推搡着徐向楠到便利店转角的高大垃圾箱后面,凭借遮挡物,藏起了这一场压迫而危险的‘友好交谈’。
“盛自端高四,留级的。这人家里不算顶有钱,但他却比一般人更愣。愣,你懂吧。”身边某人忽然插了话。他带着圆圆的墨镜,走路姿势像个早起遛鸟的大爷。他压下镜框,露出一对弯眼睛:“想安安稳稳的考进去,就别惹他。”
“...你很清楚?”
“是啊。我是百事通嘛。”
墨镜男摇头晃脑地,背着手踱步,这里聊两句、那里勾搭两声,目光却一直不着痕迹地瞥着徐向楠和盛自端。
入场预备清脆铃声响起,松散如沙的人流开始有秩序地汇成几路长队,慢慢地向内汇拢。
凌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盛自端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他摸了一把被撞歪了的耳钉,从凌屿面前趾高气扬地走了过去,仿佛这次考试已经胜券在握。
徐向楠在他之后,一瘸一拐地出来。
他正忙着把纸巾搓成条,塞住鼻孔里的鲜血,边走边堵,没注意站位,直接撞上了凌屿。
“啊...抱歉。”
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鼻血弄脏了凌屿的衣袖,徐向楠有气无力地道歉,见是凌屿,只勉强笑了笑。
“是你啊。刚才拖你下水,不好意思了。”
“他为什么打你?什么作弊?”
“你最好别问。”
徐向楠嘴角在笑,眼睛里却是绝望,这让凌屿想到了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少年摆了摆手,走了,孤孤单单的,一瘸一拐的。
“徐向楠,全国破晓杯文学比赛金奖得主。”神出鬼没的墨镜男站在凌屿身后,小声跟他分享着情报,“很难相信吧?这种不起眼的假小子,竟然会写得一手好文章。”
“...女生?”
短发飒爽,初见面时,倒真的难以分辨。
“她家里困难,妈妈久病,爸爸是盛自端老爸公司流水线上的一个底层工人。正面临下岗失业,能不能重回工位,只是盛自端一句话而已。”墨镜男看戏似的感慨道,“如果不帮着作弊,她的父母、家庭就要垮了;一旦作弊被抓到了,徐向楠估计彻底被毁了。唉,天才总是苦难重重啊。”
两人结伴走着,各自走到方形小格子垛堞起来的储物格前,边暂存包裹边小声交谈。
“没人能管管?”凌屿问。
“谁管?谁敢管?盛世医药听过没?全国最大的医药公司,盛家的。”他褪去手腕上的核桃手串,耸了耸肩,“徐向楠也不是傻瓜。她当然也想过自救。但是,考前告发,是诬告,盛少还没开始作弊呢;考后告发,盛自端可以换个学校继续考,但徐向楠呢?要是她不顺从盛大少,惹他一个不高兴,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弄得家破人亡。”
凌屿心情很不好。他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无路可走、几近崩溃的自己。感同身受的愤怒因子涌动在血液里,激得凌屿手掌发痒。
“...好想揍他。”
不过,他刚答应过陆知齐,再不打架的。
【作者有话说】
上周做了手术。这周周一到周六都更

第48章 入学考试(1)
墨镜男饶有兴致地看着凌屿,歪头问:“兄弟,我看你家室不错。你哪儿来的?”
“家室不错?我?”
左手边墙上有一面半身镜,凌屿半侧着头看了自己一会儿,时而摸摸纽扣,时而端整领口,狐假虎威的冲动越发汹涌。
男高中生在旁边轻笑,觉得这小少爷还挺自恋,下一刻,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自恋小少爷的离谱疑问:“你猜我家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几百万?”他迟疑地问。
“...是不是把他说穷了?”
凌屿学着陆知齐的样子,抚了抚袖口,眉目低敛。他学不来陆商人的矜贵温润,但配上一副白皙的好皮相,还有那副少年人独有的锐气如冰,竟一瞬褪成了富二代的生人勿近。
他稍微抬眸,睥着问:“现在呢?”
“少爷,知道你家有钱了,别吓唬人了。”墨镜男生掩嘴笑,“来炫耀家里资产的?”
“资产?没概念。”
对凌屿来说,超过五百块的都差不多。
他隔着走廊窗户,望着靠窗坐得软塌塌的卷毛盛自端,眯了眯眼。
说他不自量力也好、说他莽撞也行。
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和他一样受苦,他做不到。是真不行。
考试铃声准点响起。
是一张自选科目的混合试卷,一共四个小时,一大半是多选题,另一小半是作文和主观题。
题目比较有挑战性,比去年一模卷子要难得多了。可如果选择题全对,主观再题便写写,也能过线上岸。
这或许就是盛自端的依仗。
此刻,考场上的所有人都在埋头答题,唯有盛大少双手互搭,撑在桌面上,笑眯眯地望着坐在他身前的徐向楠,偶尔踹一下凳子,女高中生的背便跟着抖了抖,忍着气和羞愤,颤抖着手涂着答题卡,力道大得差点要把笔芯折断。
凌屿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直接举手,示意监考老师有人破坏考场纪律。监考教师认真地采纳了凌屿的意见,语重心长地教育了盛大少,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坐在靠走廊门口第一排的墨镜男生隔着大半个教室给凌屿耸了个肩,意思是‘你看,果然如此’。
走廊上不时有巡考老师路过,盛自端倒也不太敢特别放肆,凳子踹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揉揉侧脸的睡痕,喉间咕噜一声,十分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像是发射什么阴暗的信号弹。
徐向楠更加用力地捏着笔,耳根涨得通红,浑身发颤,暗骂盛自端愚蠢。一向成绩垫底的盛少爷在入学考试忽得一鸣惊人,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学校查得很严格,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
可她却也不敢不给、或是故意填错答案。或早或晚触怒盛大少的下场都是一样的——父亲不仅会丢了工作,还会被盛大少穿小鞋,对于她们家的情况来说,完全是雪上加霜。
正拼死想着出路,凳子又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在盛自端眼里,她或许就是一只随便可以碾死的虫子吧,不挣扎显得无趣、挣扎显得可笑。
心高气傲的少女被这轻飘飘的羞辱打得溃不成军。她放弃似的,扯唇轻笑,素手扬了草稿纸,上面是早就写好的选择题答案。
还算听话。
盛自端满意地俯下身子去捡,可就在这时,脆弱的草稿纸被一只干净的白鞋踩住,盛自端只撕下一小半对角来。
视线上移,盛大少看见一双细而有力的脚踝,笔直的黑裤,及膝风衣和黑色高领毛衣,还有那张冷冰冰的脸。
俨然是早上遇见过的那个富二代。
凌屿抬起脚,有意无意地踹了盛自端的手背,才俯身拾起大半张‘小抄’,塞到了自己兜里,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到讲台前,跟同样目瞪口呆的监考老师笑了笑。
“我想上厕所。”
“……”
“老师?”
“好吧。你跟我走。”
监考老师不知道凌屿的路数,准备先缓兵之计,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就直接按照作弊惩处。凌屿一点不怕,还有意无意地斜眼瞥了盛自端,居高临下,眸光藏着轻嘲和挑衅。
以‘愣’闻名的盛自端哪儿能忍得了这种羞辱。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紧紧贴着凌屿的后背,狞笑着说道:“老师,我也想上厕所。”
监考老师:“...要不这位同学,你先等等,让他先去?”
“等不及了。”盛自端抓着凌屿揣兜的手腕,一字一停,声音冷恻,满含威胁,“老师,我、很、急。”
“真可怜。肾不好就少喝水。”
凌屿连眼皮都没抬,一副关爱弱者的口吻。
跟陆知齐相处久了,冷笑话张口就来,毫不怯场。
“我靠...”
盛自端脱口而出的谩骂,坐在下面的墨镜男和徐向楠被惊呆了,也用同样的轻叹应和。
监考老师看着两人,怕他们在考场打起来,连忙押解着两个刺儿头往厕所去。
老师特意选了两侧距离最远的两个隔间,一人一巴掌给推了进去,站在门口焦虑地说。
“要拉屎撒尿的都快点。”
“嗯。”
小小的隔间根本难不到盛自端。他踩着冲水基座,扒着隔间的塑料板,稍微用力,便翻了过去。他像蛤蟆似的在天花板和挡板的隔间游走,终于挤到了凌屿面前,那人正拿着草纸小抄,悬在马桶上。
“喂,你!!”
盛自端话音未落,凌屿已经按下了冲水按钮,草纸薄薄一张,被漩涡吞噬,消失在了下水道里。
凌屿掌心向上,做了个极为潇洒的甩手。
“我先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你先看上?!我他妈先占的坑!”盛自端强压怒火问,“你到底是哪家的?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老家小破村,不通车。我一夜中大奖,变暴发户了。哦对了,我们那儿最有地位的,是劁豬的、或者挑粪的。怎么,你是其中之一?”
凌屿清清淡淡的口吻,俨然是翻版的陆知齐。气得盛自端脸色变成了酱紫色。他踩着坐便盖蹦了下来,一拳挥向凌屿的侧脸!

可是论打架,凌屿还没怎么输过。
他灵巧地偏头避过,盛自端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厕所隔板上,凌屿接连向他的腹部挥出一拳,正中软肉,盛自端疼得五官扭曲,向外扑出了厕所门板,脸朝下,门牙磕上了瓷砖,又脏又疼。
盛自端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现在不管这到底是哪家的爷了,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他弄死这个人。
盛自端趴在地上,右手用力去够不远处竖直靠墙摆放的拖把,把手是不锈钢的,坚硬冷固。
他握着拖把底部,手腕一扭,猛地朝凌屿的头挥了过去!
凌屿急速向后退了半步,本能地用右臂格挡着头脸。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小臂处传来,凌屿来不及多想,左手去抢夺那根凶器,可盛自端打得眼红,竟然是不管不顾地整个人向着凌屿身后的窗撞了过去!
眼看着凌屿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盛自端锁着凌屿的喉咙,红着眼狞笑:“敢抢我的东西?贱货,你是不是想死?”
这两个字,仿佛唤醒了凌屿极力压抑想要遗忘的耻辱。眼前人逐渐与久远的过去重合,凌奇牧用最纯洁的笑容说着恶毒的三个字。
‘私生子’
‘小贱货’
压在他心上的阴影卷土重来,像是要击垮他的理智。
偏偏盛自端毫不自觉,依旧朝着凌屿心上旧伤扎了个对穿。于是凌屿眼睫低压,神色冷寒,单手扯着盛自端的衣领,将他压在窗台上。这次,即将掉落的人变成了盛大少。
他拼命挣扎,喉咙被掐得发出了‘嗬嗬’的气声。可凌屿却像是听不见似的,他的双手湿冷,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冷漠地越锁越紧,像是失去了理智。
盛自端在‘窒息’和‘坠落死’两个绝望选项中反复横跳。他用力挠着凌屿锁喉的手背,甚至抓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却毫无用处。他已经听到了死神在他耳边低语。
一阵风吹过,枫叶被裹挟着掉落窗沿,落在凌屿泛青红肿的手指骨上,树叶纹理稀疏,叶子冰凉,像是陆知齐用微凉的手轻轻碰了他一下。凌屿猛然惊醒,扯着盛自端的衣领,把他丢回了厕所。
这样的异响终于惊动了厕所外玩手机的监考老师。
“你们俩在干什么?!!”
进入厕所时,便是这样一幅令人震惊的画面:盛自端握着喉咙在地上呻吟打滚,而凌屿双臂撑着膝盖,呼吸急促、脊背轻颤,像是刚刚经历过好一番撕扯。
“小王,这是什么情况?”
在走廊上晃悠的巡查监考主任终于发现了厕所里的不同寻常。王老师一时不知该如何遮掩过去,盛自端被打得说不出话,只有凌屿低哑地回话说:“忘带手纸,想问他借,他不给。”
“……”
拙劣的借口骗小孩都不够。
盛自端急喘着去扯凌屿的裤脚,用凶狠的视线死死盯着王老师,希望能直接为他出头,把凌屿赶出考场。毕竟,他家可给了王老师不少的‘看顾’辛苦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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